《和侯爷互穿后,他宅斗上瘾了》祝霜华 严正声明:本书为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 第一章 冠军侯 褚音从混沌中醒来,脑子还有些发蒙,她分明是心口中箭,为何左臂又麻又疼? 她原是江南褚家嫡女,因故借居在京城外祖况家。 若不是自幼跟随神医学了一身精湛的医术,她断不会知道表面和蔼亲切的舅母竟一心要毒杀自己,而嘴上疼自己胜过亲孙子的外祖母也在推波助澜。 却原来,日薄西山的况家想要凭借她家雄厚的财力东山再起! 知晓这些后,她还能坐以待毙?自然奋起反击!精心谋算下况家败落,而她非但超然事外,还得了陈太后青睐。 本以为自此高枕无忧,岂知早被老谋深算的太后扯进了夺嫡旋涡,若非冠军侯容安搭救,她哪能活着走出皇宫? 救命之恩自是不能忘的,只可惜再无报答机会。 因她时隔不久便被寻踪追来的杀手一箭穿心。 凭借自己医术,可以断定当时必无生理,怎么又恢复了神志? 才要给自己诊视,外面便有人轻声唤:“侯爷,您醒了么?” 侯……侯爷? 褚音一惊,这才想到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都不用上手,头顶便有惊雷炸开,她……她怎么多出来一嘟噜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的胸呢? 她怎么有喉结了? 她……她变成了个男人?! “咳咳……”清了清嗓子,听着那明显的男声,褚音瞬间石化,心慌从脚底板窜起,迅速将她淹没。 外面伺候的人熟练地挂起帐子,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 那穿着一身软甲、动作轻巧的敦厚男子,分明是冠军侯的亲随容金!只比她当年见时年轻了几岁。 褚音僵硬得像块石头,难道她变成了容安?! “侯爷,”容金察觉有异,忙问,“您哪里不舒服?先吃药吧?” 褚音目光下垂,看到包扎妥当的左臂,那种又麻又痛的感觉,分明是中毒。悄悄一搭脉,更确定了。 此时状况不明,她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压下心慌,淡淡道:“药呢?” 容金立刻端了汤药过来,扶着褚音坐起,一边说:“齐大夫断定您差不多这时候醒,果如他所料,这医术简直神了! “但盼您这伤早日平复,不然这一场战事,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药碗送到唇边,褚音立刻皱起了眉头。这汤药跟解毒有半文钱关系么? “等等再喝,”褚音闭了闭眼,右手抬起,“把外敷的药拿过来。” 容金忙问:“要请齐大夫过来么?”同时觉得有点怪异,侯爷这手势…… “不必惊动任何人,”褚音顺着他的目光收了不自觉翘起的兰花指,问,“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况?” 容金先去门口吩咐人去取药,然后才回答:“之前咱们一直打胜仗,北齐虽然暗算您成功,却也不敢贸然行事。 “只是咱们这边的士气到底受了些影响。” 北齐?胜仗? 褚音脑子飞快转动,“如今是承平十二年四月十四?” 容金尽管觉得奇怪,仍老实点头,“是。” 褚音最终确定:自己真的重生在了容安身上! 容安乃是大周当今皇帝亲外甥,景阳长公主独子。 因骁勇善战,从无败绩,乃获封“冠军侯”。 第二章 战北齐 少年英才的事迹大周举国皆知,因褚音侍奉在陈太后身侧三年,所知便更为真实详细。 承平十二年,容安带兵取得的战绩:将入侵大周的北齐军驱逐出境,并把两国的边境往北齐那边推了三百里。 但在尘埃落定前的四月十四这日,容安遭遇暗算,中了北齐毒箭,因医治不当,毒气有入侵心肺之危,他当机立断自断左臂,自此成了独臂将军,本就桀骜的性情,增添了几分阴晴不定。 当然,年轻的冠军侯并未因中毒箭便吃败仗,他的处置是—— “传令下去,”褚音吩咐道,“全军戴孝,对外宣称本侯毒气攻心而亡。如此这般,设空营计,引北齐前来偷袭。 “另使陈奉带兵五万,截断北齐归路,赵遂带兵五千火烧北齐辎重粮草……” 容金眼神发亮,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正要领命退下,又听褚音道:“把齐大夫监视起来,莫打草惊蛇。” 容金神色一凛。齐大夫乃是随军的军医,是大军出征前陛下亲自从太医院调拨的,出征以来,救死扶伤十分尽心。 不过侯爷这样做自有道理,他立正遵命:“请侯爷放心!” 褚音点头,又让他去取纸笔,要自己开外敷内服的药。 容金拿令牌去传令,换了容木过来服侍。 容木看起来木讷,照顾人倒十分细心妥帖。 在褚音腿上搁了一块薄木板,铺好纸,蘸好墨才把毛笔递过来。 只是看着褚音颦眉咬唇,容木眼皮便抖个不停,他怎么觉得侯爷突然像个大姑娘了? 尽管受伤的是左臂,褚音右手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冠军侯幼时不爱读书,后来还是得皇帝点醒,才捡起书和笔,他的字铁画银钩锋芒毕露,褚音在太后处常见,此时便竭力模仿。 手抖的情况下,似是而非。 容木心生疑惑,旋即自己解惑:侯爷怕是不想被人窥知自己懂得医术,故意改换了字体。至于侯爷什么时候学会医术的……侯爷乃天降神人,会什么都不稀奇的好吗? 开好药方,命可靠的人抓药煎药,褚音命容木帮忙解开绷带,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心中则不停对自己强调:这是冠军侯的身体,冠军侯是个男的,被人看几眼不会死! 用温水将伤口处敷的药冲掉,浓烈药味掩盖下的细微腐臭扑鼻而来。 褚音微微冷笑,为了要冠军侯的命,这些人也够拼的! 用的药都是些罕见的毒物! 她以银针控制毒气上行,又服了一剂麻沸散,叫容木待药力发作她昏睡过去,再用烈酒浸过的利刃剜除伤口腐肉。 不知是否麻沸散剂量不足,褚音被生生痛醒过来,不得不用力咬住被角,才避免了咬住舌头的悲剧发生。 容木一边飞速剜肉一边纳罕,昔日侯爷腿部中箭,照样带箭杀敌,直至战事结束,军医取箭之时仍旧谈笑风生。 麻沸散?何曾进过帅帐? 旋即又自行解惑:定然是这毒药歹毒,连侯爷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都难以忍受! 他娘个老子的,若让他抓住那放冷箭的人,定要将之挫骨扬灰! 第三章 更药方 在褚音快要痛晕过去的时候,容木终于把所有腐肉剜除干净,伤口流出来的血液颜色也恢复了正常。 褚音已经说不出话了,觉得随时都会晕过去。 好在容木并不是真的木讷,他麻利地把新配的解毒散敷在伤口上,缠好绷带,替褚音擦掉满头大汗,接过亲兵送来的汤药。 褚音定了定神,慢慢喝了药,沙哑着嗓音道:“我睡一个时辰。” 容木应是,快手快脚把帅帐内的秽物收拾妥当。 又尽职尽责在一个时辰后将褚音唤醒。 褚音觉得自己精神好了些,感受了一下伤口,虽然还有些发麻,但已经好了许多,探了探脉,情况已经遏制住了,连续用药几日,毒素可清。 在容木搀扶下坐起来,尽可能坐得端正,抬手拢了拢垂落的乱发,她轻声问:“人都去哪了?” 冠军侯身边有金木水火土五大亲卫,其中容金老成,容木内秀,容水擅长刺探军情,容火武功高强,容土潜踪隐匿堪称一绝。 容金和容木褚音都见过了,那三个还未现身。 容木咽了咽唾沫,强迫自己无视侯爷女里女气的动作,低头回答:“大哥按照您的吩咐去传令安排。 “三弟配合大哥,将刺探到的军情告知诸位将军。 “四弟五弟一直在帐外守着,原本他们想去北齐那边,把那放冷箭贼子揪出来,但您昏迷之前不许……” 看着天色已晚,褚音点点头:“给本侯披挂。” 身为军中主心骨,她可不能一直不露面。 但因为胜局已定,她还有余力分心去想,自己的灵魂到了冠军侯身上,那冠军侯的灵魂呢?此时此刻在况家的那个自己又是什么情况? 万一,万一冠军侯取代了自己……他会不会把况家内宅当做战场? 自己如今身体虚弱,感觉不到属于男子的力量,那他呢? 想到此处,她抬眸看向容木:“调两个人进京,去况府,探一探他家的表小姐。” 容木心里打了个转,况府?那个只靠着姻亲勉力支撑的承平侯家?侯爷和这样的人家素无往来,怎么突然关注他家表小姐?莫非某时某地惊鸿一瞥,被撩动了心弦? 何时?他怎不知? 侯爷早已到了适婚之龄,过去一心扑在打仗上,对那些娇滴滴的女人没有半分兴趣。 若是长公主夫妇知道了,该会很高兴吧? 口中却问:“要不要派女卫?会方便一些。” 容安身边还有女卫?褚音倒不知道,但这样最好,微微颔首,“护她周全,若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搭把手。” 容木应声。 沉重的铠甲穿在身上,压得褚音身子晃了晃,容木赶忙托住她右臂,担心地问:“侯爷,您……” 褚音白着脸,试着走了几步,不由心中发苦。 “还是穿便装吧。”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养伤期间都好遮掩,一旦伤愈,是不是还要上阵杀敌? 冠军侯的方天画戟重有二十四斤! 她哪抡得动!她拿过最重的东西怕是只有药包?一包药顶天也就一两斤。 容木觉得有点牙疼,啥时候侯爷走路学会扭腰摆胯了? 第四章 小意思 京城承平侯府,聆香阁。 容安对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突然变成窈窕少女也几乎崩溃。 好在大风大浪见多了,内心再怎么翻江倒海,也能做到面色不改。 经过贴身丫鬟甘草、木香一番解说得知,他应邀去赏荷,途中在青苔上滑了一跤,脑袋撞上栏杆,晕了过去。 甘草忿忿不平:“若不是三表小姐非拉着您走那条小路,您怎么会摔倒!这个时节,赏什么荷!” 木香忙拉了她一把:“你少说两句。小姐,奴婢给您检查过了,没伤到骨头,用的药都是您自己配的,过几日就养好了。 “只是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往后也别太实诚了。” 容安皱眉,神色微凉。 甘草还想说什么,被他那淡漠却锋锐的眼神一扫,便又咽了回去,心里打了个突,自家小姐啥时候眼神这么吓人了? 正说着,外头一阵喧闹声传来,紧跟着杂乱的脚步声闯入。 一个雍容的妇人一脸担心凑过来坐在床边,伸手去拉容安的手。 容安自不会让她挨到。 妇人脸色微微一僵,旋即化作自然:“音音啊,你三表妹不懂事,舅母已经教训过她了。” 转头厉声道:“还不过来给你表姐赔礼!从今儿起,你就住在这边,亲自照顾你表姐,她但凡有一点不好,我唯你是问!” 外面磨磨蹭蹭走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眉目间带着稚气,容貌倒十分秀美。 此刻苦着一张脸,对容安道:“音表姐,都是菲菲不好,以后跟表姐出去玩,菲菲一定先自己去探探路…… “表姐若是心里有气,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是千万别不理我。” 容安神色淡淡,只问:“你真要伺候我?” 况菲菲看了自家母亲一眼,然后认真点头:“千真万确,不如此,怎能体现我一片真心?” 容安微微颔首,“我渴了。” “啊?”况菲菲懵住。 不光况菲菲,就连见多识广的况二夫人也有一瞬愣神。 “哦,”容安淡淡说道,“原来你照顾我,也只是嘴上说说。” “当然不是!”回过神来的况二夫人忙给况菲菲使眼色,“还不去给你表姐倒茶?” 况菲菲忙应声而去。 容安方才已经在手心里攥了一朵珠花,悄无声息把珠花拆了,拈了一颗珍珠,弹落在返回的况菲菲脚前,神色如常听况二夫人絮叨。 他虽然感觉不到自己原本的力量,这点准头却不难把握。 况菲菲毫无所觉,一脚踩上珍珠,惊呼一声,往后仰倒,端着的杯子脱手而出,摔了个粉碎。 她自己倒是被丫鬟扶住,并未摔倒。 甘草一眼看见那颗珠子,假装收拾碎瓷片,不动声色将珠子藏入袖中。 容安轻叹一声:“三表妹不愿照顾我直说便是,却又如何做出这般姿态?” 况菲菲受惊非小,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闻言委委屈屈分辩:“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我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差点就摔倒了!” 第五章 不担心 甘草叹气:“三表小姐,我们小姐这屋子早起就擦了三遍,怎么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惜了,这杯子是我们褚家老太太赏的,搜遍江南也就这么一个,据说一千两银子都买不到呢!” 容安暗暗点头,这丫头可真机灵,面上却故作忧郁:“祖母赏我的东西不少,这个却是我最钟爱的。” 况菲菲越发委屈,晃着况二夫人的手臂道:“娘,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么金贵的东西,她怎么舍得摔碎嘛! 况二夫人刚要说什么,容安已经又叹着气说道:“舅母,三表妹照顾我的话,我是不敢信了。 “我屋子里陈设不多,可禁不起三表妹这般折腾。” 况二夫人讪讪地道:“唉,都是我把这丫头惯坏了,做事毛毛躁躁的。 “既然你喜欢清静,那舅母就不让她来扰你了,你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跟舅母说,但凡舅母有的,定然全都给你搬来!” “舅母这般爱惜,”容安一副无奈模样,“我原不应辞,只怕三表妹怨舅母偏心。”他可不了解况三小姐,但看她这小气模样,这么说准没错。 “是呢!”甘草插嘴道,“前儿府上老夫人赏了我们小姐一匣子新式宫花,三表小姐足足念了三天呢!” 容安假意责骂:“你这丫头!我自和舅母说话,哪家的规矩你来插嘴?还不退下!” 虚应片刻,他不耐烦起来,扶着头喊痛,况二夫人不便再留,拉着女儿离开了。 容安眼神渐渐锋利,唇角浮现一抹冷笑。 他自幼出入宫廷,宫妃之间的勾心斗角可比这内宅的阴私复杂高超得多,哪里瞒得过他的慧眼! 便是没有这身体的记忆,也不妨碍他游刃有余!且看那俩丫鬟的神情,他还做得相当不错呢! 只是,他怎会进入一个女子的身体?前方战事如何了?便把两个丫鬟叫到身边套话。 甘草木香对自家小姐自然不设防,尽管容安好些问题都有些奇怪,却也还是一一实言相告。 哦,原来是承平侯况家。 况家原本家世平平,因在先帝时出了一位宠妃,得以封侯。 只是况家人无甚才干,又不善经营,未及三代,已现颓势。 倒是他家嫡次妹所嫁的江南褚家,不可小觑。 那位贵婿,褚家当代家主褚敦儒,乃是名满江南的大儒,前些年出门散心,就此不知所踪。 褚家大局便由褚敦儒之母封氏主持,这位封老太太出身商户,极善经营,也善藏拙,因此褚家在世人眼中只是耕读传家,家资小康而已。 却不知,褚家真正的财富堪称江南第一。 可惜去年病故了。 他如今的身份便是褚敦儒的嫡女。 他只对打仗感兴趣,对于这些世家之间的勾连并不关注,若不是好友曹纲时常在耳边嘀咕,他也不会有此印象。 还有一点,尽管对内宅之中的这些纷争了然于胸,却并不代表他甘愿陷于其中。 因此,还是要尽快找到办法,及早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第六章 身有异 本朝风气虽较为开放,但内宅女子想要出门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尤其这个身子在况府中孤立无援。 传闻中况家老夫人极疼这个外孙女,但他受伤这么久,那老太婆竟连打发个人来问一声都不曾! 足见其虚伪。 容安撇撇嘴,借口要休息,让丫鬟替他打发随后可能会来的人,自己面朝里躺下,静静思索出府的可能性。 京城的冠军侯府自有可用人手,但问题是,以目前的身份根本无法调动。 苦恼!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陷入睡乡。 再醒来已是黄昏时分,才刚翻了个身,甘草就过来伺候起身更衣。 他脸上一热,觉得分外尴尬,他的确想方便一下,但…… 褚小姐,得罪了! 唉,看来等自己回到自己身体里,就该让母亲来提亲了。 不然,这女子还怎么嫁人?而且他估算,那女子进入他身体的可能性有九成九。 她若不嫁给自己,便只能遁入空门了。 他能怪造化弄人,却不能眼睁睁看她误了终身。 反正他早晚都要娶亲,娶褚大儒的掌珠有何不好?便是况家上不得台面,不与他们来往便是。 他自会给正妻足够的敬重,令她一世舒心。 他倒不担心那女子会在军中搞出什么乱子,他的谋士以及亲卫又不是蠢蛋,但凡出现点反常必会有所劝诫,只要不是个傻子便不会自寻死路。 褚音当然没有自寻死路,她还做得非常棒。 大周军大获全胜,生擒北齐二皇子李恩,将两国边境往北齐那边推了五十里。 加上之前推的百余里,已将近二百里了,前世记忆里,之后两国和谈,北齐会再割让一百里。 纵然这三百里地广人稀,土地贫瘠,但政治意义非同小可。 另外在安抚边民方面也格外谨慎,前世可是发生过边民暴乱的。 全军士气高涨,她按照前世冠军侯的做法,犒赏三军,欢宴一日。 眼看搬来的酒坛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褚音摸摸自己受伤的手臂,低声吩咐容木:“本侯这边的酒全都换成水。” 侯爷受伤严重,身子受到了极大的亏损,自然不能饮酒,容木郑重点头,“您放心,谁都不会发现的。” 安排好轮值将士,褚音勉励了众将一番,率先举起了酒碗。 最初面对这些军中糙汉的时候她还有点头皮发麻,但时间长了,也便能做到神色自若了。 底下的糙汉们却齐齐发懵,互相递了个眼色,元帅这是怎么了?吃个酒么,干啥要用袖子挡脸? 褚音以袖掩面,浅浅抿了一口凉水,便把酒碗放回帅案上,左臂举高还是有些勉强,疼得她微微皱眉。 容金见状,忙对众将解释:“诸位将军,元帅受伤中毒,不宜吃酒。” 褚音趁势微笑颔首:“诸位只管痛饮!” “多谢元帅,末将等不恭了!”众将了然,就说么,元帅性情豪爽,酒量超群,断不会这般扭捏。 容金近前低声回禀:“侯爷,齐大夫那里已经截获了几份谍报。” 第七章 毒未清 褚音一摆手:“稍后再议。”她倒吸了一口气,把右手举到面前。 军中条件简陋,哪怕元帅身边所用之物也不甚讲究,面前的帅案就是临时做的,把一段树干从中剖开,稍加打磨而已,上面还有很多毛刺,方才她手扶了一下帅案,就扎了好几根刺。 旁边负责布菜的容木眼睛眨啊眨,侯爷这是又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发呆?侯爷会因为几根小毛刺痛到皱眉抽气?那不鬼扯么! 坐了片刻,褚音起身离席,要尽快把刺挑出来;她不在,众将也能放开些。 容金跟上去伺候,让容木把帅案上的菜拿去给弟兄们分了。 褚音在帅帐外吹了吹风,如今已经四月过半,塞外的风还是透骨的冷,可冠军侯的衣箱里竟没有太厚的御寒衣物! 为了敞亮,宴饮是设在露天地的,还拢了火堆烤羊,羊肉的香气萦绕着整个营寨。 她却觉得格外腥膻,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吩咐容金:“把截获的谍报送到寝帐来。” 当先朝帅帐走去。 容金摸了摸头,总觉得侯爷哪里不对劲。 往前走了几步,他回过味来,从前侯爷总是大步流星的,如今脚步却极为细碎,而且还身不晃臂不摇的。 想到那北齐王子张狂的笑声,容金不由得担心:“侯爷,您身上的毒……” 北齐方面想以解药换取李恩,声称冠军侯中的毒若无解药,七日内必将致命。 褚音小幅度活动了一下自己左臂,淡淡一笑:“已无大碍。” 换药的时候,容金也看过她的伤处,的确已经消肿好转了,但那毒真的能够彻底清除? 褚音略一思索,便知他在担心什么:“这毒药确实十分霸道,我暂时不能使用武力,这一点需要你们帮忙遮掩。” 容金神色一凛,肃然道:“属下遵命!”勇冠三军的冠军侯丧失武力的后果可太严重了! 褚音其实也很发愁,若是她和容安能够各归各位自然是好,但若一直不能,她还得想想对策。 难不成,还得从头练武? 回到帅帐,先挑了刺,仔细看过谍报,把和齐大夫关系密切的几个人名筛了一遍,褚音眉头微皱,点着其中一个名字道:“这几个人照旧监视,重点关注这个周亮。” 她记得,陈太后身边负责收集谍报的大太监周海有个干孙子就叫周亮,被安插进了容安的亲卫营。 陈太后为了拉她下水,让她知道了不少事情,可太过机密的还是会防着她。得知此事,实属意外。 褚音眸色一沉,冠军侯既不营私,也不结党,乃国之栋梁,陈太后为了一己私欲,先是以各种手段拉拢,无果之后便要将之除掉,实在令人不齿。 既然自己承了人家的恩情,如今又占了他的身子,不管将来两人会不会各归各位,都要扫清这个障碍! 但陈太后背后是庞大的陈家,不管做什么都要谨慎细致才好。 所幸自己占据了先知的优势。 处理好这些,她有些饿了,不过想到军中的伙食,她就觉得头疼。 第八章 谨言行 伙头营做饭非常快,也不讲究烹饪方法,只简单粗暴把各种食材混在一起煮熟,哪怕是病号饭,也绝对跟“精致”不沾边,她这两天喝的鸡汤就总有一股土腥气。 “罢了,”叹了口气,堂堂冠军侯,总不能亲自下厨,“让人给我煮碗粥来吧,混着姜片剁点肉末进去,煮熟了再撒少许葱花。” 容金瞠目,“侯爷,这……能吃饱吗?”侯爷这次受伤之前,光干饭都能吃三大碗! 褚音发现了,容木看起来木讷,但理解能力极强,容金这老实人就不会想太多,少不得解释一句:“毒未清,须少吃些。” 晚上无人之时,褚音把近日所做的事情都写了下来。 自己虽然大体上都是按照冠军侯前世的脚步走,但细节多有不同,而且,还帮忙抓了几个暗桩。 暗桩不必她亲自审问,但审问的结果她都仔细看过,能立刻拔除的都立刻拔除了,留着有用的都被密切监视起来。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大用。 至于那个齐大夫,他竟然是北齐的奸细! 潜伏在太医院已有十几年了,原本是想对皇室中人下手,奈何太医院给皇室中人进药都要经过层层筛查,但凡接触药物的人都不会落单,他一直没逮到机会。 到了容安军中,其实也没什么和北齐联络的机会,容安中毒之后,他就是顺势而为。 对此人,褚音便没有直接动手,而是派人将他押解回京,和谈的时候能成为一个筹码也说不定。 另外她的记忆只是个大概走向,军中很多细务她都不懂,少不得要让各处管事的人以及谋士们多发表意见。 于是,所有人都觉得冠军侯做事更加沉稳细致了。 屈指算来,如今褚音已经做了五天冠军侯,所幸并未出过纰漏。 容木等她搁下笔,回禀道:“侯爷,派去京城的女卫有消息回来。” 褚音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故作淡定轻“嗯”一声,等面前纸张的墨迹干透,仔细折好,放进案头装信札的匣子里。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些记录下来,方便日后查缺补漏。 若是有朝一日能换回来,也不至于打冠军侯一个措手不及。 合上匣子,褚音才抬起头来,“拿上来。” 容木歪了歪脑袋,侯爷这几日举止也太文雅了吧?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军中自有秘密渠道通信,但边境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尽管昼夜兼程,女卫们也只是刚刚抵达而已。 褚音翻了翻,便笃定在自己身子里的的确是冠军侯了。 她在女卫出发前见了她们一面,让她们格外注意“况家表小姐”的饮食和穿衣情况。 前世在陈太后那里时得知,满身杀气的冠军侯其实很喜欢吃酸酸甜甜的小食,还讨厌吃青菜,喝汤只喝银耳莲子羹,还不喜欢用羹匙。 冠军侯不喜欢粉色,也不喜欢配饰,更讨厌女子脂粉,因为他闻到那种味道就会忍不住打喷嚏。 这些细节完全对得上! 而且聆音阁里一派风平浪静,便知容安不是接收了自己的记忆,便是快速适应了新身份。 不管怎样,褚音都大大松了口气。 第九章 通有无 见自家侯爷脸上露出些微笑意,容木忍不住想:侯爷这么关注况府表小姐,不,应该说是褚小姐,莫不是已经情根深种? 那位褚小姐多大年纪来着?等这次回京,是不是就该吃侯爷的喜酒了? 褚小姐好像是江南人?家世如何?好不好相处?是不是该替侯爷打听打听? 若性子不好,将来搞得家宅不宁的,侯爷岂不烦心? 褚音抬头看到容木眼珠子乱转,不由好笑:“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容木赶紧收敛心神,“侯爷,据探子回报,北齐那边似乎又有点不安分,在纠集人马。” 褚音微微冷笑:“李恩在我们手里,他们岂能安心?” 李恩母族势力不小,只可惜天生身体孱弱,不能练武,在以强者为尊的北齐,能够取得尊崇的地位,殊为不易。 北齐皇李毅一共有二十多个儿子,李恩不是最强壮的,却是最富有智谋的,正是在李恩的建议下,李毅才把权力松散的北齐集中起来,有了扩张的野心。 褚音前世被暗杀之前,李恩已被立为太子,渐渐掌握了实权。 北齐经过数年休养生息,国力不断提升,成为大周身侧的一头伺机而动的凶兽;而大周经历了数年内耗,像容安这样的悍将都受到了打压、牵制,甚至好些人兵权被夺。 这种情况下,若北齐再次发动战争,大周必然落败。 因此得知俘虏当中竟然有李恩的时候,褚音曾升起过一股将之杀死的冲动,但她忍住了。 她不是政客,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李恩后来固然会给大周带来极大的威胁,谁又知此时杀了他,会不会遭到北齐不计代价的疯狂报复? 她不是政客,不代表容安没有这方面的敏感度,即便没有,不是还有景阳长公主夫妇? 他们都是可以左右皇帝决定的人。 想到此处,褚音便不再迟疑,立刻给容安写了一封信。 自然是不敢写将来会怎样的,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李恩的一切详细写下,并在事实基础上“推测”李恩一旦掌权将会如何。 她还把随身佩戴的私章解下来连同信件一起密密封好,让容木在最短时间内送到“褚小姐”手中。 容木眼睛眨啊眨,侯爷难道是给褚小姐写了一封情信?这……不好吧?褚小姐可是大家闺秀,若让人知道和外男书信往来,不知会吃多少苦呢! 侯爷便是再情难自已,也该克制克制吧? 褚音见他不应声,挑了挑眉,“还不快去?我有要紧事要跟褚小姐商量。” 年轻男女,都未曾婚娶,有什么要紧事商量? 容木暗自腹诽,却还是接了命令,“要不要请曹公子帮忙照应一二?况家在京城的名声似乎不太好听?” 褚音诧异:“哦?怎么不好听?” “况家的人都没什么本事,”容木斟酌着说道,若是将来侯爷与褚小姐成亲,那与况家也是姻亲了,“倒是况家的女儿都嫁的不错。 “况二夫人的长女还进宫做了妃子,就是与谢贵妃不太对付的那位瑾妃。” 第十章 理线索 哦,这意思是说,为了荣华富贵,况家一直在卖女求荣? 她心中一动,祖母在日便一直在花费大力气寻找失踪的那三人,数年间没有半点音讯。许是民间渠道太窄? 然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动用冠军侯的人脉? 压下那股不该有的冲动,转而问道:“曹公子?” “是啊!”容木煞有介事点头,“镇国公府虽不涉党争,人脉还是挺广的。 “再说曹二公子那人是个极善谋略的,之前给您出的几个主意不都挺不错的?” 就是话太密了些,以往跟侯爷在一起,几乎都听不见侯爷说话,全都是曹二公子在“叭叭叭”。 褚音眼睛一亮,她想起来了,容木说的是容安的好友曹纲曹子纪!的确足智多谋,后来成了四皇子身边最得力的谋士。 只可惜曹子纪是个文弱书生,四皇子赴京途中遭遇截杀,曹子纪死于乱箭之下,四皇子也瘸了一条腿,彻底与皇位无缘。 但曹子纪临死之前曾给容安留过信,出事之后,容安奔赴事发地,按照他留下的线索,揪出了四皇子身边的奸细,并独骑百里亲手诛杀了凶手。 足见两人友情之深厚。 四皇子身边那两个奸细叫什么来着? 褚音将名字从记忆中挖出,立刻在纸上画起来。 她不想暴露重生的秘密,便只能列出奸细的关系网,从而推论出奸细是如何被安插进四皇子身边的。 她对四皇子了解不多,只知他自幼极聪明,然而母妃早逝,母族无权,而且自十五岁起便在外游历,其实皇位的竞争力并不强。 不对! 褚音摇了摇头,若是皇位竞争力不强,四皇子便不会被陈太后和二皇子那般针对。 曹子纪那样的人也不会甘受驱策。 容木在一旁看着自家侯爷在纸上一个圈一条线地不停勾勾画画,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这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皱眉的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既想把褚小姐托付给曹公子,又怕被曹公子挖了墙角? 曹公子倒是定过亲了,可惜未婚妻一病没了,他替未婚妻守了一年,早到了再寻亲事的时候。 只是曹公子眼光高,光门当户对还不行,必须对方姑娘要对他的脾气。 曹公子与侯爷志趣相投,侯爷能看中的姑娘一定也入得了曹公子的眼。 “侯爷,”容木期期艾艾劝道,“还是不要托付曹公子了。”防患于未然吧! 褚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按照前世的时间线推断,曹纲现在已经倒向四皇子了,和四皇子有关的事情,当然是交给他去查最好。 以他的聪明才智,定然能做到滴水不漏。 自己又不认识他,联络他的事情必然是要由容安去做。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免得恩公痛失好友,也算报答的内容。 容木挠了挠头,急得直跺脚:“侯爷,曹公子和您一样,都是适婚之龄!” 褚音瞪圆了眼睛,这都哪跟哪儿! 不过容木倒也提醒了她,容安如今顶着她的身份,的确不好与外界直接联络。 于是她又嘱咐让女卫们行事一定要格外谨慎,不能泄露褚小姐的身份。 第十一章 大不同 待打发了容木,褚音不免又多想了一点,容安是个盖世英雄,她自问是配不上的。 将来慢慢熟悉起来,自然要申明这一点,不能让他有任何心理负担。 褚音兢兢业业处理军中事务的时候,容安在做什么? 当然是应付况家老老少少的女人了。 好在况府这一代年龄相当的女孩就只有况菲菲一个还待字闺中。 不然,容安觉得自己会被他们蠢哭。 倒是这位褚小姐非常令他意外。 他原以为自己寄居的这人就是个寻常的大家闺秀,像母亲所说的那样规行矩步贞静娴雅,日常除了针黹也就是侍弄花草了,便是读书也不外什么女论语女四书之类。 但他在褚音的书架上看到的都是些史料和游记。 而且在他成为褚音的次日,便被木香陪着去了乳母张氏的房里。 他看到了什么?! 张氏一个乳母竟然住了三间房! 但其中两间里摆着满满的药柜子,医药书籍摆满了一面墙的书架! 张氏先确定他并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道:“小姐,老奴跟外头说,您这三日都不出去,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容安揣着一肚子的疑问,镇定地把两间屋子逛了一遍,药柜上都贴着签子,九成以上的药名都是他陌生的,还有不少生僻字。 随手抽出书架上一本书,被翻得起了毛边,但并无半点破损。 张氏白日里常常出府去,回来的时候会带回一部分账册。褚家在京中产业不少,若没有正经主子弹压,时日久了,怕底下人会生出异心。 但她心疼容安受伤不许他劳神。 容安哪里是个耐烦看账的,他也看不懂,乐得顺水推舟。 倒是所谓的“出去”令他不解。 跟张氏说了一会儿话,他便明白了。 原来褚小姐自幼便拜在神医门下,她天资聪颖,几乎过目成诵,肚子里不知装了多少医书,便是辨认药材也十分精准。 但有一点,空会背书并不代表真的学会了医术。 所以她只要有机会便会易容改装,到外面自家的医馆坐诊。 小小年纪,医术已经十分了得。 她还喜欢钻研,光读书心得和坐诊体会都装订成册了好几本。 啧啧啧! 唯有这样的人,才配承载自己的灵魂嘛! 日后的出诊——出去了,要怎么行事,还不是他说了算? 至于易容什么的,丫鬟们便没有学到十成,也有五六成吧?再有张氏遮掩,总能蒙混过关。 据张氏和丫鬟们说,自打来了京城,出门便十分不方便,因为那况三小姐牛皮糖似的…… 这不,又黏上来了! 容安来到小会客室,况菲菲已经喝了两壶茶,见到他,立刻站起来,用欢喜的神情遮掩了方才的不耐烦,“音表姐!你在做什么嘛!让人家好等!” 容安挑眉,“我让你等的?” 况菲菲一噎,旋即上来要挽他的手臂,“表姐为昨日的事记恨我呢?” 她小心翼翼瞄了一眼容安额上的青紫痕迹,“人家不是已经道过歉了?是你不要人家来照顾的嘛!” 容安避过她的手,“若你的道歉能把我的杯子还原,我就笑纳了。” 第十二章 看邸报 “你!”况菲菲气红了脸,真想转身就走,但想到母亲的叮嘱,还是忍了下来,眼圈一红,“表姐……” 容安转头叫甘草:“去给我拿块生姜来。” 所有人都一呆,连况菲菲酝酿出来的眼泪都无疾而终,好奇问道:“你要生姜做什么?” “你不知道眼睛这里抹点生姜汁就会扑簌簌掉眼泪?”容安看傻子一样看着况菲菲,“可比挤不出眼泪硬挤逼真多了。” 况菲菲脑袋里“嗡”的一声,终于明白对方是在讥讽自己,这回是真的气哭了,以袖掩面,夺路而逃。 容安撇撇嘴,吩咐甘草:“出去走一圈,就说她来了一趟,我头疼得厉害,这会儿已经晕死过去了。 “再让张妈妈亲自出府请郎中。” 况府是养不起府医的,主子们生重病能下帖子请不当值的太医,若只是头疼脑热的,一般就是请外面医馆的郎中。 张氏出入况府用的就是外出看病的借口。 甘草一脸懵。小姐从前不是这样的! 小姐性子十分温和,念着三表小姐年纪小,多有忍让。 便是心有不满,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总是说忍耐一二年,老爷公子他们回来,便能回自己家去了。 容安横了她一眼,“怎么?只许她挤兑我?我又不是她娘,才不会惯着她!” 甘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小姐,谨遵吩咐,奴婢一定会让这府里都知道,三小姐欺负了您,自己还委屈上了!” 容安乐得清静,回屋拿了本游记看,顺便问木香:“有邸报么?” “这是近几日的,”木香捧过一个匣子,担忧地道,“看这个有用吗?老爷他们只是白身,怎会上邸报?” 能拿到邸报就好,最起码能了解一点前方的战事。 不过,民间刊行的邸报都是朝廷筛选过的,真正紧要的军政要务邸报只有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才有资格阅览。 木香拿过来的明显属于后者,所以这位褚小姐还真有些人脉。 看到大周与北齐战事顺利,他也就真的放心了。 命木香端了一碟点心过来,正准备吃,外头小丫鬟报:“三小姐来了。” 容安微微皱眉,怎么又来了?脸皮这么厚? 褚音为了表示对外祖家尊重,进京的时候只带了乳母张氏和两个贴身丫鬟,并两房安置在外听候差遣的家人。 小丫鬟都是况府后来给配的,原本况老夫人还要给配一个大丫鬟,被褚音婉拒了。 木香满心不满:“这些小丫鬟的身契还是得想个法子要到手里的好,若不然,哪天出个吃里扒外的事,可就……” 拨到聆音阁的丫鬟都是褚音自己在发月钱。 “你说的是,”容安点头,觉得褚小姐的聪明不够全面,身边跟个筛子似的,“回头就办了它!” 况菲菲已经走了进来,眼睛红红的,态度却极软,“表姐,你我的情谊……” “三表妹!”容安板起脸来,“我虽借居在你家,但这聆音阁既然拨给我住,那你来此便是客。 “客人登门,哪有不经主人邀请便直闯卧房的? “我想,舅母断不会这样教你!” 第十三章 厚脸皮 之前况菲菲被拦在会客室吃茶,是因为有木香在外头守着,如今守在外头的换了小丫头,自然拦不住她了。 况菲菲被抢白了一番,一张脸红的像猴屁股,用力扯了扯手里的帕子,才生硬地道:“表姐,二姑母只有你一个女儿,咱们跟亲姐妹又有什么分别? “哪有亲姐妹这般斤斤计较的?” “三表妹能这么说可就太好了!”容安做出一脸喜色,“亲姐妹的确不该斤斤计较。 “我原本还觉得不好意思,听说大表姐赏了一柄玉如意给你?我十分欢喜,不如妹妹转送给我?” “啊?”况菲菲目瞪口呆,这人怎能如此厚脸皮?那是大姐姐给她做嫁妆的,哪能送人! “原来如此,”容安收了笑容,“我知道三表妹的心思了,弄坏我的贵重东西,甚至害我受伤的时候,咱们就是亲姐妹,我不该和你斤斤计较。 “轮到你送我东西的时候,咱们就是亲戚了,我就不能开这个口,哦不,是连这个念头都不该有。” 况菲菲又想哭了,她得了母亲指点回来,实指望能够逆风翻盘,哪知褚音竟是个混不讲理的! 她该怎么办?这话好难听!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容安扶了扶头,“张妈妈还没回来?你们瞧三表妹这一头汗,今儿可不热,别是生病了吧?让大夫一并给瞧瞧。 “三表妹呀,你可别讳疾忌医,自个儿的身子若是自个儿都不爱惜,别人作践起来是毫不留情的!” 况菲菲晕头晕脑,讷讷说道:“我没病……” “是是是,”容安敷衍道,“你没病,是我身上不自在,好了吧?” 那神情,活脱儿“知道你嘴硬不肯承认,我只能顺着你说”的意思。 况菲菲小嘴儿一扁,泪珠子就要往下落。 容安又道:“三表妹是哪儿疼了?瞧瞧,可怜见儿的,忍疼忍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等会郎中来了赶紧给你瞧。” 又骂丫鬟没眼色不知照顾况菲菲坐下。 况菲菲恼羞成怒,一把推开过来搀扶她的木香,夺门而出,一边往外走,一边骂自己的丫鬟不得力,眼睁睁看着自己受欺负。 容安脸色一冷,立刻吩咐木香:“弄点药油洒身上,头上做点伤出来。” 他今儿说的话真多,定是被曹子纪那话痨给染上的毛病! 木香还有点愣神,甘草忍着笑推了她一把,“你赶紧装病!等会儿我再出去转一圈,三表小姐欺负咱小姐,更不把咱们做奴婢的当人看!” 木香这才领悟,虽觉和小姐素日行事大有不同,但心里真爽快是怎么回事? 张氏果真领了个郎中回来,稍后,聆音阁便都知道表小姐无大碍,只是贴身丫鬟被三小姐推倒扭了腰,擦伤了手肘,额头上还磕青了一大块。 没过多久,况二夫人匆匆而来,况菲菲去她那里只是哭,什么都问不出来,看样子受了莫大的委屈,顿觉不能忍,过来找容安讨说法。 哪知才进院子就闻到了浓烈的药味,她心中略有不安,拉过一个小丫鬟问:“表小姐生病了?” 第十四章 戳刀子 小丫鬟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况二夫人的不安立时消散,若是褚音病倒她还有几分顾忌,只是个丫鬟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哪知一进屋就看到褚音面朝里捂脸嘤嘤哭泣,张氏和甘草在打包东西,不由诧异:“这是怎的了?” 容安转身草草行礼,让况二夫人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睛,想要说什么,却哽咽难言。 张氏抹着眼泪过来给况二夫人见礼,然后说道:“老奴服侍小姐进京,原以为是在小姐嫡亲外祖母家,贵府老夫人待我们小姐如珠如宝的,我们总能安安生生等到我们老爷公子来接。 “哪知……今儿,府上三小姐还当着我们小姐的面呢,就对木香喊打喊杀…… “二夫人,府上小姐的贴身丫头是副小姐,金贵着呢,我们小姐的贴身丫鬟就是下贱胚子? “甘草木香不管走到哪儿,可都代表着我家小姐的脸面呢! “小姐伤心,这就要带我们回南边去,我们两位老爷和公子不在家,家里是小姐说了算的,谁的委屈也不用受。” 况二夫人太阳穴突突直跳,菲丫头那个不带脑子出门的!怎能这般莽撞!传出去成什么了! 她养了六个儿女,况菲菲最小,未免娇惯了些,原先觉着娇憨可爱,如今却觉得过分愚蠢。 她揉了揉太阳穴,放柔了声音劝:“音音啊,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 容安抽抽噎噎道:“是啊,我比三表妹大一岁呢,可不得时时事事让着她?” 况二夫人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瞪了跟随过来的丫鬟婆子一眼,那些丫鬟婆子赶忙去拦着张氏和木香,不让她们继续打包。 正乱着,外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这是闹什么呢?” 紧跟着小丫鬟打起帘子,禀道:“老夫人来了。” 况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这几日正筹备给宫里的娘娘过寿,我一时顾及不到,你们就闹翻天了!” 众人忙都躬身行礼。 况老夫人眉心深深皱着,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耐,过来拉住容安的手,慈爱地道:“谁给我们音音委屈受了?告诉外祖母,外祖母让人打他!” 容安能躲开况二夫人,却不好躲开她,只得忍着恶心让她抓住手,继续抽噎:“并不曾有人给我委屈受,是音音心胸不够开阔。 “祖母赏赐的爱物让人摔烂就摔烂了,贴身丫鬟让人打就打了,总归一个是身外物,一个养养就没事了,嚷出来没得让人笑话! “至于我自己摔倒受伤,该怨我明知道雨后路滑,还要去赏荷。 “外祖母,音音不懂事,都怪我母亲早逝,父兄离家,连亲祖母也没了,缺少教养……” 说着趁势抽回手,拿手帕捂着脸继续嘤嘤嘤。 况老夫人脸色极其难看,她虽没过来探看,但这边发生的事岂能不知? 容安这一句句的,明着是请罪,实际是往他们承平侯府身上戳刀子,讽刺侯府欺负他,府上的小姐没教养。 “你这孩子!”况老夫人拉着容安坐下,嗔道,“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是外祖母的心肝肉,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姑娘!” 第十五章 要恩典 况二夫人也在一旁帮腔:“菲丫头被我惯坏了,一点事都不懂,我让她来给你请罪!” “那可怎么敢?”甘草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三小姐来一趟啊,不是我们小姐受伤,就是贵重东西被砸。” 张氏忙呵斥:“你是什么台面上的东西?敢在老夫人和二夫人跟前放肆!” 甘草嘟着嘴,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不吭声了。 况老夫人轻笑道:“谁不是打小儿来的!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今儿好了,明儿恼了,其实有什么大矛盾! “要让我们这些过来人说啊,这也是甜蜜的回忆呢! “你们都是十三四的年纪了,还能在家里留几年?等出了阁,这样任性恣意的日子可就没啦! “今儿外祖母做主,让菲丫头来给你陪个不是,你呢就当给外祖母个面子。 “摔了的东西,让菲丫头赔你,她不肉痛一回也不懂得轻重!你那丫头看大夫吃药的银子让她出双倍! “你也别闹着回南边去,南边没个正经的长辈照看,我这老婆子怎能放心?” 一边说着又掏手帕抹眼睛,“这么多儿女当中,我最疼的就是你娘,没想到年纪轻轻,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况二夫人赶紧劝慰:“这不是把表姑娘接来了?您看这模样儿,活脱儿跟二姑太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到她就当看到二姑太太了。” “可不是呢!”况老夫人拍着容安的手背道,“你若离我而去,岂不和摘我的心肝一样?” 回头又对况二夫人道:“菲丫头总归是你没教好,你这做舅母的,就没点表示?” 况二夫人会意,忙道:“这是自然,我早叫人备了小姑娘们喜欢的玩器,稍后就让人送来了。 “菲丫头知道自己惹了祸,把娘娘赏给她将来做嫁妆的一只琉璃盏翻出来,准备赔给表姑娘呢。” 容安暗暗挑眉,到底姜是老的辣。 这么一说,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转而道:“外祖母,音音再跟您讨个恩典。” “什么恩典不恩典的,”况老夫人嗔怪,“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不管什么,外祖母都答应你!” “这可太好了!”容安先道谢,才说,“外祖母,您知道,我从南边带来的人少,如今屋里屋外都是您给拨来的人……” “这是老夫人爱惜我们小姐,”张氏趁势说道,“我们小姐脸皮薄,不好说,还是老奴来说吧。 “出来进去的,这底下的丫鬟婆子总是一口一个‘表小姐’,搞得我们小姐时时记得自己是客居,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思乡…… “便是老夫人说把这些人给了我们小姐,我们小姐也不敢太支使,前儿还有个婆子说身契在谁手里她就听谁的。” 况老夫人狠狠瞪了况二夫人一眼,若不是顾忌着宫里的娘娘,她断不会将管家权交给这拎不清的妇人!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定是这蠢妇往聆音阁安插人手被发现了! 想到此处,便笑道:“这有什么的,回头就让你二舅母把那些人的身契都送来,你觉得合用就留着,不合用的,撵了就是。” 第十六章 抬举她 撵了? 容安暗暗冷笑。 这些奴才都是况府的家生子,在府里的关系盘根错节。 别小瞧这些小人物,他们若是在细微处做点什么不起眼的事情,说不定就能影响全局。 因此便笑道:“有外祖母这话音音索性任性一回。 “府里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聆音阁不大,便显得人浮于事。 “三表妹还说她那边人手不够,不若我这里分一些人过去给她。 “只是张妈妈对我有哺育之恩,来了京城不服水土时常生病,我想给她派两个服侍的人。 “人选不必外祖母和舅母操心,把她抬得太高了,反为不美,就让她自己从外头选,好了歹了的,都是她自己的事。” 况老夫人抬眸看张氏,见她四十上下年纪,瘦得像竹竿儿,脸儿也黄黄的,的确满是病容。 略一沉吟便允了。 此时,况菲菲才姗姗而来,身后的丫鬟捧着琉璃盏和装着银子的荷包。 她才是满腹委屈呢! 虽打了表姐的杯子,可她自己也差点摔倒啊,吓了一大跳呢! 还有那受伤的丫鬟,难道是纸糊的么?轻轻一推就摔出一身毛病? 可当着况老夫人的面,她不敢造次,还得堆出笑脸,“表姐,看在菲菲一片诚心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说着亲手把琉璃盏奉给容安。 容安垂眸看了一眼,嗯,是内造的,说值钱吧也值不了几个钱,在宫里就是随手赏人的,说不值钱吧,拿到外头去也的确能换几两银子。 不管是从观赏价值,还是从实际价值上看,都和况菲菲摔坏的那个杯子不可同日而语。 这算是欠了褚小姐的,回头赔给她一个同等价值的便是。他问过木香,同样的杯子褚音还有好几个。倒也不至于失去对着杯子思念封老太太的机会。 面前算况菲菲赔了一点利息吧,日子还长着,往后慢慢让她偿还。 含笑接了杯子,随手放在一旁,“三表妹割爱了。” 况菲菲心道:知道我割爱了你还收? 况老夫人拉着两人的手搭到一起。 容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跳起来,这么个蠢东西,真真玷辱了他的手! 转念一想,哦,不对,这不是他的手,是褚小姐的。 但,即便是褚小姐,也不乐意跟这么个又蠢又坏的东西手搭手吧?是吧? 况老夫人已道:“听听你们这称呼,多生分!往后都把这个‘表’字儿去了,直接姐妹相称,岂不亲香?” “对对对,”况二夫人拍手赞成,催促着,“来来来,菲丫头,你先喊一声姐姐我们听听!” 况菲菲满心不愿,谁是她姐姐?她大姐是宫里的瑾妃,二姐是魏国公世子夫人! 褚音这么个平民家的丫头怎么配做她姐姐! 况老夫人沉沉的目光扫过来,况菲菲不得不压下不愿,挤出笑来,叫道:“音姐姐。” 哼!她还不乐意了? 容安心里冷笑,能让她管自己叫一声姐姐,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面上却一派和气,“三妹妹!” 况老夫人连连说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拍了又拍。 第十七章 放风筝 好容易应酬走了那三代女人,容安命人打了水来,反反复复洗了十来遍手,觉得甚是晦气。 至于筛选留在聆音阁的人手,是张氏和木香商量着来的。 甘草见容安洗的手都皱了,心疼得不得了,拿了柔软的布巾帮他把手擦干,又取了润肤的香脂,仔细在手背上推开,轻轻按摩直至吸收。 容安眨了眨眼,来了这两天,他没见褚音妆台上有脂粉,只有几样装在精致瓷盒里的香膏,闻起来清新自然,并不会刺激他的鼻子。 嗯,往后娶了她,自己也不必遭罪了。 随后的几日,况菲菲天天过来,不是邀他赏花,就是请他划船,容安都推了。 这一日却答应了况菲菲一起去放风筝,只叮嘱甘草打扮素净一点,并且一定要带上雨伞,他自己也只簪了两朵绒花。 若不是怕给褚小姐惹麻烦,他怎么可能簪花! 甘草不疑有他,外头太阳正烈,拿把伞不很正常? 只有一点不正常。小姐自幼接受了严格的教育,素来细步姗姗,体态柔美。 之前一直在房中养伤,倒不觉得,今日一出门,怎么就发现小姐颇有几分“龙行虎步”的意思? 那耳坠子打在脸上不疼么? 她忙小跑跟上去悄声提醒。 容安脸上一红,他忘了,这娇弱的身子跟他的飒飒雄风不能匹配。 摸摸脸,玉石耳坠子也不听话,他看母亲起行坐立耳坠子几乎不会摇动,那是怎么做到的? 反正他做不到! 干咳两声,放缓了行路速度,耳坠子还是打脸,索性摘下来丢给甘草。 放风筝的地方自然是非常开阔的,风筝也格外精致。 况菲菲热情地扑过来,被容安轻巧躲开,脸色便不太好看,但被况二夫人好好教育过一番之后,她的忍字功显然大有进步,很快又重新堆起满面笑容。 谁也没发现容安竟神不知鬼不觉在她发上别了一根细细的铜簪,动作大一些多一些便会冒出来。 “音姐姐,”况菲菲塞给容安一只蝴蝶风筝,“今儿风好,正是放风筝的好日子。 “这风筝是我四哥托人找来的,名匠制作,很难得的。” 容安在手上轻轻掂了掂,便知这风筝上有猫腻,倒不是不能放飞,只是飞起来之后会很快失去平衡。 眼神一扫,哦,原来不甚远之处有一个小池塘,周围无遮无挡。这是要上演让自己失足落水的戏码? 况菲菲已经异常兴奋地指挥丫鬟把自己那只华美无比的美人风筝放上天,一边催促:“音姐姐,你快点啊!” 容安勾了勾唇,把风筝上的小零件悄悄扭断,交给甘草:“放起来吧。” 甘草领命,她还带了个听使唤的小丫鬟,两人合力将风筝放上天,要把线轴交给容安。 容安摆摆手,“让小丫鬟放吧,我在旁边瞧着就挺有趣。” 况菲菲正试着将风筝线放长,扭头瞧见容安只是负手瞧着,不由暗暗着急,再次催促:“音姐姐,你也上手啊!很好玩的!” 容安淡定地道:“线放得太长了,你的风筝歪了。” 况菲菲赶忙收线,她其实很少放风筝,技巧掌握得并不好,看容安大有瞧自己出丑的意思,轻哼一声,注意力集中到了风筝上。 第十八章 遭雷劈 风渐渐变小,控制平衡更难了,况菲菲越发难以分心,是以并未看到容安和甘草离他们远了不少。 至于乌云遮挡了太阳——没有明晃晃的太阳照着,眼睛才能睁大看清,所以那又有什么关系? 当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下时,况菲菲还懵了片刻,紧跟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 伴随着她的尖叫,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 甘草早已撑起雨伞,还是加大号的,能够完全遮住两人,跟来的小丫鬟早在乌云蔽日之前便拿着跌下半空的风筝去修了。 况菲菲就惨了,和身边服侍的丫鬟一样全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附近没有什么遮蔽物,最近的就是一株造景的粗壮矮榕树,倒是枝繁叶茂的。 相较于十几丈远处的凉亭,况菲菲自然选择几步就到的榕树。 眼看她和丫鬟已经狼狈万状躲在榕树下,容安才让甘草喊话:“三小姐!不要在树下躲雨,容易被雷劈!” 况菲菲胆子小,看到容安和甘草正慢悠悠朝着亭子移动,便拉着丫鬟从树下奔出,她本想夺了容安的伞,但眼珠一转又改变了主意。 稍后去祖母跟前告一状多好! 她提着裙子狂奔,奈何脚上穿着精致的薄底绣花鞋,踩在泥水里,一个打滑,失去平衡,很快变成了滚地葫芦。 身边的丫鬟伸手去拉,也没站稳,跟着一起摔倒。 一连串泥猴子,当真好笑! 容安也真的笑了,有雨幕隔挡,只要他控制住音量,谁能发现? 但他嘴里却道:“甘草!快去扶三妹妹起来!” 不等甘草回过味来,他又惊呼一声,“啊哟,我的脚!”拉着甘草一起蹲下了。 如此一来,便是衣摆会溅上泥水,却更大程度保证了全身的干燥。 况菲菲好容易爬起来,眼见雨势越来越大,雷声隆隆,闪电嚯嚯,既顾不上满身狼狈,更顾不上怨怪旁人,提着沉甸甸的裙摆,继续朝着凉亭疾冲,远远把两个丫鬟甩在了身后。 容安轻轻摇头,“这就是自作孽了……”况菲菲头上的铜簪都冒出来了哟! 甘草没听清,自家小姐的声音被震耳的雷声吞没了。 猛然听见一声惨叫,重物落地的声音紧随而至。 一股焦糊味直往鼻子里钻,甘草从伞下望过去,却见方才还在发足狂奔的况菲菲此刻正倒在地上,身上冒着股股青烟,因为雨太大,那烟无法升高,越发显得诡异。 甘草打了个寒战,舌头也有点打结:“小……小姐……” 况菲菲的两个丫鬟都吓傻了,她们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被雷劈了! 消息传到褚音手中的时候,褚音也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况菲菲作孽太多,遭报应了? 也不对啊,况菲菲如今还没怎么作孽呢! 她抬眸看向身边听差的容金:“你来说说。” 容金只当自家侯爷考较自己,老老实实回答:“前年有一次咱们冒雨设伏,北齐那边却是骑兵突袭,也是这么个雷雨天,咱们伏在地上不动的人没什么,反而是北齐骑兵被雷劈了不少。 “后来咱们又试过几次,但凡雷雨天,若是露天狂奔便有可能被雷劈,若是身上带有金铁之物,几率又会大大增加。” 第十九章 稳边民 “况三小姐被雨淋湿狂奔,头上又满是金银首饰,被雷劈并不奇怪。” 褚音颔首,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呢! 她又问:“你看天象的本事如何?”容安一定精通此道,不然也不会提前准备好伞。 “司天台特派的官员一直在遵令认真教授。 “只是,”容金略露赧然,“属下天资所限,进步甚微。” 褚音按下心头惊讶,勉励了他几句,容木便来报又有边民闹事。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中的粮饷必须准备充足,才能保证军中将士安心作战。 只是这一次大周对战北齐战线拉得长,时间持续久,后续的粮草供应便略显不足。 近日伙头营做饭已经开始想法子节俭了。 军粮不足的时候,向当地征集粮草也属正常,只是此地的边民原本是北齐子民。 所以褚音才会数次命人张榜安民,严令军需处须公道买粮。 这二百来里范围内的土地,北齐嫌没油水捞,一直懒怠管理。 此次若不是北齐纠集大军侵袭大周,也不会有容安率兵攻占。 北齐军来时已经把边民抢了一遭,如今大周虽赶走了北齐军,周军大概也是买不到什么粮的,既无所获,哪会有什么好态度。 前世的时候就因为部分周军行事出格,才闹出边民暴动的事。 这一世,褚音已经严令不许扰民,却还是出了事,说明什么? 褚音吩咐容金:“去查扰民的人是谁的属下。” 她自己则带着容木去接见了边民推选出来的代表人物。 才一见面,那穿的破破烂烂的老汉便跪地嚎哭诉苦,说边民的日子如何如何艰难。 北齐过来,他们要举起北齐的旗帜,大周打来了,他们又要称自己是周民,偏生两国都不承认他们的身份,动辄喊打喊杀,大军过境,往往就会一无所有。 想离开,却又无处投奔,——没有官方认可,他们得不到路引,没有路引离开这里便会被认定为流民。 老汉脸上还有明晃晃的巴掌印,嘴角也破皮流血了,瘦骨嶙峋满面菜色,看起来十分可怜。 褚音问了他几个日常问题,让他描述去他们村子抢掠打人的周军模样。 那老汉一开始还不敢说,但见褚音态度和蔼亲切,还亲自给他挪坐头、递水,才打消了顾虑。 容木一个劲儿的咬牙,这些人真是好大的狗胆!竟敢对侯爷的命令阳奉阴违! 这不是往侯爷脸上抹黑? 等把这些王八蛋揪出来,一定先打个半死! 容金迈步进来,禀道:“侯爷,查清了,是肖将军麾下的一个百人小队,百夫长姓刘,如今肖将军和刘百夫长都在帐外听候传唤。” 褚音命老汉在一旁站立,叫那两人进来。 肖将军年过四十,虎背熊腰,一部络腮胡遮挡了大半容貌,看起来十分剽悍。 而刘百夫长则是个三十多岁的瘦削汉子,一进来就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褚音皱眉,“有话说话,哭什么!” 第二十章 遇刺客 刘百夫长擦了擦泪,哽咽道:“大帅!小人不是故意违抗军令,实在是……小人的亲兄弟,上一次就死在那个村子里,若不是他们这些北齐狗,我兄弟也不会死……” 容水沉着一张脸走进来,将一张名单交给褚音。褚音扫了一眼,便淡淡笑道:“刘百夫长,你把你兄弟何日何时遇害,同行者都有何人,一一说来……” 话未说完,一道寒光便朝着褚音面门激射而来。 容水怀中本来便抱着一柄剑,立刻横剑格挡。 “铮”的一声,一根钢针落地,原本伏地痛哭的刘百夫长弹跳而起,抽出一把短刀直刺褚音。 容金容木双双将褚音挡在身后,容水抬脚蹬在刘百夫长胸前,那人便平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再想挣扎起身,却已不能。 肖将军脸色骤变,上前一脚踏在刘百夫长背上,喝骂道:“好狗贼!胆敢行刺!” 抽出佩刀就要砍下。 容水伸剑将刀架住,淡淡说道:“将军,侯爷还没发话呢。” 肖将军悻悻收刀,“我……我只是太生气了!” 转头冲着褚音躬身:“大帅!末将御下不严,甘受重罚!” 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够诚恳,便把身上的铠甲卸了,随手一丢,双膝跪倒。 褚音温声安抚几句,并不曾叱骂。 容金送来的名单上并没有眼熟的名字,可见去骚扰边民的人要么都是些小喽啰,要么就是被刘百夫长利用了。 至于这位肖将军…… 她敲了敲帅案,立刻又缩回手,怎的还有这么多毛刺? 不由抬眼瞟向容木,上次不是隐晦提醒他把帅案抛光一下了? 容木微微睁大眼睛,一脸茫然,侯爷这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审一审肖将军?自己只是侯爷近卫,没有侯爷亲口吩咐,怕是不合规矩吧? 容金递过一盏茶,“侯爷,您口渴了吧?” 褚音看向黑不溜丢的茶汤,实在没有勇气下咽,只问:“肖将军,近日研究出什么菜色了?” “啊?”肖将军一脸茫然,“大……大帅,您这是什么意思?” 褚音面上露出些微笑意,肖将军看起来五大三粗,其实心思细腻,酷爱厨艺,一有闲暇便苦心钻研。 他那位夫人便是他以一手超凡脱俗的厨艺征服的。 但此刻,这位肖将军的表情…… “拿下!”褚音刚刚开口,“肖将军”便拽起地上失去行动力的刘百夫长做肉盾,在帅帐中摔出一股青烟。 “有毒!”褚音忙提醒,“捂住口鼻!” 容水飞身上前与“肖将军”缠斗在一起,容金当机立断将帐篷划开一道口子,要护着褚音从这里出去。 谁知迎面金风袭来,他不得不出手格挡。 保护褚音的任务就交给了容木,褚音哪见过这阵仗?已惊出了一身汗,手脚都开始发软。 容木见她面色发白,只当她再次毒发,一边在心中大骂,一边将她背在背上,喝道:“大哥,开路!” 容金冲在前面,容木背着褚音冲出帅帐。 这边动静不小,亲卫营被惊动,朝这边聚拢过来。 第二十一章 洗个脸 褚音这才看清和容金打斗的几个人虽穿着周军服饰,用的刀却是北齐军中的长柄砍山刀。 见褚音这边援军到来,刺客知道此行无功,又知无法逃脱,纷纷横刀自刎。 另一边容水已经提着“肖将军”的衣领把人拖到褚音面前。 那一把络腮胡被扯下,露出本来面貌。 褚音看着有点眼熟。 嗯? 褚音吩咐容水:“把他上半张脸挡住。” 容水照办。褚音觉得更加眼熟,却不能准确辨认。 容木看得直眨眼,侯爷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这人的上半张脸不堪入目?也不是呀,和肖将军本人还是挺像的。 或是下半张脸上有什么毛病? 还没想明白,被容金捅了捅,低声提醒:“侯爷叫你呢!” 容木忙甩开满脑子胡思乱想,“侯爷,您吩咐。” 褚音让他去自己寝帐,“取第一排第三个,第二排第二个,第三排第一个瓷瓶,把里头的药水各滴两滴出来,兑一盆水,给这位洗个脸。” 容木了然了,侯爷嫌弃对方的脸太脏了! 也不对呀,常上战场的人哪能有多干净? 即便是侯爷自己,一场仗打完,那身上也又是汗又是血又是尘土甚至泥水,脏得不得了。 不过,这一次侯爷中毒后好像格外爱洗澡了,跟在京里的时候差不多,不说每日都洗吧,至少隔天是要洗一回的。 啊,对了,那是洗药浴,有利于拔除体内余毒的。 脑子里这样想着,并不耽误容木做事。 等给假肖将军洗完脸,这才发现这人面貌只与肖将军有两三分相似,眉目经过描画才有九成像,再贴上络腮胡子遮掩,不细看便分辨不出。 褚音也终于辨认出,这人是三皇子手下的一个谋士,原本是北齐人,名齐羽,给陈太后和三皇子出过不少混账主意。 算算时间,齐羽此时应该还未投靠三皇子? 褚音哼笑一声,让容金去审齐羽,又令容水去北齐刺探军情。 这边容木已经把真正的肖将军找到了,原来肖将军被打晕之后,头上缠满纱布,丢到伤兵营里了。 军医们清点伤兵人数,发现多出一个名录上不存在的伤号,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容木派去的人便到了。 肖将军不光被打晕,还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走路摇摇晃晃,看人都有重影。 褚音亲自给他诊视,开了药,派人送下去休息。 不由幽幽一叹,她已经命人筛查过一遍了,没想到军中还是这样容易渗透进了奸细。 看来还需要再制定一个较为缜密的筛查办法。 此事她一个人想不周全,需要召集谋士们共同商议。 不过在召集谋士之前,她还是先问了问容木:“你都清楚谋士们的对外联系吧?他们的亲朋故旧都了解么?” 容木想也未想立刻回答:“侯爷请放心,如今军中的谋士一半是老侯爷给您选的,另一半是曹公子掌眼的,应该都没问题……吧?” 他忽然想到了褚音让他给齐羽洗脸的事,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第二十二章 集众议 说不准还真有人易容改装混进来了呢,此事非同小可,不能等闲视之。 于是稍后,军中谋士们便接到了一道命令:元帅请诸公洗脸。 由于封锁了消息,谋士们还不知道帅帐前发生的事。 这些谋士相比于寻常军士都很爱干净,至少每日都会洗脸濯足。 但帅令不可违,一行十几人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帅帐。 只见帅帐前一字排开摆了十几只铜盆,容木正盯着小兵往盆里倒水。 褚音觉得参观十几个大老爷们洗脸十分怪异,便回去翻阅文书。 她看出来了,容安是个不喜欢处理琐事的人,各处公文好些都没有批示,批示过的也只寥寥数字,有的甚至就只有不耐烦的“知道了”三字。 纵然身边不缺谋士和文职官员,但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假手于人的。 时日长了,不免会被人钻了空子。 所以能直接批示的,褚音就直接批了,吃不准的,便挑出来,等稍后和谋士们商议后再定。 过于机密的,她没动。 像容安从前一样,把所有的文书都混乱放在一起是不成的。 她又吩咐人去打几个木盒,要将公函分门别类按照日期整理妥当进行收纳。 谋士们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容木揪出来几个伺候的下人,当事谋士吓得脸都白了,他们断不会想到,贴身伺候的人里,竟混进了奸细! 幸亏他们不曾把机密信函带回住处,也甚少跟底下人说军中要务。 等众谋士终于出现在褚音面前,便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褚音少不得安抚几句:“诸公不必如此,就连本帅身边也混进了奸细,何况列位?” 容木挠了挠耳朵,哎哟,侯爷这几日没白看书啊,这文词儿都一套一套的了。 身为侯爷身边的得力之人,自己也不能不求上进。回头也得把书本儿捡起来。 褚小姐乃是褚大儒的千金,定然是一肚子墨水儿的,侯爷这般读书,莫不是为了将来能跟侯夫人说到一处去? 褚小姐那边的情况不好说,侯爷倒是对人家情根深种了。 唉,侯爷这样金尊玉贵的人为了赢得意中人的芳心尚且如此努力,何况他人? 啧啧啧,他想这些干嘛?他又没瞧对眼的人! 褚音正和谋士们商议安民策,“论理这些事不是本帅该插手的,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又不能置之不理。 “但容某一介武夫,不通庶务,少不得要请诸位先生相助。” 众位谋士心里十分舒坦,原先元帅对他们虽然也算客气,但远没有这几日这般和气。 从前元帅也听他们发表意见,但大主意向来自己拿;如今这样求教,看来是要按他们的意见去做了? 如此一想,积极性就更高了,其中一人扬声道:“此地灌溉全靠雨水,并无河流。 “我等去踏访过,原来本地人并不懂得掘井,依愚拙见,可以派人教他们掘井灌溉。 “另外他们也缺少优质粮种,若是可以,我们向他们提供粮种,粮食产量自能提高。 “土地贫瘠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不同土质适合种植的作物也不同,不能种粮还可以种果树、药材等物。” 褚音不住点头。 第二十三章 改伙食 受到鼓舞,其他谋士也纷纷各抒己见。 一直到三更天,眼见得褚音露出疲惫之色,众谋士这才意犹未尽住口。 褚音望向旁边负责记录的两名书记官:“先生们所说,你们可都记下了?” 谋士们忙道:“元帅,我们回去后,再把各自的意见整合一下,稍后呈文给您。” 这自然最好不过,“诸公都辛苦了,稍后让伙头营给大家开小灶。” 众谋士闻言不由咧嘴,就伙头营那厨艺…… 开小灶分明是奖赏之意,但听起来就跟惩罚似的。 褚音等他们都散了,才问容木:“肖将军可好些了?若他精神尚可,便请他去伙头营指点一二。” 容木奇怪地瞪圆了眼睛,“肖将军?” 肖将军那一拳能打死一头老虎的剽悍模样,还懂得做饭? 侯爷是怕伙头营偷懒,特意派去监工的吧? 也对,有这么个黑铁塔往那儿一站,谁敢偷懒? 从召集谋士议事,自褚音以下,便没人吃过东西,都已是饥肠辘辘。 俗话说“饥了吃糠甜如蜜”,众人都以为这一次可以不计较伙头营差到极致的手艺了。 哪知送到跟前的,竟称得上一个“香喷喷”。 褚音那份是一碗鸡汤面,配着碧绿的青菜,和剖成两半的咸鸡蛋,颇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样子。 来送餐的亲兵笑道:“大帅,您这碗面是肖将军亲自做的。” 容木张大了嘴巴,不会吧?不会吧?肖将军还真会厨艺? 不过,闻起来的确挺香的,味道应该也不差? 这么一对比,前几日伙头营熬的鸡汤简直令人作呕,难为侯爷怎么吃下去的。 从前伙头营也太能糟蹋东西了! 作为陪了一晚上的近卫,容木稍后也分到了一份饭菜。 仍然是大锅菜配馒头。 但大白菜细细切了丝,佐以豆腐、丸子、木耳,半隐半现的肉片也是煎过的,再配上碧绿的小葱花,令人食指大动! 杂面馒头表皮光滑,暄暄腾腾的,散发着粮食的香气,掰开也没有半点死面。 要说也不是没吃过山珍海味,但在军营时间久了,那真是泔水都闻不出馊味! 对比下来,这一餐堪称享受! 褚音也觉受虐已久的肠胃终于得到了慰藉。 可惜肖将军军功在身,前途大好,绝对不可能调去伙头营。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肖将军挑选几个人好好调教一番,哪怕是行军路上条件受限,也能保证全军上下吃得高兴吃得舒服。 可要说原来伙头营渎职吧,也算不上。 如今管着掌灶的还是个立过功的伤残老兵,因他不求封赏,家乡又没有亲人,无处投奔,才给他安排到了伙头营。 大家也因此对他多有忍让。 再加上军中汉子们对饮食的要求本没多高,一场仗打下来,能捡回来一条命就算万幸了,死了的同袍想吃还没得吃呢! 习惯成自然,渐渐也就没人挑剔了。 安静的帅帐中,只能听见容木呼噜呼噜狼吞虎咽的声音,吃了一阵,他察觉不对,悄悄扭头看去,见自家侯爷正小口小口吃面,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姿势还特优雅。 诶?这不对呀,侯爷在军中吃饭向来和自己一样粗鲁啊! 第二十四章 曹子纪 稍后褚音亲自见了掌伙头营的老兵,了解到他原本是个庄稼把式,便给他写了一封荐信,附赠盘缠五十两白银,让他去褚家的庄子。 老兵挺高兴,还要求带走两个徒弟,褚音也应了,特意让容木挑两个亲兵护送。 肖将军愁眉苦脸来见褚音,“大帅,现在人人都知道末将爱围着灶台转……” “这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褚音反问,“念书的人才说‘君子远庖厨’,但他们远庖厨也没耽误他们吃吃喝喝呀! “再说,全军将士吃得好,身体才好,打仗才有劲头,你这是造福全军呢!” 肖将军脸上的愁云稍稍散去了些。 褚音又道:“谁若嘲笑你,让他别吃不就好了? “往后你凭借这一手高超的厨艺还不知会得多少实惠呢! “世上难得两全法,与里子比起来,面子也没那么重要,你说是吧?” 肖将军这才欢喜告退,哎呀,大帅不光没骂他还贴心开导他了呢! 褚音选了一位谋士,配合军中的文职官员,去统计边地村落情况,将人口登记造册。 另一方面令人起草奏章,将这边的情况阐明,附了地形图。 至于后续如何设置郡县,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了。 来的官员能否务实,她倒能管一管。 按照前世的记忆,班师回朝是冬天的事。而和谈官员和朝中选派的地方官下个月就能到。 说来,大周当今皇帝还是十分英明的,自登基以来,广开言路,选贤任能,大周国力在不断增强。 可惜没能生出几个德才兼备的儿子。 最起码,如今已经长大并留在京城的几位便只知玩弄权术,富国安民全都不在他们眼中。 四皇子倒不错,若能保全他,大周在数年后便不至式微。 唉,朝政大事她不懂,也不好胡乱参与,反正她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要如何保全四皇子就看曹子纪的了。 京城中的曹纲接到好友的来信原本十分欢喜,他知道容安这人最不耐烦写字,迫不得已写了,也是糊弄人。 所以每次他们通信,自己念着来往不易,能写厚厚一叠,这家伙每次却只回薄薄两页,还是字大行稀那种,叙事也是干巴巴的。 这一次的信却出奇的厚。 曹纲在自己的书房拆阅信件,看到上面的字迹不由替好友担心,看来这次受伤真的很重,写字竟如此虚浮无力,所幸再养一段时间便无事了。 一口气没松完,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不对劲啊! 他才想起来,这一次的信是容安的暗卫送来的,走的不是驿站! 原来竟是如此机密! 来不及探究容安是如何得知自己倒向四皇子的,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四皇子留在京中的人手筛查一遍! 不光他们本人,连他们的亲朋故旧乃至有过数面之缘的人都不能有所疏漏! 另外四皇子身边的隐患……京城这边不能确保安全,他还不能离开,只能先给四皇子去信,让他自己警醒些。 相信以四皇子的聪明才智,定能确保身边干净! 哦,容子固还特意叮嘱他要关照一下承平侯府的表小姐褚小姐,这万年铁树要开花了? 第二十五章 况家事 曹纲少年间见过褚敦儒一面,为这位大儒的绝世风采而折服,若是容子固有这样一位岳父,可是天大的福气。 褚家那位老太太也十分精明能干,做事大气周全。 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能差得了? 就是这况家么,实在不怎么样。 褚小姐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况家,就好比群狼环伺,的确应该多关照一些。 褚家乃是江南世家大族,便是嫡支人丁单薄,旁支总也有出类拔萃的姑娘吧? 往后也让褚小姐帮自己寻一个媳妇,准保比京里这些鼻孔朝天的千金小姐强! 另外呢,容子固长久不回京,景阳长公主夫妇为了避嫌,与他通信也不密切,少不得自己要把京里的情况跟他说一说。 褚音可想不到,自己只是给曹纲写了一封信,他就回过来一个大包袱! 不光把京里近来发生的大事小情絮叨了一遍,还把况家近来的所作所为摸了个一清二楚。 瑾妃况雨菲的生辰快到了,虽说她不算得宠,但该有的尊荣一样也不少。 不光内库拨款办寿宴,要好的宫妃相聚贺寿,也能跟家人见一面。 况家自然要借这个机会,好好筹备一番,送一份贺礼。 其实皇帝不许后宫干政,别说宫妃了,就是陈皇后的手也伸不长。 前世陈太后之所以能做那么多事,是因为陈家势大,陈太后本人智谋过人性格强势。 皇帝碍于孝道,不好过分干涉。 其实要褚音看来,皇帝颇有纵容之意,想要看陈太后和陈家登高跌重。 只不过么,但凡赢家,都是最心硬手狠的那一方。 皇帝还是太重情了。 当然,她也是经历了生死,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能有这样的判断,身在局中,又如何能精准把控事态走向? 还是看况家吧。 况家原本家世平平,这么些年来,之所以能维持表面的荣光,主要是会嫁女儿。 他家的女孩儿基本都是高嫁。 便是亲家看不上他们,为了体面,也要保持来往。 这就有利于况家狐假虎威了。 为了嫁出去的女儿不至于束手束脚,他们往往要准备丰厚的嫁妆。至少要让亲家看得上眼。 之后要确保女儿能在婆家施展拳脚,必须源源不断送银子过去。 况家又特别能生女儿。这一代再次出了宫妃,宫里用银子的地方更多。 有多少家底能经得起这样折腾?况府可没有擅长经营的主儿。 积累财富不外“开源节流”四字,没有能力开源,享乐惯了又不愿节流,便只能打劫了。 褚音微微冷笑,她也是识穿舅母的毒计后才知道他们早就在觊觎褚家的家财。 也是她前世天真,觉得外祖家所有人都对自己格外亲厚,便不设防,透露了京中的几处产业。 于是两位舅母和外祖母便开始轮番哭穷,她心生恻隐,资助了不少银子,——当然啦,况家特别“严肃正经”地给她打了借条。 但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讨要,况家更不是真心要还。 到她窥破对方真实目的的时候,况家已经从她手里陆陆续续“借”走白银三万两。 第二十六章 尴尬事 重生回来,虽然没有回到自己身体里,但冠军侯定比自己精明,绝不可能吃亏,这点可以放心。 如今父兄和叔父下落不明,家中产业还需要自己来照应,不能让祖母一生心血付诸东流,须把可靠的掌柜和管事的名单拟出来,至于那些后来被陈太后收买的,现在就可以替换掉了。 不过,褚音深知冠军侯对这些都不擅长,所以需要自己理清头绪,然后麻烦他去实施。 另外还有盘账、查账的问题…… 木香倒是能帮上一点忙,到底不精通,若是能找到可靠的账房先生就好了。 唉,要做的事情还真多! 处理军中事务,她要把自己当成冠军侯;筹谋自家产业的时候,又要代入祖母的视角;想况家内宅的事,再做回自己。 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能修成分身术啊! 还有一件事! 褚音的脸突然烧了起来。 她那身子去年就来了癸水,信期是每个月的月末,她开始做冠军侯是四月十四,算算日子,可不就是这两天了? 习惯了男人的身体,她几乎都忘了这件事! 冠军侯从小耽于练武,十二三岁就跟着父亲上战场,景阳长公主也未给他安排通房,所以他对女子的事知之甚少。 女孩子头一次经历都难免惶恐,何况是他? 便是他了解并接受了,她也…… 褚音双手捂住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这无处安放的尴尬啊! 若她和冠军侯此生都不会碰面还好些,一旦有碰面机会……想想那场面都够要人命! 容木进来送药,见她脸红通通的,忙问:“侯爷,您怎么了?” 瞧侯爷那双眸水润的模样却不似生病。 今日收到了曹公子的来信,曹公子受托照顾褚小姐,莫不是还送来了些和褚小姐有关的消息? 褚音清清嗓子,“无事。”一口把药干了,苦的皱起了眉,急忙拿起蜜饯塞进嘴里。 容木暗忖:从前侯爷吃药从不用蜜饯,都是像这样一饮而尽,而且面不改色。 这一次却大不同,吃药显得分外痛苦,还要一连吃两三颗蜜饯。 这荒蛮之地寻点蜜饯可不容易。 褚音吃完蜜饯漱了口,仔细诊了脉,确定自己体内毒素已清,不由露出几分喜色:“明日起不必送药来了。” 容木也很高兴。 经他这么一打岔,褚音丢下方才的尴尬,转而问起审问奸细的事。 容木撇撇嘴,“大哥那边还没结果。那家伙的嘴硬着呢!” 褚音冷笑一声:“他名叫齐羽,时年三十二岁,在北齐任佐领一职。胞姐嫁给北齐六皇子做小。 “把这些告诉容金,他自然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审问。” 容木遵令,因为他们五兄弟各有职司,直接对容安负责,并不会互通有无,他只当这些消息都是容水刺探来的。 许是连日劳累,打发走了容木,褚音便觉得格外疲惫,强撑着把近日所做的事概括一番记录下来,未等收好,便觉一阵眩晕。 失去知觉仿佛只是一瞬的事,短暂的像是个错觉。 第二十七章 归本位 褚音晃了晃脑袋,便听木香提醒:“小姐,您又看错行了。”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一颗心也跟着砰砰跳了起来。 环顾四周,这不正是自己在况府的闺房?她回来了? 这不是梦? 这般想着,褚音伸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得一哆嗦。 是真的! “小姐?”木香有些困惑,自家小姐心算能力向来极好,只要不是特别复杂的账目都不需要拨算盘,但今天晚上不是算错数,就是看错行,现在还开始愣神了,难道是想到什么难题了? “啊,没事!”褚音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不管事情会怎样发展,总要把眼前的事处理好,“我们继续。” 今日刚好是盘账的日子。外面的铺子送过来三本总账。 褚音从前也不爱盘账,不过是被动承受而已,但如今不同了,她的想法发生了改变,她要保全家产来日交给父兄! 一边整理账目,她还让甘草记下几个名字,当时她也让人传递给容安了,但现在应该还没到。 既然能亲手处理,就不要假手于人了。 木香则把褚音指出来有问题的的页码、行数、名目记录下来。 一个时辰过去,褚音晃了晃有些酸痛的脖子。 甘草忙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过来,然后站在身后替她按摩。 褚音慢慢喝着羹汤,看木香将账册重新理好,问道:“三小姐那边怎样了?” 甘草撇撇嘴,“三小姐醒来还想倒打一耙,说是被小姐您给坑了。 “幸亏小姐有先见之明,让奴婢先背着去见了老夫人。” 容安久在军中,当然知道怎么做伤既不伤筋动骨又能唬人。 所以在况菲菲被雷劈晕,她的丫鬟六神无主的时候,容安便让甘草背着自己直奔况老夫人的养荣堂,还特意叮嘱甘草一定要慢行。 快到养荣堂的时候容安还撕破了甘草手里的雨伞,雨势太大,两人瞬间就湿透了。 况老夫人要扮演疼爱外孙女的慈祥外祖母,当然立刻让人给她们换了干燥的衣裳,熬了驱寒的姜汤。 容安给况老夫人看自己肿成猪蹄的脚,满面委屈:“三妹妹数次邀约,我都推了,这一次实在推辞不过…… “我原以为脚上的伤已经平复,可放风筝需要来回跑动,带累得旧伤复发,导致我动弹不得。 “所以三妹妹出事的时候我是真的有心无力啊!” 甘草也跟着补充:“我们小姐站都站不稳,还让奴婢先去看三小姐。但奴婢一松手小姐就会跌进泥水里啊,万一造成终生遗憾,奴婢纵死一万次也没用。 “老夫人您不知该多心疼呢!” 况二夫人也在养荣堂,急忙打断:“你们都回来了,三丫头呢?三丫头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回来!” 容安把自己红肿不堪的脚转向况二夫人,还暗暗可惜,若是在军中,光凭气味就能把这一屋子人全都干翻! 况老夫人也觉得况二夫人十分无礼,沉着脸问:“三丫头身边没有丫鬟服侍?难道要让音音背她回来?你看音音的脚!” 第二十八章 抢先机 “你这脚什么时候伤的?怎么外祖母一点都不知道?”况老夫人虽骂了况二夫人,却也不是对容安没意见。 容安用手帕捂着脸,装作哽咽难言的模样。 甘草机灵地道:“回老夫人的话,就是上次三小姐邀小姐一起去赏荷,小姐照顾三小姐,把干净的石子路让给三小姐,自己走在青苔上,一不小心就滑倒了。 “头上的伤比较重,请郎中看也没妨碍,但脚上的伤…… “小姐只让我们给擦了些药油,反正这几日也甚少行走,还以为没事了,哪知今日多走了几步便严重成这样……” 容安适时自怨自艾:“都是我这身子不争气啊……” 况老夫人瞪了况二夫人一眼,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怎么教女儿的? 况二夫人不敢说别的,只问:“三丫头呢?如今人在哪里?” 此时庭院中传来一阵惊呼,隐隐有人在问“三小姐这是怎么了”的声音。 况二夫人心头一跳,甚至顾不得跟况老夫人请示,便急忙忙往外走去。 况老夫人微微蹙眉,却也没阻止,转头问身边伺候的人:“大夫呢?怎么还没到?” 有婆子回禀:“许是路上耽搁了。” 况老夫人待要再说话,便被况二夫人尖利的哭嚎打断,她越发不快,冷声道:“成何体统!” 她身边的管事嬷嬷忙道:“老夫人且安坐,老奴出去瞧瞧。” 不一会儿回来,神色也有些慌乱,先瞟了容安一眼,才趴在况老夫人耳边说了一番话。 都没等况老夫人张口,况二夫人便红着眼睛冲了进来,抬手指着容安质问:“你说!你对菲菲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可怜的菲菲会弄成这样?” “二舅母!”容安把浸过姜汁的帕子在眼睛上一揉,眼泪立刻扑簌簌落下来,哽咽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再三邀我游玩的是三妹妹,今日放的风筝是三妹妹带的,放风筝的地方也是三妹妹选的。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还有伤,我这丫鬟为了照顾我也不曾离身,却不知这样的我,能对三妹妹做什么?” 况二夫人一窒,却仍止不住咆哮:“那你怎么解释,你一点事都没有,我菲菲却弄成那样!” “这……”容安一脸无辜,“我又不能左右天公,我如何能知?”她蠢被雷劈,怨我咯?我只不过给了她一根铜簪而已。 况老夫人也是满腹狐疑,这么多人一起出去,为什么只有况菲菲一人被雷劈? 让她承认承平侯府造了孽,报应在况菲菲身上,是万万不能的! 她板着脸呵斥:“有你这样做舅母的!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音音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请大夫要紧!在这里嚷嚷什么?”竟一点也不顾及自己贵夫人的体面了! 她恨不能提着况二夫人的耳朵教训:“还不赶紧让人封口!”这要闹开,还不知会被外头的人怎么编排呢!况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第二十九章 深深恨 况二夫人何曾被婆婆这样当众下过面子?一张脸登时紫胀起来,恨恨瞪了容安一眼,扭身出去了。 两个丫鬟浑身水湿淋淋的,眼看着况菲菲被况二夫人的人服侍着擦洗更衣,脸色白得像鬼。 况二夫人去而复返,扬手就狠狠给了两个丫鬟一人一耳光。 俩丫鬟都不敢捂脸,更不敢分辩,含泪跪下去,膝边很快洇了一滩水。 其实但凡世家大族,都很少打身边伺候人的脸,——脸上带伤还怎么服侍主子?再者,明晃晃的伤不也说明做主子的脾气暴虐? 今日况二夫人这般暴躁,显然是气狠了。 她伸手指着两个丫鬟,指尖都在微微发抖:“说!到底怎么回事!” 丫鬟们互相看看,一脸苦相,战战兢兢回道:“夫人,奴婢们实在不知…… “二小姐和音小姐好端端放着风筝,忽然电闪雷鸣的下起雨来。 “小姐想去树下避雨,音小姐说那样容易遭雷劈,小姐才急急忙忙去凉亭避雨。 “谁知,谁知……谁知跑在半路上,忽然就……就被雷……” 况二夫人磨牙,厉声问:“三小姐出事的时候,音小姐在哪里?” “音小姐和我们离得比较远,小姐淋了雨,她也曾想让丫鬟过来帮忙,似乎是脚怎么了,又没能过来。” 况二夫人目光沉沉,这就是说,菲菲遭罪,小贱人一点干系都没有?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况老夫人已经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过来,见况二夫人根本不管况菲菲,只知道责问丫鬟,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还不打发这俩丫头下去换身干净衣裳? “若没有她们忠心护主,三丫头这时候还没能送过来呢!” 也是褚音那丫头没个轻重,怎不一过来便说三丫头出事了? 到底是个外姓人! 一眼看见况菲菲焦糊的头发,黢黑的脸膛儿,况老夫人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早给况菲菲看好了夫家,就等过段时间制造机会提上日程,让男方相看,况菲菲的脸若是毁了…… 她急得跌足。 况菲菲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身上无一处不痛,而且一阵冷一阵热,脑袋也晕乎乎的,忍不住抬手摸头,结果发现手臂上有一串燎泡,她吓了一跳,赶忙往周围看去,都是母亲房里的人,贴身丫鬟一个也不见。 周围人眼中的怜悯让她更加心慌,挣扎着坐起,一绺头发掉落,发梢竟然是烧焦蜷曲的! 记忆回笼,当时被雷劈中的疼痛和绝望再次袭来,她双手抱头,放声尖叫。 况老夫人婆媳都被她叫得心头一跳,忙过去查看。 况菲菲手臂上的外伤触目惊心,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三丫头不会真的毁容了吧? 还是况二夫人走上前去,把况菲菲搂在怀中好生安慰了一番,才让她安静下来。 况老夫人仔细检查,心头略松,况菲菲没伤到脸,头发烧焦了倒没关系,还能再养长,手臂上的灼伤好好调养应该也不会留疤。 第三十章 紧迫感 褚音讽刺一笑,“所以三小姐至今仍在养病?” 甘草撇撇嘴,“短时间内,是不能来烦您了。” 褚音微微颔首,这一次回到自己身体里很是莫名。 不知往后她和容安是各安其位呢,还是会再次互换。 所以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张氏端了一碗红枣姜糖水进来,“小姐别忘了,信期该到了。” 褚音乖顺吃完,道:“往后我不出去坐诊了,妈妈慢慢把房里的药柜什么的都运出去吧。 “我的东西能不放在这府里就别放。包括屋子里的珍玩,也要用赝品换掉。” 她要让况家半点便宜都沾不到! 况菲菲屡次邀约,无非就是要制造意外,让她受伤,然后况府打着关爱她的旗号,从她这里谋好处! 今次吃了这一场大亏,怕是不会再从这方面动手了。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脚,容安下手很有分寸,基本感觉不到疼,何况回来之后就用了药,如今症状已经消退了。 褚音让甘草把方才记下的名单交给张氏:“妈妈让人留心这几个人,尽快抓住他们的把柄。 “另外几个可以提拔起来用一用,只是都很年轻,需要好好历练一番才能派上大用。” 张氏一凛:“小姐,您是发现什么了?” 褚音只含糊道:“他们交上来的账目有些问题,我暂时不能确定。 “只不过,他们在外头时间久了,过手的钱不少,见到的世面也挺多,尤其是在天子脚下,说不准会有拣高枝的念头。 “总之,防患于未然吧。 “也不是我不信任这些老人儿,实在是……你们也都知道,我祖母殚精竭虑半生,才有了这些财富,我便是不爱,也不能由着外人糟蹋。” 张氏重重点头:“是呢!如今两位老爷并公子下落不明,褚家还要委屈小姐撑起来。 “不过,应该也不用您辛苦太久,他们都那么疼您,也该回来了。” 当初若不是老太太身子健朗,老爷也不会出远门。 如今老太太过世都一年余了,老爷他们也该得到消息了……吧?但愿他们都平安。 张氏爱怜地看着褚音,可怜小姐还不满十五岁,却要承担那么多。 早知道况府是这般情况,说什么也不能让小姐过来。 褚家嫡支便是没有长辈了,同族长辈难道还不会照顾小姐?都是仰仗嫡支吃饭的人! 傍晚时分,癸水如约而至。 褚音心头一松,幸亏她回来了。 她把一些接下来要处理的琐碎事情都记录下来,叮嘱木香若是她想不起来看,一定要记着提醒。 便是和容安再次互换,也不怕容安无事可做,——他应该会无聊的吧? 却不知容安那边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后会是怎么个反应。 怀揣着这样的忐忑,褚音迎来了浓浓的夜色。 容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冲出帅帐。 守在帅帐外的容木吓得一蹦二尺高,急忙追上去。 却见自家元帅直奔战马烈焰驹,翻身上马,围着营地纵马狂奔。 烈焰驹也许久不曾体验过奔驰的乐趣,长嘶一声,四蹄腾空,甩给容木满脸灰尘。 第三十一章 舒筋骨 容木抹了抹脸,呛咳几声,跑到边上漱口去了。 容安这一生最爱什么?骑最烈的马,打最硬的仗,战最猛的将! 在况府内宅窝了十天,他都感觉自己髀肉复生了! 烈焰驹纵情驰骋,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令他精神更加高昂。 内宅那一方小天地,纵然他能举重若轻,哪有在外这般肆意? 跑了两圈,他控马奔向演武场,丢给容木一句话:“取我的大戟来!” 其实容木也是欢喜的,看侯爷这样,武功是已经完全恢复了?这可太好了! 侯爷失了武功,行走坐卧也扭扭捏捏的,是不自信导致的吧? 如今恢复了武功,看那精神劲儿,怕是巴不得立马迎来一场大战吧? 若是北齐如今来袭,才是自讨没趣! 容安爱惜地摸了摸戟身,暗道:“老伙计,久违了!” 在马上耍了个枪花,喝道:“阿火!出来!” 容火很快现身,骑了一匹黑马,手中持着一杆亮银枪。 这两个人对战实在太精彩了! 不光容木看的目不转睛,军中很多武将都聚集了过来观看。 看高手切磋不光能大饱眼福,还能给自己提升境界的好不好? 只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常有。 容火的单兵作战能力无疑是非常强的,不然也不能和容安这样的天才战一个旗鼓相当。 但容安对战局的把控却是他所没有的。 将近一个时辰后,这场比斗还是以容安的胜利告终。 周围响起如雷掌声。 容安把长戟交到单手,抬起袖子抹了抹汗,大笑:“痛快!痛快!” 容金和容木跑上来,帮着两人把马牵到场边,递过水囊来。 容安大口灌了几口水,眼睛瞬间一眯,他看到了狼烟! 于是高高举起方天画戟,大喝一声:“全军戒备!擂鼓聚将!” 片刻后,众将盔明甲亮聚集在帅帐之中,容安也已披挂整齐,端坐在帅案后。 斥候这才气喘吁吁奔进来,单膝跪地,双手举起一封战报:“急报!” 容木将战报双手呈送给容安,容安一边打开,一边道:“说!” 斥候立刻回禀:“北齐纠集了一股人马,人数在一万左右,要来劫营。 “领军之人乃是胡铁尔,北齐有名的悍将。 “胡铁尔还是北齐三皇子李恩的亲舅舅。” 容安眸中寒光一闪,“好啊,我们就去会会这位北齐悍将!”正好方才把筋骨都活动开了,拿不知死活的胡铁尔磨一磨方天画戟! 他安排好了守营事宜,也点了一万兵马,在震天的鼓声中浩浩荡荡迎战去了。 北齐悍将自非浪得虚名,但也要看跟谁比。 李恩被俘的那一战,胡铁尔不在前线,他一直都看不起有“人形杀器”之称的容安,觉得他是浪得虚名,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真本领? 不过仗着是大周皇帝的亲外甥,有人心甘情愿给他造势罢了! 等见到英姿飒爽,还面白如玉,容貌俊逸的容安的时候,他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杆方天画戟,描金彩绘,倒是挺漂亮,不会是木头杆的吧? 第三十二章 逞神威 胡铁尔一夹马腹,冲到阵前,为了展示自己的悍勇,他甚至掀掉了头盔,丢掉了铠甲,露出满是横肉和络腮胡的脸,以及雄壮的身材。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糙汉子,皮肤黧黑。 容安冷笑一声:“来的,是一头黑熊吗?” 他出战之前看过李恩一眼,那人倒是斯斯文文的,容貌在正常人之列。 也许,不是亲舅甥? 黑熊精耀武扬威,在阵前来回跑了两趟,不停挑衅,一定要容安亲自出战。 大周这边的战将听他满口污言秽语,哪里能忍?纷纷请战。 容安一摆手,“让他求仁得仁吧。” 其实酣畅淋漓骑了一回马又和容火打了一架,他回归自己身体的兴奋劲儿已经过了,来的路上他就在想,若是再和褚小姐互换了身体该怎么办? 从自己身体的僵硬程度来看,是好几天没活动过了,可见褚小姐并未继承自己的武力。 所以眼下需要一场立威。 他刀锋一般的眼神在胡铁尔脖子上一扫,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拍马上前。 胡铁尔还在大声嘲笑:“嘿!小子!我划破你的肉皮儿你会不会哭着求饶啊!” 容安一言不发,跟这样的蠢熊根本就没有浪费口舌的必要! 胡铁尔也微微有些纳闷,既然敢亲自过来,一则是受不了自己的激将法,另一方面怕也真的会两下子吧? 所以他打算先下手为强!不管这小白脸有几分本事,总归是大周名义上的三军统帅,有他在手,定然能把李恩换回来! 他挥刀而出,势要斩落容安马头,看容安在两国军队面前跌一个滚地葫芦,丢个大脸,再将之活捉。 然而,他自己胸膛猛然一凉又一痛,紧跟着眼前一花,再能清晰视物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硬邦邦的土地、容安屹立不动的红鬃烈马、自己落荒而逃的坐骑、满地洒落的鲜血…… 他被挑起来了? 容安才不管这黑熊精想什么呢,唯恐那喷溅的鲜血弄脏了自己,狠狠将人朝周军那方甩了出去。 严阵以待的亲兵一拥而上,将黑熊精踩在地上,倒剪双臂五花大绑。 其时,黑熊精已经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欢呼声几乎盖过鼓声。 北齐那边仿佛遭遇了一场地震,所有人都有一瞬的愣怔,回过神来,便想落荒而逃。 今日出战的都是跟随胡铁尔赶来的生力军,不曾与容安交过手,哪里知道这么个年轻后生,竟真如传闻中一样,是个杀神! 都没看清人家是如何出手的,他家主将便被生擒了! 容安蔑视的目光扫过去,喝问:“哪个还来?” 北齐军齐齐往后退去。 容安把方天画戟朝天举起,身后战鼓越发响亮,周军如涨潮般卷了过来,将北齐军杀得七零八落。 得胜回营,周军士气昂扬,都觉得,便是再来十场八场硬仗,他们不吃饭也有力气去打! 今日这一场仗赢得实在轻松,容安便没有犒赏三军,只把今日跟着出战的将士论功行赏,伙头营给全军加菜。 容木笑道:“幸亏伙头营在肖将军管理下,厨艺大涨,要不然都不像是奖赏而是惩罚了。” 第三十三章 再互换 容安挑挑眉,肖将军管伙头营?褚小姐办的事吧? 手指头都快有擀面杖粗的肖将军还有这一手能耐? 伙头营手艺差他也知道,只不过行军打仗能快速填饱肚子就够了,还讲究别的干什么? 摘盔卸甲,洗了把脸,回到内帐,一眼看到整齐排列的木匣,做工虽算不上精致,但是打磨得十分光滑,这细致样儿也只有褚小姐能做到。 打开一看,里头分门别类摆放着军中公文,以及各处往来的函件。 他翻了翻,一大部分做了批示,字迹一开始略显潦草,但尽可能在模仿自己的笔迹,到后面已经有七八分像了。 褚小姐果真聪慧! 所做的批示内容也都十分恰当。 至于留下的不曾批示的部分,他自己提起笔全都批了,尽可能把字写工整。 然后便看到了褚音以簪花小楷书写的日志,从她到军中第一日起,直至离开前所做的一切,都有交待。 她做事还特别有分寸,不能碰的东西绝对没碰,不能看的信函也没有拆阅。更不曾胡乱指使他的人。 容安心里暖呼呼的,褚小姐这个人不光聪慧,还十分细心妥帖啊! 者若换了寻常女子,只怕光是心慌意乱都要好几天,等适应了变故,又不知如何跟军中的这一群糙汉相处…… 所以那些寻常女子根本就不配承载他的灵魂! 不过,若是两人之后还会身份互换,褚小姐束手束脚,恐怕会误事。 所以他提笔给褚音写了一封信,把能说的事全都说了。 容金送了晚饭过来,四菜一汤,配一小碗米饭,一个小花卷。小花卷还是容金觉得今日侯爷耗费了不少体力,特意多加的。 容安瞟了容金一眼,就这么点饭菜,喂猫呢? 容金有点不明白,“多了?”伸手想要把花卷撤掉。 容安飞快伸筷子打掉了他的手,忽然就想到在况家内宅的时候,甘草木香对他食量的惊叹。 其实他每餐都只吃了半饱好吗? 褚小姐吃得也太少了! 于是,容安又让容金去端一碟馒头过来。 等容金回来,发现侯爷已经把米饭和花卷都吃完了,四菜一汤也下去了一大半。 他吞了吞口水,这分明才是侯爷正常的食量,为什么他感到如此奇怪? 容安吃完饭,摸了摸肚皮,好久没有这么饱过了。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容安临睡前又把自己内帐梳理一遍,确认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才安心去睡。 一觉醒来,容安大大伸了个懒腰,却感觉自己舒展的手臂被人温柔而坚定地拿了下来,睁开眼睛,便看到床边等着伺候的木香。 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昨天做了两手准备! 木香一边服侍他起身,一边提醒:“小姐,您临睡时在枕头下塞了点东西,吩咐奴婢一定要提醒您看。” 容安顺手往枕头下一摸,便摸出个纸卷。 木香已经去整理被褥,他打开一看,上头只有短短两行字:身体出血乃女子天癸,每月一次,每次三日,不必忧虑。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脑袋里“嗡”的一响,他连褚小姐这般私密的事情都知道了! 第三十四章 略无聊 好在褚音本人精通医术,又有神医师父帮忙调理,身体底子还不错,并没有痛经的毛病。 只是较于往日,更容易疲惫。 再加上褚音虽然回来的时间短,做的事情却不少,容安再接手便做得十分顺利。 此时,早前褚音派女卫送来的私章也到了,容安便可以多做一点事。 让张氏按照吩咐把他的亲笔信送到指定地点。 他这是联络曹纲,很多事情让曹纲出面去做,会更稳妥。 曹纲接到第一封信,就有点纳闷。 这几日他忙着筛查四皇子留在京城的人手,别的事亲个都没空去操心。 容子固让他查一查褚大儒? 褚大儒不是出门游历去了? 啊,不对,褚敦敏带着侄子游学,身为家主的褚大儒就该坐镇褚家主持大局。 除非,那叔侄俩出了意外。 对!一定如此!不然去岁封老太太过世,这三人也该回家奔丧的! 褚小姐独自处理祖母丧事,还有族人在旁叽叽歪歪,这才给了况家接她进京的借口。 不过此事也有些蹊跷,他当年去褚家拜访,褚家族人都是见过的,虽不敢说个个博学多才,起码受鸿儒熏陶久了,也都是通情达理的,族中不分男女都会读书。 况且,褚家嫡支虽人丁不兴,却有褚敦儒兄弟撑起声望,封老太太创造财富,旁支全都托庇于嫡支,维护还来不及,又怎会刁难? 况家人的人品着实让人不敢恭维,说不准这里头就有他们在作妖。 嗯,查就从他们这边查起。 但他手头没那么多可用之人,便毫不客气传信跟容安要人。 容安也不迟疑,给了他一张手令,让他从冠军侯府调人。 曹纲虽然觉得容安回信太快了些,也没多想,许是派了人专门处理这件事。 而容安把寻人的事情托付给曹纲,也放下心来,曹纲做事还是十分稳妥的。 直至身上干净,况府都没人再来找他的事。 倒是房里陈设的珍玩都换成了赝品,他自幼金尊玉贵,这点鉴别能力还是不错的,又从甘草口中套出这是褚小姐吩咐的,便也没再管。 看账的窍门,褚小姐已经归纳出来了,之后的外面铺子该怎么接洽也都安排妥当,他虽觉舒心,却也有些无聊。 “小姐,”木香走进来,“二夫人让人来传话,说是想明日带您去西山寺进香。” 容安眼前一亮,才说无聊呢,这不解闷的就来了? “都有谁去?” 木香道:“三小姐不方便出门,老夫人懒怠动,就只有二夫人带着您一起去。” 想了想又补充:“说是一路轿子抬上去,不用您多走一步路。” 这就是不给拒绝的机会喽? 容安还是多问了一句:“大夫人不去?” 况老夫人膝下二子五女,长子继承爵位,大夫人出身不低,可惜娘家家道中落,自那以后,况老夫人便强行将管家权交给了况二夫人。 两妯娌自来不怎么和睦。只因况二夫人养出了瑾妃,况大夫人不敢撄其锋,多有忍让。 第三十五章 去拜佛 况大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她也很看不上况老夫人的做派,因此给女儿选夫家的时候,下死力气抗争了一回,给女儿觅得如意郎君。 也正因如此,况大夫人很不得婆婆欢心,日常除了请安,便不去况老夫人跟前碍眼。 但若说况大夫人是什么纯良之辈,却是大错特错。 在背地里算计人心这方面,况大夫人也算得出类拔萃呢。 在涉及到侯府利益的时候,况府所有人会拧成一股绳。 待人接物,况大夫人要比况二夫人强不少,当初赴江南祭拜封老太太,并将褚音接到京城的便是她。 木香摇头:“大夫人不去,二姑奶奶又有喜了,大夫人要去探望。” 容安点点头,“去回二舅母,就说我应了。” 明知况二夫人必没安好心,自然要做足准备,容安很快给女卫做了暗号,让她们找机会明着进府。 张氏负责处理此事,到了晚间便带来两个相貌普通的女孩子,说是聆音阁这里人手不足,暂时补上。 容安看了几眼,并不认识。 他手下的女卫是专门为景阳长公主训练的,自己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只为了某些特殊时候行事方便。 训练亲兵是容金负责,暗卫则是容水一手带出来的。 容安一般不需要人贴身保护,平时就只有容金和容水在近旁听候差遣。 容安试了试,这两名女卫还算机灵懂事,能快速融入新身份,很能替甘草木香分担一些事情。 便给两个新丫鬟赐名:忍冬、白芷。 都是常见的草药名,挺符合褚小姐给丫鬟取名的习惯。嗯,便是以后各归各位,这俩人也留给褚小姐使唤。 不管是贴身保护,还是打听什么消息都会方便得多。 转眼便到了去礼佛的时间,况二夫人特意派人来请,容安带了忍冬和木香一起出门。 见他身边多了个眼生的丫鬟,况二夫人也没说什么,只道:“近日事多,先是你撞了头,又有三丫头……我这心里总不踏实,咱们也该去庙里拜拜菩萨了。 “西山寺的菩萨最是灵验,你母亲未出阁时也常去的。” 容安敷衍几句,两人各自上了马车。 西山寺在城西二十里处,山不甚高,遍植花树,春夏之交景色颇有几分看头。 黄墙碧瓦的禅院便掩映在花树丛中。 说是观音菩萨的道场,但庙里全是和尚,并无一个比丘尼。 主持频繁接待来自京城的达官显贵,处事十分圆滑,把况二夫人招待得十分舒服。 因此时大雄宝殿里拜菩萨的人比较多,况二夫人和容安便暂时被安排到厢房吃茶。 况二夫人还跟容安介绍:“寺里的斋菜也非常不错,既然来了一定要尝尝。” 容安瞟了忍冬一眼,忍冬会意,悄悄走了出去,不过片刻回来,仍旧安静站在容安身后。 容安不想搭理况二夫人,况二夫人自说自话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便自己慢慢吃茶。 一盏茶吃罢,外面有人回禀:“夫人,武国公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第三十六章 反算计 况二夫人喜形于色,立刻站起来,“音音,你稍等片刻,舅母去去就来。” 等她带人走了,忍冬才俯身在容安耳边小声说道:“况老夫人原本是想让二夫人带小姐给靖安王相看。 “途中况二夫人看到了胡丞相的小儿子,便改了主意,想造成您和胡小公子私会的事实。” 靖安王乃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年近六旬,去年又死了王妃,况老夫人这是想把褚小姐推去给靖安王做续弦啊! 别人不知,容安难道不知?道貌岸然的靖安王嗜酒,醉后逞凶打人,这都打死第五任王妃了!只是处理得好,王妃娘家无人追究。 靖安王素来爱热闹,总喜欢举办宴会,一副喜交游的模样,因他身份贵重,又放得下身段,与会的人还真不少。 能够参加他的宴会,倒是个扩展人脉的好机会。 难怪况老夫人会有此念头。 至于胡丞相的小儿子…… 胡丞相本人倒是颇有才干,可惜几个儿子不甚成器。 这小儿子是个天生的痴儿,被丞相夫人宠坏了,身边人从来不敢约束,只由着他的性子胡闹。 说他傻吧,他的审美却不差,只喜欢骚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上一次就差点把一个低位官员的女儿给欺负了。丞相夫人恩威并施,将事情压了下去。 容安微微冷笑。 忍冬见他如此,便没有再往细说,只问:“小姐有何吩咐?” 容安道:“既然况二夫人拉我来喝茶,便说明胡小公子还没就位。” 胡小公子是个脾气暴躁的傻子,没那么好摆弄。 “是,”忍冬应道,“我们的人也出了些力。” “不必太为难他,”容安忽然笑道,“等会儿拜佛的时候,你想办法把佛像推倒,给我个救人的机会。 “然后把受惊过度的况二夫人送到她定好的禅房休息,之后的事情还按她的原计划进行就可以了。” 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忍冬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木香发现他们说悄悄话,便稍稍走开些,盯着四周,防止被人偷听。 此刻等他们说完了,才道:“小姐,今日庙里人可真不少。” 容安笑得意味深长,日子定然是况老夫人婆媳精挑细选的,要在第一时间把褚音被靖安王相中的消息散出去。 如今么,倒是况家要出一桩丑闻了。 旋即他眉头一皱,不行,这么行事有隐患! 褚小姐毕竟是况府的表小姐,况二夫人出了事,于褚小姐名声上也不好听。 于是改口吩咐忍冬:“只让况家自己人撞见就好了。” 忍冬领命。 况二夫人急匆匆走回来,脸色不甚好看,方才在外头已经训斥过传话的丫鬟了,武国公夫人根本就没来!害她空欢喜一场! 又劝着褚音喝了两杯茶,况二夫人终于得到婆子的暗示,含笑起身,拉着容安去拜佛。 虽是观音道场,但大雄宝殿照旧供奉的是三世佛。 西山寺香火鼎盛,往来拜佛祈愿的达官显贵平民百姓数不胜数。 第三十七章 佛显灵 一般上午接待有身份地位的人,下午才对平民开放。 贵人之间也有默契,大家自发请身份更贵重的人先行礼佛。 况二夫人排在不前不后的位置。 她带着容安进入大雄宝殿的时候,泰安侯于夫人还没走,带着女儿站在角落里,几个丫鬟分散在殿中,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容安表示,为了能有人围观,他命白芷拿走了于小姐大的贴身玉佩。 况二夫人过去寒暄了几句,便去上香。 她许的愿比较多,请佛祖保佑宫里的瑾妃重受恩宠早日诞下皇子、况府富贵绵长、况二老爷官运亨通、她的儿子平步青云、况菲菲早日觅得名门贵婿、自己康健平安、几个庶女能给府里带来更多好处…… 佛祖若知她如此贪婪,也会丢她一个大白眼吧? 容安却并未跪拜许愿,只不远不近站着,他征战沙场,所立战功,所护国土,可不是靠求神拜佛得来的。 就在况二夫人磕下头去的时候,上头端端正正的现在佛轰然倒下。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容安眼看着况二夫人要被砸中脑袋,伸手拉了她一把,叫道:“舅母小心!” 他当然没尽全力,况二夫人的一只脚被佛像砸中了。 庙里的佛像乃是泥胎金身,也不知有多重,砸下来摔得四分五裂,况二夫人几乎被散落的泥尘土块给掩埋了。 远远站着的泰安侯夫人母女也吓了一大跳,赶忙叫人过来帮忙(看热闹)。 灰头土脸的况府人七手八脚把况二夫人挖了出来,这人连砸带吓已经晕死过去。 庙里主持本来就站在香炉一侧默默诵经,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大叫一声“阿弥陀佛”跌坐在地,脸色煞白。 这可是大大的凶兆啊! 好好的佛像怎会突然倒掉? 庙里香火兴盛,佛像每年都要修缮两次,怎会如此? 也不知是谁嘀咕道:“难道是况二夫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要不然怎么偏偏在她磕头的时候佛像就倒下来了?” 还有人说:“况家表小姐真是勇敢,要换了别人,早吓傻了。若不是她舍命相救,况二夫人怕是命都没了!” 虽是嘀咕,可大雄宝殿里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因此竟是无一人遗漏。 容安勾了勾唇,让人赶紧送况二夫人去休息。 又问主持庙里可有精通医术的僧人,现下去请郎中怕是来不及。 主持如梦方醒,不管事实如何,承平侯府都是西山寺惹不起的,忙大声道:“许是早上庙里小僧擦拭佛像的时候,撼动了佛像。 “万幸佛祖保佑,况二夫人并无大碍。” 赶着去跟泰恩侯夫人说好话,请她约束下人一定不要乱说话。 泰恩侯夫人皱眉道:“大师,我们是佛祖和菩萨最虔诚的信众,如今庙里出了这种事,往后我们哪个还敢再来?” 主持满心满嘴都是苦涩,却又不敢得罪人。 偏生人群中还有人嗤笑:“谁来拜佛都没事,独独况二夫人出事,不也是佛祖显灵?” 循声去找,却又找不到说话的人。 第三十八章 食恶果 主持光亮的秃头上满是汗珠。 泰恩侯夫人眼神闪了闪,微笑道:“倒也对。大师,我只能尽力而为,可做不了什么保证。 “毕竟这大殿里也不止我泰恩侯府的人不是?” 且不说主持僧如何焦头烂额。 容安带人将况二夫人送入早前定好的禅房,请医僧瞧过确定无大碍,打发了和尚,派人烧热水,要给况二夫人沐浴更衣。 留下况二夫人身边人伺候,容安带着忍冬和木香避入了一旁的茶房,也简单收拾了一番。 况二夫人的丫鬟婆子也颇为狼狈,有几个还受了点轻伤,留下两个大丫鬟服侍沐浴,其余人先去梳洗换衣、处置伤口。 胡小公子就是这时候闯来的。 好巧不巧,正好看到送澡豆进去的身的丫鬟背影。 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段儿窈窕,姿态袅娜。 胡小公子馋的口水直流,含含糊糊喊着“美人儿等等我”,张开双臂就追了过去。 他身侧跟随的仆人自然要紧紧护持。 反正即便出了事,谁也不能跟个傻子较真。 何况来的时候都打听过了,这僻静院子里安置的都是低品阶小官家的女眷。 胡小公子心智不全,却生得肥头大耳,身材高壮,力气也非常大,一下撞开门,便往里闯。 见落地罩那边帘幕低垂,里头影绰绰摆着一个大浴桶,两个丫鬟正伺候人沐浴。 他怪叫一声便冲了过去,一把扯掉碍事的帘幕。 况二夫人本来刚刚苏醒,觉得浑身都痛,所幸并无外伤,泡个澡还舒服些,正伸展了四肢任由丫鬟服侍,一面思索着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忽然闯进一个憨憨傻傻的胖子,丫鬟们惊呼一声,赶忙要去拿衣衫。 胡小公子却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挥,俩丫鬟立刻变作了滚地葫芦。 他流着口水双手将况二夫人抱住,提出了浴桶。 况二夫人脸色煞白,放声尖叫,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容安捂住耳朵,啧啧两声,他可没兴趣去瞧况二夫人丑陋的身子。 那屋里闹得不像样,先前去别的屋子更衣的丫鬟婆子都被惊动了,潮水般涌过来,便看到自家夫人赤着身子,被一个看起来就傻乎乎的胖子抱在怀里…… 那胖子往况二夫人身前捏了捏,立刻嫌弃松开手,将人丢在地上,啐了一口,“丑死了!” 他也才看清,自己方才抱的根本不是什么美人儿,竟是个跟他娘差不多的老女人,撇撇嘴,抬脚从况二夫人身上跨过,带着人呼啸而去。 况二夫人又羞又恼,无地自容,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丫鬟婆子们回过神来,赶忙拿衣裳盖住况二夫人光溜溜的身子,将她抬进屋去。 人人心中叫苦,遭遇了这么一场事,怕是大家都活不成了! 容安一直等外面的混乱平息,之前被忍冬调走的低等官员家眷陆续回来,才出去探望况二夫人。 况二夫人面白如纸,气息微弱。 丫鬟婆子们面如土色,眼神里都透着绝望。 第三十九章 美名扬 容安微微叹了口气,“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全都烂到肚子里吧。 “二舅母受惊过度,我们怕是要即刻下山,再耽搁下去,又不知会出点什么事。” “你给我闭嘴!” 恰在此时,况二夫人苏醒过来,只听到容安最后一句话,不由恼羞成怒,指着容安,声嘶力竭地道:“是你!都是你害的我!” 容安睁大了眼睛,满脸无辜和委屈,“二舅母,您这是……” 他提起姜汁浸过的帕子揉了揉眼睛,眼泪汪汪跟况二夫人的丫鬟婆子说:“我知道舅母是受惊过度,此时头脑不清。 “你们别干看着,庙里别的没有,安神汤也没有?” 况二夫人还想跳起来打容安,奈何浑身无力,脚还疼得要命,仍梗着脖子骂:“你这个扫把星!混账东西!我知道都是你害我!” 容安不分辩,手帕捂着脸,一面“嘤嘤嘤”冲出了禅房。 大雄宝殿发生的事早已传开,被安置在此的低位官员家眷都有耳闻,挺身而出救人的况家表小姐竟这样被况二夫人叱骂! 啧啧啧,可见表小姐素日在况府过得有多艰难! 这还是在外面呢,况二夫人竟一点脸面都不给留。 表小姐是他家哪一路亲戚来着? 哦,原来是况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江南大儒褚敦儒的嫡女。 听说褚大儒远行不在家,褚家老太太去年过世了,况家这是欺负人家女孩子没有长辈做主吧? 议论声越来越大,况二夫人的丫鬟婆子们也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不能放任况二夫人胡言乱语,大着胆子捂了她的嘴,等安神汤熬好送来,强行灌下,等她睡着了,便急匆匆下山去。 主持从百忙之中抽身赶来,只看到满地的狼藉,长叹一声不由老泪纵横。 同时暗暗下定决心:往后况府被列入西山寺不受欢迎名单了!一路下山来,不知忍冬是如何做到的,沿途听到的都是“况府表小姐勇救舅母”的佳话。 容安翘了翘唇角,他的人还是挺能干的。 待回到况府,好端端站着出去的人,躺着回来了,好几个丫鬟婆子都挂了彩,况老夫人都受惊非小。 再看容安,虽然毫发无损,却两眼肿得桃儿一般,心中不安,莫非今日的事出了什么岔子? 草草安慰了容安两句,让他回去歇着,况老夫人把服侍况二夫人的人叫到跟前问话。 不多时养荣堂里就传来了况老夫人的咆哮。 这很罕见,况老夫人自持身份,训斥下人都很少大声。 容安听说之后,一边任由木香给自己敷眼睛一边撇嘴:“二夫人不光办砸了她吩咐的差事,还偷鸡不成蚀把米,她不生气才怪!” 甘草还一头雾水,“小姐,出什么事了?”又伸手捅了捅木香。 木香摇了摇头,“我也糊涂着呢!” 容安笑了起来,想着褚小姐身边的人也不能总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了讲。 甘草气得浑身发抖,“他们也太欺负人了!这是什么地方?简直就是虎狼窝!小姐咱们走!回家去!” 木香也眼睛通红,“他们竟这般歹毒!” 第四十章 谋家产 两人都齐齐看着容安,容安面色平静:“急什么?我又没吃亏。” 甘草木香的情绪立刻被安抚了,是啊,尽管况府人不要脸,小姐却安然无恙。 但木香仍旧不放心:“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我们总归防不胜防。” 决定权当然在褚小姐手里。 容安摇了摇头:“容后再议吧。反正咱们要处理的事也还不少,暂时还不能走。” 发生在况二夫人身上的丑事,被况老夫人极力压了下去。但到底没瞒过况二老爷。 况二老爷觉得无比恶心,他的正房夫人啊,被一个痴傻之人占了便宜,还被不知多少人看光了! 就算他已经不去况二夫人房里过夜了,仍旧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他甚至觉得,若是况二夫人要脸,就该自己悄悄一根绳子吊死。 况老夫人专门把他叫到跟前,安抚了一番:“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只是你也要想想,她毕竟是瑾妃娘娘的亲娘,母女俩素来亲近。” 况二老爷仍旧心中不平。 况老夫人沉吟片刻,“我知道你近日在外头瞧中一个清倌人,不是银子不凑手?” “母亲心疼儿子!”况二老爷大喜,这是老娘要给他掏银子了! 况老夫人叹气:“如今我们在褚丫头这里屡屡受挫,眼看着金山银山,却得不到手…… “你也该想想法子才是。” 况二老爷眼珠转了转,他一直觉得况老夫人婆媳联手,坑一个不满十五岁的毛丫头,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耽搁这么久一点进展也没有。 “母亲,”况二老爷道,“你们总想着把她嫁出去,就没想过娶进来?四郎和她年纪相当呢。 “若是做了咱家的媳妇,她有多少嫁妆不是咱的?”况四郎是况二老爷嫡次子,大排行第四,名叫况琇,今年十六岁,尚无字。 况老夫人迟疑,“姓褚的都不是好惹的……” “这也简单,”况二老爷献策,“您进宫一趟,亲自见见娘娘。娘娘说成,那就一定没问题。 “等日后四郎做了褚家的女婿,代岳父接掌家产不就名正言顺了? “便是要和别家攀关系……咱家不是还有一个菲丫头呢?自己人更好掌控。” 况老夫人缓缓点头,“若是娘娘允许,自然不错。” 听说况老夫人竟给二儿子掏钱纳妾,容安都乐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有女卫在,母子俩说的侵占褚家家产的事,容安也知道了。 他当然要仗义出手,不然凭褚小姐一个弱女子如何对抗整个况府? 立刻让女卫联络曹纲,让他查一查况家的小辫子。 也把这边的情况写下来,让人传递给褚音。 褚音重新回到容安的身体里倒没什么不适应的。 只没想到,两人各归各位的时间只持续了半日一夜。 可就是这半日一夜发生的事情也着实不少啊! 她要亲自去见见胡铁尔。 容木跟在她身后,不住皱眉,怎么睡一觉起来,侯爷走路又这般扭扭捏捏了? 胡铁尔经过救治,已经苏醒,但不确保能复原。 一看到褚音,他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他自诩高手,在容安面前却连一招都接不住,可见两人之间的差距宛若天堑。 第四十一章 抢先机 “我敬你是条汉子,”褚音淡淡说道,“便不对你用刑了,你把你所知的都说一遍。 “若不然,咱们再战几场也是可以的。” 战一场就被捅了个对穿,再战几场自己还不变成个筛子? 胡铁尔使劲摇头。 顺利拿到口供,回转帅帐,褚音沉吟不语。这件事在前世是没有发生过的!她要独立处理! 原来北齐如今便已陷入了混乱。 老皇帝射猎途中失足坠马,至今还在昏迷。 不光是他的儿子,便是他的兄弟,也纷纷站出来夺权。 原本最有实力胜出的是李恩。别人算计不过他,自然就服他。何况他的舅舅们还都骁勇善战。 但李恩被大周俘虏了! 以胡铁尔为首的李恩舅舅们自然想要尽快将李恩营救回去。 不过,容安一击制胜,给了北齐极大的震慑,他们应该不敢再正面跟周军抗衡了。 李恩派系定然会促成使臣前往大周朝廷和谈,不惜一切代价将其赎回。 同时也要在大周埋下暗桩,在大周搅风搅雨。 夺权上位的事情并不是北齐独有,大周皇帝也有好几个儿子,个个本就不甘居人下,再有人挑拨,做出有损大周的事,不是情理之中的? 前世北齐就这样做了,而且还十分成功。 那时北齐内斗持续了一年,才达成了共识,遣使和谈赎回李恩。不光带来了大量财物,还选派了一百名美人。 大周皇帝固然不是个爱美色的,其他能经受得起美色考验的却并不多。 最终这百名美人分散进了部分宗室和高官的内宅。 别小瞧内宅女子,她们逞凶斗狠起来,比男人也不遑多让。 这百名美人到后来尽管只剩了不足六十个,但掀起来的风浪却足以震惊世人。 她们同时发难,有的刺杀,有的投毒……甚至制造耸人听闻的灭门案。 接纳了美人的宗室和高官都没能逃过这一劫,史称“雍都血夜”。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褚音屈指算了算,大概在四年后,也就是说,这些美人有三年的蛰伏期,等李恩彻底在北齐站稳了脚跟,纠集大军进犯大周,才里应外合。 今生不知如何竟会提前。 她若不知便罢了,既已知道,岂能坐视不理? 因此叫来容水秘密吩咐一番,又让容土带人去执行另一件秘密任务。 稍后处理公文的时候,看到了容安留给她的信。 褚音大为感动,她知道自己占了重生的先机,做事要方便得多,而容安以女子之身在内宅行事……太委屈他了! 单看他回来之后又是跑马又是与容火切磋,便知他是憋闷坏了。 亲兵来报,谋士们求见。 褚音只得暂时放下对容安的愧疚,接见谋士。 其实凡为官者,或多或少都有幕僚。 但容安一直觉得,用“幕僚”来称呼给他进言献策的人不够尊重,所以坚称“谋士”,素日都以“先生”呼之。 并允诺,将来会推荐他们入仕,如果他们也有这方面想法的话。 这些谋士辅佐容安也十分尽心。 今日来见便是要回禀对本地的调查结果。 褚音听他们做了详细的汇报,把其中自己听得不甚明白的提出来,大家再行讨论。 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散。 第四十二章 去巡营 事务繁多,褚音和谋士们持续商议了四天,才最终确定下来。 他们要引导朝廷选派的官员治理这一方土地。 作为领军元帅,容安不能干涉政事,所有事情便都要安排巧妙一些,让那些官员既能顺利接手,按照指定的方向行事,又不至于和容安扯上什么关系。 不能辜负将士们的血汗。 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容水那里也送来了确切消息: 北齐的确如褚音上辈子所知的那般,准备好了大量财宝和美人,要去大周“便宜行事”。 容土也按照褚音的安排,做了手脚。 褚音心中稍安。 容安“勇救况二夫人”便是此时传来的。 她实在没忍住笑,若换了她,是做不成这样的事的。 随这消息而来的还有容安的信。 容安的字还是那么有力,只是也看得出他在极力保持工整,并没有多难辨认。 况家想要撮合她和况四郎? 这在前世也是没发生过的。 不过她和容安交换了人生,对其他的事也产生或轻或重的影响是必然的。前世况家很快就取得了她的信任,自然用不着别的招数。 那便让容安见机行事吧,反正自己也未必有他做得好。 人家已经展示了极大的诚意,自己也不能小气。 于是她在回信里不光讲述了自己安排容水、容土去做的事,还把褚家在京中的各产业的管事、掌柜的详细信息都描述了一番。 再三谢过他帮自己探听亲人的消息。 其实她也有不愿承认的猜测:那三人一定是出事了,不然祖母过世他们也不可能不来奔丧。 祖母把褚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便是不能回家,给家里及时传递个消息也是可以的。 既然直至前世自己临死时才得到他们的消息,那他们一定是被谁限制了自由。 是谁呢? 褚家是江南望族,父亲和叔父更是名满天下,若是有人想要借助他们的名声做些什么…… 褚音坐直了身子,的确有这个可能! 掌握了这两个人,便有可能收拢天下文人的心。 动手的人是二皇子还是五皇子?或者,干脆就是陈太后? 还没理出个头绪,容金便提醒她该去巡营了。 看着容金捧过来的铠甲,褚音叹口气,摆摆手:“不必披挂了。” 到了门外,容木已经把烈焰驹牵了来。 烈焰驹鼻孔喷着热气,在地上来回踱着,修长的四条腿彰显著力量之美。 褚音却往后退了退。 她不会骑马,之前一直借口伤势未愈,规避骑马,但昨天容安回来搞了那么一出…… 这让她很为难啊! 容木神色间难掩兴奋,“侯爷,请上马!” 褚音头皮发麻,怎么上? 容金也有些疑惑,侯爷怎么突然怪怪的? 这两人的目光太灼热,褚音只能硬着头皮来到烈焰驹跟前。 她记得但凡大家族门口都有上马石。 这里不方便设立上马石,那凳子什么的总该有一个吧? “侯爷在找什么?”容木把缰绳塞进褚音手里,自己也从马童手里接过自己的坐骑。 第四十三章 教骑马 褚音有点冒汗,手也有点抖。 “侯爷,”容金到底心细些,忙过来问,“您是哪里不舒服?” 褚音苦笑:“我脚腕有点疼。” 容金立刻道:“那便不要骑马了。” 因为褚音之前一直在养伤,巡营也只是略走走,并没有巡过全营。 容金容木也是看昨日容安神威凛凛才想让她巡全营,一则鼓舞士气,二则也震慑一下心生懈怠的某些人。 褚音是真想答应啊,但她能吗? 也不知下次什么时候能和容安再换回来,她也总不能一直不骑马。 便咬了咬牙,“你扶我上马。” 容金便一手扯过马镫,眼看褚音仍旧皱着眉,便提醒:“侯爷,可以了。” 褚音瞟了一眼,容木那家伙已经开始扳鞍了,灵机一动,喝道:“容木,上马!” 容木欢欢喜喜答应一声,一手扯着缰绳,双手扳鞍,左脚踩上马镫,飞身上马。 褚音暗叫侥幸,依葫芦画瓢,上了马。 但毕竟是头一次,根本不熟练,飞起来的脚差点踢到容金。 好在容金身手不错,而且还下意识以为是侯爷在考较自己,因此轻而易举躲过。 褚音上了马,却有些坐不稳。 她看别的将士骑马威风凛凛,稳稳当当,怎么自己坐上来就感觉随时都要摔下去? 她紧紧握着缰绳,不敢撒手。 容金见她上了马,就转身回到自己的马旁,也飞身上马,只是褚音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褚音喉头发紧,嘴里发干,不由舔了舔嘴唇,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正在此时,容水飞奔过来,“侯爷,有京城来的急报。” 褚音仿佛都听到了自己心落地的声音,固然知道巡营不可避免,骑马势在必行,但能缓一会儿,至少能有个心里安慰。 她小心翼翼下马,双腿发软,一个趔趄。 还是容水手疾眼快托住了她的手肘。 等她站稳之后,容水便双手将密报送上,自己后退几步,和已经下马的容金、容木站在一起。 褚音慢慢撕开封口,真希望时间可以无限延长啊! 但动作再怎么慢,还能撕一年? 很快她就把里头的密信拿了出来,先扫了一眼日期,却是三日前就送出的。 再看字迹,是容安亲笔。 她正了正神色,认真看下去。 谢天谢地谢冠军侯! 这竟是一封教授骑马的信! 容安详细交待了烈焰驹的习性,以及安抚它的办法,然后才是骑马的一些小技巧。 尽管纸上得来终觉浅,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啊。 她生怕自己看一遍记不住,又看了第二遍,确定自己已经把信上每个字都牢牢烙印在脑海中了,才将密信折好收起。 压下心头的慌乱,她来到烈焰驹左侧,先安抚了一下马儿,然后回想方才上马的经过,结合容安的教授,顺利翻身上马。 万幸这是冠军侯的身子,换了她自己,没个垫脚的东西,还真不能坐到马背上。 活动活动身子,让自己坐得更稳些。 她抖了抖缰绳,略一夹马腹,尝试着控马前行。 后面三人面面相觑,侯爷看了密报,便一脸严肃上马,是京里出什么事了? 第四十四章 慕威名 褚音毕竟是头一回骑马,并不敢由着烈焰驹的性子来,只是缓辔而行。 容金容木也很快带着一队亲兵跟上。 褚音对整个大营的布局了若指掌,实地考察还是头一次。 尽管行路略有偏差,大体是不错的,容金容木还以为是她刻意为之,并不曾多想。 昨日亲眼见到自家大帅绕着营地狂奔,还有人把大帅两军阵前大显神威的场面绘声绘色说了又说,全军将士再见到褚音情绪都十分激动。 褚音把第一营将领都见了一遍,还亲自抽查了几处,确定并无疏漏,这才离开。 巡至第二处,迎面忽然飞来一块石子。 褚音躲都没躲。 不是她不想躲,而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 又不想堕了冠军侯的威名,她强撑着没有露出惊惧之色,汗却已经下来了。 容金容木都在近旁,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容金伸手将石子抄在手中,喝道:“保护大帅!” 褚音一摆手,如今大营之中料也无人再敢行刺。 一位将军已经拎着一个小将的耳朵,将他提到褚音马前,伸脚在小将膝弯一踢,那小将便跪了下去。 褚音居高临下看着,那小将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却满脸倔强,问道:“你欲何为?” 小将抱拳拱手:“大帅,末将张珩,本无意冒犯大帅,方才是……” 那位将军又在张珩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不说实话!” “大帅,”张珩这才道,“小将投军便是因为敬慕大帅,只是一直无缘亲眼见大帅出手,昨日有幸随军出征,得见大帅神威,小将想…… “想请大帅指点一二,这必然令小将终生受益。 “因品阶过低,都没有进入帅帐的资格,这才冒险行事……” 那位将军骂道:“这也是大帅宽容,若换了别人,你的狗头都没了,还学个屁!” 又跟褚音解释:“大帅,这是末将的本家侄子,因是家中独子,被宠坏了,做事不知道轻重。” 别说褚音本人不会武功,便是满身武艺,也不能这样轻易揭过,“你既然已在军中,便要受军中管束。 “方才所为,实是无视军纪。但若要就此对你严惩,未免过于苛刻。 “这样吧,你回去先把军规抄写百遍,再来见我。” 张珩瞪大了眼睛,“大帅,这……我……小将宁可挨板子!” 褚音把脸一沉,“张将军,他如今在你麾下?” 张将军老脸一红,“是。” “张将军御下不严,”褚音淡淡说道,“罚俸一月,责十军棍,你可服气?” 张将军哪敢不服?今日张珩在大帅跟前无礼,大帅若不严惩,明日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效仿! 谁让自己运气不好,摊上这么一个倒霉侄子! 因此张将军大声回道:“末将领罚!” 褚音离开这里继续巡营。 骑了一会儿马,尽管觉得马鞍太硬,但也算熟练了,她胆子稍稍大了些,行路速度也更快了一点。 之后虽然没再出现类似张珩事件,却也有胆子大的人,请求什么时候元帅再和容火大战一场,让众人一饱眼福。 褚音知道这些将军没有别的杂念,也不好敷衍,认真回答:“下次定然遍传全军!” 第四十五章 受损伤 此次巡营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结束了。 虽然中途有些波折,总的来说还算顺利,褚音放下心来,神色变得轻松,嘴角也浮现了一丝浅笑。 骑马也没什么难的啊,有了这第一次成功的尝试,之后再勤加练习,不说敢跟这些军中之人相比,至少不会再出纰漏了。 但到了帅帐门口,想要下马的时候,褚音才察觉不对。 这一天的精神太紧绷了,就是中午跟几位将军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在说营中警戒的问题。 一旦放松下来,才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尤其是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臀肉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她僵着脸,慢慢爬下马来,落地的时候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勉强站稳了身子,又在原地略歇了歇,才要装作若无其事往里走。 容金容木对视一眼。 容木心头发沉,侯爷今日一整天精神都很好,方才还在微笑,怎么突然变了脸色?难道是想到什么不妥当的事情? 容金让他去取晚饭,自己迈步跟上,小声问:“侯爷,您是发现什么了?” “嗯?”褚音觉得自己急需休息,根本分不出心神想别的。 容金迟疑片刻才道:“是军中有什么不对劲的?” “怎么说?”褚音被他这么一提,勉强打起精神。 “大帅!”黑铁塔似的陈奉将军手里提着一个血葫芦似的人快步走来,将人狠狠在帅帐前一摔,“抓住一个奸细!” 褚音做容安以来,从来都是坐镇后方,战场的惨烈、冲杀的血腥,她从未见过。 纵然闻到过血腥味,也距离比较远,都是战场基本打扫干净了,她才去。 如今被浓烈的血腥味一冲,又直面那人头破血流的惨样。 褚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也越发白了,急忙扭过头去,不顾身体不适,大步往前走。 陈奉一脸懵,摸了摸后脑勺,问容金:“大帅这是怎么了?” 容金忧心忡忡:“陈将军,大帅心里有事,顾不上这头也是有的。 “您说说是在哪儿捉到的奸细,他有没有同伙? “大帅事务繁杂,咱们还是先把人审过再来报大帅吧。” “有理有理!”陈奉频频点头,冲着帅帐内一拱手,“元帅,您先忙着,末将告退!” 容金看到容木已经端着饭菜过来,才叫人押送奸细和自己一起离开。 褚音知道自己不能吐,否则冠军侯的形象不是要毁于一旦? 她冲回内帐,喝了一壶水,才把那一股恶心感压下。 听见容木的声音,慢慢转出来,只是这时已经没有食欲了,摆了摆手,“不吃了。” 容木大惊,事情竟如此严重?侯爷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到底是什么事? 他想问,又不敢问,只劝:“侯爷,人是铁饭是钢,您便是现在没心情吃,等会儿饿了再吃也是一样的。” “你先吃了吧,”褚音摇头,“我没胃口。你吃完去看看容金那边是什么结果。我先去静一静,想点事情。” 第四十六章 羞面对 待进了内帐,把床上的帐帘放下来,褚音犹豫再三还是脱掉了衣服。 做容安的日子,她几乎每时每刻都要催眠自己,她如今就是容安,这个身子可以用,可以看,可以……摸。 事实上,除非必要,她都尽可能不去碰触这副身体,为了避免尴尬,她甚至每日喝水都很少,洗澡速战速决,全程闭眼。 但这一次不同。 按理说,容安久在军中,不应该有这些受伤反应。 难道是自己的灵魂太弱了,带累了冠军侯? 好在她空闲的时候亲自配了不少外伤用药,这个时候倒是十分方便。 她来了之后,内帐里就没留过人,之所以还是把帐子放下,也是因为自小培养起来的羞耻心。 这也算是她第一次直面容安的身体。 嗯,其实是很精壮的,但又不是陈奉将军他们那样的肌肉虬结,五大三粗。 其实容安骨肉匀停,肌肉结实却并不夸张。这大概也跟他自幼修习内功有关系。 军旅中人,不说一个个都晒得黑炭一样,跟容金他们一样小麦肤色是常态。 但容安肤色偏白,这也不是她来了才养出来的。 她前世便知道,冠军侯随父,镇北侯容克便是个晒不黑的人。 容安容貌又肖母,景阳长公主可是皇室中出了名的美人儿,便是人到中年也殊色不减。 照理说,容貌不差,肤色又白的人极易被冠以“小白脸”头衔。 容安却不会。 他常年在军中,染了一身杀气,这世上就几个人敢跟他对视。 何况他的武力不光在大周无敌,便是周边各国,也谈他色变。 如今肌肉紧实的皮肤上磨破了皮,血迹还不曾完全干涸,实在很难不令人生出负罪感。 这般胡思乱想着,褚音已经用尾指挑了一点药膏,但手落下去的时候还是略带迟疑。 只觉得脸上发烧,她刚才都在想什么啊! 赶忙扭过头去,果断落指。 “嘶——” 好疼! 手指碰到的是别人的腿,感觉却是自己的。 褚音不敢再看,唯恐再看到点令自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闭着眼把药膏快速涂完。 冰凉的感觉传来,她舒服的吐出一口气。 唉,若是冠军后知道自己把他糟蹋成什么样…… 啊,不对,不能这样想!话可不能这样说!容易引人误会的! 褚音觉得自己的脸又烫了起来。 厚着脸皮又检查了一下别的地方,本该清洗一下的,但她心里觉着别扭,便想等伤处结痂再洗。 着衣下地,又灌了一壶水,脸上的温度才降下来。 此时容金也回来了。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忍着不适,走到前面。 帅帐其实分为三部分的,第一部分乃是中军宝帐,军中议事和分派军令之所,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隔间,用来处理一些秘事。 内帐还在隔间之后,便是寝卧之处。 从前容安不拘小节,也经常在内帐召见军中将领。 褚音来了之后,内帐才变得私密起来。 便是容金容木等人不得命令也不可擅入。 此时容金便等在隔间里。 见褚音出来,容金施礼道:“侯爷,是京中派来的人。” 褚音眉头一拧,“仔细说来。” 第四十七章 君臣信 容金也不敢等闲视之,道:“初步审问,奸细供述乃是二皇子手下之人。但属下从他身上隐秘之处发现了独属于大内密探的印记。” 褚音沉默了片刻,问:“你可知本侯的名字是谁给的?” “是陛下。”此事世人皆知。 褚音缓缓点头:“陛下给我赐名安,是希望我能护大周平安,及冠之时又赐字‘子固’,是盼着我能守大周江山永固。 “你看,他对我的期盼从来都没变过。” “可是……”容金皱眉,“那印记又怎么解释?” 褚音淡淡一笑:“容金啊,人人都说冠军侯擅长治军,军纪严整,将士骁勇善战,乃是周边各国最忌惮的一块铁板。 “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前段时间,我们不曾抓住渗透进来的奸细? “我身边尚且如此,何况陛下? “陛下日理万机,又比我不知忙了多少倍。自不能做到事事亲力亲为。” 容金缓缓点头,“属下明白了,此人还需再审。” 褚音把此事交给容金就不再理会,药效发作,感觉身体没那么疼痛,洗漱之后直接睡了。 丝毫不知,容木在外面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等容金出来之后,他一把将之扯住,低声问:“大哥,侯爷没事吧?” 容金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回答:“脸色是有点发白,怎么了?” 容木愁眉不展,“大哥啊!你怎么这样粗心也不想想,昨日侯爷还威风凛凛又是骑马又是打仗的,今天却上马都困难! “巡营回来本来心情还不错的,可快到帅帐的时候,忽然又愁眉不展,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容金神色也郑重起来,“让你这么一说……你说是什么问题?” “我估摸着,”容木深深叹了口气,“侯爷的身子怕是出了什么毛病。 “我瞧着,今日的侯爷不象是恢复武功的样子。” 容金仔细回忆,也发觉最近一段时间自家侯爷很多举动都十分反常,但,“那不是中毒导致的?再说,昨日……诶,让你这么一说,是有点不对劲。” “问题不就出在这儿了!”容木把手一拍,急得直冒汗,“昨日正常,今日又不正常了!” 容金也跟着忧心起来,“难道那毒这般严重?这可怎么好?咱们再去哪儿找个好郎中去?” “我就说咱们不该放任侯爷自己治病的,”容木摇头,“虽然侯爷会医术不稀奇,可从前没露过半点痕迹啊……” “你们俩,”褚音被这俩人吵得睡不着,不得不走出来,“是唯恐别人听不见么!” 两人赶忙肃手而立。 褚音揉了揉眉心,“我最近这段时间的确是身子出了些问题,武功时有时无的。不过你们也不要太过忧虑,最近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战事。 “若我有武功了,定会在全军面前展示一番,以稳定军心。” 容金忙道:“侯爷,此事非同小可,我们还是想法子寻寻高人吧。到底是不是余毒未清?” “不是,”褚音十分肯定,“具体原因我也还在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便不要寻什么大夫了。” 第四十八章 省自心 容金和容木怎能真正放心?但他们仔细观察了几天,发现褚音行为一切正常,而且骑马也再没出现过那一日的状况,便慢慢放下心来。 而褚音处理军中事务也越发顺手了。 每天去巡视各营练兵。 看大周好儿郎排列成整齐的队伍,铿锵有力地喊着口号,挥出带风的拳头,她便觉得自己的热血也跟着沸腾起来了。 下午留一个时辰看书。 容安随身带着一个樟木箱,箱子里装的都是各类兵书,还有一本随笔,一开始她先看随笔,看得云里雾里,直到翻开一本兵书才明白。 原来那是容安根据真实案例,对照兵书上的理论所写的感想。 这样的随笔一共有十来本,最初笔迹稚嫩笨拙还有错别字,到后来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也越发言之有物。 褚音抚着那些随笔,闭上眼睛,眼前便出现了容安的成长轨迹。 十岁出头便随父出征,应该是既兴奋又害怕的吧? 但他知道,和所有的大周将士一样,他不能后退。 因为他们身后便是大周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若他们后退了,遭殃的便是百姓。 国以民为本,民受辱便是国受辱。 民以食为天,所以哪怕一寸土地都不能丢! 为了身后的国土百姓,他们甘愿抛头颅洒热血! 想到这些,褚音眼眶都有些发热。 那么,她重生回来的意义难道只是狭隘的报仇? 仇自然是要报的,但她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却不能只耽于此。 往小了说,亲长不在,她便有责任肩负起振兴褚氏家族的重任,而不是只想着保住目前所有,来日交还父兄。 往大了说,她该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 如何利国利民,她只隐隐有些头绪,但如何振兴褚家,她已经有大致思路了。 江南褚家历来以会读书著称于世。 代代都有名扬天下的文人。 但褚家入仕的人并不多,都很能沉得下心来闭门做学问。 仅仅是这样,根本就不够! 正因为仅有虚名,前世陈太后出手才会那么狠辣。 做学问固然重要,但振兴家族也刻不容缓。 若是褚家在野有声望,在朝还有人,别说陈太后,便是换个手腕更厉害十倍的,也不敢动摇褚家根本! 其实褚家的族学很厉害,教出来的学生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精通,但面对的生源太狭窄了——只对褚氏族人开放。 她觉得,若是乡里有善读书,且品性不错的,族学完全可以接纳嘛,便是族人不想入仕,难道这些人也不想? 只要他们入朝了,那便也是褚家的根基! 另外,叔父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做好学问,只有视野开阔了,见识才不会狭隘。 所以也应该鼓励褚氏族人外出游历,游历过程中难道不会结识志同道合的友人?这些友人难道不会成为褚家的人脉? 这还是功利的想法,若是出于无私的想法,褚家人外出游学,还有利于学问交融、发扬。 看到资质不错的年轻人,提携一二,也是积了阴德。 还有,她总觉得容安身边缺少真正有学问的人,不是说他身边的谋士不够好,而是这些谋士更擅长战场布局,两军谋心。 第四十九章 忧来日 容安又不会一辈子都打仗。 今上固然对他无条件信任,那今上的继任者呢? 根据褚音前世的记忆,这几年今上的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要不然几位皇子也不会急着争权。 容安不光要为自己谋后路,也要替后代早做打算。 兵权迟早是要交卸的,——即便只是部分军权,总要安帝王的心。 谁也不想养出个不争气的孩子,所以在子女的教导方面就该格外用心。 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提前给容安准备好这方面的人才? 褚家振兴起来,容安的后人又和褚家交好,便是将来触了新皇的霉头,也不至于走至绝境。 这般一想,褚音又高兴起来。 但事关容安,她也不好擅自做主,便提笔给容安写了封信,也没急着送出,又命人重新打造了个匣子,专门存放彼此往来的信件。 另外对兵书上看不懂的内容也提出了疑问,不要求容安能让她彻底弄懂,只要能糊弄住别人就可以。 还有全军大练兵也迫在眉睫,其中包括阵法演练。 但褚音对此一窍不通啊! 唯恐出现什么纰漏,加急密信已让人给容安送去。 容木对褚音时常给容安写信已经习以为常。 他深深觉得,这样以书信联络感情固然不错,但隐患仍在。 还是那个问题,万一让人知道褚小姐与外男通信,于名声大大不好啊! 褚音斜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欲言又止,便坦然道:“你又在胡思乱想?我跟褚小姐通信说的都是正事!” 容木躬身道:“是是是。”您是侯爷,当然您说什么都对。 褚音觉得头疼,知道根本解释不清,转而说道:“我和他通信,走的都是秘密管道,若是这都能走漏风声,那我身边还真成了筛子了?” 容木立刻绷紧了身子,“回侯爷!永远不会!” 他们剔除了亲兵队伍中所有的钉子,如今已经敢确保侯爷身边如铁桶一般! 而且,从今往后他们都会瞪大了眼睛看着靠近侯爷的每一人每一物! 褚音微微一笑:“有警惕心是好的,但也不要草木皆兵。 “你知道褚大儒的大名吧?” 容木挠了挠头,“属下……不甚了解。若不是曹公子时常唠叨,属下还真不曾留意。” 褚音不胜唏嘘,这就是关注的领域不同,心目中的名人也不同了。 其实前世从江南赴京,乃至定居京城,及至后来到陈太后身边,她都确定自家父亲是誉满天下的。 但她到了军中,却甚少听人提起。 容木不知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侯爷放心,连您都奉旨读书了属下这些人岂敢懈怠?我们每人都往肚子里装了几本书了。” 自打侯爷和褚小姐书信往来以来,他们都已经开始偷偷关注江南褚家了,但这样的事是能当着侯爷的面说的幺? 自然不能! 便是侯爷知道了,也坚决不能承认! 褚音出了会儿神,慢慢说道:“有一年,皇上曾经下旨请褚大儒入朝为官,褚大儒拒绝了。” “啊?还有此事?”容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五十章 计长远 褚敦儒说他不懂为官之道,空有满腹学问,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只怕会误国误民。 倒是推荐了自己的胞弟褚敦敏,但褚敦敏性不羁,喜游历,彼时正巧不在家中,便是褚敦儒也联络不到他,只能承诺待褚敦敏 归家禀明老母后,便进京去,哪怕朝廷只给一个七品芝麻官,也心甘情愿。 诸般往事在褚音心头一闪,她即收回心神,先前就已经决定了不动用容安的人脉,——便是容安主动许她用,她也不会去用。 已经欠了容安良多,不能再欠了。 她知道,自己窥见了冠军侯的身体,又知悉了那么多军中秘密,照理说不嫁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但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盖世英雄,而冠军侯定也不屑于要她的命。 所以她应该尽可能多地替他做些事,以报万一。 既如此,何必总是被动做事? 想到此处,她吩咐容木:“取本地地图来。” 容安是战神一般的存在,但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善于正面杀敌,防守方面却稍显薄弱。 她既知之,便当加以弥补。 作战地图和疆域图是有明显区别的,褚音让都拿来,并列悬挂,对照着慢慢研究。 自己看了一阵,命将所有谋士聚来。 又经过数日踏访,谋士们对当地的了解更为全面。 她一边看地图一边问本地的风土人情,尤其是关于气候方面。 当地人都称此处为石子坡,倒并不是因为此地多石子,而是因为土地过于贫瘠,缺少水源,土地龟裂如石头。 而且一年之中,夏季只有不足两月,春秋两季短的像是没有,其余差不多都可算作冬季,只是冷和更冷的区别。 多大风天,昼夜温差大。 如今这个时节还好些,风力已经小了很多,真正到了冬天。那可真是滴水成冰,风力最大时能把一个二百斤的胖子掀翻。 容安带兵与北齐交战的时候,刚刚过了石子坡最冷、风力最大的时节。 当地百姓的房子多以石头做地基,若是有能力,墙壁也以石头砌成,房顶年年都要加固,不然的话,很可能被冬日的狂风卷走。 偶尔有养牲畜的,也要给牲畜盖房子,不然到了冬天一旦被刮走,那可是致命的打击。 褚音皱眉,若非在别处不能生存,这些百姓也不会来此恶劣之处了。 有一个谋士还说:“据我们所知,北齐类似这样的地方还不少,所以他们时时觊觎着我大周。” 又有一位谋士叹息:“据说百年前,此地并非如此。原本有河水流经,草木也曾葱茏过。 “不过因为连年干旱,水位下降严重,又赶上战事不断,林木被砍伐殆尽,后来这里便荒凉下来。” 褚音问:“我听说便是沙漠中也不是全无草木,那么适应此地水土的草木应该也是有的吧?上次还有位先生说,除了粮食,还可以种果木树。” “的确如此,”又一谋士说道,“我们在此地找到了几种极为耐寒耐旱的树木,发现它们的根无一例外都扎得特别深,而且树叶几乎都已便成了针形。 “木质倒十分坚硬,我们军中用的木材便是来源于此。” 第五十一章 有章法 近日已有谋士带着人去村中掘井。营中便有擅长掘井的军士,这并非难事。否则营中用水如何解决? 褚音沉吟片刻:“这个时节,种树是合适的吧?” 谋士们同声道:“正是好时节。” “那便先从培育苗圃开始,”褚音掷地有声地道,“树木有保水固沙之功,此地多风沙的气候并非不能人力更改。 “我们慢慢来,这对于我们固守边防亦是大有好处。” 没有大量树木,守城的滚木从何而来?拒敌鹿角又用什么做?难道制作弓箭也需要从别处运送材料来?伙头营每日造饭也要木柴。 正因军中需求量大,方圆百里已经没什么树木了。 更遑论民间建造房屋、打家具等也处处离不开木材。 因此谋士们纷纷表示了赞同。 便是军中无人擅长此事也无妨,从本地雇佣农人过来帮忙即可,将来苗圃培育成功,来帮忙的农人还能每人获赠十株树苗。 不管是种在地头还是屋旁,都是能起大作用的。 此其一。 第二件事,褚音便说到了布防的事。 如今周军大军都集结在一起,派出去的大多是流动哨。 起到的作用乃是监视北齐,一旦那边有异动,立刻飞马回报,若有战事即燃狼烟。 “既然脚下的土地已属大周,便该建立城池,”褚音缓缓说道,“我没有这样的权力,可我有守卫大周疆土的责任。 “所以,我想在各处险要之处,派兵驻守,也给将来朝廷派人建城提供帮助。 “先前我们只想着就地安置边民,但我们把边民归拢到城池之中,岂不更方便保护和管理?” 谋士们商量了一阵,加上之前商定的策略,觉得并无不妥。 褚音微微一笑:“当然,我们这边一面做着诸般准备,我一边派人急报陛下,我相信,陛下定能允准。”容安也没有异议。 谋士们更加赞同,同时都觉得大帅做事比从前周密多了。 接下来便是讨论各处如何派兵,至于巡视细则都涉及到了。 因为太过投入,不知时间之流逝,仿佛一转眼,便从上午到了掌灯时分。 还有一些细节不能确定,但褚音已经感觉到自己体力开始透支了,便主动停了下来,邀请谋士们在帅帐中用膳,特意叮嘱容木让伙头营多加两个菜。 “今日说的兴起,忘了时辰,实在对不住,”褚音歉意道,“诸位先生也辛苦了。 “回去都补一补。” 容木得到暗示,给每位谋士都封了五两银子。 谋士们谦辞几句,见褚音不肯收回,也便高高兴兴收了。 容木乐呵呵的,侯爷行事风格略有变化啊,从前都是请这些谋士一起吃一顿酒,听他们吹吹牛说说人生理想什么的。 倒不是说侯爷从前小气,侯爷可不小气! 每次关饷的时候,这些谋士也不少拿。但不像这样钱出有名,赏钱的人大方,得赏的人心里也舒坦。 容木暗暗评价:还是如今这样行事更好些! 唉,侯爷真是越来越聪明啦! 对了,先前侯爷提到褚大儒,是不是暗示他,目前他们的读书还远远不够? 第五十二章 挑毛病 侯爷自己多读书,是为了将来能在岳父大人跟前能讨巧,——这世上都是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侯爷再怎么英雄了得,到了老岳父跟前那也是个毛脚女婿! 自己这些追随侯爷的人若是不求上进,自个儿差不要紧,怕是会给侯爷丢人啊! 于是金木水火土五人,都根据自己的时间制定了严格的读书计划。 身在承平侯府的容安也在读书。 他发现褚音在模仿自己的笔迹,那是防止露馅,难道他还能输给一个小女子?自然也是要仿一仿褚音的字迹了。 仿着仿着,就对褚音平日读的游记起了兴趣。 不过完全不是想要跟着游记领略一些各地美好风光。 他是挑刺! 书自然是文人写的,文人能有多少气力?一座山能逛一个遍?只把最有名的景点转一转算是不错了。 哦,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容安瞥了一眼已被褚音翻得重新装订过一遍的几本书,那是褚音的亲叔父褚敦敏撰写的。 褚敦敏每到一地,不光会了解当地的风俗人情,踏访名山大川,还会搜集整理当地的各种传说、歌谣,进行整理。 他的山川河流,位置精准,山高水深都有实地测量,行文活灵活现,令人如身临其境。 容安非但挑不出半点错,还十分赞佩。 收回目光,继续挑刺,世上能有几个褚敦敏?其余文人写的游记简直惨不忍睹啊! 他用朱笔把错漏之处一一标注出来,他所走过的地方太多,具体数字肯定是不记得的,但可以圈出来派人去查嘛! 免得褚小姐被误了。 纵然不能真正去到那些地方,也该知道正确的吧? 忽听外面响起丫鬟的说话声。 甘草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回来说道:“小姐,是三小姐过来了。” 容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一家子人为了点银子还真是豁得出去,况菲菲还没好利索吧? 哦,不对,不是一点点银子,褚家的银子还真能称得上“银山”。 如今聆音阁所有丫鬟婆子的身契在容安手里,再加上忍冬和白芷震慑,都成了鹌鹑。 没谁敢擅自做主将况菲菲放进来。 如今还没进五月,但近午的日头晒着,也够难受的。 况菲菲有丫鬟撑着伞,也忍不住有些冒汗。 她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假髻。 真头发没那么容易养长,她又不能一直在屋子里闷着,况二夫人让人给她做了一顶假髻,便能出来走动了。 身上的伤有衣裳挡着,脸上没有完全消退的青痕却要靠厚厚的脂粉遮盖。 所以她很怕流汗。 容安收了笔,让木香把长案上收拾妥当,起身去了待客的小厅,吩咐甘草去沏茶,叫忍冬去把况菲菲迎进来。 日头晒了那么久,况菲菲脸色很不好看,忍了又忍才没有发作,带着一脸假笑进来说道:“音姐姐这是才睡醒?” 容安瞟了她一眼,“我不是你。”没那么懒。 况菲菲一噎,她怎么忘了,在褚音这里她就讨不到口头上的便宜! 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她笑着接过丫鬟手中的提篮放在桌上,“音姐姐,四哥从外头给我们带了些好玩的小东西,我特意给你送些过来。” 第五十三章 屡碰壁 容安只低头喝茶,连个眼神都欠奉。 况菲菲鼓了鼓腮帮,道:“音姐姐,早知道我就不请你去放风筝了,害的你脚踝受伤。” “现在你知道了。”容安淡淡说道。 况菲菲又气又恨,分明受伤最重的是她! 她眼眶有些泛红,吸了吸鼻子道:“我这不是也受到教训了?我原也是好意,想着姐姐整日在屋子里闷着,要给你解解闷。” 容安放下茶杯,“这便是以己度人了。” 况菲菲咬咬唇,有必要自己说一句她便噎一句么?! “音姐姐,人家伤得挺重呢!”况菲菲摸了摸手臂,她是真的疼,“这刚能走动了,便来看你,你怎么都不问问人家?” “你也没问过我啊!”容安从裙下伸出一只脚,在况菲菲面前晃了晃。 木香轻咳一声,小姐,伸错脚了。 容安丝毫不觉得尴尬,淡定从容换了一只脚。 况菲菲抬手扶住胸口,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气死了,脚扭了严重,还是自己被雷劈了严重? 但是想到即便在病床上还要拉着自己谆谆叮嘱的母亲,她便努力让自己扮演一个关心姐姐的妹妹吧! “那……音姐姐,你的脚好些了吗?” “原本是要好了,”容安缓缓摇头,“若不是你一再邀我出门…… “三妹妹呀,你可听过‘再一再二不再三’这句话? “我都一再拒绝了,你便不想想是什么缘由? “唉,偏生我实在却不过你的情面,只得答应去同你放风筝。” 况菲菲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不就差明着说她活该了? 啊,不,连带着还说她笨! 世上怎么会有褚音这种人!亏她从前还觉得这人温柔绵软!这分明是个黑心肠的东西! 她险些拂袖而去,还是身边的丫鬟在她肩头按了按,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一件件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假笑着介绍:“音姐姐,你瞧,这一套十二生肖的泥娃娃好看不?” 容安撇嘴,好看个屁嘞!不就是大街上一个铜板一个的泥偶?要哄人也不说买点精致的! 况菲菲见他兴致缺缺,便拿了一个烧陶的房子模型出来,“你瞧这个,多别致!” 容安用小银叉叉起一块小点心塞进嘴里,吃完之后跟木香说:“下回这个兑点山楂进去。” 况菲菲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忍忍忍,必须忍! 又挑了一套竹编的桌椅板凳出来,“音姐姐,你瞧这个……” “三妹妹呀——”容安拖长了声音道,“别往外拿了。” 转头又吩咐白芷:“你去拿一串钱来,交给门上的小厮,去街上转一圈,给三妹妹拉一车这样的东西回来。 “三妹妹觉着好自己留下来也行,要送人也可,我是不喜欢的。” 况菲菲的脸刷的就白了,继而又变红。 这褚音分明是骂自己没见过世面! 她真想拂袖而去啊! 不行,还得忍! “都是四哥不好!”她抱怨道,“他骗我!音姐姐,你也知道的,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样的东西,我是真没见过。” 第五十四章 逐恶客 甘草翻了个白眼,这就又开始夹枪带棒了?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们小姐就时常出去抛头露面了? 听小姐刺她,自己心里爽快,听她这样阴阳怪气,自己就是不爱听! 容安可一点都不气,轻描淡写说道:“张妈妈带小孙子给我祖母请安的时候,我见那小孩子手里拿过一个泥娃娃,比你这个做工好些。 “张妈妈说,十个铜板能买一套,老板还额外送一个小狗。 “所以呀,这个账不难算,照这个水准,”他抬下巴点了点况菲菲摆在桌上的那些,“一吊钱买一车有什么稀奇。” 况菲菲眼睛都红了。 “别哭,”容安道,“仔细把粉冲开。莫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个天儿你也不该出来转,还是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最要紧的。 “知道你惦记我,我也惦记你呢!” 况菲菲立刻被安抚了。从前她来这里,撒撒娇,夸一夸,这笨丫头就会送自己好些东西,不管是衣裳、布料还是首饰,简直要什么给什么。 可从跌破了头之后,这丫头就变得小气吧啦的,连个针头线脑都不给了! 她眼珠子乱转,该说不说,这屋子里就没一件便宜东西! 容安吩咐木香:“前儿那一包燕窝呢?拿来给三妹妹带回去吃。” 那是雷击事件之后,况二夫人遵况老夫人意思送来安抚容安的。 入口的东西容安自然挑剔非常,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丢掉的,难为来了个捡破烂的。 木香去了片刻回来,不光带来一包燕窝,还有一匣子香。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三妹妹别嫌弃。”容安嘴上客气。 况菲菲有些失望,才这么点东西?但总比没有强!强打精神,赔笑道:“多谢音姐姐,那我就愧领了。” 褚音扫了一眼屋角的沙漏,“也快到吃饭的时候了,我就不虚留三妹妹了。 “三妹妹尚在病中,饮食必有忌讳。” 况菲菲只得起身告辞。 容安端坐不动,晃了晃脚,“我行动不便,让丫鬟送送你,三妹妹别见怪。” “怎么会呢,”况菲菲扭了扭手里的帕子,“咱们自家姐妹,不讲那些虚礼。” 带着丫鬟出了聆音阁,脸上的笑就再也挂不住了,若非要维持贵小姐的体面,她真想往地上啐两口,什么玩意儿! 才走了没几步,甘草叫着追了上来,把她带来的篮子双手递上,“三小姐,我们小姐说这些东西留下也是招灰,岂不辜负了三小姐一番心意?所以还是请三小姐带回去吧。” 况菲菲面沉如水,盯着篮子半晌,才叫丫鬟收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甘草姐姐跑一趟,快回去吃饭吧。”少吃一口别饿死你了! 甘草福了福,看着况菲菲带人往前走了,才转身回去。 这边况菲菲转了个弯,忽然停住脚步,一把从丫鬟手里夺过篮子,使劲掼进了草丛里。 若非丫鬟拦着,她还要上前踩几脚。 贴身丫鬟兰茵劝:“小姐,就这么大喇喇丢在这里,被人瞧见了可不好。您消消气,她不稀罕便不稀罕,咱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一边给小丫鬟使眼色将篮子拾起。 况菲菲一言不发,大步往况二夫人的荣轩堂去了。 第五十五章 更主动 打发走了没有半点战斗力的况菲菲,容安果真命传膳。 原本聆音阁这边的饭食也是由大厨房那边做好了,派丫鬟去取的。 自打容安来了之后,隐晦地提了提,况老夫人先还装聋作哑,后来出了雷击事件,便主动给聆音阁修了小厨房。 原要从大厨房拨厨娘和烧火的丫头过来。 张氏主动说:“我们小姐本也吃不惯本地口味,只是小姑娘面嫩,不好直说。大家面上也不好看。 “如今老太太体贴,给了小厨房,不如这厨娘就我们自己来找吧,小姐吃得舒心,身子也能好得快些。” 况老夫人只得允了。 还虚情假意要拨钱给小厨房当差的发月钱,被张氏委婉拒绝了。 如此一来,聆音阁小厨房的配置自然极好,食材都是当日采买最新鲜的。 也不存在吃不完的问题,聆音阁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呢。 容安手边便常有花样翻新的点心,饭桌上的菜几乎也是每天不重样。 他都觉得自己胖了些……啊,不,是褚小姐胖了些,不过褚小姐原本太瘦了,还是胖些好。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脸上不由有些发热。 他不敢说自己是君子,但“非礼勿视”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何况事无巨细都有丫鬟服侍,他还真没有偷看过褚小姐的身体。 但是吧,他又不能封闭自己的感官,不看不代表没有感觉。 女子的身体毕竟和男子截然不同。 再者,他是没有过女人,但在军营中,一大半的将领都是成过婚的,这些糙汉私下说话荤素不忌,所以他该懂的都懂,只是没那个心思去尝试而已。 如今感受着,褚小姐这身子…… 啧啧,不能想了,再想就下作了! 哎,也不对,他已经认定了褚小姐是他未婚妻,便是偶尔想一想,也不算太无礼……吧? 不行不行,褚小姐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不可亵渎,不可亵渎! 容安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清明,打发了甘草木香,才问忍冬:“有信幺?” 忍冬忙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封信双手呈上,“刚到的。” 容安接过信,忍冬便和白芷分别退到门边和窗边。 曹纲那边已经完成了初步筛查,四皇子留在京中的人手基本没问题了。 另外他还帮着把褚家在京中的产业给查了查。 封老太太乃是个经商天才,选派来经营的人手自然也个个出挑,只是人心思变,封老太太故去之后,没有真正弹压他们的人,再加上有人威逼利诱,好些人已经生出了异心。 曹纲给出了个名单,包括来威逼利诱的人。 并附言:要不要我帮忙处理? 容安看著名单上的名字,褚家的这些掌柜、管事且不论,但那些狗腿子……陈太后、二皇子、五皇子的手都伸得挺长啊! 他们是知道这些全都是褚家的产业才下手的,还是无差别广撒网的?这一点必须弄清楚。 他提笔又给曹纲写了一封信,还把自己标记过的两本游记拿过来,让忍冬送去给曹纲。 第五十六章 诸皇子 曹纲给的名单和褚小姐给的有部分重合。 容安却对褚音更为欣赏,这姑娘人在家中坐,仅凭时不时查账便能推测出哪些人生了二心,不是绝顶聪明是什么? 但毕竟是褚家的家事,他不好直接干预,便给褚音写了一封信,把名单附上。 褚家的人交由褚小姐处置,二、三、五皇子派来的人就要由他来办了。 三皇子背后是陈太后。 陈太后是当今皇帝的嫡母,其实这个“嫡”也不太正经,先帝正经的元后早逝,陈太后乃是继后,比当今皇帝也只大了十岁而已。 但有了嫡母的名分,便能稳居太后之位,——当今皇帝的生母没能看到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便病逝了。 没有亲子乃是陈太后一生之痛,所以她迫切希望有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人来继承皇位,这样不光是她,就连娘家也能永葆荣光。 所以今上举事之时她做了内应。 今上记恩,即位之后,便顺水推舟娶了陈太后的嫡亲侄女做皇后。 当然陈皇后也是陈太后亲自选的,姿容出众,人却不聪明。 啧啧,不聪明好啊,方便陈太后摆弄。 大皇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但因为和陈太后不亲近,所以夭折了。 待到三皇子周昱出生,还没出月子,便被陈太后抱去亲自养着。 别国的后宫是皇后唯恐嫔妃的儿子跟自己的儿子抢皇位,大周后宫则是陈太后怕别人跟自己的侄外孙抢皇位。 二皇子周昊乃是谢贵妃所出,谢家掌管着户部,财力之雄厚可想而知。 四皇子周晔生母是早逝的薛贤妃,不过因为自幼多病,被寄养在寺庙中长到十岁,十四岁后又外出游历,倒不知好歹,不过曹纲既然偏向他,便说明品性不差。 五皇子周晖生母婉妃,外家把持着兵部,足以与两位皇兄分庭抗礼。 六皇子、七皇子还小呢,就不说了,如今这三位在京的皇子可算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争着在皇帝舅舅跟前表现。 私底下的倾轧更是不曾断绝。 容安撇撇嘴,皇帝舅舅的心思他从来不猜,皇家的事他也不掺和,但如今这些人把手伸到了褚小姐身边,他就不能不管了。 有些事曹纲能做,但有些事必须要自己下令才好。 幸亏褚小姐之前把自己的私章送回来了。 容安便以自己的笔迹下达了几道命令,密密封好,让忍冬白芷传送出去。 先前给褚小姐传信教她如何骑马,也不知她学得怎样了。 还有,算算日子也该大练兵了,到时候若是自己回不去,是要褚小姐主持的。 别的不需要她做,但最起码的阵型她总该要认识。 想到此处,他便开始着手画阵型图。 还不能让甘草木香知道,否则又要费一番口舌去解释。 一忙碌起来,便不觉得时间流逝,转眼就是三天过去,容安差不多把阵型图都绘制完成了,在图侧还写了几种变阵方式和口令。 封好了正要封起来让人送去给褚音,白芷送来一个消息:“况二夫人那里抱怨小姐不去探病。” 其实张氏每日都过去问安的。 第五十七章 送话本 忍冬和白芷毕竟不像甘草木香那般贴心,所以她们一个负责贴身保护容安,另一个则负责打探况府消息。 容安勾了勾唇,“简单!让小厨房做两样点心,炖一锅汤,稍后让人送去,就说我不顾脚伤亲自做的。 “她堂堂一个当家主母,总不能跟我一个小辈要好东西吧?” 便是有这个心,也得有这个脸说出来才行。 白芷领命去了小厨房。 况菲菲那边却又打发人送了几本书来,说是“给音姐姐解闷的”。 忍冬确定没有安全隐患才双手呈给容安,容安翻了翻,就是市面上时兴的话本子,兴致缺缺随手丢下。 比起看故事性强的话本子,他还更乐意看游记,挑错也挺有意思的。 稍晚一点,木香来收拾东西,看见散乱丢着的书,不免嘀咕:“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咦?小姐,这不是咱们的书啊!” 甘草木香都是跟着褚音读过书习过字的。 容安提笔圈出一处错漏,写了批注,随口答道:“三妹妹派人送来的。” 木香便翻开看了看,登时秀眉倒竖杏眼圆睁,脸红气促:“三小姐这是安的什么心!” 容安放下笔,奇怪地看向她,“怎么了?这些话本子有什么问题?” 木香眼睛都气红了,“小姐!您是真没看出来,还是拿奴婢取笑儿?这可不是取笑的事!” 容安正了神色,“我都没看过,到底怎么了?” “没看过就好,”木香松了口气,“这些腌臜东西,没得污了小姐的眼睛!” 容安越发疑惑,“你细说说。” 木香咬了咬唇,随手拿起一本话本,“小姐,这个叫做《鸾奴记》,前面还说鸾奴是个多么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后面就跟一个穷书生私奔了。 “还有这个《月娘传》,也是个女子与人有了私情的。 “这本,这本……这都是!这哪里是给闺中小姐们看的书!” 容安微微蹙眉,伸手:“给我瞧瞧。” 木香本不肯,见他沉下脸来,只得期期艾艾把书交了过去,还不忘叮嘱:“这真不是什么正经书,小姐略翻翻咱们就丢了吧!” 容安一边翻阅一边问:“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话本子不好的?” 木香嘟着嘴道:“《鸾奴记》是个老本子了,早就排成了戏,前年咱们老太太过寿,不是叫了一台戏? “就有它。唱到一半老太太就叫停的那个,小姐您忘了?” 容安当然不知道,含糊敷衍了几句。 老实说,这几本书虽然都是讲些男女间情情爱爱的事,但是描写比较隐晦,遣词造句也还算考究。 反正以他的欣赏水平,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这书是况菲菲送过来的啊,这人能安什么好心? 书上无一不是青年男女先私定终身,然后冲破重重阻隔——甚至不惜与父母亲长反目成仇——结为夫妻, 故事情节都比较简单,粗粗一翻也就能知道了。 容安摸了摸下巴,他明白了,这是要让褚小姐读多了这样的书,也生出这样的想头。 第五十八章 当年事 先送一些辞藻华美、文笔流畅的,引得褚小姐生出兴趣,潜移默化中,也对女子反抗亲长觉得理所当然了,再送比较露骨的。 容安面色冷了下来。他倒不觉得男女先有情本身有什么不对,但况菲菲一定是要借此拿捏褚小姐啊! 木香见他如此,便知他想明白了,气愤愤道:“咱们拿这书去见老夫人去!问问她三小姐这是怎么个意思!是三小姐擅自做主呢,还是受什么人指使!” 容安一摆手,“先不急。”又把忍冬叫过来,“三小姐说这书是谁给的来着?” 忍冬答:“是府上四公子。” 况四郎? 容安并不曾见过。 白芷迈步过来,解释道:“况四公子是二老爷嫡次子,今年十六岁,未曾议亲。” 况府娶媳妇也有讲究,大多是家财雄厚性子绵软的,最好娘家还有人做着不大不小的官,这样既不掉面子,还能撑起况家的里子。 况家人容貌都不差,男子们大多都油嘴滑舌的,哄骗个年轻姑娘不在话下。 所以况府新媳妇的嫁妆会在进门没多久便落入夫家手中。 待到能主事了,也几乎成光杆了。那该怎么办?自然是谋算自己的儿媳妇了! 这就是个恶循环。 那褚小姐的生母况泠呢? 容安瞟了甘草木香一眼,没好问。等背地里一问白芷才知道,那位是况家这株歹竹上出的好笋。 况泠出生时况老夫人难产,生下来只有四斤多,差点养不活。 况老夫人对她极为不喜,若不是况家的女儿都有大用处,怕是都不会让人费心养大。 况泠是个安静性子,平日里就喜欢读书。 这书读得多了吧,懂得道理就多,便也看不上家里这种势利行为。 可再怎么看不上,她也渐渐到了说亲的年纪。 抗拒心理作祟,她便在那些个相看场合“发病”,让人以为她是有恶疾在身的。 如此这般,还有谁家能看得上?哪怕她是这一代女孩儿里品貌最出众的。 初时况府还会派人给她诊治,这一次又一次的,便不再请郎中了。 随之而来的,是况泠在府里的日子日渐艰难。 况泠也不在意,只要有口吃的,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便已知足。 如此这般,蹉跎到了二十岁。 那年褚敦儒应邀来京城参加文会,在江南少年成名的他,第一次在京城露面,光芒闪耀。 况家便又动了心思。 只是家中只剩了个病歪歪的况泠了。 这一次况泠没有再装病,因为她读到过褚敦儒的文章,早已芳心暗许:哪怕褚敦儒是个老朽,只要无妻,她都嫁! 却不曾想,在西山寺远远一见,那人青衫磊落潇洒出尘,竟是个神仙中人。 褚敦儒本不想与况家扯上关系。 但况家人想法子把况泠的文字送到了褚敦儒手中,又不惜自黑,把况泠形容得极为凄惨。 惜才又颇有些侠义心肠的褚敦儒便允了亲事。 将况泠带回江南,两人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感情慢慢培养起来。 真正做夫妻一年,况泠生下了长子褚之问。 又五年诞下褚音。 褚音八岁的时候况泠不幸病逝。褚敦儒大病一场。 第五十九章 讨绣品 容安不胜唏嘘。 又有点心疼褚音。那么小就没了亲娘。 况泠在日,褚家与况府的来往仅限于四时八节送节礼,那些节礼也只是中规中矩而已。 待况泠过世后,两家的来往越发少了。 要说况府借助了褚家什么,还真没有。 若非封老太太过世,交集还能更少些,褚音也不会进京。 也怪褚敦儒和况泠太过君子,从不曾在褚音面前说过况家什么不好。 但若褚音不进京,两人会不会有这样的缘分,就不好说了。 这般一想,容安心绪便有些复杂起来。 可况府终究是要处置的。 单看他们既往所为,骨血亲情于他们比纸还薄,如今便这般对褚小姐了,将来还不知会做出怎样令人不齿的事。 从褚音那日回来做的事情看,她也已经看出况府真面目了。 也对,她那么聪明,看不出来才稀奇。 但,还是那句话,这是她的家事,自己不好越俎代庖。 那便尽可能多帮帮她吧,查一查况家所做的事,避免况家伤害她。 容安以为况菲菲能消停点,谁知五月初二这日,她锲而不舍地又来了。 这一次带来的是精致的五彩编绳,“这不是要过端阳节了么,瑾妃娘娘特意让人先送了彩绳来,说过两日还有赏赐。 “我娘特意让我来问问音姐姐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粽子口味,好让大厨房提前准备着。” 嘴里说着话,眼睛不住地往褚音书架上瞟,瞧见自己之前送来的书也在列,嘴角的笑意就真实了许多,漫步过去,指着那些书问:“音姐姐,你觉着怎么样?好看不?” “你喜欢?”容安懒洋洋道,“送你啊!” 说着就要让木香打包。 况菲菲赶紧摆手,“罢了罢了,我哪里是能坐得住的人!若不是要养伤,也不能在屋子里闷这么久! “就为这个,我打小儿就没少挨骂。今儿还因为绣的手帕不好看被我娘狠狠训了一顿呢。 “音姐姐,你们南边的刺绣不光样式新颖,针法还独特,姐姐能不能教教我?” “真是不巧,”容安把手一摊,“我不会。” 况菲菲脸色有些不好看,“莫不是我哪里得罪了姐姐?姐姐怎么哄我?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姐姐绣功了得? “你才来时给祖母做的绣屏,瑾妃娘娘献给太后娘娘还得了不少夸赞呢! “只是祖母心疼姐姐,怕姐姐劳碌,不肯让你多做。 “否则,姐姐一出手,哪里还有那些绣娘吃饭的地儿!” 容安故作吃惊:“难为三妹妹这般上心,原来是为了学会手艺好跟绣娘们抢饭吃!” 况菲菲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谁他娘的要跟绣娘抢饭吃!我那是骂你呢! 旋即又觉得委屈,怎么每次都占不到便宜! “这倒不难,”容安话锋一转,“三妹妹若有这个心思,我岂能藏私?” 况菲菲咬了咬唇,道:“姐姐又取笑我!咱们这样的人哪里是指着手艺吃饭的?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眼瞅着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我怎么好劳动姐姐?姐姐只管把素日用的帕子啦荷包啦什么的给我几个,我回去慢慢琢磨就是了。” 第六十章 先下手 容安便是个男人,也知道这些贴身之物不能随便给人。 抬眸去看木香,果见她脸上隐有愠色。 要好的闺中姐妹探讨绣功、看绣品,也只在人家屋子里看,哪有带回去的道理?若不慎遗失了,算谁的错? 容安却不恼,只淡淡问:“你确定?” 况菲菲连连点头:“嗯嗯嗯,我只要摆出个态度,我娘不骂我就成了。 “我知道我笨,姐姐手把手教我我也是学不会的。” 容安一笑,倒也有些自知之明,遂叫忍冬:“去取两条手帕来,要旧的。” 木香张口要说话,接收到容安的眼神,才担忧地闭了嘴。 不过片刻,忍冬把两条手帕交到况菲菲手里,况菲菲的笑就僵在了脸上,“素……素的?” 竟一瓣花、一茎草都没绣!料子也寻常,定不是她的! “是啊,”偏容安还一本正经点头,“你也知道,我刚来的时候还没过祖母的孝期,用的都是素净东西,如今虽然出了孝,但我…… “这接二连三的出事故,不是还没顾得上做新的?你又点明了要我绣的。 “啊,你之前提到的绣屏是从前在江南绣好的。” 况菲菲嘴里发苦,真想把手帕摔在那小贱人脸上骂她一句给脸不要脸! “够不够?”容安生怕她不够气闷,添油加醋道,“不够还有呢。” 木香脸上已经多云转晴,嘴角浮现了一丝浅笑,小姐促狭了哟! 况菲菲磨牙,“够了够了。想必姐姐的荷包也是素面的?” “可不是么!”容安不动声色垂下袖子遮住身上挂着的绣工精致的荷包,“三妹妹要么?” “不必了,”况菲菲起身告辞,“等会儿日头起来,就太热了,先回去了,过一两日再来看姐姐。” 容安端坐不动,让木香跟出去送。 白芷趁机秘禀:“奴婢探听到,况三小姐要您的绣品是假,留作把柄是真。 “要去的东西她会拿给况四郎。是况二夫人支的招。” 容安冷笑道:“也只会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 等木香回来,他便吩咐:“把我绣过的东西全都收起来,荷包、汗巾、手帕全都改用素的,衣裳都从外头买成衣。咱手里的布料也都悄悄送出去。” 木香用力点头,“小姐放心。”又问:“咱们是不是在这府里住不久了?” 张妈妈也没从外头带回老爷和公子要来的消息呀! 容安摇头:“暂时还离不得。” 褚小姐一个未嫁女,单独住名不正言不顺的,褚家也没有为官之人,纵是文坛有名,也架不住那些粗鄙之人不买账,便不够安全。 所以,况家要吃亏,却不能在褚大儒三人出现之前垮掉。 便是日后况家垮掉,也必须和褚家摘干净关系。 容安转头又吩咐白芷:“去打听打听,府里总该为三小姐的亲事做打算了。 “三小姐自己有什么偏好?二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来往多不多?有没有和三小姐年岁相当的?” 对下作人就要用下作手段,他没什么好迟疑的。 木香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容安斜了她一眼,“与等着被人欺负比起来,我更愿意先还手。你觉得呢?” 若她不是褚小姐的贴身丫鬟,还真没资格听自己的金玉良言! 第六十一章 进宫去 五月初四,宫里的赏赐下来了。 容安和况菲菲一样,都是芙蓉簟一领、上等宫扇两把、白玉珠两串、五毒香囊两只、四经绞素罗两匹。 哦,不对,容安还多出一个青玉枕。 来送赏赐的是况老夫人屋里的费嬷嬷。 笑呵呵说道:“知道音小姐还没大好,不过老夫人说娘娘特意恩赏,照规矩小姐是必须要进宫去谢恩的。” 见惯了好东西的容安,自然不会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不过,进宫么…… 他眼神闪了闪,走一趟呗,难道还有能让他跳进去的坑不成? 于是颔首应允。 甘草木香都非常担心:“小姐,那可是皇宫啊……万一……” 不怕别的,就怕小姐被皇帝看中了,皇帝可是六十来岁了呀,都够给小姐做祖父了! 便是被皇子看中也不行啊,寻常富贵人家还免不了三妻四妾,何况皇家? 自家小姐虽然出身褚家,到底是民女,怕是会受委屈。 她是世上顶顶好的人,怎么可以由人作践? 容安见两人忧心忡忡,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况家如今既然打了把褚小姐嫁进况家的主意,便不会让瑾妃在宫里做什么手脚,顶多是赐婚喽。 “进宫你俩就别跟着了,让忍冬和白芷去吧。”小丫头胆小,别给吓坏了,毕竟是褚小姐的人,得护住了。 木香担忧地看看那两个沉默寡言的,能行吗?这俩也不太会服侍人啊,粗手笨脚的…… 但容安决定了的事,哪里是她们能干涉的? 因是白身,容安便选了一套中规中矩的衣裳,打扮既不过于出挑,又不至于失礼,就是寻常见外客的打扮。 况老夫人见了想要说什么,又挑不出什么错,但从他身上又能隐隐看出自己那不孝女儿况泠的影子,心里颇为膈应,也懒得提点什么。 面上还是和善的,亲自拉着容安的手出门去。 容安垂眸看着那枯瘦的爪子,真想给剁下来啊! 他进宫多数都是直接去御书房,进后宫就是去给陈太后请安,顶多再拜一拜陈皇后,还真没去过嫔妃的住所。 况老夫人带着他先去凤仪宫拜见皇后,陈皇后只留他们说了几句话,赏了节礼,便让他们去瑾妃的景和宫。 况雨菲是况二夫人的长女,今年三十二岁,保养的非常好,看起来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容貌十分秀美。 况菲菲不及她出挑。 但从眼角眉梢透出来的气度便知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水。 况雨菲就端坐着看况老夫人在自己跟前行国礼,直等行完,才虚头巴脑令宫女搀起:“祖母,您这么大年纪了,岂不折杀孙女?” 假模假样又给况老夫人行家礼。 况老夫人自是不敢受的,忙亲自搀扶,况雨菲也就作罢了,笑着拉况老夫人就坐,叙了几句家常,目光一扫看向容安,“这便是褚家表妹了?” 尽管她掩饰得极好,容安也看到了她眼中飞掠而过的妒色。 哼!偏是这种浅薄之人,才这般在意容貌。 第六十二章 没脑子 容安起身行了个僵硬的福礼。 况雨菲不发话,他便不能直起身子。 做褚音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这般正式行礼,寻常见了况家女眷都是意思意思便罢,后来更是托病都不请安去了。 既不请安,又如何行礼? 况老夫人眉头微微一皱,却也乐得看褚音吃亏,只低头喝茶,装作不见。 容安暗忖:幸亏来的是自己,若是褚小姐来了,不是干吃哑巴亏? 哼,瑾妃,本侯记住你了,等日后收拾! 至于他一个外臣如何收拾宫妃…… 谁说收拾一个人就要直接对她动手了?去其羽翼,断其根基,令其无望,才是最好的惩罚。 况雨菲似笑非笑地道:“表妹这礼仪是跟谁学的?若只是蜗居江南倒也罢了,如今来了天子脚下,少不得要跟母亲出去应酬,这般不成体统,岂不被人耻笑?” 容安一个趔趄,故作委屈地道:“回瑾妃娘娘,您老有所不知……” 一个“老”字,立刻令瑾妃变了脸色。 容安却不等她发作径直往下说去:“民女自幼长在民间,不懂宫中礼仪。到了京中,外祖母宽仁、舅母慈爱,不愿约束,是以规矩上不免欠缺了些,还请娘娘恕罪。” 况雨菲眉头微皱,看向况老夫人,这丫头平日就是这样夹枪带棒说话的? 况老夫人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何况近日民女脚上有伤,”容安才不管她们的眉眼官司,自顾自说道,“所以根基不稳。” 况雨菲便不好继续让他保持行礼姿势了,皮笑肉不笑地道:“罢了,免礼,赐座。” 这里容安刚坐下,况雨菲便又道:“当年二姑母性子便有些一言难尽……” 容安脸一沉,别说况泠人品出众,便是当真有些小瑕疵,有当着人家女儿面说一个过世之人的不是的么? 这才是真的没教养! 于是他不软不硬回了一句:“可能是外祖母太过溺爱的缘故吧。” 你姑母和你爹都是你奶奶生养的,你挑剔姑母,不等于挑剔你爹? 况雨菲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想要再顺着原来的思路往下说,却又说不下去了,难道她还能质疑况家的家教? 只得生硬转换了话题:“表妹今年几岁?姑丈不知何时才能归家,莫要耽误了你的青春。” 容安腹诽:这么没脑子,也难怪不受宠。否则真要质疑一下皇帝舅舅的眼光了! 况老夫人接过话头,说道:“娘娘知道的,咱们家素来疼女孩儿。音音家里没人了……” 容安认真纠正:“外祖母容禀,家父、家叔父还有家兄,只是外出游历,怎么能说家里没人了? “也不怕外祖母和娘娘笑话,我们褚氏一族在江南也算望族呢。” “这个本宫知道,”况雨菲阴阳怪气说道,“听闻褚家兴旺了三百余年呢,本朝之前,出过好些个高官,鼎盛之时,还封了伯爵。 “只是,到了本朝,褚家怎么就没人愿意入仕了呢?” 容安看了她一眼,说她没脑子冤枉她了,她是倒欠了个脑子吧? 再怎么说,况家和褚家也是姻亲关系,给褚家栽赃,况家能得什么好处? 第六十三章 谢贵妃 好在况老夫人还没老糊涂,及时说道:“娘娘怕是不知,音音她爹乃是族长,不好脱离家族出来为官。 “已经在陛下跟前荐了音音的叔父,只因音音叔父外出游历未归,耽误了行程。 “再加上去年年初音音祖母过世,他们都要守孝,这不才耽搁下来了?” 一边拼命给况雨菲打眼色。 况雨菲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愤,竟然说错了话,深吸一口气,喝了口茶,堆起笑来,“表妹别怪本宫说话直,我是父母第一个孩儿,不免娇惯了些,从小便大剌剌的。 “进了宫,皇上说女孩子率真些才可爱。皇后娘娘又是个仁善的,所以本宫只长年纪,性子却还跟小时候一样。” 容安低眉垂目。是啊,你越长年纪越倒欠脑子。人家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才率真可爱,请问您高寿? “本宫的意思,”况雨菲慢条斯理道,“你不是岁尾就要及笄了?女孩子的青春啊,是最耽搁不起的。你父兄不在身边……” 容安暗暗冷笑,果不出所料! 只是她接下来的话很快被人打断了。 一身宝蓝宫装的中年丽人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况雨菲虽满心不愿,却也不得不起身见礼:“贵妃娘娘怎得闲到我这小小的永春宫来了?” 谢贵妃睨着她,微微冷笑:“瑾妃可真是好手段!明知二皇子对那扁毛畜生敏感,竟还敢将它放飞!” 况雨菲一怔,立刻问伺候的宫女:“巧言呢?” 巧言是她豢养的一只鹦鹉,她入宫多年却膝下荒凉,皇帝又不常召幸,日子不免无聊,便养了这么一只解闷的鸟儿。 二皇子周昊却从小就不能接触这些飞禽,否则身上便会生出红疹,严重时还会高热不退。 “在这里。”谢贵妃冷冷招手,身后有太监提了个竹篮过来,篮子里是一只已经死去的毛色鲜亮的鹦鹉。 况雨菲低呼一声,“巧言!” 这只鹦鹉她已经养了五年,说是爱宠,却也是她感情的寄托,便跟她的女儿一般,如今见巧言羽毛凌乱,身上还沾满了鲜血。 眼睛立刻就赤红了,一把抢过篮子,将鹦鹉捧在心口,泪如泉涌。 况老夫人被眼前的变故吓得身体僵硬,抖着手站在旁边一声不敢吭。 容安唇角微勾,这事儿是他干的哟! 被通知要进宫之后,他就开始布局了。 谢贵妃冷笑道:“不过一只扁毛畜生,也值得你如此?二皇子那么大个活人被害成那样,怎不见你有半点愧疚之色?!” “本宫的巧言最是乖巧不过,从来不出永春宫!又怎能妨碍到二皇子?”况雨菲猛然抬头,声色俱厉,“难不成二皇子在本宫不知的情况下来了永春宫? “贵妃娘娘,即便二皇子,擅闯后宫也是死罪?!” 谢贵妃气笑了,“本宫素知你不聪明,却不知还能蠢成这样!” 她昂首向前,坐在了主位上,“既然你说二皇子擅闯后宫,证据呢?证人呢?没有?那便是诬告! “你不爱惜名声,本宫和二皇子却极爱惜,容不得半点污蔑! “今日你若不给本宫个说法……反正,你素来也不敬本宫,那本宫便请个能替本宫做主的人来!” 第六十四章 有机会 “好哇!”况雨菲一边小心又轻柔地将巧言用一方巾帕包好,交给宫女,一边叫道,“那便请皇后娘娘来一趟!” 谢贵妃冷笑,皇后虽然无能,可谁叫她有儿子,还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天生屁股就是歪的,怕是巴不得皇儿出点什么意外呢! 道:“不如去请陛下来吧,这个时间陛下已经散朝了。” 况雨菲火气上来,根本不顾身边嬷嬷的劝阻,梗着脖子道:“请就请!” 容安瞥了一眼已经面如土色的况老夫人,轻轻摇头,就这水平,怎么配给褚小姐做长辈! 唉,少不得要自己出面了,她们的里子面子自己管不着,但给褚小姐扬名这事儿,人家都把机会递到手边了,还能不要? 于是迈步上前,给谢贵妃行了个福礼:“贵妃娘娘万福。” 谢贵妃一眼扫过去,眼神微冷,剜了况雨菲一眼,这是知道自己无望得宠,专门找了个鲜嫩嫩水灵灵的小姑娘来? 瞧这模样,怕是过几年才会真正如花绽放,那时节怕是要六宫粉黛无颜色。 于是嗤笑道:“瑾妃呀,你可听过‘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句话?” 况雨菲一愣。 容安心中着恼,面上却不显,淡声道:“回娘娘,民女姓褚,江南人氏,如今客居况府,家父上讳敦下讳儒。” 这回轮到谢贵妃愣神了,“你父是褚敦儒?” “正是,”容安神色端然,“娘娘也有所耳闻?” “褚大儒名满天下,谁人不知?”谢贵妃神色端正起来,认真打量容安,“我就说么,不知谁家的姑娘这般出挑。你怎的在瑾妃宫中?” 不等容安回答,自己便道:“哦,对了,你母亲是况家女。” 谢贵妃想得比较多,褚敦儒为天下文人所敬仰,若是能拉到自己这边来,二皇子的拥趸便会成倍数增加,那登顶的机会便更大些。 于是脸上浮现了和煦的笑容,也不理况雨菲了,跟容安说:“难得进宫一趟,不如去本宫那里坐坐?二皇子今日给送了些新鲜瓜果来,正好一起尝尝鲜。” 啊,对了,若是皇儿娶了褚敦儒的女儿,岂不更好? 这般一想,表情更显真挚热情。 况雨菲脸色阴晴不定:“贵妃娘娘,咱们这里的事还没完呢!” 谢贵妃冷冷扫了她一眼,个没脑子的东西!身边有这样一个珍宝都不好好对待,瞧褚小姐这一身的行头,都不是什么值钱的。 还是进宫才能有的打扮呢,可见况家对褚小姐有多不上心! 容安适时说道:“瑾妃娘娘言之有理,贵妃娘娘,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的误会解开吧?” “误会?”若是旁人说这话,谢贵妃会命人出手惩戒,可眼前这人,“你倒说说,有何误会?” 容安从容道:“那便请两位娘娘宽坐,都吃盏茶,消消气,听民女细细讲来。” 话一顿,又问谢贵妃:“二皇子那边,应当已经请太医诊治过了,娘娘能多坐一会儿吧?” 二皇子都是老毛病了,谢贵妃应对起来慌而不乱。 第六十五章 给面子 不愧是褚大儒的女儿,会说话! 谢贵妃微微一笑:“好,别人的面子能不给,褚小姐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又心平气和对况雨菲道:“瑾妃该不会吝惜一杯茶吧?” 况雨菲冷着脸,先看了看谢贵妃,又瞪了容安一眼,才不情不愿吩咐人准备茶水点心。 况老夫人忧心忡忡,哑着嗓子悄声问:“娘娘,褚丫头该不会闯祸吧?” 况雨菲冷笑道:“反正又不是我况家的人,怕什么!” 容安耳朵动了动,唉,不能寄望欠脑子的人能有什么眼界。 他等谢贵妃吃了一块点心,才开口:“瑾妃娘娘的爱宠……” “她叫巧言!”况雨菲冷冷说道,“本宫当女儿养的,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还金贵些!” 谢贵妃噗嗤一笑,这是想着挖苦褚小姐呢?哎哟哟,把自己摆到扁毛畜生一样的位置,还好意思瞧不起别人? 不说别的,褚小姐身上这份沉静就是瑾妃几辈子也修不来的! 况雨菲脸一黑,想问她笑什么,到底两人差着位分,不好太过明显。 容安自不会自降身份与况雨菲计较,直接说道:“瑾妃娘娘的……巧言养的金贵,听说从来不出永春宫。” 况雨菲纠正道:“是连寝殿都不出!” 想了想觉得不对劲,赶紧补充:“除非本宫带出去散心。” 容安笑笑:“瑾妃娘娘,让民女来说可好?您且安坐,吃杯茶。” 况雨菲心道:让一个民女跟谢贵妃交涉倒也不错,不正好拉低了谢贵妃的身份? 心情便松快了些,还有闲心请况老夫人吃点心。况老夫人趁机与她说了几句悄悄话。 容安继续说道:“二皇子是绝不可能到永春宫来的。” 谢贵妃微微颔首,看到况雨菲满脸讽刺,不由扯了扯唇角,暗骂一声蠢货。 二皇子何等身份?出入宫禁自然是有一大堆随扈的,再说又不是个傻的,就瑾妃这样的,除非不打交道还能靠外貌唬唬人,否则谁看得上? 她之所以能够封妃……那不是机缘巧合么! 容安简单把理性分析一说,况雨菲又坐不住了,“照你这么说,这里头还有鬼了?” “嗯,是有鬼,”容安点头,“有内鬼。” 况雨菲脸色一变,这不是明着说自己不会管人?宫里竟然还有吃里扒外的! “瑾妃娘娘别恼,”容安制止她发作,“永春宫这样大,娘娘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有看不到的地方、看不见的人也很正常。 “再说,既然是做坏事,自要偷摸鬼祟,别说娘娘了,怕是伺候巧言的人都不曾发现呢。 “现下,请娘娘派人去查一查巧言素日所吃的食物、水什么的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今日伺候巧言的都是谁,有无出现过巧言身边没人的情况。” 况雨菲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又盯了谢贵妃一眼,才派人去查。 这边容安又跟谢贵妃说:“娘娘,二皇子的事,既然好些人都知道,那便表明其实已经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了吧?” 第六十六章 旧时怨 谢贵妃眼风往况雨菲脸上一扫,现在整个后宫,怕只有这个傻子不知道了。 但也正是因为二皇子病情大有好转,这突然一发病才令她十分恼怒。 此刻冷静下来,也觉此事不像况雨菲所为。 这蠢女人连儿子都没一个,没有动手的理由。 要说她和况雨菲的恩怨…… 早些年谢贵妃的位分还没有况雨菲高,二皇子那时病歪歪的,她的心思都花费在儿子身上,无暇分心去争宠。 况雨菲当年最爱交游,又舍得花银子,宫里上上下下都被打点得妥妥帖帖,日子极为顺遂。 皇帝又不是圣人,自然也不能拒绝娇憨可爱的美丽少女。 况雨菲很快有了身孕,升为九嫔之首,当真是春风得意。 心气儿一高,眼睛便长在了头顶上,十分瞧不上同住一宫的谢贵妃。 谢贵妃——当时只是个小小的婕妤。 宫里惯会拜高踩低,因此谢婕妤的日子非常难过。 某日二皇子高热请不来太医,况雨菲不过偶有胎动,太医和医女便穿梭如织。 谢婕妤便顿悟了,自己不受宠,儿子得不到好太医的医治,迟早母子俩会无声无息死在这吃人的后宫。 于是她振作精神,开始争宠。 同时通知谢家,一定要在外争气。 况雨菲的宠爱被谢婕妤夺走,腹中的胎儿也没保住,还因此伤了身,对谢婕妤的排挤升级到了仇恨。 而皇帝为了安抚况雨菲,给她升了妃位。 况雨菲仗着身份尊贵,很是给谢婕妤吃了几个大亏。 好在谢家也不是庸碌之辈,迅速崛起,让况家不敢招惹,不得不传信给况雨菲让她稍加收敛。 而谢婕妤很快诞下一位公主,一跃而成充容。 二皇子得到了较好的医治,又嘴甜讨喜,渐渐受到皇帝重视,谢充容便升为了谢昭仪。 况雨菲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使出百般手段争宠。 但银子开路这种事情也不是百试百灵的,尤其是当一位妃嫔的娘家过于得力的时候。 再加上新进宫的鲜嫩美人还有况雨菲同款而更加讨喜的,又有谢昭仪暗中推波助澜,她再想获宠已千难万难。 因此在况雨菲眼中,她和谢昭仪的仇怨是越结越深了。 在一次皇帝万寿之时,谢昭仪又诊出有了身孕,陈太后凑趣,直接封了容妃,与况雨菲比肩。 往后再争宠便不是颜色之争,而是娘家之争了。 谢家出类拔萃,对比之下况家便太拿不出手。 再加上二皇子渐渐长大,也颇能办些差事,谢家又肯捧他,前几年成就了二皇子一件大功劳。 谢容妃母凭子贵荣登贵妃宝座。 别人顺风顺水,自己门前冷落,况雨菲心态也就慢慢失衡了。 容安违心说道:“瑾妃娘娘是个聪慧人儿,如何不知此事?宫里宫外总有些风言风语说两位娘娘不和,到底不是事实。 “瑾妃娘娘何至于对二皇子动手?说不得是被人陷害了。” 况雨菲神色稍缓,觉得褚音还是会说话的。 容安又道:“两位娘娘若因此闹出矛盾,才是叫人遂了心。” 第六十七章 搬空了 这话让人爱听。 谢贵妃和况雨菲不由对了个眼神,又飞快避开,不约而同哼了一声。 容安叹道:“不过,这也只是民女的猜测,便是侥幸猜中也是老天选中民女来给二位娘娘和解。 “另外,贵妃娘娘,宫里的御医自然都是万里挑一的国手,不过有些时候用药什么的未免过于谨慎。 “还有些名医隐于民间,娘娘不妨派人访一访,也好早日解了二皇子殿下的隐忧。” 谢贵妃眼神一闪,“褚小姐可有什么名医推荐?” “有劳娘娘下问,”容安摇头,“民女来京日子浅,前些日陪舅母上香是头一次出府,这才是第二次呢。” 谢贵妃忽然笑道:“本宫想起来了!前儿听哪位夫人提起,京里出了个女中豪杰,是承平侯府的表小姐。 “这不对上了?原来就是你!” 容安低头表示羞赧,“娘娘谬赞了,哪里就当得上‘豪杰’二字?” 谢贵妃兴趣浓厚:“当时是怎么个情形?快说来本宫听听!” 容安暗暗撇嘴,才不会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浪费自己的口水。 谢贵妃也就作罢了,笑着跟况雨菲说道:“还是瑾妃好福气,有这样一个有胆识有情义的表妹。 “有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将来还不知有多少人踩破褚家的门槛呢!”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方才容安一番分析,况雨菲已经信了九成,现在只等宫里的调查结果了,如今谢贵妃示好,她便不好再如先前一般,也笑道:“可不是么!不过世人有亲疏远近,我们况家可要抢先一步了!” “哎哟,这是要亲上做亲?”谢贵妃笑道,“本宫听说褚大儒眼光颇高,又只有这一个女儿,挑女婿的时候怕是不会论什么亲疏远近吧?” 容安暗暗冷笑,这俩吵人的鸭子互相嘎嘎嘎,倒省了自己浪费口舌。 说到这里,永春宫的管事太监和掌事宫女都过来了,脸色异常难看。 况雨菲便顾不上再和谢谢贵妃说什么,直接问:“怎样?” 两人都跪在了地上,管事太监带着哭腔说道:“娘娘,咱的库房被人搬空了!” 容安嘴角浮现一丝笑,嗯,他让人搬的,就昨天晚上。 反正瑾妃的东西也不是好来的。 当然了,在宫里动手,他就没打算瞒着皇帝,瑾妃宫里弄出来的东西都送去给皇帝了。 皇帝最近刚巧缺一笔银子,便也心照不宣地收了,对于容安在他的后宫胡乱出手只意思意思责备几句。 但就是这么几句,容安也不愿受着,把况家搜罗钱财的罪状一上,就是这么出师有名。 皇帝虽无奈,却也知道容安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反正宫里这些女人吃饱了没事干,总喜欢无端生事,给点教训也好。 再者,宫里人也太多了些,若是容安闹大点,他也好趁机往外撵一批。 可惜啊,这孩子不喜欢到太后跟前蹦跶。 却说况雨菲,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得干干净净,身子晃了晃,声音都发颤:“你……你说什么?” 大太监伏地请罪:“娘娘,奴才有罪,奴才没能看好库房!” 第六十八章 出宫来 况雨菲眼前一阵发黑。 她的库房里有什么?太后和帝后多年来的赏赐,况家累次送来的财物。 那是她在后宫安逸的根本啊! 没了这些,她还怎么活! 谢贵妃脸色一变,立刻招手叫过自己的贴身宫女,让她回宫去瞧瞧自己的库房,她怀疑,这不是个例。 容安悄悄一撇嘴,他和谢贵妃母子素无恩怨,做什么去搬她的库房?杞人忧天! 谢贵妃看了一眼容安,道:“瑾妃,这是宫里的事,褚小姐和况老夫人不便参与,还是让她们先回去吧。 “这里的事,本宫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坐视不理。你放心,本宫一定会帮你的!” 帮我什么?看笑话? 况雨菲心里有股火,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勉强定了定神:“祖母,你带表妹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本宫处理妥当了,再给家里去信。” 况老夫人的一颗心也悬在半空颤啊颤的,一张脸白得吓人,闻言哆哆嗦嗦地道:“好好好,臣妇告退。” 宫里怎么处置,况老夫人就不知道了,她也没能力干涉。 况家手中无实权,能帮得上瑾妃的便只有银钱供给。 但需要况家银钱供给的可不仅一个瑾妃,还有嫁出去的那些况家女呢。 没有这些人,哪有如今况家的体面日子? 况老夫人愁眉不展,如今瑾妃手里没银子了,家里是必定要送些进来的。 可是,家里哪里拿得出! 她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跟在侧后方的容安。 褚家倒是有大把的银子,可惜干眼馋到不了手里! 最先想着是把这丫头攥在手心里,以关爱为名,把银子要到手。 计划得好好的,竟全都失败了! 又想着把她嫁出去,这样况家就有理由操持嫁妆,捞银子也便水到渠成。 谁知老二媳妇那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只好照老二说的那样,把人娶进门了。 其实这才是最好的办法,——早先不是忌惮着褚敦儒兄弟不敢动手么! 如今得了娘娘的准信儿……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尽快动手,省得夜长梦多! 想到这里,况老夫人便拉起了容安的手,一声长叹:“音音啊……” 容安眉头一皱,褚小姐活得好好的,你嚎什么丧! 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能抽回手,提醒道:“外祖母,还没出宫呢。” 况老夫人果真立刻闭紧了嘴。 待回到况府,容安便说自己脚疼,直接回了聆音阁。 甘草木香担心了这半日,见三人全须全尾回来了,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捧了点心茶水上来,问容安有没有吃过东西。 其实已经过了饭点儿了。 忍冬道:“并没有。” 木香便去张罗小厨房开火,甘草心疼地道:“怎的宫里待人这样苛刻!连口吃的都不给?” 容安不理论,只跟白芷说:“你去查一查,况老夫人像是要做什么大事的样子。”白芷应声而去。 甘草奇道:“小姐,老夫人做大事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容安淡淡扫了她一眼,“你也该长点心了。” 第六十九章 主心骨 等白芷探听消息回来,容安便没背着甘草和木香。 白芷道:“况老夫人把大老爷二老爷还有两位夫人都叫到了一起,商议怎么撮合小姐和况四郎。” 木香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眼眶都有些泛红。 甘草干脆直接开骂:“这都什么不要脸的人呐!”打探机密消息她虽然不及白芷,来了这么久却也把府里摸了个透。 况四郎是什么人? 那是况二夫人的嫡次子,据说容貌和死去的老侯爷颇为相似,因此极受宠,那就是况老夫人的眼珠子。 早几年,况老夫人还大放厥词,说她的宝贝孙子将来是要尚主的。 在某次宫宴上,被景阳长公主教训了一番,才不敢再提了。 若况四郎是个拿得出手的,她这般敝帚自珍倒也罢了,偏况四郎被他们宠坏了,不求上进,整日和那些二世祖一起斗鸡走狗。 还特别喜欢在内帷厮混,前年况大夫人的两个侄女过来做客,他就唐突了人家,差点闹出人命。 虽说后来事情遮掩了过去,但差不多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所以况四郎的亲事就成了个老大难。 甘草竹筒倒豆般把自己知道的这些都说出来,忽的一拍脑袋:“这事儿早就有迹可循了! “前儿三小姐约小姐放风筝还特意说风筝是况四郎找来的。 “给小姐送几本歪书也是况四郎寻的! “我的天!这地方真不能住了!一家子全都是脏心烂肺的,难怪太太那么多年都不与娘家亲近!” 说着便要拉着木香收拾行李。 容安淡淡说道:“不在这儿住着,我能去哪儿?回南边去?他们会放我走? “闹开了,他们若不管不顾撕破脸,吃亏的是谁?” 他自然能全身而退,但况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他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但凡流出去点什么不堪入耳的话——褚小姐冰清玉洁的名声,岂能被这样恶心的人玷辱? 木香急得直掉眼泪,“那该怎么办?难道要任由他们摆布?” “那怎么成?”容安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这就怪不得他施展手段了! 甘草木香都用急切的目光望着他。 容安慢条斯理吃了一块点心,“这样的人自有天收。”天不收?他收! 甘草木香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见他只是一派淡然,只得去找张氏商议。 这边容安直接给白芷下了命令,让她找人去办事。 张氏急匆匆赶来时,容安正在吃饭,连吃了三碗饭,所有的菜也都吃干净才放下碗。 张氏急切说道:“小姐,咱们外头还有好几处宅子呢,不行就先搬出去。也好过在这里住着由人摆布。” 容安淡淡说道:“妈妈也说糊涂话了,住到外头不更给了人机会?人家还能不露半点破绽。” 张氏满面愁容,是啊,他们若是找几个街头混混,不管闯没闯进宅子里,几句胡言乱语,就足以败坏小姐名声了。 还不用本人出面,转几道手,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查都没法查。 “那可怎么办啊!”张氏也要掉眼泪了。 甘草急得跺脚:“妈妈,找您来是给我们做主心骨儿的,您怎么也这样!” 第七十章 心胸阔 容安蹙眉,“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们干着急有什么用?” 甘草瞥了一眼忍冬和白芷,见俩人也是一脸淡定,忍不住咬牙跟木香抱怨:“这半路来的就是不一样,跟咱们不一条心!小姐若是遭了难,她们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木香轻轻打了她一下,“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张氏攥紧了拳头,“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不会任由他们欺负小姐!” 容安无奈摇头:“你们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多大点事!” 别说,若是褚小姐在这里,还真未必有应对之策……吧? 也难说,若是褚小姐狠得下心,她会用药。便一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也能拖出找到解决办法的时间。 但,总没他这样做干脆。 被容安惦记着的褚音这些日子忙着和谋士们定建城池的事情,从一开始的只有大概思路,到后来有了周密的计划,耗费了大量的心血。 这个过程虽然艰苦,可开拓眼界和心胸也是真的。 她脑袋里仿佛被人塞了一把钥匙,看事情瞬间就更通透了。 也可以说格局打开了。 现在大方向定好了,接下来就是完善细节了,她甚至想好了将来教化百姓的方向。 只是初期的建设还没展开,在没保证百姓全都有饭吃的情况下谈教化,便是“何不食肉糜”了。 但她有信心,将来边关十六城全都能物阜民丰! 不光她兢兢业业,连身边的人也都是干劲十足的,容金甚至受苗圃启发,自己在军营水井边开垦出一小片菜地。 因为他发现侯爷吃饭时看见那些新鲜蔬菜眼睛会发亮。 但军营中的鲜鲜蔬菜实在是个稀罕物。 伙头营知道这是他为大帅专门开辟的,经过的时候都特别注意不去踩踏,在容金没空的时候,还会帮忙浇水、捉虫。 是以尽管菜苗细弱,还是顺利长起来了。 这日晚间褚音喝汤的时候就发现汤面上漂着几根细小的菜苗,一问才知是容金种出来的,不免夸奖了几句。 容木眼睛一亮,觉得自己也找到了被表扬的方向,转念一想,那岂不成了拾人牙慧? 拾人牙慧,这词儿用得多棒!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了! 大哥走过的路自己就别走了,另辟蹊径吧。 诶?他好像又用了一个好词儿! 容木一脸傻乐。 褚音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吃过饭,接到传信,再有两天京中来使就要到了。 这边得准备一下接待事宜。 需要让来使既感受到边关之苦,又不至于觉得被怠慢。 少不得又把谋士们叫过来商议了一番。 忙到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谁知一睁眼,便又看到了自己房中那精致的纱帐,鼻端闻到的也是四角垂着的香囊散发出来的幽幽草木香。 木香过来伺候她起床。 褚音侧头一看,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木香眼皮微肿,嘴角边还有几个火泡,“你这是怎么了?” 再看过来帮忙的甘草,也是一般模样。 第七十一章 配药粉 “我的小姐哟!”甘草带着哭腔道,“您倒是好睡,我和木香一宿没睡啊!愁也愁死了!” 褚音抿抿唇,她是知道况二夫人先是被佛像砸伤之后又被胡小公子非礼之事的,但瞧她们这模样,应该是又发生了什么? 她没问,相信容安已经写下来了。 便一脸淡然的起身,梳洗毕,先去翻了床头挡板后的匣子。 两人之间来往的书信和日志都在这里。 浏览罢,褚音唇角浮现一抹浅笑,转头问木香:“咱们身边应该还剩了些药材吧?” 她做事素来仔细,身边会留些必备药。 药毒相通,这样用可以治病救人,那样搭配便是害人的毒物了。 木香点头:“还有一小箱,每种药只有两三两的样子。” “足够了,”褚音颔首,“先吃饭,吃罢饭我来配药,眼前的难题便迎刃而解了。” 容安已经派人绊住了况四郎,这两日他都不会回府,便是况府人有什么招数也施展不出。 木香和甘草互相看看,见褚音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好多问,忙去小厨房传饭。 吃过饭,褚音便让两人帮忙打下手,磨药粉。 忍冬看得直皱眉,照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能磨好?万一况家人撞上来,不是要露馅? 便和白芷一使眼色,两人替换了甘草和木香。 褚音瞟了她们一眼,没说话。 容安派人到身边来,是为她好,她该全盘信任。 又见两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已经把要用的草药全都磨成了粉,微笑夸奖了两句,让她们过筛,只用最细的那部分。 甘草木香插不上手,便一个去院子里盯着,防止有人闯进来,一个去准备茶水点心。 褚音这里把所有的药粉都准备妥当,又用一把精巧的小戥子,称重后配制在一起,总共分成了十个小包,拿了两包交给白芷:“拿去先给况家女眷用上,记住,不论在家的还是出嫁的,一个都不要遗漏。” 白芷眨眨眼,“怎么用?” “一包足够兑一壶水,想办法掺进她们喝的水里就行。”褚音唇边浮现一抹冷笑,“也该她们吃点教训了。男丁那里稍晚一些动手。” 况四郎处有容安出手,她便不去理会了。 白芷往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认真问道:“小姐,宫里的瑾妃那儿,也要动手吗?” “不!”褚音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忙道,“宫里咱就别伸手了。” 纵使皇帝念着舅甥之情宽纵容安,自己也不能任性。帝王之心,还是不要揣摩的好。 忍冬帮着把剩余的药粉全都收拾起来,正想问要藏在哪里,褚音便道:“配好的没配好的,你都收着,用时我再跟你要,放在这屋子里不安全。” 忍冬应声。 褚音松了口气,起来活动了活动,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军营里闻惯了铁器的味道,乍然呼吸到这充满花香的气息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不由想到了容安在况府中的所作所为。 嗯,换了她可做不到这么好。 冠军侯在军中叱咤风云,到了内宅中,没想到也是如鱼得水。 第七十二章 心头暖 稍后旁敲侧击,问甘草木香,有没有觉得她最近有什么变化。 木香摇摇头,她觉得自家小姐样样都好,时时都好,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姑娘。 甘草却摸着下巴道:“有时候小姐的眼神怪吓人的,让人不敢直视。” 褚音微微一笑,那当然了,冠军侯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双眼哪里是你个小丫头能对视的? “还有,小姐行事也和先前不同了,早先对这府里的人是多有忍让,三小姐来套近乎,您素来手里撒漫,近来却一根针都不给她了。” 褚音轻哼一声,“我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还能由着他们来?” “对对对,”甘草忽然把手一拍,“小姐好似随性了不少,这礼仪上有时候就不太讲究。 “为这,都不爱戴耳坠子了。” 褚音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耳垂,嘴角噙笑,嗯,闺中女子的礼仪冠军侯怕是适应不来。 “不过这也不是没好处的,”甘草摸着心口,心有余悸,“那回放风筝回来,奴婢就跟张妈妈说过。 “张妈妈说,乡下也曾有个妇人被雷劈了,就因为她爱美,头上别了一根铜簪,那天突然打雷下雨下雨,她没带伞,跟同伴们一起飞跑回家。 “同行的人都没事,要说那人素日行善,可没做过啥坏事。与别人的区别就是别人头上什么都没戴。 “我就想啊,那日若是咱们主子奴才也都是满头首饰,是不是也要遭殃?” 褚音摇摇头,“不会的。”都是容安算好的,怎会失误? 再有就是饮食方面,“小姐肠胃莫不是有什么不适?”甘草试探着问,“小一个月来,饭量可是大了不少。” 这是委婉的说法,除了正餐吃得多,小食点心也没少吃,近来都圆润了不少呢。 褚音摸了摸脸颊,这就跟容金容木感叹她猫食是一个道理,“可能,我要长个子了?” 木香用力点头:“有这个可能!小姐抽条的时候是会吃的多一些。 “就是吧,小姐之前还说养身为要,饮食上要荤素搭配,这小一个月小姐可是很少吃菜蔬。” 褚音在军营也很少吃肉,“嗯,我再调整吧,最近食欲好,口味也有点变化,没什么好奇怪的。” 转头瞥见自己的书架上少了几本书,“我的书呢?” “还没送回来,”木香道,“小姐让忍冬送出去修了,小姐忘了? “之前小姐的书有了破损都是自己修的,最近吧,这府里麻烦事多,小姐没心情也是有的。” 这事儿容安可没提,褚音走到书架边,随手抽了一本书,翻了翻,发现里头多了点批注。 这是一本地方志,好巧不巧就在通往边关的途中。 被容安圈住并改了的是作者的舛误之处。 于是褚音就明白了,送出去的那几本书应该是错漏比较多,他找人去订正了。 心头不由一暖,脸上也浮现了浅浅笑意。 上次回来是十日前,回来了半日一晚,这一次却是清早回来的,不知何时会回去。 难道她和容安回归本位的频率是十日一次? 方才只是大略翻了翻容安的日志,如今该仔细读一读了。容安回到军营,看到自己做的那些事,不知能否略感安慰。 跟他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太过庸碌了。 第七十三章 筑城墙 容安可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褚音心细如发,考虑事情十分周到。 就比如建边城这件事。 构建一座城池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事,不说要考虑地形因素,就是这城池的规模,攻守优劣等等,都要仔细斟酌。 还有如何安置百姓,如何稳定民生,如何解决生计更是令人头痛的事。 但这些,褚小姐都有了详细的应对方案。 谋士们固然功不可没,但若没有褚小姐的引导和查漏补缺,乃至大魄力支持,也难成事。 十六座边城的建造图纸已经有了雏形,他看了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石料倒是好找,砖瓦木料却需要慢慢筹措。 现在休战期,军中调了大量人手去开采石材,筹备建造城墙所需的材料。 趁着朝廷遣使未至,褚音还特意安排了谋士试验怎样制作城墙更为坚固。 用的是她在书上找到的方子,以沙石、草木灰、石灰等物混以糯米汤。 但材料的配比需要不断调试,才能确保其坚固。 如今已经试验到第三次了,只等完善了,便找机会献给地方官员。 容安先去跑了马,回来洗漱毕,细细读了褚音的日志,对她的所为有了全面了解,然后才亲自去看军备司做试验。 军备司里汇聚了不少能工巧匠,他们不光给将士们提供武器支持,还在不断改良改进。 褚音提供了方子,便把此事交给一位姓葛的谋士主抓。 葛先生为人谦逊,对军械也有一定的研究,又肯放低姿态,因此和军备司的合作十分融洽。 便是偶有不同意见也能很快达成一致,他还自掏腰包请伙头营给准备了绿豆汤,给大家润肺降燥。 容安到的时候,他们正在用炮轰一面墙。 墙大约有一人高,两丈多长。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大地都颤了三颤,那面墙也只有一些碎屑飞溅。 军备司和葛先生脸上都浮现了笑意,击掌相庆。 转头看到容安,葛先生小跑着过来汇报试验进度,“估摸着再有两次就可以定下来了。 “咱们军中的大炮也进行了两次改良,威力较之寻常火炮增加了三四成。” 容安微笑颔首,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这里。 一切都在朝正确方向进行,唯一欠缺的就是银子,聪明的褚小姐虽然已经自行筹措了一些,但皇帝舅舅也不该袖手旁观。 想着褚音曾答应过,要给将士们看一场比试,便让人去传令,凡是不当值的都可以去演武场。 别人且不提,小将王珩热血沸腾,规规矩矩求王将军替他引荐,一定要拜大帅为师。 容安捏了捏王珩的肩膀,“你先跟容水练一段时间。” 王珩脸一垮,随即看到容水平静无波的脸,咬了咬唇,“是!一定不会让大帅失望!” 容安想了想若褚音遇到这样的事会怎样处理,补充道:“我的身份不能随便收徒,容水的身手你也看到了,并不比我差多少。 “你好好学,将来若有机会,可以调到本帅身边听用。” 王珩大喜:“多谢大帅!” 转头就趴在地上给容水磕头。 回到帅帐,在一堆公文之中看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 是他父母写来的。 容安有点纳闷,他们平日很少通信的。 第七十四章 父母恩 展信阅读,容安就是一愣。 他幼时跟母亲十分亲近,因为练武总是苦的,跟在母亲身边却能吃到糖,还能进宫去瞧热闹。 但后来随父亲上了战场,他的性子便开始转变,觉得黏着母亲娘唧唧的,不够爷们儿。 何况,在军中也没有太多闲暇时间来写信,与母亲之间的情感联络便越来越少。 至于父亲,那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两人便是面对面也很少交流,更何况写信。 但这一封信里,母亲感叹了他的成长和细心,又说他派人送去的土产都已经收到了,还给宫里送了一份,连皇帝舅舅都夸他懂事了。 然后便是谆谆叮嘱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甚至,连父亲也密密麻麻写了两页,都是对兵书战策的见解,以及对某些问题的回答。 他不曾给父母写过信,那写信的就只能是褚小姐了。 她…… 容安鼻子有点泛酸。 褚小姐一定非常渴望来自母亲的关爱吧?她那么小就没了生母。 从前母亲总说要少一些通信,免得招惹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便索性不写信了。 他却忘了,母亲对儿子的牵挂只会越来越深,少一些也不等于没有。 而生而为人,若是连孝道都不顾了,还有什么值得为人称道的? 过去是他做错了。 好在褚小姐来了,替他做了弥补。 褚小姐向父亲提的问题那么简单,很明显就是给父子俩制造一个交流的机会…… 父亲寡言,对自己的关爱牵念却一点都不比母亲少。 甚至,为了能让自己扬名,父亲做得更多。 他原本还可以继续在军中绽放光彩。 但父子两个同时领兵便是舅舅的包容心再大,也难持久。 于是父亲借口右手有伤,退出了军中。 从那之后更是多年不曾上过演武场。 要知道,父亲和他是一路人,都是爱武成痴的啊! 容安眼眶开始发热。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提笔开始写回信了。 写完给父母的信,他又给褚音留了一封信,朝廷遣使不日即到,大练兵可以等到使臣来了再进行,她可以趁这段时间把阵图再熟悉熟悉。 若是赶上那时自己回来就更好了。 哎,若是褚小姐知道自己对况四郎做的事,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择手段? 当时只觉得那样做痛快,却忘了,褚小姐是个深闺女子,还是褚大儒的女儿。 他往后做事还是要多多替褚小姐考虑,从她的角度看事情才是。 不过,若是还和上次一样,两人回归本位只有短短时间,那么真正面对况家事件的就还是自己了。 还好,还好。 容安这般想着,竟有些迫不及待回到褚音身体里了。 褚音这一日安排得满满当当。 日暮时分,张氏把让监管的几个管事的情况带了回来,结合容安给的讯息,确定这些人不能留了。 张氏愁道:“小姐,若是直接把人打发了,怕是不妥,这些人早些年没少替家里办事……” “妈妈,”褚音声音冷淡,“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们没少替褚家办事,褚家难道就薄待他们了?” 第七十五章 行果断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连这最基本的一点都做不到,还有什么好留的? 张氏担忧:“话虽如此,但这些人办事办老了的,身边总有些得力的伙计,还有外头的人脉,若是处置不当,对咱们的损失更大。” “那也不能养虎遗患!”褚音果断地道,“之所以让妈妈留意那些可造之材,不就是为了今日? “照他们如今的所为,再留下去,便是毒瘤。” 说着把那些管事背主求荣的证据拿给张氏看。 张氏气得浑身发抖,“这才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就骂娘!小姐,这样的白眼狼,早收拾早好! “您说,该怎么做,老奴一定不让他们好过!” 褚音颔首,“背主之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他们若乖乖走人倒也罢了,算是成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若是他们不依不饶,那便把他们所做的事情公之于众。 “每个人的来历,这些年的所为,全都在这儿呢。” 张氏颔首,“小姐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了。周二也是办事老到的,这事儿交到他手里,不会出错。” 褚音点头,“另外,妈妈找人去这个地点查一查,看看没有父亲和叔父他们的消息。” 那是她前世临死之前听闻父兄和叔父出现过的地点,她这些日子又把范围缩小了些。 “还有这几个地方,”褚音交给张氏一张纸条,“这是我仔细筛选过的,以叔父的偏好,他若自由,一定会去。 “父亲是去寻人的,他对叔父更加了解。若他们去过,必会留下线索。” 张氏心里难过,“小姐,难为你了。” “这有什么难为的?”褚音扯了扯唇角,“那是我的生身之父,我亲叔父,还有一奶同胞的亲兄长,寻找他们是我的责任。” 顿了顿,又道:“不光寻找他们是我的责任,保住褚家,光耀褚氏门楣,也是我的责任。” 张氏一怔,“小姐,你这是……” “妈妈放心,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她脸上绽放出了不曾有过的光彩,“我已经给族中族老写了信,很多事情,我能建议,却不好牵头,最好由他们去做。 “缺银子,我给银子,又是为族里好,他们没理由拒绝的。” 这信走的是容安那边的渠道。 所以又欠了他一份情呢。 可她不得不欠,要做的事情那么多,由不得她规行矩步。 她欠了的,她去还也就是了。 如今建造边城,既是用人之时,又是用钱之时,她可以选派一些人手,调拨一些银两过去。 当然,赠送怕是容安不会接受,那便去谈一笔买卖好了。 想通了这些,褚音觉得身上都轻松了不少。 临睡时脸上都是挂着笑容的。 却没想到,半夜会被炮声惊醒。 容金及时出声:“侯爷,没什么事,是军备司那边炮膛炸了。” 如今军中所用的炮都是信炮,不能当做攻城器械用。 射程近,准头差,没等到城墙底下呢,就能被敌方的滚木礌石砸散架。 这不是最近试验城墙的坚固程度么,军备司也积极改造了信炮的准头,又是近距离发射,才能看到一丝效果。 第七十六章 被打劫 褚音抚了抚砰砰乱跳的心口,道:“叮嘱那边,收工之后要仔细排查安全隐患。 “这一次侥幸没事,不代表每一次都能这般幸运。” 容金应声。 褚音也没困意了,果然又回来了。 不知容安给她留了什么。 干脆穿衣下地,点亮了灯,看容安留给自己的信。 心里略松,既然可以把大练兵往后推,那她的把握就更大了些。 真正上战场不行,纸上谈兵应该还能应付过去? 谁知天刚亮,便收到了一封信,说是朝廷遣使被马匪劫了。 武将们素来不待见这些只会掉书袋的文官,但当面对土匪的时候,他们和官员们才是同一阵营的。 众将都面有怒容,“这不是藐视朝廷,蔑视大帅军威么?战书都下到军营里来了! “大帅,给末将一支将令,末将去踏平了他们的山寨!” 褚音觉得头痛,若是容安在,他一个人挑一个寨子也不在话下,偏生如今是自己在。 便是纸上谈兵她也没有那张纸啊! 不能慌,不能乱! 她抬手,制止了众将的义愤填膺,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本帅已经派人去查劫匪的讯息,知道他们的来历以及确切位置才好应对。 “毕竟如今有使臣在他们手里,咱们不好轻举妄动。” 容土适时归来。 带来一个好消息:“北齐资助咱们建城的头一批钱财和人手就位了。” 众将就是一愣,纷纷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容土。 容土笑而不语,拱了拱手,站在了末位。 褚音笑道:“好好好,那咱们先登记造册。” 众将纷纷发出疑问。 褚音笑道:“北齐连连吃败仗,还失落了一位皇子在我们手里。 “他们内部达成了一致,想要赎回李恩。 “同时借着进京献礼的机会,做点见不得人的勾当。 “名义上进京献礼是为了这边和谈能更顺利,他们损失小些。” 有一位将军立刻出声:“北齐人素来奸狡,如何能信!” “正是如此,”褚音颔首,“他们为了贿赂朝臣,不光准备了大量财物,还有美女百名。” “但他们来咱们大周,就得遵守大周的法纪,若是侵扰平民百姓,那便是入侵者,对待入侵者,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她脸上狡黠的笑容,众将愣了愣,如今大帅行事风格与以往不同了啊,若是以往遇到这种事,那肯定是打丫的。 但这样给北齐使者栽赃……莫名觉得更爽是怎么回事? 不光得了实惠,还让人没法挑刺! “好!”众将轰然叫道,“大帅好计谋!这样的人咱就该……大帅,您怎么做的?” “咱们不是有巡逻兵么,”褚音笑吟吟道,“既然发现了,自然就果断出手,这不是就人赃并获了么? “谁能保证那些财物不是他们抢掠百姓得来的?” 众将哈哈大笑。 至于银子为啥不交到国库,皇上是大帅的亲舅舅,大帅要用舅舅点银子,舅舅还能小气? “那些女人你们可别碰,”褚音撇撇嘴,“都是有毛病的。” 第七十七章 软硬兼 同样身为女子,便是立场不同,要惩罚也不该用那种最泯灭尊严的办法。 但褚音的想法可不是众将的想法,有的将领便问:“有啥毛病?大帅,也就咱们军中没有红帐子,别的驻军可都有的!” 男人嘛,憋久了也会出问题的。 褚音脸色一沉:“若是连自己那点子欲望都管不住,还想有什么前程!” 那将领讪讪道:“末将……就是问问。” “她们身有脓疮,”褚音冷冷说道,“定期发作,还会传染。你若不怕,大可一试。” 那将领深深低下头去。 褚音眼睛微眯,扫视底下众将,神色略缓和道:“大家都有俸银,平素若不大手大脚去花,应当能攒下不少。 “这一次咱们打了大胜仗,朝廷的犒赏也不会薄。 “自己有了银子,回去买房子置地,好好下聘娶一个媳妇。 “不光能承继香火,还能帮着操持家务,奉养老人。 “不比在外头花着钱还冒风险强?”战场上也颇能捞些外快,只要不是数额巨大,容安都不理论。 众将纷纷点头,还有人问:“大帅,听说您前几天承诺,将来我们若是娶不上媳妇,您会帮着寻的,这话是真的不?” “自然是真的,”褚音郑重说道,“本帅虽不认识什么闺秀,但我母亲还不认识?有她作保,你们还怕娶不到媳妇?” 众将都笑了起来,大帅言之有理,还是好好攒钱正经娶媳妇吧。 褚音继续道:“那些人过来后给他们安排最苦的差事。 “那些女人也不例外。你们想想,能被选派送来大周的女人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真和她们亲近了,说不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将打了个寒战,“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计?” “不止吧,”褚音摇了摇头,故意把事情往严重里说,“别忘了,她们还是带着病来的,说不准是要在咱大周人为制造瘟疫呢。” 众将忙道:“那就都杀了算了,免生后患。” 褚音摇摇头,“她们多干点活,咱们的人不是就能少干点?你们别接近她们就是了,我自会找人处理妥当。”此事还是要交给容安处置。 众将领命,果真把北齐这些俘虏当成了洪水猛兽,接下来给他们吃最少的饭,派最累的活。 此事料理妥当,便是准备营救朝廷使臣了。 容水花费了两天时间才把劫匪的情况摸清。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劫匪的头目竟然是个年轻女子。 手底下有三千多人,尽管使用的兵器参差不齐,战斗力却不差。 那女子名叫于赛花,父亲是朝中有名的铁头御史于令词。 于令词前年遭遇暗杀,暴尸街头,当时震惊朝野。 大理寺、刑部、京兆尹联合查案,最后却不了了之。 时隔不久,于令词的妻儿死于返乡途中,据闻是遭遇了山匪。 褚音前世也听过于令词的大名,他弹劾过的官员不知凡几,便是皇帝有什么过失,他也全部铁面直谏。 得罪的人数得过来? 那时于赛花也曾纠集了一帮人啸聚山林,最后被朝廷派兵剿灭。就,挺令人唏嘘的。 第七十八章 于赛花 前世于赛花说谁是杀害于令词的幕后黑手来着? 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褚音不禁有些懊恼,前世她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报复况家了,眼界太窄,对不相干的事情都不怎么留意。 但于赛花身上有冤情是事实。 能帮一把是一把。 于是沉吟道:“既是忠臣之后,行事更不应鲁莽。容金你跟徐先生走一趟,问明于赛花想要做什么,能谈的条件都谈一谈。” 徐先生便是谋士之中的舌辩之士。 容金领命,护着徐先生离去。 褚音这才对众将说道:“不管怎样,于赛花以一女子之身,敢替父申冤,为全家讨公道,这份勇气便值得称道。 “若是能把人收服了,不动刀兵,岂不更好?” 众将互相看看,这若是以往大帅定然先把人打服了再问缘由,干脆利落。如今怎么换了处事风格? 大约是出于对铁头御史的尊敬? 老实说,他们对那样的死脑筋并不是很理解。 就比方说,自己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有个人当着你的面咣咣咣不留情面把你数落一顿,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一次两次的还能忍,若是这人死性不改,一直都是这样,怕是恨不能把人掐死吧? 所以说,皇上一直留着这么个人,足以说明皇上心胸非常人能比。 好歹人都已经死了,再说别的也没啥用,大帅说是啥就是啥吧。 众将也无异议。 于是便散了。 褚音回到帐中,休息了一阵,又开始钻研阵图。 到天黑的时候,容金和徐先生回来了。 于赛花见到他们很是意外。 因为她听过太多关于容安的事情,早已做好了被痛打一顿的准备,没想到等来的不是雷霆手段,而是说客。 听完他们的来意,于赛花便直接表明,她明日可以来军营见一见容安,若是容安能替她做主伸冤,别说她会放回朝廷使臣,还愿意带着所有手下投军。 也别说她有多能打能干,她去过北齐,还在北齐经营出不大不小的人脉,想要在北齐做点什么,真能做得成。 褚音闻言大喜,北齐能在大周动手脚,大周怎么就不能同样对付北齐? 据她所知,大周在北齐也安插了探子,只是数量不多。 北齐尚武又排外,能在北齐站稳脚跟殊为不易。 便让容金去给于赛花回复,明日在大营等她。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次日早起,褚音刚刚洗漱完毕,便有亲兵来报:于赛花只身而来,随身并未携带武器。 容安便让人把早饭摆在了前帐,请了两位年高德劭的谋士来作陪,请于赛花吃饭。 这一点完全出乎于赛花所料。 传闻中的容安青面獠牙,身高过丈,在战场上大喝一声便能吓破敌胆。 可走入大帐,抬头看到主位上坐着的那人,她便是一愣。 冠军侯竟这样年轻! 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冠军侯竟这样俊美! 面若敷粉,五官俊逸,神采飞扬,眸光清正。 冠军侯还这样随和,见她进来便起身相迎。 第七十九章 投名状 于赛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颊。 她原本也是家世不俗的千金闺秀,也曾对镜自怜,畅想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才配得上自己。 父亲一朝身死,整个于家便如大厦倾颓,即便有朝廷抚恤,一家人也再无法在京中容身。 岂料回乡途中,惨遭横祸,一家人只留了她一人。 原本的自惭形秽很快被一股悲凉代替,于赛花收回目光,躬身行礼:“草莽之人于赛花见过冠军侯。” 褚音遥遥抬了抬手臂:“于小姐免礼。来者是客。军营中虽长物,却不好失礼,请于小姐勉强用一些吧。” 两位谋士也寒暄了几句。 于赛花目光一扫,这才发现帐中摆着几张长几,主位自然是冠军侯的,客位空着,当是给自己留的,对面才是两位长者。 几上三菜一汤,搭配着菜窝窝,看起来十分简陋。 她拱了拱手,道谢后大大方方坐下。 眼角的余光瞥去,冠军侯用餐礼仪非常考究,这般粗陋的吃食,在他面前仿佛也跟珍馐佳肴一般。 哪怕对面的两位长者通身儒士气派,也没冠军侯文雅。 于赛花吃了几口,竟发现味道还不赖,但这会儿便当真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她也没心思享用,直接说道:“侯爷……” 褚音一摆手,“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于小姐,我们哪怕腹中不空,也不能辜负了这许多人的辛苦。” 于赛花目露疑惑,感觉自己不是进了军营,而是进了学堂。 一位谋士拈须道:“于小姐,你不曾入军营,所以不知,我们能安安静静吃一顿饭,殊为不易。” 于赛花便不好说什么了。 好在褚音吃饭的速度已经练出来了,这一顿饭并未持续太久。 等空了的餐具全部撤下,亲兵送了热茶来,褚音才道:“令尊的事,本帅也略有耳闻,于小姐节哀。” 于赛花轻轻一声冷笑:“侯爷,我于家被灭门并不久,可京中记得当年铁头御史的还有几人? “对别人而言,我们家的事不过是个过耳能忘的故事,但对我来说,那是一辈子的痛! “我也不和侯爷兜圈子,这次我劫持朝廷使臣,并不是单纯要报家仇。 “我知道这些使臣中还混着卖国贼呢!” 褚音不由与两位谋士对视一眼,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此话当真?” “自然不假!”于赛花的话掷地有声,“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怎么敢在离军营这么近的地方对朝廷命官动手? “侯爷赫赫威名,天下谁人不知?小小的于赛花哪来的胆子在您面前造次!” 说着又悄悄看了褚音一眼,脸上微微一红。 “空口无凭。”褚音心思电转,若是当真抓住了卖国贼,是不是能好好利用一番? 于赛花从身上翻出一叠信札,双手举过头顶。 容金接过转呈给褚音。 这是使臣团所有人的履历,连每个随扈都没有遗漏。 每一份履历后面还有简短注解。 褚音看罢,传给了两位谋士,两位谋士也面现惊讶之色。 第八十章 恩威并 于赛花道:“我做这些事耗费了大量的心血,还搭进去了几个弟兄的性命。 “若说我是赤胆忠心为国,那也太高看我了。 “说白了,这些都是我拿出来的筹码,希望侯爷能竭尽全力帮我复仇! “我于家上下二十二口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便是江湖人士也知道祸不及亲眷,于令词即便是真做了错事被杀,其罪也不当至灭门,朝廷中人竟如此心黑手狠。 换个角度来看,于令词也实在难得,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始终如一坚守初心? 褚音心中感慨,对于赛花不免有了几分好感,“好,我会派人去核实,若是你调查出来的全部属实,我一定竭尽所能去帮你!” 她相信,便是容安知道了此事,也不会置之不理。 于赛花离席,拜倒于地,放声大哭。 褚音站起身来,想去搀扶,忽又想到如今的身份,只得示意两位谋士相助。 两位谋士年纪虽大了,却也要守着男女大防,只好轻声劝慰。 于赛花哭了良久,才一抹眼泪站起来,道:“侯爷,在您查清所有事情之前,那些使臣怎么办? “我倒是可以把手下人都带过来给您监管,以示诚意。” 褚音略一犹豫,道:“既然你信我,那便把他们都放了,边关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们来做。 “你且放心,他们这里我也会派人做好监察,不会出什么纰漏。” 于赛花非常爽快地道:“好!侯爷乃是当时英雄,您说的话我信!我这就回去放人!” 褚音微笑颔首:“我派人随你一同前去,你们的人过来我会另行安置,不会让你们双方有碰面的机会。 “待将来事情水落石出,不光于家满门昭雪,于小姐也会成为朝廷嘉奖的巾帼英雄!” “我并不稀罕做什么英雄,”于赛花苦笑道,“我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女子,只要能替家里报了仇,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褚音,冠军侯真俊啊,比她这些年见过的所有美男子加起来还俊…… 她脸上发热,不敢再看,拱了拱手,快步出了帅帐。 这里褚音便快速做了安排,因是朝廷来使,且受了惊吓,她便有必要亲自去迎一迎。 另外安排了容金领着于赛花及其手下众人从另一个方向进入军营进行安置。 对这些外来人还要进行问讯审查的,很多细则也要和于赛花谈清楚。 短时间内他们还可以是一支队伍,但日后若是要长久留在军中,必是要进行改编的,也就是要打散编入其他营中,归入别的将军麾下。 于赛花并无异议,这些她都有所预料,也和手下说明白了。 能有个正大光明的前途,谁愿意做土匪?手下那些人也都是同意了的。 被劫持的朝廷使臣并未受到虐待,但惊吓没少受,哪怕只是被关了两天的小黑屋,一个个看起来却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 远远看到迎风招展的冠军侯旗号,一行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第八十一章 将军怒 褚音态度温和,领他们入了军营,先安排伙头营给他们吃一顿,然后再送去休息。 一看到伙头营送来的饭食,有几位官员十分不满:“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此地,冠军侯便这样接待? “谁人不知,之前冠军侯一直在打胜仗,缴获了不少好东西呢!” “我们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冠军侯便不来安抚一番?” 原来入了军营之后,褚音找了两位军中大将负责接待,自己便去处理公务了。 刚好领命前来的是陈奉将军。 这位陈将军脾气火爆,闻言冷笑道:“诸位大人,你们可知道我们打仗的时候,有多苦? “你们来时应该已经领略过一场风沙了,老实跟你们说,你们所见到的已经是温和了十几倍的! “冬天的时候,这里风大到磨盘大的石头满地乱滚! “你们再看看这里的土地,能有什么出产? “他北齐若是吃喝不愁的,还至于不停地打咱们大周的主意? “是,我们打赢了北齐,得了众多战利品,知道都在哪儿吗?都在西边的坟地里埋着呢! “万人坑!被我们打死的北齐人都在那儿埋着!要不要挖开给你们瞧瞧?” 一位官员气得直哆嗦,“岂有此理!你这武夫!” “我这武夫怎么啦?”陈丰理直气壮,“我跟你们说,我这还算是说话客气的! “没有我们这些武夫豁出命去打仗,有你们来耀武扬威的机会? “嫌饭食不好?活着的人能吃饭,死了的人能吃啥? “我们有多少弟兄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你满口胡言!”又一位官员吼道,“冠军侯怎么可能打败仗!” 陈奉眉毛都立起来了,“你这老头儿说的是人话吗?冠军侯怎么啦?他是人不是神! “谁规定了冠军侯就必须打胜仗?再说了,打胜仗那是冠军侯本事大!跟你有什么关系! “冠军侯就不会累不会困?冠军侯没有粮草支持,没有人马给养,怎么打胜仗! “朝廷扣着我们的粮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替我们说说话?合着都认为我们全军上下勒紧裤腰带,只靠着冠军侯的威名就能打胜仗了是吧? “好哇,如今你们也来了,冠军侯的威名照样好使,明儿你们也跟北齐开一仗!” 那官员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跟同僚说:“岂有此理!这不是胡搅蛮缠么!” “我胡搅蛮缠?”陈丰冷笑,“你们就不胡搅蛮缠了?大帅把你们从虎口救出来,你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在这里抱怨东抱怨西!” 陈奉撇着嘴毫不客气戳刀子:“合着你们奉旨而来不是为了和谈,也不是为了筹建边城,而是为了享受? “那你们可走错地方了! “若你们想喝风吃沙子,只管往野地里一站,不要钱,想吃多少吃多少! “若想要山珍海味……嘿嘿,末将这就请侯爷给皇上上一道折子问一问,他老人家派你们来,是为了让侯爷带着全军上下把你们供起来不!” 说罢拂袖而去。 徒留下十几位使臣面面相觑。 第八十二章 兵卒痛 过了片刻,便有人叹道:“贺大人,您也太沉不住气了,既知道这是一介武夫,何必与他做口舌之争?” 又有人道:“话糙理不糙,这位将军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 “我们来此便是为了吃苦,何必挑剔饭食。” 还有人冷笑:“说不准这就是为了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呢!” 且不说他们这里怎么乱着,陈奉气呼呼去找褚音,抱怨道:“我看他们这些人就该狠狠揍一顿!就都老实了!看起来之前是真没吃到什么亏,一个个还是鼻孔朝天的模样!” 褚音淡淡说道:“既是如此,那便吩咐下去,给他们的优待都撤了。 “稍后领他们去伙头营转一转。再去军医帐走一走。 “明日便带他们去实地勘察。别让他们闲下来就是了。” 正说着,有个亲兵跑了进来,“大帅,使臣那边又闹起来了,说是饭里有沙子。有位大人甚至还把饭扣了。” 亲兵眼里有愤然之色。 其实岂止是把饭扣了,那是把饭扣在了送饭的小兵脸上。 饭是才出锅的,烫得那小兵惨叫连连。 褚音脸一沉,起身道:“我去看看。” 陈奉紧随其后,瓮声道:“末将就说了嘛,揍一顿就好了!这样的人不是欠揍是什么!” 远远就听见使臣帐篷外有哭声。 褚音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兵,手里捧着打碎的碗,正把沾了沙土的米饭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哭。 陈奉大步过去,薅着领子把人提了起来,“哭什么哭!孬种!” “将军!”小兵哭道,“他们……他们糟蹋粮食!” 陈奉一把松开他,伸手挑开帐帘,“大帅,您请!” 褚音迈步进去,众位官员正在用饭,有一半神色平静,安静吃饭,还有一半在挑挑拣拣,也有几位脸色十分难看,盯着眼前的饭菜,一动不动。 “嫌不好吃?”褚音吩咐身后跟着的亲兵,“这几位看来是不饿,撤走吧。” 帐中所有人立刻站了起来,眼前这位不光是皇帝外甥,还实权在握,万万怠慢不得,纷纷主动行礼。 褚音受了他们的礼,也不还礼,淡淡说道:“看来诸位大人精神甚好?本来还想请你们稍事休息再做其他打算,倒是本帅多虑了。 “既如此,本帅便亲自陪着你们逛一逛军营。” 帐中所有人互相看看,都不敢拒绝。 第一站还是原计划的伙头营。 远远地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其实使臣团在于赛花那里一顿饭都没吃过,正是腹中空空之时,之所以有脾气,大概也是邪火作祟。 伙头营如今是肖将军兼管,正值休战之时,肖将军不练兵的时候就都泡在了伙头营。 听闻大帅过来了,他立刻跑了过来,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上前行礼。 褚音摆了摆手,跟他道了辛苦,又介绍道:“这便是京中来使,特意来伙头营看看咱们日常的伙食。” 看到一口口大锅就摆在露天地里,先前吃饭挑挑拣拣的官员都皱了眉,难怪饭里会有沙子,这也太不讲究了! 第八十三章 亲目睹 褚音瞥见,抬头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如今京里都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吧?” 这里的天气虽没有那么炎热,到了中午的时候也够人受的。若是做饭都闷在帐篷里,那份儿罪,有多难受? “更不要说太过闷热饭菜也容易变坏,满营将士禁不起折腾。 “诸位再请看看,我们日常都吃的是什么。”褚音伸手一指,“嗯,你们不会以为,为了给你们看,我们专门做了一场戏吧? “那也可以去看看我们的存粮。看看以这些粮食,我们能做出怎样的珍馐美味!” 大部分官员脸上都出现了愧色。 他们发现这些锅里做的菜不光没有肉,连油水都非常少。 陈奉已经拉着肖将军,悄悄把使臣们的作为说了一遍。 肖将军登时火冒三丈,扯着嗓门道:“前些时,我们大帅被人暗算中了毒箭,养病的时候,也只吃了两三天小灶,小半袋精米都没吃完! “如今全拿出来招待贵客了,怎么贵客还不稀罕? “难不成你们比我们大帅功劳还高,身份还贵重?” 他怒冲冲揪着一个老头的领子,也不管人家是什么官职,直奔粮仓而去。 粮仓里堆着的都是糙米、粗面、杂粮,还有各种干菜。 他抖着干干净净的一个米袋子:“我们这二十万人的军营,统共就只有一百斤精米,一百斤细白面,还都是留着给重病号吃的! “大帅素日的饮食都和我们没有半点区别! “就这,你们瞧瞧!这些粮食还能吃多久? “弟兄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粮食,也拿最好的那部分给你们吃,你们就这么糟蹋我们的心! “打仗对你们来说算什么?上嘴皮一碰下嘴皮? “可对我们来说,今儿的衣裳明儿能不能再穿上都两说! “弟兄们拿命换太平,谁来心疼我们的命!” 说罢一搡,那老头便倒退出去十几步,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还是身边有人及时扶了一把。 肖将军抹了一把脸,跟褚音说:“大帅,这样的人,末将不伺候!您要是责罚,末将都认了!” 褚音安抚了几句,问一众官员:“粮仓的情况诸位都看清了?那咱们去下一站。” 好些官员脸上愧色更浓,看存粮情况便知道,方才给他们送去的已经是上等伙食了。 虽没有具体去访查,但这一路行来也知道边地到底有多荒凉。这种情况下,能筹措出几桌还能过得去的饭菜,已殊为不易。 伤兵营距离不算太远。 很快就到了,正好两个断了手的伤兵架着一个没了双腿的从眼前经过。 褚音道:“本帅不多说,你们自己看吧。” 所有官员都闭紧了嘴巴。 和北齐已经休战一段时间,伤兵营没有轻伤号,留下来的都是侥幸保住性命的重伤残。 战争的残酷,从他们身上可见一斑。 终于有人理解了陈奉和肖将军的愤怒从何而来。 有位官员满含愧疚说道:“大帅请息怒,都是我等无知。”说着深深拜了下去。 第八十四章 沉住气 褚音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只淡淡一笑:“诸位受了惊吓,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本帅派人带你们四处转转,领略一番本地的风土人情。” 说罢让人好生送他们回去,自己则回了帅帐。 至于说和谈的事情,急什么,反正稳占上风的是大周这面。 使臣团回到安置的帐篷才发现饭桌早都被人收拾妥当了,一粒饭一口水都没给他们留! 这些且不论,也没人与他们接洽! 但经历了之前的事情,他们不敢再生出抱怨,委委屈屈自行安排。 褚音这边如何冷落使臣团,暂且不提,且说容安。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褚音给他留的信,别问为什么知道褚音会给他留信,这点默契他相信两人肯定有。 了解到褚音做的事,他不由露出一丝微笑,他就知道,褚小姐不不是那种恪守教条的人。 梳妆的时候他认真看着镜子里的人。 褚小姐不愧是出身江南褚家,是褚大儒的女儿,容貌且不论,这一身的文秀气度便不是常人能比的。 更何况,褚小姐容貌也十分出挑。 他抿了抿唇角,镜子里的人脸上便浮现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容安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做褚音以来从未认真照过镜子的人,感觉此时就是在与褚音对视。 虽然铜镜昏黄,看得不是很真切,却也能感受到,褚小姐哪哪儿都好,哪哪儿都符合自己选媳妇的标准。 不,不对,从前他没想过要娶媳妇。 娶媳妇多麻烦,会影响他打仗。 但现在,他想娶媳妇了,立刻,马上! 是为了责任吗?胡说什么! 那真真儿是玷辱了他对褚小姐的感情! 给他梳妆的甘草见他表情变来变去,有些奇怪:“小姐,您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么?” 唉,她们真没小姐沉得住气,又是一晚上没怎么睡呢。 容安回过神来,脸上有些发热,他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 唉,好似给母亲写信的时候忘了让她悄悄关心一下褚小姐了。 只要了解到褚小姐的为人,母亲就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她! 诶,对了!自己没办法让褚小姐搬出况府,难道母亲也没有? 想到这里他便迫不及待想要给景阳长公主写封信。 可甘草还等着他说话呢,只得先说道:“你还没出过这院子?等会儿出去走走转转,这府里的事你略打听打听,便心里有底了。 “只记住一点:沉住点气。” 甘草懵懵的,但十分听话,等梳完头,伺候着容安盥洗毕,木香带着小丫头过来伺候吃饭,她便悄悄出了聆音阁。 大约一个时辰后,努力绷着脸回来,打发小丫头出去,又客客气气让忍冬去门口看着,一手拉着木香,激动得脸色泛红:“小姐,真是大好事啊!” 木香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时候能有什么好事?莫不是咱们家两位老爷和大公子有消息了?” “那倒不是,”甘草绷了一路,此刻终于绽放满脸笑容,“说出来准让你高兴!这府里倒大霉了!” 第八十五章 秃子现 木香脸上果真浮现笑容,骂道:“该!这样存心不良的人家,就活该倒霉!” 又拉着甘草让她细说说。 容安也放下了手里的书,褚音信上只说她也出手了,具体做了什么……问问忍冬白芷也能知道,但总不及这样惊喜呀! 面上也带了浅浅的笑意,他很期待褚小姐的作为呢! 甘草先笑了一阵,才说:“今儿早起,这府里的女主子们全都变成了秃头! “唉,都不知道说她们什么好,出了这样的事,不赶紧让人闭紧嘴巴,自己先叫嚷起来,如今怕这府里的耗子都知道了!” 木香张大了嘴巴,“还有这种事?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剃头?” “那就不晓得了哦,最先是在老太太院里听闻老太太秃了,”甘草笑道,“打听清楚不是假的,我差点当场给笑出声来! “幸亏小姐说让我沉住气,我便没声张,到处转了转,原来每位女主子,包括姨娘和庶小姐们,都秃了! “三小姐闹得格外厉害些,啧啧啧,她就不怕名声传出去,她往后没法嫁人?” 木香推了她一把,“你自己也还是个姑娘家,怎么大喇喇说这种事!” “嘿嘿!”甘草心情十分愉快,“我忍不住嘛! “这还不算完呢!你猜怎么着,不光这府里的女主子,便是嫁出去的那些也都一夜之间变成了秃头! “这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定然是况家做了什么让鬼神都看不过眼的事,所以才会降下惩罚!”容安唇角含笑,哪里是老天看不过眼,是你们家小姐出手啦! 张氏从外头走了进来,听了个尾巴,但也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忍不住也说道:“小厨房的采买回来,说连外头都有人知道了。 “这家人真是的,都不知道遮遮丑!” 甘草笑道:“妈妈,您若不是笑着说话,我还当您真的替他们操心呢!” 张氏啐了一口,“那都是什么人!哪里值得让人有半点同情了! “他们府里出了这样的事,短时间内怕是没时间来为难咱们小姐了。” 她眼神闪了闪,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况府的倒霉事可不止这一件哦! 甘草遗憾道:“可惜况二郎没秃。” 张氏便忍不住说道:“他虽没秃,却也倒霉得很。” 甘草立刻抓住了她的袖子,催促:“妈妈快说!他怎么倒霉了?让我们也跟着爽快爽快!” 张氏本不欲说,“你们都是没出阁的姑娘家,没的污了你们的耳朵。” 甘草恳求:“妈妈,知道您老是爱护我们,可别人哪有什么顾忌! “你告诉我们,他们家再有什么恶心人的手段,我们也不至于连怎么招架都不知道啊!” 张氏一跺脚,“嗐!那便告诉你们吧!那况四郎在外头鬼混,跟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跟一个不要脸的女人过夜。 “结果那女人的丈夫得到消息打了过去,把那况四郎打伤了。 “这会儿在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 甘草红了脸,狠狠啐了一口:“这都什么东西!若是他们敢把这样的人拿到咱们小姐跟前说,不管别人怎样,看我不老大耳刮子扇过去!” 木香也露出轻松表情,“他们哪还有脸再提婚事!” 第八十六章 况府乱 容安抿了抿唇,在解决自身麻烦之前,况府人不会再对褚小姐动手。 但并不能永绝后患。 所以还是要想个法子让褚小姐摆脱况府。 最妥善的办法自然是找到褚敦儒三人,哪怕只是找到褚之问也好,起码能名正言顺搬离。 唉,曹子纪这家伙办事也不牢靠啊!这么长时间了,竟还没找到人。 不行,得催催他! 这人啊,就是属驴的,不在后头挥着皮鞭,他就总是磨磨蹭蹭! 还有母亲那里,该怎么说才好?总不能伤了褚小姐的名声。 不同于聆音阁的欢声一片,况府上下可谓鸡飞狗跳。 况老夫人一开始还以为自己遭遇了鬼剃头,或者得了什么急症。 反应过来该捂着的时候,自己院子里已无人不知了。 她只得命人把消息封锁在府内,奈何还是慢了一步。 不说别人,况菲菲起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个大光头,立刻几尖叫起来。 穿透力之强,院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说她之前烧焦的头发还没长齐,好歹还是有一截儿的,如今头上光溜溜,连毛茬都摸不到! 她赶忙让丫鬟给自己拿头巾,裹好之后匆匆去寻况二夫人。 房里的丫鬟面面相觑,贴身服侍的赶紧追上去,小丫鬟不由悄悄议论:“三小姐这是造了什么孽?先前被雷劈,如今又被鬼剃头……” “哎哟,这可说不得,也不一定是三小姐自己惹来的,许是亲长做了什么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的事,报应在她身上了。” 房里的丫鬟都这样想,何况他人? 况菲菲急匆匆来到况二夫人的院子,还没进院,就听见里头好一通吵嚷。 况二夫人接连遇到糟心事,如今仍在养腿伤,管家权还被婆婆夺了,这脾气本来就一点就着,清早服侍她起身的丫鬟看着她发出惊恐的尖叫,她抬手就是一耳光。 等感觉到头皮凉飕飕的,一摸才知道自己变成了个光头,心态立刻就崩了。 服侍她起床的丫鬟固然被打得两边面颊高高肿起,但凡进过她屋的丫鬟婆子也都在太阳底下罚跪。 她倒没想别的,只以为是谁暗算了自己,悄悄给自己剃了头。 怕是近来自己脾气不好,受过罚的丫鬟婆子起了歪心思。 她胡乱在头上包了头巾,隔着窗子吩咐:“掌嘴!谁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继续跪着!” 五月的天,日头一升起来,人就会热得冒汗。 这也不说,院子里铺的都是鹅卵石,跪上片刻都受不住,时间长了膝盖还能要? 因此丫鬟婆子们纷纷哭着求饶,直说自己无辜。 况雨菲目中渐渐浮现惊恐之色。 母亲没法解决这事,只能去找祖母了。 一转身才发现自己的两个庶妹也遮遮掩掩往这边来了。 况家女儿的日子过的都不错,只是这两个毛丫头还小,大的也不过八岁,自然到不得褚音跟前。 况菲菲大步走过去,把两人头上的头巾一把扯下,那两颗光溜溜的卤蛋头就呈现在眼前。 两个小姑娘吓得登时尖叫起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一把夺过头巾,转身就跑。 若在以往,况菲菲定是要嘲笑几句的,但如今,哪有那个心思! 第八十七章 众人惊 况二老爷搂着新进门的小妾还在睡懒觉,怀里人动了动,他顺手就往对方头上摸去。 这小妾有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顺滑到让人爱不释手。 这一摸之下,的确是挺滑的,就是手感不太对。 迷迷蒙蒙睁开眼,况二老爷吓得用力一推,就把一个娇滴滴的光头美人推到了地上。 那小妾睡得再沉也醒了,娇嗔道:“老爷,您睡迷了吗?人家摔得好疼啊!” “你你你……”况二老爷伸手指着她,“你是谁!你怎么是个光头!” 那小妾往头上一摸,立刻尖叫起来。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况府各房中。 待所有人齐聚到况老夫人院子里,才知道,况府女眷上至老夫人,下至才进门的小妾全都变成了光头。 女人们聚在一起,看着彼此慌乱的脸色,都忍不住低声哭泣。 况老夫人被哭得心烦无比,往下看了看,没发现有褚音,眉头一皱,立刻让身边的嬷嬷过去瞧瞧。 然后厉声道:“哭哭哭,哭什么哭!遇到事情解决掉就是了,哭能有什么用!” 况大夫人哭道:“母亲,我们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了么,还请母亲给出个高明主意。 “如今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说不准外头都知道了,往后咱们可怎么见人啊!” 况老夫人狠狠剜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况大夫人委委屈屈看了自家男人一眼。 况大老爷干咳一声移开目光,若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这样看人,那是风情,抱孙子年纪的老女人这样,没得让人恶心。 反正秃头的也不是他,他心里虽急,却又没那么急。 况老夫人又骂况二夫人:“你是怎么管家的?怎么能让消息传出去!” 别人都站着,况二夫人只能坐着,闻言委屈中夹杂了几分抱怨:“母亲忘了,如今媳妇在养病,没管家呢。” 况老夫人一噎,可不是么,如今是她自己在管家。可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很多事情都顾不过来。 况二老爷咳了两声,“母亲,还是尽早解决眼下的麻烦要紧,追究责任的事,慢慢再说吧。” 况老夫人面色稍缓,这么久了,可算有人说了句人话。 但紧接着况二老爷又道:“儿子告退,身上不大爽利,急着去瞧大夫呢!” 早上吓了好大一跳,他怀疑自己被吓出了毛病。 不等况老夫人允准,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这边还一团乱麻着,便有人报,老姑奶奶、姑太太、姑奶奶们回来了,嗯,反正况家出嫁女没亲自回来的也打发人回来了。 所有人都遭遇了同样的危机:一夜之间,头秃了,头发还整整齐齐在枕边。 况老夫人心肝儿乱颤,“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况家女眷会出这种事。 忽然有人尖叫一声:“大老爷!”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过去。 因为出了事,大家要聚在一起商议,就没讲究男女大防,只是男在左女在右分开站着。 此时却发现,况大老爷不过挠了挠头的功夫,几缕头发就离开了头皮。 第八十八章 夫妇顺 况府所有男子的头发也没保住。 幸而他们身上没有差事,不然在外头、在外人的目光中变成秃头,不是更没脸面? 听着况府趣事,容安连吃点心都觉得比往日还要美味。 褚小姐虽应该能料到这些情况,但还是应该跟她说一说吧? 于是容安提笔给褚音写了一封信,绘声绘色描述了况府人的情况,折好让白芷用秘密渠道给褚音送去。 然后问责曹纲。 也找到了给景阳长公主的借口:他受人所托要照顾褚家小姐,但男女有别,只能转而托付母亲。 “若是母亲觉得投缘,可以接到身边,一则完成他人所托,二则也能给母亲解闷。” 景阳长公主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有些愣怔。 抖着信问驸马镇北侯容克:“子固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人会托他照顾一个女孩子?” 容克接过信来看了看,微微一笑:“借口罢了。” “借口?”景阳长公主寻思了一回,忽然笑道,“你是说他瞧中了人家姑娘,所以才找了这么个烂借口?” 容克点了点头。 他倒不觉得儿子无礼。毕竟容安只是托长公主照顾,也有一层请母亲把关的意思吧? 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景阳长公主转眸看向容克,发现对方正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不由回给他一个充满柔情的笑。 他们两个便是先自己看对了眼,才请先帝赐婚的。 自然知道情投意合,比素未谋面就做了夫妻,要和顺得多。 不见这么多年,两人已经步入中年,依旧感情融洽? “既这么着,”景阳长公主把信折起来,“这姑娘我是必须要见一见了?” 容克颔首,“儿子好不容易有一件事求到头上,自然要尽力。” “好,”景阳长公主笑道,“听你的,反正这一次咱们出京疗养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回去打个转。” 容克交割了兵权,便整日陪着景阳长公主四处游玩,以疗养为借口。 很少在京城逗留。 这种远离权力中心的姿态,使他们夫妇在朝臣中声望反而更高。 再者,即便他们不掌权,皇帝对他们的看重也没减少分毫,地位自然仍是高高在上的。 回到京城之后,景阳长公主夫妇先进宫去拜见陈太后和帝后。 与陈太后和陈皇后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见了皇帝之后,夫妇俩都大吃了一惊。 景阳长公主更是忍不住失声:“皇兄,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皇帝瘦的两颊都凹陷下去了,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但他自己摸了摸脸,反而笑道:“有么?朕还觉得近来精神颇好呢! “你们也知道了吧?子固这一次打的大胜仗,能给咱们迎来十余年太平呢! “北齐这些年不消停,咱们固然没吃什么大亏,但连年征战,苦的还是百姓。” 景阳长公主摇头:“皇兄,这些家国大事,不是臣妹能插手的,但你这身体…… “身边伺候的人呢?我必须亲自问一问!” 皇帝笑着对容克道:“你看看,她从小就爱管着我,如今朕都抱了孙子了,她还是如此!” 第八十九章 母子信 待回到长公主府,景阳长公主闷闷不乐。 容克道:“陛下操心的事情那么多,都是耗费心血的。过度操劳便会如此。” “不,”景阳长公主面上忧色愈深,“不该如此。你也知道的,我们兄妹虽然不能跟你比,但也是从小勤练骑射的,身体底子都不错。 “便是做了皇帝,生出怠惰之心,可他又没有什么大毛病,何至于此? “你也听见了,太医都说他身子康健,可他是康健的模样么?” 容克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安慰,忽然提到:“前些时子固遭遇北齐暗算,中了毒箭,毒性猛烈而奇特,但他却没为此遭太大罪。 “是不是他那边有医术高超的奇人? “不若请来给陛下看一看。宫里的太医,未必靠得住。子固那边的随军太医还是陛下亲选的呢,结果却是北齐奸细!” 景阳长公主眼睛一亮,“对对对,你说得对极了!我立刻给子固写信!” 容安的信能直接送到他们手里,但为了不露馅,他可没给景阳长公主夫妇留送回信的人。 所以长公主的信是直接送到军中的。 即便两夫妇不管事,可不代表他们没手段。 这封信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到了褚音手里。 在褚音的记忆里,前世景阳长公主夫妇和容安之间的关系很淡,倒也不是说他们彼此不牵挂。 能看得出长公主夫妇很疼爱这唯一的儿子,但因为多年彼此间联络比较少,便是同处一室,大多时候也都彼此沉默。 所以她才想着帮他们缓和一下关系。 这封信,她该看不该看? 容木眼看着褚音盯着长公主来信出神,忍不住出声提醒:“侯爷,老侯爷和长公主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呢?” 这玩意耽误了可怎么好?不怕别的,就怕长公主他们给侯爷物色好了未婚妻,只等侯爷回去便能拜堂成亲的那种。 如若果真如此,褚小姐怎么办? 侯爷这一腔深情又如何安置? 褚音又迟疑了片刻,才拆开了信,心中默默跟容安道歉:我也是担心你们。万一长公主没有及时得到回信,多心了怎么办? 儿行千里母担忧。 转念又想到自己,虽没了母亲,但父兄和叔父也一定在日夜惦念着自己。 一看信,她就是一呆。 从内容上不难判断,这是一封回信,却不是给她上封信的回复。 容安托长公主照顾她? 褚音鼻子微微泛酸,他对自己这样好,自己该如何报答? 再往下看,景阳长公主让容安寻良医? 隐晦地提了皇帝身体状况堪忧。 褚音蹙眉,回想前世,她在陈太后身边其实是有机会见到皇帝的,但毕竟男女有别,上下有分,每次皇帝去给陈太后请安,她都会回避。 因此,竟是从未谋面。 难不成皇帝身体状况不好,另有隐情? 唉,自己前世若是肯处处留心,如今不就能帮上冠军侯的忙了? 容木窥着她神色变化,担忧地问:“侯爷,莫不是长公主和老侯爷那里遇到什么麻烦了?” 褚音收回心神,摇了摇头:“无事,准备笔墨,我要给褚小姐写封信。” 容木一呆,给……给褚小姐写信?不该给长公主回信么?侯爷这是什么想头? 第九十章 提建议 褚音可不管容木怎么想,提笔刷刷点点把长公主的意思说了,又问他是否可在各自归位的时候联络长公主,她必须要亲眼看看皇帝,才能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请师父出山,但师父行踪飘忽不定,自己也联络不上。 另外收服于赛花的事情也详细说了,想请容安帮忙找一找关系,重启旧案。 刚把信封好,门口便有亲兵报告:“大帅,于小姐到了。” 褚音把信交给容木:“速速递出。” 才让请于赛花进来。 于赛花拱手,态度十分恭敬:“大帅,听说就要大练兵了,不知赛花可否一观。 “若是大帅觉得赛花有可用之处,赛花愿意训练一支女军出来,供大帅驱策。” 于赛花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子,凭借一己之力,四处奔波,只为替全家伸冤,这份胆气和执着是非常值得人敬佩的。 褚音对她颇有好感,客客气气请她坐下,“领军也不一定非要领女兵。 “能够参军的女子能有几人?战场上一旦失利,对女兵的伤害也太大。” 于赛花略有不服。 褚音抬了抬手,制止她发言,“于小姐,不可否认,你只是个例吧? “也不能否认,这世道对女子还是过于苛刻吧?” 于赛花眼中出现了薄薄的泪光,咬了咬唇,没有反驳。 褚音温声道:“便是于小姐要留在军中……不是不行,但也不是我一人便能做主的。 “还要容我些日子,我要具本上奏。” 于赛花擦了擦眼睛,“好,我等着,我也等得起。 “不过大帅,有些事我却不能不说。 “这两年为了给家人报仇,我走了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大帅不曾见过的民间疾苦。 “这世上最苦最累的还是女人居多。好些女人不光做着和男人一样繁重的活计,还要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却还要因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遭受抱怨,甚至拳脚相加。 “大部分女人不敢反抗,因为他们无处可逃,跳出这个火坑,有可能还会落入另一个泥潭。 “所以我想着,军中也有很多杂活,是不是可以招募女子来做? “比如浣洗做饭之类的,女人总比男人要心细些。只要能有一口饭吃,有安稳日子过,她们便别无所求了。” 褚音沉吟半晌道:“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了解了,但我仍不能立刻回复你,不过我保证,会认真考虑的。” 于赛花大喜,起身拜谢。 褚音摆摆手,随口问她在军中可习惯。 于赛花的住处相对独立,和别的将士隔得都比较远。 她也受军纪约束,不能随意走动,所以显得有些孤寂。 于赛花心头暖暖的,感激地望着褚音,“大帅放心,现在已经很好了。” 比起当初饮冰卧雪的日子,这点寂寞她受得住! 褚音便不知再与她说些什么,随手拍了拍案头摞得高高的公文。 于赛花识趣地告辞。走出几步又回身,“大帅,公务繁忙,也要保重身体。” 褚音随口应了一声,让人好生送她出去。 于赛花到帅帐外正好遇到回来的容木,忍不住跟他打听褚音的日常饮食。 容木奇怪地看了她几眼,道:“大帅的伙食自有伙头营料理,于小姐不必挂心。” 第九十一章 安置法 等应付走于赛花,容木才走进帅帐,便听褚音吩咐:“方才的信发出去了?再追加一封,还是给褚小姐的。” 容木忍不住替这位褚小姐发愁,光靠着鸿雁传书到底不如日日相见。 褚小姐啊褚小姐,你可知我们侯爷也是块香饽饽?你啥样我们不知道,可这位于小姐…… 便是我们偏向你,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不好! 褚音见他脸色怪异,不由问道:“方才和于小姐说什么了?” 容木的表情就有点一言难尽,侯爷啊,您被盯上了,您不知道啊! 瞧那于小姐瞅您的眼神儿……唉! “侯爷,”容木期期艾艾地道,“于小姐这么住在军营里不太好吧?” “你有更好的安置办法?”褚音挑眉。 容木还真认真思索了起来,半晌说道:“其实就近安置在村子里也不错,毕竟咱们军营里都是大老粗,万一冲撞了她,或者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对人家姑娘也不好不是? “于小姐可还没嫁人呐!” 容木心里叹气,侯爷,我都说的这样明白了,您听懂没? 褚音翻了翻容水对于赛花的调查结果,慢慢说道:“于小姐的父母相识于微时,她外祖父是个镖师,于小姐自幼得外祖真传,习得一身好功夫。 “也正是这身功夫让她逃过了杀身之祸。 “她既有能力收服那么多匪类,便说明也有带兵之能。 “若是能在军中效力……” “侯爷!”容木急忙打断她,怎么还要引狼入室?“这可不妥,没有先例的!” 他相信侯爷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既然先对褚小姐动了心,那便说明侯爷喜欢的是那种钟灵毓秀的姑娘,而不是于小姐这类型的。 但有个词儿不是叫做“日久生情”?两人耳鬓厮磨久了,保不齐会生出什么麻烦事。 到时候岂不是带累了侯爷大好的名声?而且,褚小姐也太无辜了些! 褚音眉头微皱,“没有先例,我们便不能开此先例?于小姐已无处投奔,她若去做别的,也埋没了这一身好功夫…… “不过么,”此事的确不是她能做主的,还是要跟容安商量,且看容安怎么回复吧,“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顿了顿,又道:“你的提议也不错,那便和于小姐提一提,另外也要分出人手看着她点。” 容木这才稍稍放心,“好好好,属下先把信给褚小姐发出去,然后就去办这件事。” 打发走了容木,褚音继续处理公务,她倒不觉得留下于赛花有什么不好。 甚至认为,于赛花这样出身不低,而且弓马娴熟的女子,可能更得容安看重。 至于说撮合容安和于赛花,她可没想过,且不说她没有那个资格,便是对于赛花也不曾深入了解过,真正品行如何,还得要靠时间来验证。 只不过同样是为家人报仇,有着相似的经历,她不免多了几分同情心,想给她一条出路。 当然,若是容安不同意,那也没关系,褚家名下也有镖局,若是于赛花愿意,可以去做镖师,甚至做镖头。 第九十二章 重情义 容安收到褚音来信之后,皱眉思索良久。 往后要让给母亲送信的人多留一阵,拿到回信再走。 倒不是怕褚小姐知道他在和母亲说些什么,而是这样中间需要转道手,太浪费时间。 而且,母亲肯定回复了自己关于褚小姐的那部分问题,多尴尬! 另外褚小姐提到的进宫之事可以着手准备。 他也挺长时间没见过皇帝舅舅了。 其实在他心目中,父亲是严父,教会他男子汉如何顶天立地,如何不负此生;皇帝舅舅更像是慈父,教会他如何善待自己,关心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年幼时因父亲常年出征,他跟皇帝舅舅相处还更多些,是被皇帝抱在膝头长大的,甚至比皇子们还更受宠些。 虽然随着年纪的增长,舅甥间不复当年亲密无间,彼此之间的牵挂却不曾改变。 早前他在与东临国边境处驻军震慑长达一年,接到对战北齐的圣旨,便直接率兵奔袭,不曾回京。 想到这里,容安提笔给景阳长公主写了一封信,说明了褚音的师承,将她的医术夸了又夸,直言自己之所以快速痊愈,多亏了褚小姐的药方。 至于跟褚小姐之间的关系,日后母子重逢再细细讲来不迟。 他知道,自己因为常年征战耽搁了婚事,也是母亲的一块心病。 若母亲知道自己属意褚小姐,一定会极力撮合的。 挑褚小姐的毛病?不可能的!褚小姐能有什么毛病!母亲也不是那样多事的人。 嗯,这一次让母亲尽早安排和褚小姐见面,然后等两人复位便可进宫瞧一瞧皇帝舅舅。 褚小姐固然出类拔萃,皇帝舅舅又不是那种耽于美色的,何况还有母亲在,倒不担心在宫里遇到什么意外。 褚小姐还提到了个于赛花? 这是什么人?于令词之女? 他连于令词其人都没什么印象,更不要说什么于赛花了。此事却要曹纲帮忙查一查。 褚小姐虽然聪明能干,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闺中少女。 于赛花既然在江湖上还闯荡了两年,且不说年纪,这些阅历便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须让褚小姐多出几分戒备。 唉,偏生现在身份尴尬,也不好直接对容金等人下令。 不过,不论于赛花真实人品如何,能让褚小姐肯定的建议,果然不是言之无物。 那便让褚小姐看着办?有母亲的先例在,皇帝舅舅不可能不允军中存在女将。 若于赛花没有可疑之处,留在军中便留在军中,届时给她派两位忠厚的年长老将带着便可。 至于安排女子帮忙浣洗、做饭之事…… 容安仔细想了想,浣洗之事倒好说,将士们的衣衫鞋袜损耗非常严重,需要经常缝补,但戎马倥偬,哪有那个空闲? 以往军需处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把赶制军装的活儿外包。 这部分好解决。 只是若说让这些女人跟着军队移动便有些不现实了。军队的行踪有时候也是不能随意泄露的。 所以这件事要怎么完美解决还需要再和谋士们商议。 第九十三章 挥鞭子 把自己担忧的地方写下来,剩下的便交给褚音和谋士们去探讨。 容安觉得,褚小姐完全有能力做好这件事。 就好像况府内宅里这些事,褚小姐全都放手给他自行处置一样,他也该给足褚小姐信任! 但让外来的女人承担伙头营的事是绝对不可以的。 不说伙头营里全是重活,没一把子力气干不动,单说全军的膳食安全,便不能轻忽大意。 褚小姐还跟自己说了朝廷使团的无理行径。 他只能说,褚小姐做得漂亮! 若是自己在,也不会给他们好脸子看的,自以为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便能用鼻孔看人了? 没有那些大字不识的普通士兵抛头颅洒热血,哪有他们安稳读书的机会! 谁给惯出来的臭毛病! 这一次皇帝舅舅是怎么选的人? 他这般想着,让忍冬把邸报都找了出来,自己翻了翻。 哦,原来如此,原本皇帝舅舅选派的正使是德高望重的太师许寿,只因许寿半路染了病,他的副手兼嫡传弟子礼部侍郎左谦和另两位官员留下来陪伴照顾,如今还未抵达边关。 其余人是先行一步的。 容安放下心来,许寿为人老成持重,他本是寒门出身,绝不会有那种看人下菜碟的做派。 他的亲传弟子也不差,便是他这个武夫也听过左谦的名字。 原本左谦是有机会做吏部尚书的,之前因为丁忧,被人抢占了先机。 但此人为人谦逊,又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再有许太师提携,不怕将来没有出头之日。 容安在给褚音的回信上详细写明了这一点,将来有许太师过去主持大局,别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说使臣团中有贰臣的事……还是得让曹纲查一查。 话又说回来,曹纲最近做事不太麻利啊!还需要自己给他挥一挥鞭子? 写完给褚音的信,吹干墨迹,正准备装入信封,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嘴角边慢慢浮现一丝浅笑,打开最后一页,又补充了几句,说是自己粗心,往后给母亲写问候信的事还是要拜托褚小姐云云。 至于写信的频率,半个月一封就好。 他自己则会掐着这个时间自行给母亲写信,或者安排一些别的事。 不知不觉地,给褚音的信变得厚厚的。 封好信封,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一时又没想明白,干脆就放到一边, 转而给曹纲写了一封信……确切地说,那是一张字条,简短到用个信封都觉得浪费的那种。 封好之后让白芷找人送到指定地点。 吃饭的时候,甘草带来了况府最新情况:“小姐,况四郎的事儿有新变化啦!” “嗯。”容安兴致缺缺。 他当然知道啊,他派人去做的嘛! 甘草不满地撅撅嘴:“小姐,您都不好奇的吗?” “看看你这神色,就知道那家伙一定是倒了大霉,”容安微微一笑,“还用问?” “话虽如此……”甘草瞟了一眼站在角落里,存在感不是很强的忍冬和白芷,“小姐,人家怎么觉得,自从她们俩来了之后,我和木香在您这儿都往后靠了?” 第九十四章 须和睦 “你又胡说些什么!”木香正好过来送点心,闻言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这也是咱们做奴婢的该说的话?” 甘草垂下头去,但还是高高撅着嘴,明显是不服气的。 容安想了想,甘草二人毕竟是褚小姐的贴身丫鬟。 而忍冬和白芷以后又要负责保护褚小姐,双方若是闹出什么不愉快来,不是给褚小姐添堵? 褚小姐每日操心的事很多,不能再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分神。 便道:“甘草,你和木香是伴我一起长大的,这情分自非比寻常。 “比如我的吃穿用度,生活习惯,没有谁比你们更了解。 “可若论到跑道送信,乃至压制底下不听话的小丫头,打发不怀好意什么人,你们俩却比不上白芷忍冬。 “人各有所长,根本不必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相比。 “同样也没必要用自己的长处去瞧不起别人的短处。 “她俩若要收拾你,轻而易举,可把你挤兑走了,只留一个木香,我还觉得处处不顺手。 “往后你们都要陪伴我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你们能融洽相处。” 甘草脸一红,她忽然想起,昨天她找东西需要搬开桌子,但那桌子死沉死沉的,怎么都搬不动,谁知忍冬一言不发走过去,单手就轻轻松松挪开了。 还有早前这院子里也有暗暗吃里扒外的,都是忍冬和白芷出手弹压的。 她也发现这俩人根本就不是寻常的丫鬟,她们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小姐身边有这样的人服侍,不是多一重保障? 先前还真是自己太小心眼儿了!得亏人家俩不跟自己一般见识,不然像小姐说的,收拾自己一顿,自己不是干吃哑巴亏? 她可是听说过,会功夫的人手段都多,让人吃了亏,面上还什么都瞧不出来! 因此她便红着脸过去,给忍冬白芷福了福,“两位姐姐,之前是我不好,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姐姐们原谅。” 忍冬白芷互相看看,往后退了一步,摆手道:“都是服侍小姐的,不必如此。” 木香松了口气,笑道:“这就对了嘛!咱们有劲儿一处使,都是为了小姐好。 “咱们若是彼此之间有了嫌隙,不是给了别人钻空子的机会?” 又嗔着甘草:“我说你多少回,你只当我傻,还是得小姐点拨点拨,你才知道谁是最笨的那个!” 甘草干脆利落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哼了一声。 忍冬白芷脸上不禁浮现一丝笑容。 容安摇头轻笑,他就知道,褚小姐的丫鬟也都是通情达理的。 木香扯着甘草到一旁,“方才你要跟小姐说什么?小姐没兴趣听,我可特想听呢!” 甘草高傲地抬起下巴,“那你求求我啊!” 木香忍着笑,摇摇她的手臂,“好甘草,你就告诉我吧!” 容安看到张氏也走了进来,干脆道:“讲出来吧,让张妈妈也听听。” 既然是好消息,那就要大家同乐。 若是周围都是男子,他会让人喝两杯,都是女子就不知该怎么做了。 第九十五章 再遭罪 原来况府男丁女眷全都变成秃头之后,一边派人请大夫诊治,一边派人去庙里烧香。 况老夫人还疑心是不是之前况二夫人在西山寺被佛像砸了之后,没有及时捐银子重塑佛像,所以才引来的佛祖惩罚。 于是派况四郎去西山寺捐银子,想请寺里大的和尚给念经禳解禳解。 请大夫这边暂且不提。 况四郎顶着个大光头出行,觉得面子里子都难堪,于是不光严严实实戴着帽子,衣着还特别朴素。 饶是如此,一路行来,街面上对况府的议论也让他抬不起头。 到了西山寺,还没等迈进山门,寺里便有一伙和尚明火执仗追着个男子跑了出来。 那男子正好跟况四郎撞了个满怀,把况四郎头上的帽子都撞掉了。 他弯腰去捡帽子的当儿,被人一棍子敲在背上,立刻扑跌在地。 紧跟着便被人拧胳膊捆了起来,他口中一呼喊,立刻被人团了抹布塞得满满当当。 因为人多,带的小厮长随早就被挤散了。 待被扯进庙里,又有一伙儿人闯过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通胖揍,混乱间也不知是谁,一脚踩在他要害之处…… 张氏忙去捂甘草的嘴,责备道:“你这丫头!怎么什么浑话都在小姐跟前说? “往日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甘草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把张氏的手拿开,“妈妈,我怎么了嘛!说错什么了?外头就是这样传的啊,说是况四郎往后再也不能当爹了。 “我就不明白了,被踩折了腿怎么就不能当爹了? “就算是讨不到门当户对的媳妇,娶个小户人家的姑娘也还是能娶得到的吧?” “噗——”容安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闹了半天这丫头什么都不懂! 也难怪,跟着褚小姐整日在深闺之中,怎会知道这些! 张氏讪讪松开手,“是妈妈错怪你了。”随即眼神狐疑看向容安。 容安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用手帕擦拭湿漉漉的衣襟。 木香赶忙上来服侍:“不如换一件衣裳吧。” 容安立刻起身跟她一起进了内室,还听见张氏在教训甘草:“往后有关外男的事就不要拿到小姐跟前说了。 “好些事你不懂,往后嫁了人就明白了。 “唉,也是最近事多,我都顾不上管教你们,一时看不到,你这小蹄子就要闹幺蛾子。” 甘草还不服气,咕哝道:“怎么他们做得,我就说不得?” 张氏气得骂道:“如今我还管不住你了?” 甘草只得低头认错。 容安忍不住笑。 又想着张氏这个时候进来一定有事,等换好衣服出去便顺理成章转移了话题。 张氏一拍脑门,“差点混忘了!”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周二才送过来的,老家来的信。” 容安立刻明白这是褚音回来办的事,便不好拆开。 张氏不明就里,催促道:“小姐快看吧,周二说来人还立等着您的回信呢。” 容安犹豫了片刻,还是拆了信。 倒也没什么秘密。 是褚氏族老给褚音的回信,说是家庙坍塌了一块。 第九十六章 慎回复 容安思索了一阵,问木香:“可有故乡的地方志?” 木香点头,转身去抱了几本书来,“这还是二老爷帮着整理过的,非常翔实。” 容安大喜,一边翻阅一边吩咐张氏:“让周二略等等。来送信的是什么人?别薄待了人家。” 张氏忙应下,“小姐放心,老奴已经让周二陪着送信的人去吃饭了,这就让人给周二送信,让他拖一拖时间,今日送信的人来不及出城,只能明日再走。” 又不放心地问:“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倒也没什么大事,”容安一边翻这地方志,一边回答,“家庙的房子塌了一角。 “然后族老发现有几处地方也该修缮一番,只是没有充足的银钱。 “咱们家里如今没个主事的人,他们也不好过去。 “干脆就让人送信来了,这不眼瞅雨季了?怕不及时修缮,酿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不过你也知道,人上了年纪,考虑的事情就会比较多,我得想法子安安他们的心。” 张氏点头,“老奴大概需要准备多少银子?” “三百两吧,”容安道,“修房子自然用不到这么多,但之前提到的族学里的一些事也是要用钱的。” 他暂时只拨这么多钱,一则给的银子太多了怕经手的人手脚不干净。 再则这毕竟是褚家的事,具体怎么安排,还是要等褚小姐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等容安翻完了地方志,对褚音故乡苏城的气候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略一思索,提笔给族老写了一封回信。 然后才交给张氏,让她把银子和回信一并交给来送信的人。怕现银不稳妥,还特意叮嘱要带银票。 “银票也都兑换成小面额的,到时候方便支取。” 容安活动了一下脖子,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甘草木香赶忙带着小丫鬟去小厨房端饭。 她们前脚刚走,费嬷嬷便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音小姐在忙什么大事,老夫人请了两三次都请不动。” “是费嬷嬷到了?”容安坐着没动,伸出脚来晃了晃,“唉,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跟着外祖母进了一趟宫回来这脚又疼得不能走路了。 “是以这两天总也没出这个院子。是外祖母有什么事?怎么还劳动费嬷嬷走一趟?瞧我这丫鬟笨的,都不知道给嬷嬷倒茶。” 一边说着给忍冬使了个眼色。 忍冬忙过去扶着费嬷嬷坐下,倒了杯茶过来。 容安又道:“外祖母之前派人来过?我怎么不知道?”转头问白芷,“你知道么?” 白芷憨憨地道:“巧了,正巧奴婢知道。奴婢问有什么事,那人什么话都不说,还鬼鬼祟祟的想偷东西,奴婢就把人撵走了!” 费嬷嬷拧眉道:“这可是胡说!来的人都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可能偷东西!” 白芷一脸无辜:“嬷嬷不信可以去搜一搜,第一个人来的时候顺走了我们晾在栏杆上的手帕。 “第二个人揣走了我们小姐遗落在院子里的一根蝴蝶发簪。” 她一本正经说着,忍冬悄悄走了出去。原本没有的事,等会儿不就有了? 第九十七章 又刁难 容安看见也只做未见,摇了摇头,叹道:“我知道外祖母待下人和气,可有些人啊就是天生的贪心不足。 “嬷嬷,这样的人来了,我的丫鬟撵走,不算过分吧?” 费嬷嬷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又顺不下去。 忍冬难得机灵一回,顺道去小厨房跟甘草木香通报了此事。 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就不知道了。 甘草一声冷笑:“他们还有脸来质问?做什么?狐狸尾巴这就藏不住了?硬要把况四郎摁在小姐头上?” 她挽了挽袖子,“拼了!” 木香一把拉住她,无奈道:“你属炮仗的?怎么一点就炸? “咱们总该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才好应对吧? “再说,之前小姐不是说了?咱们轻易离不得这里,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甘草气鼓鼓的,“我就看不得他们给小姐委屈受!早知道咱们何必来?留在家里有多好!” 一边说着不由自主红了眼圈。纵然两位老爷和大公子都暂时不在家,族里也会多加照看的。 何况他们家小姐本来就是个省事的人,能有什么事? 想来不由怨恨况大夫人,若不是她撺掇小姐来看看太太当年生活过的地方,小姐怎么会动心? 那人平日不言不语的,见人三分笑,却是个最有心计的! 一行人来到况府,就被安排住在据说当年况泠住过的聆音阁里,还有人硬说况泠之所以给褚音取名“音”,就是念着旧居,思念亲人的缘故。 刚来的时候,还有人心心念念跟主仆几个说况泠的旧事,说她在家时如何如何受宠,如何如何娇养。 那时候褚音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因为当时聆音阁的布置根本就不是况泠喜欢的风格。 纵然况泠去世的时候褚音年纪还小,却也已经记事了。 她印象中的母亲是个优雅大方的人,说话永远都是轻声漫语的,纵然她和哥哥闯了祸,也不会怒吼责备。 她喜欢的是简洁明快的风格。 聆音阁当时处处透着俗艳。 后来有人解释说是为了迎接褚音特意重新作了布置,若她不喜欢可以重新换过。 褚音才由着自己的性子重新布置了聆音阁。 倒也不是完全没找到属于况泠的旧物,有几部书真的是况泠留下的,上头还有她的字。 只是那时候况府上上下下都哄着他们主仆,尤其是况老夫人,嘴里一时半刻都放不下“音丫头”三个字。 缺失了女性长辈关爱的褚音怎能不被感动? 木香叹了口气:“赶紧去瞧瞧,如今屋里只剩一个白芷了。” 两人都没端饭,匆匆回去。 费嬷嬷正说到“老夫人身上不大爽快,想见一见音小姐。” “那我理当走一趟。”容安说着站起来,一眼瞟见已经来到门口的木香一行,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暂且别进来。 费嬷嬷嘴角边浮现一丝笑意,到了老夫人那里,可就由不得你了! 哪知容安身子一晃,“哎哟”一声痛呼,整个人便跌倒在地,扶着脚,蹙眉抽气。 木香甘草齐齐奔进来,围在容安身边,七嘴八舌问她可有伤到。 容安声音颤颤的,“疼……恐怕还是老地方。” 木香大声道:“这可怎么好!若是落下毛病岂不是一辈子的事!” 第九十八章 再装病 费嬷嬷也想凑过去瞧瞧,奈何三个丫鬟把容安围得密不透风,她根本就挤不进去。 木香赶紧叫白芷:“快让人去请大夫!要一个高明些会正骨的! “另外请张妈妈去跟老夫人回禀一声,咱们这些毛丫头分量都不够。” “哎……”费嬷嬷抬了抬手,却插不上话,白芷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刮过,她都没机会拽住对方的衣角。 罢了,便是拽住又能如何?是不让人家去请大夫,还是不让回老夫人。 “音小姐这里还乱着,老奴就不添乱了,先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免得老夫人惦记。” 费嬷嬷拔着脖子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聆音阁。 甘草追出去一直亲眼看着她拐上小道走远了,才冲着她的背影狠狠瞪了两眼,转身回来。 容安已经从从容容站起,任由木香替他掸去身上没有多少的灰尘,道:“放心,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还走了几步展示给众人看。 甘草拍了拍心口,“可吓死我了!” “这时候我才不往跟前凑呢!”容安冷笑道,“若是陷到什么麻烦里,再想抽身可就难了!” 况四郎是况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儿,想也知道,这个时候必不能放心身受重伤的他在外院养伤。 人家都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可以不避嫌。 但他去了,不是上赶着给人贴上来的机会? 聆音阁里更是不许议论况府中事,是以便是有人想找麻烦也没处可找。 做戏要做全套,聆音阁里的确请了大夫,不过都是褚家医馆里的,自然知道出去之后该怎么说。 临走的时候还给容安留下了一副夹板。 大夫走了没多久,便听闻况老夫人带人往这边来了。 容安命人给自己绑好夹板,半倚在床上,掐了自己某处穴位一把,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起来。 原本还打算给他画个病容妆的木香都惊呆了。 容安淡淡一笑,“来的都是女人,若是化妆就太容易露馅了。再说,我这屋里也没有那些东西。” 木香还得去翻找,太浪费时间了。 木香点头,又和甘草在屋子里洒了些药油。 特意等况老夫人带人进了院子,才把窗户打开。 况老夫人进屋闻到浓郁的药味,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头上也戴着假髻,围了抹额,只是脸上皱纹明显多了几条,看起来憔悴了衰老了不少。 凸起的颧骨透露着不好惹,眼角眉梢里似乎都刻画着不耐。 却又强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才走到落地罩便急不可耐出声:“音音啊,你怎么样了?可是身边的丫头照顾不仔细?怎的又扭到脚了?” 甘草和木香互相看看,哟,这就给她们头上扣帽子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她们撵走,或者给小姐身边塞人了? 容安虚弱地由两个丫鬟扶起来,声音纤弱地道:“外祖母来了?请恕音音不能给您见礼了。” 况老夫人嗔道:“说的什么话!外祖母不是早就说过,免了你的礼?快让我瞧瞧!” 第九十九章 不退让 况老夫人走到床边,顺势坐下。 旁人便是想拦也没法拦。 眼看着她的手抚到了容安头上。 容安细声细气提醒:“外祖母,音音伤到的是脚,不是头。” 况老夫人口中应着,却还是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确定他头上都是真发,脸色就阴沉了一瞬,声音也冷了几分,问:“你的脚如何了?” 容安叹道:“大夫说,接连几次受伤,若是再不好好保养,怕是要落下残疾。 “现在上了夹板,叮嘱务必要静养至少一个月方能下地。” 况老夫人盯着夹板,甘草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总感觉看到况老夫人笑了一下。 紧跟着况老夫人便拉着容安的手,心肝肉地疼惜了一番,道:“你这样子不好挪动,外祖母又上了年纪,不能时时来看你。 “这心里实在是惦记得紧。 “要不然这样,你挪去我那边住着,早晚外祖母也方便探视。” 容安摇头:“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况老夫人提起手帕按在眼角,“看到你我总能想起你娘。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对你娘的一腔心意,不用在你身上,岂不让我老婆子心疼死!” “听说四表兄也在外祖母那里?”容安索性直说了,“我们都不小了,怕是彼此不便。” “这有什么的!”况老夫人笑道,“难道外祖母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你同外祖母住正房,让他住厢房就是了。” 容安摇头,“外祖母是最重规矩的一个人,想是太心疼我们这些小辈了,才会这样想。 “但若传出去……怕是好说不好听。 “我倒罢了,只怕给外祖母大好的名声上抹黑。” 况老夫人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容安又道:“音音也知道外祖母疼惜,不若这样,左右现在天气热了,每日我让丫鬟抬着过去给外祖母请安也就是了。” 况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忙道:“你想什么呢!外祖母是那样会折腾人的?罢了罢了,你既不愿,外祖母便每日多走几步罢了。” “若能让外祖母欢喜,”容安一脸委屈地道,“音音做什么都愿意。 “外祖母愿意让音音搬过去,音音这便让人收拾东西。” “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张氏迈步走了进来,先给况老夫人行礼,然后继续说道,“方才老奴去给老夫人院子里送东西,正巧看见府里的四公子。 “老夫人,四公子已经十六了吧?不是该当住在前院?怎的又搬回内宅了?” 况四郎伤在隐秘处,面上除了分外苍白虚弱外,是看不出什么的。 张氏便装作不知。 况老夫人叹息:“近来四郎身子不大爽利,我怕外院伺候不周到,便让他挪进来暂时住几日。” 张氏立刻说道:“京里新来了位神医,医术非常了得,要不要请来帮着瞧瞧? “四公子正是说亲的年纪,若耽误了就不好了。” 况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四郎并无大碍。不过年轻人不知道爱惜身子,我想多盯着他一些罢了。” 第一百章 暗敲打 容安勾了勾唇,聆音阁里这些人打配合真是令人欢喜。 他问道:“妈妈,您去外祖母院子里,可是去送节礼的?” “是啊,”张氏笑着跟况老夫人说,“老夫人,这是我们老家那边送来的,比往年还多了两成,说是多谢府上对我们小姐的照顾了。 “唉,族里几位老太太也十分惦记我们小姐,还说再过些日子就打发人来接呢。” 况老夫人冷冷看着她,“怎的,我亲外孙女在我身边多住些日子都不成?” 一帮子穷酸,都惦记着褚敦儒手里的家底呢,当谁不知道! 张氏叹气,“可不是么!不过老太太们说的也对,褚家的女儿总没有一直在况家住着的理儿。” 说到这里忽然看向容安的脚,惊呼道:“小姐这脚又怎么了?” 甘草快言快语解释道:“方才费嬷嬷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有请,小姐急着过去,不小心又伤了脚,还是原来的伤处,大夫说要卧床静养。” 张氏点头,“那就不能挪动了,否则落下什么毛病岂不是一辈子的事? “你们往后可要更精心些,小姐若是不好,你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没得带累了老夫人,说小姐在况府过得不如意。 “你们都知道,族里那几位老太太可不是饶人的。 “就算你们的身契在咱们家,也落不到好!” 容安不说话,时不时蹙眉,发出几声隐忍的痛哼。 张氏这样夹枪带棒一说,况老夫人也不好坚持再让容安搬去自己那里了,只责备道:“你这婆子嘴皮子也太麻利了些! “倒把我这老婆子比下去了!” 张氏赶紧请罪:“这不是仗着老夫人宽容,老奴才敢这样放肆?” 况老夫人在心里打了她几十板子,待要再说些什么,又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两位姑太太回府省亲了。 况老夫人面上浮现几分忧色,匆匆叮嘱容安注意保养,便带着人呼啦啦离开了。 张氏心疼地跟容安说:“老夫人这是瞅准了小姐年轻面皮薄,才言语挤兑!” “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会过去的,”容安淡淡说道,“只不过妈妈若不来,少不得再用些别的手段罢了。” 不过既然这老婆子不肯消停,少不得要让她再吃些亏才好。 吃个什么亏呢?让她身边伺候的人也享受一把秃头的快乐吧? 甘草木香重新去小厨房把饭菜搬来,一边抱怨:“重新热过一遍,味道都不如刚才好了。” “没事,”容安笑道,“我又不挑食。你们也下去吃饭,这边留白芷服侍就行了。” 等屋子里没人了,容安才问:“之前交给你的药粉呢?” 白芷拍了拍身上的荷包,“都在呢。” “嗯,”容安一边吃着饭一边吩咐,“稍晚一点,给老夫人近身伺候的人也用一点。然后在府里散播一点谣言。” 白芷领命,嘿,褚小姐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近日来跟况老夫人讨主意的姑太太、姑奶奶着实不少。 说是讨主意,其实跟问责也差不多。 第一〇一章 来问责 责问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为什么她们这些出嫁女还会被殃及。 也不仅是她们本人,便是他们的子女也未能幸免。 简言之,但凡有况家血脉的人,都遭遇了秃头危机。 因为事发突然,好些人都来不及遮掩。 不光府中风言风语,便是亲朋故旧那里都有所耳闻。 要知道好些人的儿子女儿都正是说亲的年纪! 比如今日来的这几位。 况老夫人还得陪着笑脸,“你们老姊妹几个倒是碰的巧。” “可不是么,”一位姑太太阴阳怪气地道,“我们是凑齐了才来见嫂嫂的! “却不知府里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带累得我们也受牵连!” 况老夫人皱眉道:“四姑太太,这话可说得莫名其妙!别忘了,你也是这府里出去的人!” “我是这府里出去的不假,”四姑太太冷笑道,“可我回馈给你们的东西难道就少了? “如今我也是要娶孙媳妇的人了,难道还要让我继续替你们做事? “就算我欠了况家的,这几十年还不够还的?!” “你先把每年给你的银子吐出来,再和我划清界限!”况老夫人不耐烦地道,“心安理得地花着况家给你的银子,你有什么脸跟我叫嚣? “若没有这些年况家的支撑,有你的风光日子?” 四姑太太眉毛一挑,“嫂嫂这是要和我撕破脸了?”她都当老太太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惧怕的? 况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不能冲动,不能冲动,如今况府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个冤家多堵墙啊! 她换了笑脸,道:“四姑太太想多了,咱们是一家子至亲骨肉,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不过言语失和罢了,哪里就和撕破脸扯上关系了? “四姑太太素来知道的,嫂嫂我念书少,懂的道理也少,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她给了台阶下,四姑太太也不好再抓着不放。她这一趟来本也不是为了和况老夫人翻脸,而是为了解决问题。 于是一屋子老太太围坐在一起,进行磋商。 聆音阁这边容安吃完了饭,问白芷:“之前让你找的人找到了没?三小姐那边不是还没着落? “若他们能罢手,我也有个反悔的机会,如今么,那便别怪我手黑了。” 说这话并没有避着甘草木香。 这一次便是最老实的木香也没出言反对。 顿了顿,容安又补充道:“其实最应该追究的是况府的当家人。只不过况菲菲也不无辜,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别让她吃了实质上的亏也就是了。”这是底线,不能踩。 其实若不是查到了况四郎手上曾沾染无辜人命,他也不会让人给他施以“断子绝孙”的惩罚。 谁能知道年仅十六的况四郎,曾看中一个美貌孕妇,趁酒意欲行不轨,那孕妇羞愤之下跳了河。 孕妇的丈夫想要报官,也被况四郎叫家丁套了麻袋打了一通,然后丢进了粪坑,也没逃出生天。 三条人命不够况四郎死一死的?眼下还是便宜了他! 第一〇二章 奇葩事 白芷忙道:“老夫人给三小姐选中的有镇国公家的二公子,平阳侯的嫡次孙,还有鄂王爷的小孙子。 “如今正让人帮着牵线搭桥,还没到相看的地步,所以奴婢才没跟小姐说起。” 镇国公家的二公子不就是曹纲? 容安眼神闪了闪,若曹子纪知道有人要撮合自己和况菲菲,会不会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呵,想一想还挺有趣的。 平阳侯家手里握着实权呢,可不是况家这样的空架子能比的。 至于鄂王的小孙子,他记得自己见过一面,挺意气风发的个少年郎。 “老夫人倒是敢想,”容安冷笑道,“这几家也是她能高攀得起的?” 白芷道:“曹二公子之前死了未婚妻,老夫人想从曹二公子克妻这方面入手,已经找人去暗中操作了。 “平阳侯的嫡次孙前阵子骑马摔断了腿,说是会落下终身的残疾,早前看好的婚事也黄了。 “鄂王的小孙子听说是有些见不得人的毛病,老夫人说不管真假,一定要弄成真的。 “到时候这几位娶不上媳妇,还不是得把门槛一降再降? “府里再抓紧时间教导教导三小姐,再有宫里那位给造势,也能拿得出手了。” 顿了顿,补充道:“瑾妃好似得了什么人点拨,如今正在积极准备复宠。 “太详细的不得而知。 “这还是听老夫人和身边的嬷嬷密谈,才知道的。” 容安闭目思索良久,“行,我知道了。” 打发了甘草木香,他给曹纲写了个字条,让白芷送出去。 曹纲一直都很忙,他要做的事并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办成的。 访查需要时间,调派人手需要时间,铲除祸患还得需要时间。 他都恨不能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 偏生还有人嫌他不够忙! 容子固的字条一张接一张,就好像他偷偷溜回来了似的! “这次又让我干什么?”曹纲捏了捏眉心,展开字条,一边随手端起一杯茶,要润润干涩的喉咙。 只是还没等咽下…… “噗——”又全都喷了出来。 身边服侍的小厮忙拿了手帕过来,“公子这是怎么了?” 曹纲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濡湿的衣襟,抬头问小厮:“石头,你家公子像傻子不?” “啊?”石头一呆,随即咧着嘴道,“谁敢说您像傻子啊!”但凡认识您的人,谁不说您至少也得有八百个心眼子? 曹纲屈指在字条上弹了弹,“有人想在外散布我克妻的谣言,然后撮合我和况府三小姐。 “哦,对了,况家的事你不了解吧?这家人可有意思了! “他们家的孩子排行是嫡庶分开的。” 石头搔了搔后脑勺,“公子,您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 “来吧,”曹纲点了点地上的小杌子,拿起扇子一边摇扇一边说道,“你且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比如如今的况侯,他兄弟姊妹的总数有十二个吧,他头上还有四个庶兄,但况府人人都称他大老爷。 “就是因为庶子不能跟嫡子序齿。 “同样的道理,他们家的庶女也不能跟嫡女序齿。 “这位况三小姐头上有两位嫡姐,四位庶姐,但那四位庶姐就没资格和她们序齿。 “你说有意思不?” 第一〇三章 区别待 石头忍不住撇嘴,“是挺有意思的。” “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不?”曹纲哈地一笑,“就是为了明着告诉旁人,我家有实打实的诚意,庶女嫁什么人家,庶子娶什么样的媳妇,都是有标准的。 “庶子女绝不会压过嫡子女,您若不挑嫡庶,那是您的事儿,反正我很坦诚。 “他家庶女的嫁妆比之别家的庶女,也算丰厚,因此并不愁嫁。” 石头咂咂嘴,“反正这样的人家世上罕见,也可能是小的见识少,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 “他们家三小姐相中您了?小的咋不记得咱们和况家有过什么来往?啥时候的事啊?” “少胡说了!”曹纲倒转扇子,用扇柄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没有的事! “就是他们家老夫人存了这个妄想。” 石头替自家主子抱不平,狠狠啐了一口,“真不要脸,为了嫁女儿,就要给公子头上栽赃!” 曹纲纠正道:“不是女儿,况三小姐是况老夫人的嫡孙女。跟宫里的瑾妃一样,是况二老爷的女儿。” 容子固告诉自己这件事就是要让自己出手……嗯,必须出手啊! 若当真被他们算计了,自己还不得呕血三升?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石头,你去打听打听,二皇子、三皇子的小舅子里头,有没有特别不成器的那种。 “记住,越是浑身是毛病越好。” 不是要攀高枝么?摆足姿态脱离权力中心的镇国公府,如何与有能力竞争皇位的皇子……的小舅子相提并论? 如何取舍,于况家而言,不难判断。 眼瞅着石头要推门而出,他又补充:“况府也不是一个好人都没有,就比如说大儒褚敦儒的夫人,便是那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不管是不是活着,都是容子固的未来丈母娘,还是早点替人正名的好,若是将来让容子固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曾非议过他丈母娘,怕是要被找后账。 容子固那人啊,他还真惹不起! 石头虽觉这番话很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脆生生答应:“得嘞!小的知道了!” 公子的意思他明白,往后有机会得找人在外面抹黑一下况府人,但一定不能把褚夫人给连累到。 曹纲又翻了翻这几天调查的有关于令词的事,一并送去了秘密联络点。 然后便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了。 容安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还包括一封长长的埋怨信。 他跳过无关紧要的部分,只看自己想看的。 于赛花与褚小姐说的那些话基本与事实相符,于令词的确是个正直且头铁的御史。 早些年还颇受许太师赞赏。 而于赛花提到的杀害于令词全家的幕后真凶…… 竟是左相齐骏。 齐骏曾给皇帝舅舅做过伴读,是皇帝舅舅极为信任倚重之人。 而他做丞相这些年来,也颇有建树,在朝中声望极好。 曹纲还说他特别注重名声,是个爱惜羽毛的人。 暂时并未发现他和当年于令词家灭门案有什么关联,需要继续追查。 第一〇四章 当面拒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结果,但也该知会褚小姐一声。 在容安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已经铺开了信纸。 褚音收到来自容安的回信稍稍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次的信来得这么快。 不过内容让人极度舒适。 容安先说了对于令词的调查结果,然后上封信里提到的问题都一一作了解答。 有些事情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出结果的,容安也坦白说了。 褚音唇边就不自觉浮现了笑意。 冠军侯未免也太信任她了,给了她极大的自主权,好些事情她都可以自由发挥。 另外朝廷的使臣团也太掉价了吧?分明使团的正使和副使都不在,他们却装了这么久的大尾巴狼。 当然使臣团成员也不是都不成器,也有几位是真的来脚踏实地做事的,这几日跟着专门负责的谋士到处踏访民情,认真听取谋士的意见和建议。 冠军侯还说另有一些事情不方便在信里写,等她回去就知道了。 其中也包括了况家近日发生的事情。 褚音松了口气,自己的眼界不如容安,好些事情他给出了建议,才知道该怎么做。 很快请了两位谋士过来,和他们商议军装浣洗、缝补外包之事。 两位谋士都点头:“可以从军中选拔一些老军专门负责接洽等事。 “另外也要派人定时巡查,免得生出什么意外,没得给咱们脸上抹黑。” 褚音点头表示赞同,慎重将此事托付给他们。 才安排妥当,于赛花就又来了,她身上冒着腾腾热气,人精神奕奕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大帅,听说您前几天和容火大人当众比斗了一场,非常精彩,不知道我可有这个荣幸?” 容木眉毛挑了挑,荣幸?什么荣幸?是想跟侯爷比试一场呢,还是想看侯爷和四弟打一场? 就知道这女人心思不简单。 若当真和侯爷比一场,侯爷念着她是个女子,且又不是敌人,必不会尽全力,让她侥幸占到点便宜,找谁说理去? 褚音拍了拍面前垒得高高的文书,“公务繁忙,无暇抽身。” 于赛花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失望之色。 褚音又问:“于小姐这两日在乡民家中住得可还习惯?” “还好,”于赛花勉强挤出个笑来,“只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便能存活。 “只是对军营充满了向往,每日听见将士们操练的声音,都忍不住手痒。 “好在大帅并没有严令我不许进军营,否则,我可真要憋闷死了。 “大帅,您能不能别把我当女人看?就让我留在军中可好?哪怕是做个普通的马前卒,我也心甘情愿!” 容木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不把你当女人?难道还能让你跟男兵混在一起同吃同住? 还做马前卒,做谁的马前卒?让你做我的马前卒你乐意么? 褚音也微微皱眉,“于小姐,你且耐心等待几日,朝中有了回复,对你的安排也便能定下来了。 “现在,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容木暗暗点头,侯爷说得好!就该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省得让她生出妄念! 第一〇五章 再调查 于赛花只能悻悻离去。 褚音又看了一眼容木,“往后当着于小姐的面,你能不能管好你的五官?”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那过于丰富的表情却又什么都说了。 “于小姐是忠臣之后,便是有些时候言行失当,我们及时提醒也就是了,很没必要做出那番姿态。” 容木不服气,“侯爷,纵然于小姐在江湖上漂泊了两年,但之前那十几年可都是在于大人家中的! “即便自幼跟随外祖父习武,有些不拘小节。 “于大人却是读书人出身,最重规矩,他的女儿最起码的礼仪进退总要懂得吧? “可属下看于小姐,似乎就跟从来没学过规矩的人一样。” 褚音闻言一怔,她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 神色也不由郑重起来,“让容水去查一查,能到军中来的人,必须是身家清白的。” 容木脸上出现笑容,“对啊对啊,于令词大人有个女儿不假,但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位,可就说不准了。” 褚音暗叫惭愧,她只顾了关注于赛花身世坎坷,孤身一人替全家报仇其情可悯,勇气可嘉,却忽略了容木说的这些。 若万一当真给军中引来了奸细,如何对得起冠军侯?又如何对得起这满营的将士? 容木悄悄下去跟容水商量此事,褚音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埋头公务。 于赛花那边每日的生活都很规律,她早早起床,先打一趟拳,然后帮着借宿的人家煮饭,早饭过后,就到军营中来,跟着将士们一起操练。 中饭和晚饭就在营中解决了。 用过晚饭之后,才回到借宿的人家。 基本跟外来人没有交集,也不喜欢在村子里乱转,和村民们来往不多。 她带来的那些人有的情绪躁动,不服管教,还是她主动去安抚的。 所以要么这人没有问题,要么心机深沉。 容水办事效率极高,到第二天中午便给了褚音确切的消息:于赛花无可疑。 于家旧仆能够证实,于令词极度重男轻女。 于赛花从三岁起就住在外祖家,一年不回家,于令词也不会多问一句。 由于幼年间便表现出对武功的兴趣,于赛花的外祖哪怕行走江湖也把她带在身边,不光教授武功,连同行走江湖的规矩以及各种切口也都让她熟记于心。 直到老爷子过世,于赛花才回自己家。 见她一身匪气,于令词心中更为不喜,甚至还埋怨岳父行事荒唐,把女儿耽搁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 但于赛花对父母有着极深的孺慕之情,对弟弟也十分爱护。 容木好一阵牙疼,怎么调查了半天,非但没查出什么不好,还能给于小姐在侯爷面前增加几分好感? 褚音先前的担忧也随之散去,“虽是如此,还是要多加注意,毕竟人心善变。” 容木立刻应声:“请侯爷放心!派去的人都是极伶俐的。” “你看人也不要总是带着偏见,”褚音语重心长地道,“这样会影响你做出正确判断。” 容木咧嘴笑笑。反正他就是觉得于赛花存心不良,哪怕身份无可疑,她蓄意接近侯爷也是没安好心! 第一〇六章 北齐俘 褚音是真没想那么多,她要忙的事太多了,哪里分得出心神? 另外既然知道了许太师才是使臣团正使,便要派人去迎一迎。 万一许太师那边有个什么意外,岂不坏了大事? 此事便交由容土去办。 容土善于潜踪隐匿,方便他发挥所长。 空出来的时间就全都用来研究阵图了。 有道是隔行如隔山,她研究了数日仍觉得云里雾里,尽管容安的注解已经非常详细了。 揉了揉太阳穴。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谁也不能保证,等许太师过来,大练兵的时候正好是容安在,若是出现点什么纰漏,丢人是小…… 呃,丢人的事儿也不小,毕竟出丑的是自己,丢人的却是冠军侯啊! 再者,大练兵的动静不小,哪怕军中再无北齐奸细,也不排除左近会有北齐探子的可能。 一旦他们知道军中主持大局的是个西贝货,岂不是要卷土重来? 届时,冠军侯再不能回来,自己岂不是要惹来大祸? 那可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祸国殃民了。 想到此处不免有些焦虑。 偏生还有不开眼的来找事。 容水过来禀报:“侯爷,发现距大营五十里处,有一股北齐军。” 褚音皱眉,搁下笔道:“他们不是已经被吓破了胆?” “倒也不能这样说,”容水肃然道,“北齐人好逞凶斗狠,他们历来崇拜英雄。 “并以打败英雄为荣。 “之前侯爷抖神威,阵前生擒胡铁尔,在北齐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北齐朝廷公然下令招募勇士,如今正如火如荼进行着。 “想必将来必会纠集一批悍不畏死的武夫。 “只因他们朝中如今正乱着,事情尚未理出头绪。” 至于如今出现在大营附近的北齐人—— 容水道:“他们正在自相残杀。” 褚音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什么情况?” 沉吟片刻,终是派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前去察看。 两个时辰后,两位将军带着几个士卒推搡了几个北齐人进来。 “大帅!”将军们都很兴奋,“这是末将等俘获的北齐人!请大帅过目!” 已经被按得跪在地上的北齐人梗着脖子,冷声道:“分明是我们主动投诚,哪里是你们俘获!” 这就有意思了。 褚音停下手里的事情,看向自己这边的两员大将。 两员大将脸上也有些尴尬,摸了摸头道:“也打了一阵子的……他们说是来投诚的,我们才不打了。 “还帮他们打退了追兵。” 接下来也不用褚音问,被俘的北齐人便主动交代了:原来北齐如今正乱着,斗争十分激烈。 其实不管什么斗争都一样,胜者为王败者寇,他们则属于那种本来就在夹缝中求生存的那类人。 两头都得罪不起。 而那正争得你死我活的两派也把他们视作首鼠两端,都想出手惩治。 在北齐实在没法生存了,才想到来投靠大周。 为首的北齐人匍匐在地,“为表诚意,我们带来了族中最最珍贵的宝物。” 他身边原本从头到脚都蒙着黑布的人忽然站起,解开了身上的黑布。 容木大叫一声,微微背转了身子,他的眼睛好痛! 第一〇七章 奇女子 只因那黑布之下竟是个不着寸缕的女子! 褚音也被惊到了,偏开脸,喝道:“还不穿好衣服!” 那女子看了看身边的人,低声问:“阿父?” 她父亲无奈地叹了口气,“穿上吧。” 女子这才裹紧了黑布,重新默默跪下。 那北齐人这才自我介绍:“大帅,小人是北齐卓伦部的族长,名叫木卓,这是我的小女儿木莲,她从小便有北齐明珠之誉。 “原本北齐皇帝是想要她做下一代的皇后的。 “大帅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此事北齐人尽皆知。” 木莲是内定的太子妃,皇帝却并不立太子,便有传言,谁能娶到木莲谁便是太子。 所以针对木莲的争夺战也从未停歇过。 那些觊觎皇位的人,除了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也很能在木莲身上下功夫。 所幸木莲是个极聪明的人,并未上当。 她曾经喜欢上族中一个青年,只是才露出一点苗头,那青年便不明不白死去了。 木莲便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资格。 李恩被俘之前,是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 他也曾大张旗鼓向木莲示好。 弱小的卓伦族自然无力对抗李恩的母族,只能对此视若无睹。 李恩一朝被俘,如今在北齐势力最大的一方是三皇子李筹,另一方则是李恩的拥趸。 李筹趁着木莲去参与祭天大典的时候将之掳走…… 木莲除了是卓伦族族长之女外,还是族中的女巫,具有沟通天神的能力,还有预言的神通。 只是这样的神通不能擅用,用一次她就会大病一场。 她第一次用预言能力,帮助全族避过了一场暴风雪,保住了所有族人和族中大部分财物。 为此病了十天,险些没活过来。 第二次预言将有蝗灾,北齐将连续两年粮食歉收。 相信的人都筹集了大量粮食,等蝗灾到来,田地荒芜,好些人都死于饥饿。 木莲也因此在北齐名声大振。 若不然,老皇帝怎会因为徒有美貌,便钦定她为下一任皇后? 他想利用木莲的能力,帮助北齐振兴,乃至称霸天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褚音琢磨了一阵,这样一个只披着一块黑布的女子一直留在帅帐中也不像话,便派人去请了于赛花来,请她代为照看。 木卓不放心,“大帅,我们带来的人里有侍女,让我们的人贴身服侍吧。” 那些侍女个个身负武功,也是木莲的护卫。 褚音点头应允,让人在军营中划出一块地方专门提供给这些北齐降将降兵安置。 木卓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露出一丝笑来,“大帅不必怀疑我们的诚心,除了木莲,我们族中的财物也都带来了。 “另有一部分牲畜,不方便带着同行,都藏起来了,只要机会合适便可带到这边来。 “既然我们决定投诚,那么除了我们和我们的财物全都归大周所有,我们还要跟大帅献上北齐地图,以及各处兵力分布。 “若是大周有灭齐之心,必会派上用处。” 褚音摆摆手,“你们也累了,先下去休息,稍后本帅自会传唤。” 第一〇八章 此中意 等帅帐中只剩了自己人后,褚音嘉奖了那两位将军一番将他们打发走,派人请了谋士们过来。 还不等谋士们坐定,使臣团便闯了过来,被拦截在帅帐外。 有人扯着嗓子喊道:“侯爷!大帅!听闻有北齐人降周,此事非同小可,或可拿来做谈判的筹码,让我们见一见他们!” 褚音脸一沉,“谁放他们过来的?” 容金和容木出去转了转,不过片刻,容金手中提了个文职官员进来,往地上一推,“侯爷,便是此人擅离职守。” 褚音看了看,是之前指定陪伴(监视)使臣团的人,名叫石泉,是个八品文吏。 此刻石泉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容木随后入帐,把一个包袱丢在了石泉脸上。 石泉立刻磕头如捣蒜,“大帅饶命!大帅饶命!下官知错!下官再也不敢了!实在是家母病重,家中一贫如洗,下官才一时糊涂犯了大错!” 褚音摆摆手,“聒噪。” 容金立刻上前把他的下巴摘了。 褚音眼皮跳了跳,她不是这个意思啊!但这样也好,一则震慑,二则也确实耳根清净了。 她淡淡问道:“难道本帅待你十分苛刻?还是同僚们没有半分友爱? “既有困难,为何不说? “难道我们所有人都会袖手旁观?” 石泉抖得更厉害了。 褚音摇了摇头,听着外头的喧嚣渐渐散去,道:“你若说了实话,还能保命归家,若是不说……” 未尽之言才更吓人。 石泉拼命点头。 容金便把他的下巴又装了回去。 石泉哆哆嗦嗦地道:“是……使臣团的孙大人……和下官乃是同乡。 “他给了下官一笔银子,说将来回去之后,还会助我连升三级,送我一套京城里的两进宅院。 “只要……只要下官把他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便可。” 容金往他面上唾了一口:“没骨气!” 石泉的脑袋都要埋进胸腔里去了。 褚音摇头,“罢了,容金,你把他带下去好好问一问。” 容金便拖着石泉出去了,不光要问他,连那位孙大人也不能幸免。 容木好奇问道:“侯爷,您真要收了那木莲?”北齐的太子妃,准皇后,若是给侯爷做了妾,于北齐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啊! 褚音微微蹙眉,直直看着他。 容木很快败下阵来,“属下知错!侯爷怎么能是这种人呢!” 褚音叹了口气,历来女子都很难做人。 尤其是亡国的女子,境遇往往十分悲惨。但她们到底都做错了什么?不过都是替罪羊罢了! “这批北齐人都严密监视起来,让容水来一趟。” 很快,容水便来回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木卓所说不假,这个木莲果真有些神异之处。 “此事在北齐人尽皆知,还有好些平民都在家中供奉木莲的雕像呢。” 褚音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木卓一行人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怎么处置她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啊! 容木不解:“怎么就烫手的山芋了?” 不等褚音回答,容水便提示道:“这木莲已经被北齐人奉为神明了,你觉得他们的神明成了咱们的阶下囚,他们的子民会怎么想?” 第一〇九章 谋产业 容木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色变,“怎么感觉有阴谋?!” 褚音也是同样的想法。 算算日子,十日之期又到了,那此事便交给冠军侯处置吧。 果不出所料,下午她不过打了个盹的功夫,便又回到了况府。 有道是熟能生巧,如今她对和容安身份互换的事情已经完全适应了。 没有半分慌乱,镇定地把摆在面前的茶饮喝了,酸酸甜甜的,倒十分适口。 然后去翻阅容安留下的日志,把他今日所做的事情全都了解了一遍。 不由惊叹,这些日子容安替她做的事情可真不少啊! 她理了理头绪,决定先处理况家的事。 大约是估计着她的感受,容安对况家动手还是有所保留,并未让他们伤筋动骨。 纵然外头有些令他们失颜面的言论,他们闭门一段时间等流言过去,再外出交游,便能厚着脸皮当做事情全都没发生过了。 这当然不够! 先前没动况家在外面的产业,是因为自己还没完全掌控褚家的家产,更不曾对况家了解透彻。 但有了容安的助力,这些都不是问题了。 便是自己新安排的人完全掌控局面还需要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等么,她等得起! 而且,要他们做些有利于立威的事情,他们也定然十分乐意。 况府名下的田产、商铺数量也不少,大多都是娶进门的媳妇带来的嫁妆。 为了侵占这些,况家花费了不少力气。 只可惜受限于能力,即便是已经把这些财产据为己有,原本盈利的铺子却渐渐走了下坡路。 勉强维持而已。 大部分田产、商铺都在况大老爷名下;况二老爷手中占的比重不高。 况大老爷喜欢收藏古玩,手头紧张的时候,不免会把主意打到亏损的商铺头上。 所以这几年陆陆续续已经折卖了好几间铺子。 而况二老爷爱美人,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欢喜时,便是砸万金也要把心仪的女子弄到手,厌弃时,转手又能十两银将之卖掉。 况二老爷本人官职不高,自然没有多少俸银,除了抠况二夫人的嫁妆,便是跟况老夫人讨要。 两处都拿不到什么银子,便也学大哥的样子,悄悄将手里的铺子转卖。 至于田产,只要好好经营,就没有能亏钱的田庄。 偏况家的田庄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褚音也没兴趣去了解具体情况,只交代外头的人,一定要把况家的产业一点点蚕食掉。 用什么手段,她不管,只要不触及律法,不违背道德便可。 等况家只剩了个空架子的时候,便能任由她揉圆搓扁了。 也便能出了前世那一口恶气。 第二件事便是处置族学的事。 族老的信她又重新看了一遍。 族学的开销其实一直都是嫡支担负的,请来的先生也都是靠褚敦儒兄弟的面子请来的。 所以褚敦儒两兄弟尽管并不直接管理族学,但在族学的话语权还是很重的。 褚音毕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族老觉得她的建议纵然不差,到底不肯相信。 只是敷衍了事。 第一一〇章 有流言 褚音觉得胸口发闷,若是父亲和叔父在,一定不会忽略自己的建议! 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年轻姑娘,便笃定她的话都是飘在半空的?! 但相距千里之遥,她还能飞回去跟族老辩一辩理? 也没那个必要。 思索良久,她眼前一亮! 做了容安她才知道自己于临摹方面还是很有些天分的,如今她摹写容安的字,怕是容安自己也难辨真假。 所以她准备临摹父亲的字! 手边自然有父亲手迹,叔父的也不少。 若是族老们觉得光有父亲一个人的手书分量不够,她便连叔父的手书也造出来! 打定主意,她便亲自翻了褚敦儒手抄的一本诗集出来。 爱惜地在封面上抚摸良久。 这是母亲过世之后,父亲整理出来的母亲的诗作。 木香在一旁伺候,见状忙柔声劝慰:“小姐,别太伤心了,太太说不准都已经投生到好人家去了。” 褚音扯了扯唇角,“那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事,不说也罢。你把我找出来的这几本书包好,稍后我有用。” 待木香去传饭的时候,褚音便让白芷将包好的书送去军营。 容安所说的不方便在信里提到的事情是什么? 她把容安的日志翻了两遍,也没翻出个所以然。 还是饭后甘草给她解了惑:“听小厨房采买的张嫂说,外头有些关于三小姐的传言。” 褚音挑眉,“什么事?” “说三小姐身有恶疾,”甘草撇着嘴说道,“还说她天生的克夫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褚音一怔,“打哪儿传出来的?” “这谁能知道啊,”甘草撇了撇嘴,“反正张嫂说好多人都在传。 “我在府里转了一圈,说是三小姐大闹了一场,把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二夫人正赶去安慰呢。” 木香迟疑道:“不是……小姐做的?” “啊?”褚音睁大了眼睛,难道容安说的信上不方便提的是此事? 木香却以为她是在否定,松了口气,“我就说么,小姐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没的脏了自己的手。” 而褚音已经认定这是容安做的,便抿了抿唇道:“也不尽然,你觉得这是下作手段,不屑于用,可他们用起来却顺手得很呢。 “这便是非常之事当非常对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木香点点头,“您说的总是对的。” 甘草奇道:“你们在说什么?这肯定是不是咱小姐做的啊!小姐不是只让打听老夫人给三小姐寻的夫婿人选?” 白芷适时插道:“应该是镇国公府的曹二公子做的。” 褚音眨眨眼,当真是一头雾水,却又不能问,一问就露馅了。 甘草拍手笑道:“该!谁让他们为了拣高枝儿不惜诋毁人家曹二公子。” 又拉着木香道:“所以,曹二公子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木香脸一红,她方才竟误会了自家小姐。 褚音微笑,曹子纪出手真是迅捷,况府不仁在先,就别怪人家不义在后了。 说你家未嫁女无辜?难道人家未娶之身便不无辜了? 真让况府得逞了,享受镇国公府荣光的况菲菲当居首位。 第一一一章 是机会 接下来,甘草又絮絮叨叨说起了况四郎的近况。 况四郎这几日反复高热,请了多少大夫都没什么用,况老夫人和况二夫人整日以泪洗面。 如今又多了况菲菲的事,婆媳两个吃不下睡不着,眼瞅着就消瘦下去了。 甘草不由叫着“侥幸”,“幸亏小姐聪明,装病,要不然还得过去给老夫人请安。 “若是不小心撞见了况四郎,嘿!保不齐他们又会作什么妖!” “况四郎……”褚音疑惑了,难道这才是容安没在信里提的? 甘草用力点头,“他病情恶化得又快又严重,又是那等见不得人的去处……”还得捂着。 白芷慢悠悠把况四郎在外面做的恶事说了,又补充道:“这两日我又打听到,他去年曾在况二夫人屋里调戏丫鬟,被况二夫人撞见。 “况二夫人不责备自己儿子言行出格,反而骂丫鬟不知廉耻。 “后来那丫鬟羞愤投井了。 “嗯,他还想要庶妹的贴身丫鬟做通房,被况老夫人制止。 “很快那丫鬟便被寻了个错处打发了。 “有意思的是,过了段日子,况四郎屋里多出一个通房丫头,年纪、面貌都与之前那丫鬟一般不二,只是名字不同罢了。” 甘草捂住了胸口,“这也太恶心了!” 褚音摇头,“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白芷退后几步不再言语。 木香忧心忡忡,“小姐,这样一来,这府里是真不能呆了,纸里包不住火,总有一日,他们做的这些事会传出去。 “到时候污水会不会泼到咱们身上来?”如今小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褚音蹙眉,是得好好想想。 忍冬过来,送了一封信给褚音。 其余众人都往后退了退。 褚音打开信一看,却是景关于容安如何说服景阳长公主助褚音脱离承平侯府的事的。 褚音心尖儿一颤,连手指都有些不稳。 她何德何能,能得到冠军侯这样帮扶! 木香担心地问:“小姐,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褚音闭了闭眼,压下了突然涌上来的泪意,继续看信。 连看了两遍才把信折好,珍而重之收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对屋里的丫鬟说:“近日景阳长公主会举办一场赏花宴,届时会邀请京中门名闺秀参宴。” 众丫鬟互相看看。 甘草木香脸上都浮现了担忧之色,“小姐,况府会不会抓住这个机会对您做些什么?” “那是必然的,”褚音神色淡漠,况四郎毁了,他们便没了把自己娶进门的合适人选,“但于他们而言是机会,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 褚音见两个丫鬟都一脸茫然,不由微微笑道:“能参加景阳长公主宴会的人,必然都是身份贵重的。 “况家人急着攀附,对我便不会那么上心。 “若是我得了某位贵人青眼,岂不便能顺理成章离开况府了?” 甘草恍然大悟,“小姐这样的神仙人物,一出去定然大放光彩!那些贵夫人肯定恨不能抢回去做女儿!” 第一一二章 挖关联 褚音苦笑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想法?敝帚自珍吗?出去以后可不许这样胡言乱语,没得惹人笑。” 忍冬和白芷互相看了看,倒也不能说是“敝帚自珍”吧?褚小姐的品貌放在京城也极出众了。 不过褚小姐说得对,不管心里怎么想,在外面是不能大大咧咧说出来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罪人了。 木香也扯了扯甘草的衣袖,“你若出去这样说,带累了小姐,拿什么来赔?” 甘草脸一红,赶忙辩解:“不是奴婢轻狂,是奴婢太高兴了!若是能早日离了这里,我做梦都能笑醒!” 木香考虑得更多一些,“可是谁又能保证别处就一定好呢?” 褚音淡淡一笑,“好不好的,事在人为吧。”但凡有的选,她是绝不会留在况府的。 她在这边万分感激容安,却不想此时的容安对她却是有几分怨念的。 于赛花倒也罢了,这个木莲又是怎么回事? 容安回归本位照旧先去骑射、练功,然后去翻阅褚音的日志,以及这段时间的公文。 待看到有关木莲的资料,便颇觉头疼。 这木莲分明是做祸国妖妃的料啊! 这一场投诚,透着诡异。 恰巧容金拿着审问结果过来了,“侯爷,您是先用饭还是先看这个?” 褚小姐真是给自己留了个难题! 容安揉了揉太阳穴,“先看审问结果吧。” 是关于石泉和蓄意接近他的孙新成的。 石泉原本就是军营中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吏,平素就是帮着抄抄文书之类的。 才干一般,但为人还算勤快,人缘倒是不错。 孙新成则是户部尚书家沾边挂拐的亲戚,户部尚书谢朗则是二皇子周昊的亲舅舅。 孙新成出使之前曾经拜会过谢朗,谢朗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有意思的是,孙新成还是陈家的女婿。 这个陈家便是陈太后和陈皇后的娘家。 容安在纸上弹了弹,“再深挖挖。另外让阿水也过来一趟,有些事还是他更清楚些。” 于是容金退下,换了容水过来。 容水手底下还有不少人呢,所以探查消息非常快捷。 见面便把自己的调查结果说了:“木卓和木莲父女私下没有会面,木卓的部属,属下都派人分开询问过,暂时看不出什么纰漏,所以又派了些人深入北齐,看看能否挖出更深层的东西。 “另外,于小姐对木莲的敌意很深。 “木莲表现得很孤僻,与于小姐没什么话说,于小姐也不愿看她冷脸,已经回寄宿的农人家中了。” 暂时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容安只得吩咐:“再查一查孙新成和陈家的关系,若是咱们这边不方便可以让曹子纪帮帮忙。 “仍旧严密监视木卓等人,待北齐那边传来确切消息再做定夺。” 关于这些,他得亲笔修书跟皇帝舅舅通个气,如何处置木莲,真是个棘手的事。 刚写完信,都没等墨迹晾干,便有负责看守木卓等人的亲兵慌慌张张跑了来,单膝点地回禀:“大帅!木莲发病了,现在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第一一三章 出预言 容安转眸看向容水,容水淡定如常,“这位木莲姑娘并无隐疾,属下已经请军医给他们所有人诊视过,全都十分健康。 “只不过,木莲在传达预言之前,会像神婆一样发癫。” 容木忍不住笑。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也记得木莲是个颇为秀美的少女。 一个姿容不俗的女子发癫……看了会不会让人眼睛疼? “啧!”他撇嘴道,“我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她在侯爷面前脱衣服的场景。 “也不由得心生佩服,这世上如她一般脸皮厚的,可不多见啊!” 容安十分意外,又暗呼侥幸,幸亏当时在这里的是褚小姐,不然自己的眼睛不是就被弄脏了? 他素知北齐女子奔放,却没想到能奔放成这样! 容金抬手在容木头上拍了一下,“你又胡说些什么!当时分明是他们以此为筹码,想要和侯爷谈条件来着! “只是没想到侯爷根本不吃这一套罢了。” 容木不住点头。平心而论,那木莲的确姿容出众,但在北地呆久了,皮肤都被风吹粗了,肤色也有些暗沉。 京中贵女哪一个不比她精致?便是五官相貌有所不及,肤色却能衬得她黯淡无光。 不是有句俗话叫做“一白遮九丑”? 这样的女子怎么有脸在侯爷面前施展美人计? 说句僭越的话,那木莲跟侯爷站在一起,也会被侯爷衬成土耗子。 这么一想又觉得好笑起来。 容安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事,说出来也让我们乐呵乐呵?” 容木哪敢说?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属下就是走了个神儿。” 很快帅帐外传来木卓的呼喊:“大帅!木卓求见!木莲有要事禀告!” 容安看了看容金,容金迈步出去与木卓交涉一番,回来说道:“木卓声称,木莲有重要预言要面禀侯爷。 “他说事关重大,不能随意泄露,只能告知侯爷。” 容安眼神一厉,命将木卓带来,问他:“这个‘只能告知包不包括你?” 木卓原本是抬头满含期待看着容安的。 之前还觉得他十分平易近人,虽然俊美非凡却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但此刻容貌俊美依旧,眼角眉梢的杀气却令人胆寒。 他不敢再看,低下头去,一颗心也砰砰乱跳起来,声音艰涩地道:“包……包括。” “既如此,”容安扯了扯唇角,“你便去听着,然后转述给本帅。 “本帅相信,以木族长的耳力和记忆力,还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一边说着,给旁边站着的容水使了个眼色。 容水立刻过去将木卓扶了起来,“木族长,在下送您回去。” 以他的耳力,站在木莲的帐篷外,只要集中精力便能将里面的动静尽收耳底。 木卓哪里还敢说别的?乖乖顺着容水的力道站起,躬身告退。 容安已经垂头看公文,但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还是让木卓不敢直视。 走出帅帐,木卓才敢小声询问:“这位大人,大帅这是……是怎么了? “还是有谁在大帅跟前诋毁小老儿了?怎的大帅不似往日宽和?” 容水脸上带笑,言语轻快:“没有的事。族长请。” 今日上架,还请继续支持,鞠躬~ 第一一四章 有石油 帅帐之中,容木冲容金挤挤眼,悄悄朝着容安竖起了大拇指。 侯爷这事儿干得漂亮啊! 就那木莲的德行,万一这时候没穿衣裳,侯爷不是上了她的恶当? 一旦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不是给侯爷白璧无瑕的名声抹黑? 嘿!这个“白璧无瑕”用得可真是精妙啊! 忽然觉得身上一冷,抬眸看去,却见容安正看着他,忙收束心神,重新垂手站定。 容安放下手里的文书,淡淡说道:“大练兵的事,安排在十日后,若是许太师那边能起身,尽量送他到军中调养。 “我让人从京里送的药材大概也要到了。 “届时,我亲自来照料。” 容金领命,容木却道:“军医帐那边已经有几位军医说想跟您求教一下医术,只是不敢。” 容安想了想,“此事我会考虑。”若褚小姐愿意才能去跟那些军医交流,她若不愿,便只能让他们歇了这个心思。 不过容木也给他提了醒,回去之后还得让人四处寻一寻名医,尤其是擅长外科和骨科的。 如今军医的数量和水准还是不够啊! 嗯,可以跟褚小姐商量商量,她应该还有不少同门师兄。 她人小辈分大,说不定还有一大帮师侄。请她帮忙牵线,请几位过来,当不是难事。 只要肯来,看在褚小姐的面子上,必不会薄待。 帅帐内安静了将有一刻多钟,容水和木卓去而复返。 木卓态度仍旧十分恭敬,这一次不敢抬头去看容安了,只规规矩矩行礼,然后说:“请大帅屏退左右,小老儿要说的事情太过机密,不能被太多人知晓。” 容安只命门口守着的亲兵退后二十步,便道:“说。” 木卓不安地看看容金三人。 容安冷冷说道:“既不想说,那便请回。” 木卓一窒,旋即堆起笑脸来,“大帅息怒,既然能留下,便说明这三位都是大帅的心腹之人。 “小老儿便直说了。 “小女木莲为了能取信于大帅,特意请神明降临。 “方才神明指点,说某地有石油埋藏,请大帅及时派人发掘。” 容安神色一正。石油他听说过,不过目前发掘出来的数量不多,且大部分都被工部要去了。 石油的用处很多,可以直接用来点火做饭、照明、取烟做墨,甚至稍加提炼便可成为火油,乃为战场利器。 兵书上便有使用火油攻城的记载。 还是那句话,受限于产量,很难大量使用。 因此不由追问:“储量可多?” “极多!”木卓十分笃定,“神明指示便是数万人采百余年也不会枯竭。” 容安微微颔首,“阿金你带些人,陪着木族长和木莲小姐去一趟他们所说的这个地方,取一些石油回来,咱们先看看品相如何。” 容金领命。 木卓一呆,“大……大帅不亲自去么?” 容安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 便仿佛有一座山从头顶压下,木卓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了,半晌才鼓足了勇气说道:“是,小老儿愿效犬马之劳!” 等他们出去了,容安立刻冲容水使了个眼色,容水会意,悄悄跟上。 注:最早提出“石油”概念的是北宋科学家沈括,他在《梦溪笔谈杂志一石油》中说: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 第一一五章 实地勘 容木皱眉道:“侯爷,这个木卓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这是生怕人不知道他有问题?” “有问题和有问题也不一样,”容安往椅背上一靠,淡淡说道,“分为主动和被动两种。 “若他迫于无奈而为,还能有机会改过;若他是主动而为,那便罪无可恕了。 “此外,有石油这件事应当不假,若没有足够大的吸引力,不足以令我动心。” 容木点头,九分真一分假才是真正的说谎境界。 那便等着吧。 木莲所说的地点距离大营约有百里之遥,多乱石,土地贫瘠,当地并无住户,疏落分布的树木还算葱茏。 容金带了一支二十人的轻骑队伍,木莲和木卓也各自骑了一匹快马,所有人身边都带着一个用来装石油的竹筒。 轻骑兵还随身携带了铁铲等挖掘工具。 到了地方,木莲示意所有人停下,自己下马开始拜神。 容金命人散开侦察地形,自己则眼珠不错盯着这父女二人。 木莲匍匐在地行了最高的拜礼,半晌才爬起身来,指了一个方向。 容金便带人跟他们过去。 木莲指着一块石头道:“就在这后面。” 容金仔细观察,地面似乎果真有些潮湿。 但连个草刺儿都没长,仔细分辨,还有一股淡淡的异味,便表明地底下的并不是水。 跟在侯爷身边这么多年,这点见识他还是有的。 一挥手,轻骑兵便过来了几个,合力将大石搬开。 一股奇特的味道直刺鼻孔,大石下面的地面也更加湿润。 容金接过一把铁铲,往下挖了大约三尺,便有乌黑浓稠的液体涌了出来。 容金取了少量,走远些,点火试了试。 火苗迅速窜起,明亮而灼热。 容金大喜,灭了火,过来命人一起动手挖掘,——分散开,以方才他挖的地方为圆点,向周遭辐射,以粗略估算石油储量。 木卓往前迈了一步,却被木莲及时抓住了胳膊,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木卓便掩下了担忧,退回原来的位置,和木莲并肩站着。 木莲则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大约一个时辰后,容金已经基本能确定,至少方圆三里范围内,地下都是有石油的,只不过是埋藏深浅的区别罢了。 来到木卓父女面前,容金脸上明显多了些笑意,道:“有劳二位了。这便回去吧。” 可回程的时候,容金并没有随行。 木卓脸上的不安一闪而逝,到底什么也没说,随着五名轻骑兵回归大营。 待见到容安,轻骑兵如实把探查到的情况回禀,木卓在一旁做补充。 容安颔首,“辛苦了,都下去歇息,每人领二两银。命伙头营给木族长父女送一桌上等席面。” 竟是什么都没和木卓说。 木卓有些着急,“大帅,这是上天恩赐的珍宝,还是要及早收入手中,若是被北齐那边知晓,怕是又要横生枝节。” “本帅自有安排。”容安摆摆手,命容木把人送出去。 等容木折返回来,发现容安正在看地形图,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显然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一一六章 有埋伏 稍晚一些,容水风尘仆仆回来,跟容安回禀:“侯爷,属下已经分派出去人手,暂时没发现北齐有埋伏,不过根据蛛丝马迹判断,早前北齐人的确是到过那里。 “而且属下仔细观察了木莲指定之处的石头,确定是后来人为搬过去的,并不是原来就有。” 尽管那石头被人仔细收拾过,从外观上看和当地的石头没什么分别。 “保险起见,”容水道,“属下已经命人将石头运至保险处,准备切开看看。” 容安颔首,目光并未离开地形图,“调五千精锐,前去当地驻扎,另外秘密请几位将军过来,我另有安排。” 做好明暗两手准备,容安脸上浮现一丝冷笑,“倒要看看最后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容木忍不住问道:“侯爷,您要亲自出手么?” “些须小事而已,”容安眼神轻蔑,“也配我亲自出手?”主要是,他很快就回去了,再回来必是十日后,谁知道这期间会不会事发? 到时候若是在这里的是褚小姐,怎么出手? 稳妥起见,还是及早定下运筹帷幄的基调吧。 倘若那时候自己回来了,便是亲自去一趟,还能用“心血来潮”来解释。 容木却深信不疑:“确实是,侯爷总要给别人个立功的机会。” 用罢晚饭,容金也回来了,把自己在那边掌握的情况做了汇报。 再综合容水的调查结果,可知:当地名叫黑风林,据说不知多少年前曾经有一片茂密的松林。 只是后来发生了瘟病,当地居民砍了许多树来焚烧死者尸体,松林就此变得稀疏。 瘟病的蔓延势不可挡,最终当地无一活口。 年深日久,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便都湮没在风沙之中了。 附近还有一条干涸已久的河床,不仔细辨认还看不出来。 可见当年是有过住人条件的。 当地地形不算特别复杂,但的确有几处能够伏兵,因此容金都派人清查了一遍。 只是因为地下有石油,地上便不方便出现明火,因此夜间的巡查便不能确保严密。 容金道:“我们已经在周边设立了刁斗,若是发现敌情,能够及时作出应对。” 容安微微皱眉,“有哪里不对。” 容金等人忙站直了身子。 “哪里不对呢……”容安看着地形图,沉思半晌,“若我是北齐人,明知此处有储量颇丰的石油,会如何处置?” 在他眼皮子底下想占有这片油田,是不可能的。 而且北齐方面发现此地有石油的时间绝不会太早,至少是在自己将北齐击溃之后的事。 那地方荒无人烟,自己这边疏于管理也是有的,才给了对方到那里的机会。 再者,石油埋藏甚浅,对方定然是无意中发现的。 然后才想以此为饵,玩一票大的。 他眼神一亮,“他们提前做了布置!” “提前做了布置?”容金等人互相看看,都不明所以。 容安的神色却轻松起来,微微一笑,“不错,是提前做好了布置。 “所谓的没有危险,不过是想让咱们放松警惕罢了。” 第一一七章 思虑全 石油用处极多,尤其是还可用于军事,若是储量极大的话,容安是一定会去亲自视察的。 还会带去能工巧匠,就地安置开采、提炼事宜。 周围驻守的兵力会有,但不会太多。 毕竟大营这边更为重要。 若届时,派兵在大营那边袭扰,尽管百里之遥对于骑兵而言不算多远,但若用火攻,便容安是天神临世,怕也难逃一死! 容木挠了挠头,“侯爷,您知道,我们都比较笨,实在想不明白。您来给我们解解惑呗?” 容安没理他,把自己的想法先记录下来,这个是要留给褚小姐看的,省得到时候出了事,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褚小姐再怎么聪明,毕竟不是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的,战场上的事,光从书本上了解,是不够的。 他眼神闪了闪,上回回来他便察觉自己携带的兵书,已经被褚小姐翻遍了。 以她的记忆力,定然都已熟记于胸。 可看书和实操是两码事,不然褚小姐也不会为大练兵的事头疼了。 待把该注意的事情,以及应对之策全都写完,容安一边等着墨迹晾干,一边慢慢和容木等人解释:“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提前设好了火攻之计。” 容木越发疑惑了,“不是大哥和三弟都已经确定周围没有伏兵了?” “谁说一定要就近有伏兵?”容安冷笑道,“放过炮仗没?” “啊?”容木眨眨眼,侯爷这话题转换得也太快了,怎么又跟炮仗联系上了? 容金脸色一变,“侯爷,您的意思是说,他们提前埋好了引线?” 炮仗都是用纸包好火药,留下引线,到时候只要点燃引线,便可引燃火药,起到炸响的效果。 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侯爷到了那里,北齐人一定会动手,到时候别说侯爷,便是那里的驻兵也不能幸免,全都会被炸死! 要知道,那里石油的储量是非常大的! 而侯爷去巡视,身边肯定会跟着麾下众多文官武将! 可是,“这也不可能啊,属下和阿水已经做了排查,并无遗漏……” 容安淡淡一笑,“谁能确定你们勘察的地方便是石油的中心所在?” 容金一凛,是啊,谁能确定? 已经知道木卓和木莲别有居心,对他们的话自然要存着几分疑问。 他面露愧色,“侯爷,是属下的错,属下会及时弥补的。” “嗯,”容安微微颔首,“阿水也不可放松,你再带人去调查一番。 “另外,木卓这方面也要盯紧了,若是当真有什么阴谋,他们不会不和外界联络。 “尤其重点关注木卓父女身边服侍的人,不是他们的心腹便是别人派来监视的。” 容金领命,匆匆下去安排。 容水把自己的调查方向跟容安做了请示,容安确认没有问题,他也迅速离开了。 容木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把手按在了胸口上,“我的亲娘啊!果真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容安“呵”的一声冷笑,“是啊,天上掉馅饼,不是把人砸死,就是把人毒死。” 容木赶紧拍马屁:“侯爷英明!若不是侯爷高见,我们怕是要上当,到时候的损失,简直难以估量!” 第一一八章 存体贴 容安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变得这么聒噪了?” “嘿嘿,”容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不是最近读了很多书么,肚里有墨水了,就想往外倒倒。” 容安毫不留情地道:“你真该看看真正的读书人是什么模样。” 容木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这叫做“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可侯爷也不用这样当面嘲讽吧? 嗯,以后还是少说些话。怎么就忘了侯爷不喜欢被人拍马屁? 容安终于可以安静处理公务了。 饶是他做事高效,也足足花费了一个半时辰,才把褚音留下不曾处理的公文全部处理妥当。 一伸手,手边已经有温热的茶水。 他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忽然想起一件事,问:“营中的水井怎样?是甜水井么?” 容木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容安微微皱眉,十分不满,“怎么这么点小事都不知道?” “侯爷恕罪。”容木躬身,他委屈啊,这不是他分管的事情,他如何能知?唉,若是大哥在这里就好了。 容安揉揉眉心,“去传饭。再叫一个知道的人过来回话。” 容木赶紧跑了出去。唉,侯爷跟前,自作聪明要不得啊! 一刻钟后,容安面前摆好了四菜一汤,主食只有一小碗杂粮饭,菜量也很少。 唉,军中伙食本来就不好,褚小姐再吃这么少…… 他捏了捏胳膊,感觉好像瘦了些。 又摸了摸脸,嗯,忘了,这是自己的脸。褚小姐身边的人把自己伺候得那么好,把褚小姐都吃胖了。 再看自己身边这些人,是怎么照顾褚小姐的? 这般一想,就越发看容木不顺眼了,“我的伙食都是你管着的吧?” “啊,是大哥。”容木一呆,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侯爷不是夸伙头营的手艺又精进了? 容安待要说些什么,又不好说,毕竟军中条件艰苦,他是知道的,伙头营便是都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因此只问军需处的官员:“营***有多少口水井?” 那官员回道:“一共掘井二十口,出水十六口,其中甜水井十口,剩下六口苦井和未出水的都回填了。 “另外这段时间共帮助周遭百姓掘井二十四口,出水十二口,只有三口苦水井。” 容安略感满意,有了这些水井,村民们吃水、浇灌土地都会方便很多。周遭的环境也会慢慢改善。 继续问道:“可够?” “足够日常使用,”官员脸上带了几分笑意,“便是我们种的苗圃也都长势良好,过些日子便可以移栽出去了。 “只是还需要有人精心照料。若能挨过这个冬天,便算成活了。” 容安点头,把人打发走,然后吩咐容木:“往后给我每日多准备些水,京里带来的茶叶还有吧?” “有……吧?”容木纳闷,侯爷从来不喜欢喝名茶的,每日吃的茶都是砖茶,说是携带方便,还容易出味,也不必讲究烹煮方法。 “以后用那些茶叶。”容安每日在聆音阁吃的茶都极讲究,什么茶叶配什么点心,甘草木香都搭配的极好。 茶的味道不会压过点心,点心的味道也不会夺走茶的风头。 第一一九章 投所好 丫鬟尚且如此,可见褚小姐的品味会更好。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吃这种砖茶,难为褚小姐从来不抱怨。 但自己怎能心安?也是自己粗心,分明行李里有好茶叶的,皇帝舅舅可没少给自己赏茶叶。 容木领命,暗道:莫不是侯爷想向褚小姐看齐? 方才还说到什么真正的读书人。谁才是真正的读书人?褚大儒兄弟呗! 都说读书人都是讲究雅致的,何况褚大儒这样名满天下的人? 褚小姐自幼耳濡目染的,必然也不差。 读书人最爱的是什么?诗酒茶? 作诗侯爷是别想了,喝酒……跟人家的文人雅士小酌也不搭边。 品茶么,咳咳…… 所以现在开始改善也还来得及! 看来自己也得做做这方面的功课了。省得以后侯爷问起来又是一问三不知。 唉,这么一想,怎么感觉侯爷和褚小姐之间的差距还挺大的?往后这俩人真能合得来? 不过看褚小姐每次都给侯爷回信,应该对侯爷也是中意的。 也难怪,自古美女爱英雄么! 侯爷这样的少年英雄,怎不招美人青睐? 日后的相处还能慢慢磨合,再说男主外女主内,侯爷的日常往后有褚小姐亲自打理,自然就慢慢精致起来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额头一痛,赶紧朝容安那边看过去,却是容安拈了一粒豆子砸过来。 容木赶紧收束心神,问道:“您说什么?” “我是问,”容安没好气地道,“肖将军可会做点心!”容木这个家伙!不让他多嘴多舌,他就又像从前那般木着一张脸了! 这人真的能服侍好褚小姐?倒是没见褚小姐说过他们这几个人的不是。 嗯,那是褚小姐太过包容的缘故! 还是褚小姐调教出来的丫鬟好,懂事贴心,至于说不谙世事……大家出身的丫鬟哪能接触到外头的险恶?天真懵懂也在常理之中。 最近不也进步不小? 倒是容木等人进境不多,大约是褚小姐顾虑太多,不敢多用他们的缘故,这可不行,都说了让她放开手脚,怎的还是这样拘束? 容木忙答道:“肖将军也有几样拿手的点心,属下还尝过两回,味道不差。 “就是肖将军说,还可以再改善,所以没有给侯爷送过。” “嗯,”容安点点头,“往后每日下午和晚膳后一个时辰都送一次点心。 “味道好不好,也要我试过才知道。” 褚小姐房里每日都有鲜花,可是这边地苦寒,缺少花卉。 琢磨了一阵,又道:“找几根松枝来,要活的,寻个瓶子插起来。” 松木香也不难闻,总比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强点吧? 而且,松枝活性大,还不必褚小姐费心去打理。 处理军中事务就已经很累了,不能再让褚小姐为了别的事情劳神。 唉,这么一想,自己身边这几个,活得也太糙了! 饭后,容木果真寻了一截新鲜的松枝,正值夏季,松针的绿色也透着生机。 容安亲自修剪了一番,插瓶之后放进内帐。 还真别说,多了这点绿色点缀,内帐都显得有几分雅致了。 第一二〇章 暂愧领 褚音紧锣密鼓处理完手头的事情,略感疲惫。 木香又送了一碗甜汤来,做宵夜。 褚音微微蹙眉,她其实不太喜欢吃甜食,便摆手说不要了。 她在军中习惯了,回来这一天喝水都很少。 对镜卸妆... 第一二一章 已招认 梳洗过后,来到外面,见容金已经送来了早膳,和昨天的分量差不多。 是容安正常一顿饭的量,但褚音一天都吃不完。 索性让容金容木一起吃。 容木纳闷,侯爷这饭量怎么忽大忽小的?连续几日都吃猫食,突然有一天就恢复了正常食量。 不过,好像恢复正常食量的时候,武功也跟着恢复了。 这个频率是怎样的呢? 褚音吃饭比较慢,一边吃还在一边思索容安留给她的信息。 大练兵不用她来,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其实一想到要主持大练兵她头皮都是发麻的。 还有容安已经联络好景阳长公主,下一次各归各位的时候,就带她进宫,这期间发生的事都不必她操心。 另外,搬出况府的事情也着落在此。具体要怎么操作,容安没说,权当给她一个惊喜。 其实他给的惊喜挺多的…… 这般想着,褚音唇角不由浮现一丝浅笑。 容木已经吃完了,见状不由问道:“侯爷,你是想到什么好计策了不成?” “仍旧按照之前的安排行事,”褚音喝完最后一口汤,擦净唇角,才回答,“我岂是那种朝令夕改之人?” 容木嘿嘿笑了两声。 容金上前一边收拾餐具一边回禀:“昨日属下已经在黑风林做好了安排,邹将军会带人仔细排查,确定周遭没有被人动手脚。 “阿水带人往外围辐散检查,若是北齐当真做了什么布置,相信这两日便能有结果。” 褚音颔首:“孙新成那边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也有一点,”容金把收拾好的餐具交给容木,让他去还给伙头营,一边细细回答,“属下改变了一下思路,孙新成终于招认是陈家那边控制了他的老母和独子。 “让他听令行事。若是能劝动侯爷与陈家合作是最好,若是不能,便要在这里行些不轨之事,尽可能搞破坏。 “但联络他的人始终未曾露过真容,所以对方到底是谁,他也不知道。 “属下可以确定他没说假话,也再无隐瞒了。” 褚音颔首,这和陈太后前世的行事作风是一样的,先要拉拢容安,毕竟容安的战力摆在这,在全军的威望都无有出其右者,若是连容安都站到了三皇子那边,手里有兵权的,谁还会迟疑? “军中类似孙新成这样的人定然还有,”褚音不敢大意,陈太后那样工于心计的人必不会只做一手准备,何况还有另两位皇子呢,“接下来要暗中慢慢访查,切不可打草惊蛇。” 容金领命。 容木回来的时候端了一个托盘,上头有一个精巧的茶壶,一只配套的茶杯,还有一小碟五香胡豆。 “侯爷,您昨日吩咐的,要多给您沏茶,”容木把茶壶茶杯放在帅案上,“肖将军说,这时候来不及做点心,请您先凑合凑合。” 茶香已经飘散开来,乃是贡茶之一的龙凤团茶。 龙凤团茶配五香胡豆,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褚音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把胡豆往前一推,“你们拿去磨牙吧。今日正好没什么事,你们给我准备个小炉子,我自己来煮茶。” 第一二二章 破幻想 只是还没来得及煮茶便看到了摆放在角落里的几个竹筒,——这原本是用来装水的。 竹筒壁上还有零星的黑色痕迹。 褚音便知道这是容安说过的昨日取回的石油了。 她曾在典籍上见到过用石油燃烧的烟来做墨的记载,和制作松烟墨的流程是一样过的,只不过不必采伐松树而已。 一两松烟墨不知要伐多少松木,但凡有一点瑕疵都要弃之不用。 若真能如书上记载,可以用石油烟代替松烟,可就太好了! 一株松树,从幼苗长至成材,也殊为不易。若不来这苦寒之地,还没有这样深刻的认知。 所以她便让容木去问问谋士们可有谁擅长做墨。 制墨的大概流程她知道,但是这个过程极耗费体力,她怕是做不来,也没那个空闲。 不多时,容木请了两位谋士过来。 褚音一边亲自煮茶,一边和他们聊起了制墨的事。 两位谋士兴致颇高,“没想到元帅对此也有了解。只是这石油制墨之法只存在于典籍之上。 “不瞒元帅说,在下等都没有见过石油实物是怎样的。” 褚音笑道:“巧了,本帅这里就有一些,若是先生感兴趣,不妨拿去一试。若是做成了,也算是一件功德。” 两人相视一眼,“难不成大帅发现了石油矿?储量几何?若是不少,简直可算大周之福!” “是有所发现,”褚音道,“只是周遭还有些隐患没有排除,不好带先生们过去。 “先生们且试一试,我们虽暂时不好过去随取随用,但军中存一些还是可以的。 “方才已经命容金带人运了桶过去,不光先生们可以尽管试验,便是军备司那边也可以做些别的研究。” 两位谋士大喜,毫不客气把帅帐中的石油全部抱起。 褚音笑道:“二位且慢,这些竹筒须先在此处做好标记。 “我已让人去取秤,每次用多少,先生们也要记录在案才好。 “请勿多心,此物实在过于危险,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偷盗,危害不小。” 两位谋士表示理解。 略等片刻,方才领命出去的容木已经带人回来,将竹筒一一称重、做好标记之后派人给两位谋士送了过去。 没多久,于赛花又来了,忧心忡忡说道:“大帅,这木莲父女着实可疑,他们的话您可千万要多多思虑,以免上当。” 容木翻了个白眼,敢情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呗? 褚音微微一笑,“那于小姐说一说,他们有何可疑之处?难道小姐有所发现?” 于赛花脸一红,嗫嚅道:“倒也……不曾有什么发现,只是一种直觉。 “不过,大帅,我的直觉非常灵的,在江湖上漂泊之时,靠着直觉躲过了几次杀身之祸呢!” 褚音脸上的笑容消失,“于小姐慎言。躲避灾祸可以靠直觉,但给人定罪却绝对不能! “若没有充足可靠的证据,便不能随便怀疑他们。 “否则,往后谁还会主动投诚? “我们打仗为的是太平,而不是多伤人命。” 第一二三章 变清醒 于赛花的脸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坐立不安,胡乱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容木撇了撇嘴,但还是非常礼貌将人送到外面。 这人心里也是个没数的,便是再不喜欢别人也不能做的这样明显啊! 要么你就找到充足的证据。 空口白牙的,侯爷脾气再好,也不能靠你的“直觉”判定别人的生死存亡啊!更不要说侯爷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等他回去,褚音头也没抬地吩咐:“门口的亲兵也该好好教训一番,怎的每次于小姐直接便闯进来了?这是谁给她的权利?” 容木神色一正,“是!属下知错了!”大约是那些亲兵看侯爷待于小姐和气,她又是个女的,拦也不好拦,才放她进来的。 但帅帐是什么地方?岂能任人擅闯? 于赛花其实并未走远。 她觉得甚是委屈,她也是为大帅好啊!不过是口无遮拦了些。 念头还没转完,便听见容木在那里训人。 她的脸火烧一样,觉得好像有无形的巴掌在脸上扇。 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否则大帅待她也不会那般和气。 当她听说来了个北齐族长之女,当着大帅的面脱衣裳,心里是极为唾弃的。 受托安置木莲的时候,甚至不自觉代入了女主人的角色。 在她看来,木莲就是个狐狸精! 如今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才惊觉,也许在大帅眼中自己跟木莲根本就没有区别! 之前之所以待自己和气,是因为自己替父申冤,为全家报仇的举动,入了大帅的眼。 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你凭什么妄想大帅?你有什么资格?那样的人……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 用力攥了攥拳头,“于赛花啊于赛花!要想让人瞧得起,还是得自己有值得人高看一眼的本事! “除了一身粗浅的武功,你还有什么? “从现在开始,好好练本领吧!否则便是大帅给你争取来做女将的资格,你也没本事服众!” 于赛花昂首阔步离去。 很快她在演武场上到处求人传授对敌经验,请教什么人可以指点她武功的事情便传到了褚音耳中。 褚音微微点头,“这样不就很好?让人关照她一些。若是阿火有空闲也可以指点一二。” 容木咕哝道:“侯爷怎不自己指点?” 褚音皱眉看他,“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不不不,”容木赶忙摆手,“不敢不敢。”哎呀呀,忘了!侯爷有心上人,自然是要避嫌的! 阿火光棍一条,可以少许多顾忌。 两日后,容水终于带来了好消息:“找到线索了!” 褚音见他满身尘土,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都干裂出血了,忙让容木送水来,“先喝些水,不忙说。” 容木笑道:“你小子有口福了,这是侯爷亲自煮的茶呢!还有点心,要不要?” “要!”容水也不客气,“我这两日都没顾上吃饭。” 事关重大,他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事事亲力亲为。 褚音便让容木去伙头营要一碗汤面来,“先垫垫肚子,稍后再去饱餐。” 第一二四章 权利害 正如容安预想的那样,北齐果真在黑松林地下埋了引线。 只不过埋藏得深而隐蔽,大概是怕发生意外,引线都用油浸过了,穿在铜管里,哪怕引线再长也能确保顺利引发大火和爆炸。 以黑松林现在发掘出的石油都够把驻军全部掀上天,更不要说地下还不知埋藏着多少石油! 北齐人用心可够歹毒的!这是自己得不到的就要全部毁掉? 褚音心中对北齐人不齿。 容水既已发现,便悄悄把引线都破坏掉了,因怕容安还有别的安排,并不曾走漏风声。 做这些事的时候,也确定周围没有北齐探子。 褚音颔首,“既是如此,那对木卓父女便直接审问吧,让容金带过来就在这里审,我也听听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容水下去好生歇歇,睡醒了再好好吃饭。 “不要一下子吃太多,会给肠胃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容水躬身告退。 不多时,容金把木卓父女领了来。 木卓脸上甚至有些喜色,他以为是周军果真勘探出大量石油,要对他们表示嘉奖了。 往后对他们的信任也会加深。 唉,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 可是进了帅帐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守在帅帐里的不光有元帅,还有一队手中拿着各种刑具的兵士。 帐门一关,父女俩就被按翻在地,也不管木莲是个女子,连她身上都被搜了一个遍,然后把人捆在椅子上。 木卓大惊,不停地喊冤枉。 “冤不冤的,”容金冷笑道,“稍后就知道了。” 容水手下的人早已把调查结果送了来。 容金便抖着手里的纸,问:“木哲是谁?霍伦夫人又是谁?卓伦族上下三千人,为何你们只带出了一千人? “你们族中的青壮去哪儿了?” 每问一个问题,木卓的脸色就会白上一分。 木莲闭紧了眼睛,“阿父,事已至此,您就都说了吧。反正,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分别。” 木卓嘴唇颤抖,老泪纵横,“不……不同的!他们……他们答应过我的……” “阿父既然已经说出这种话,便是心底其实对他们也不信任了,”木莲睁开眼睛,眸中已满是哀伤,“说了,起码还能保住部分族人。 “不然,等着我们的就只有灭族了。 “阿父别指望我能拯救族人,我没有那个能力。 “您觉得,他们是需要一个能捏在手心里的皇后,还是需要一个能左右人心的预言者?” 木卓眼泪流得更急。 褚音不由多看了木莲几眼,没想到这位还是个聪明的。 刚好木莲也看向她,但又很快垂下眸去,“大帅,之前是木莲虑事不周,多有得罪。” 她又怎不知在大周那样钟灵毓秀之处,美貌女子不知凡几。 身份高贵的安元帅若是个贪花好色的,定然阅女无数,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更何况她并未听说过安元帅有那方面的爱好。 当时……也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褚音微颔首,“既然木族长不说,木莲小姐是不是能先说一说。” “但凡我所知,”木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必将言无不尽。” 求一波推荐票和月票支持呀~ 第一二五章 合盘出 事情说来也简单,有关木莲的事,大周这边掌握的情况属实。 北齐的确是有“得木莲者为皇”的传言。 木莲也确实有一定的预言能力,不过这种能力是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的。 正因深知这一点,木莲轻易不肯预言。 北齐三皇子李筹联系了他的几位叔父,自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即便李恩不在,他那些拥趸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双方基本旗鼓相当。 某些时候,比如往大周遣使,因涉及到共同利益,李筹还得跟李恩的人妥协。 这让李筹心里极不舒服。 原本老皇帝还清醒的时候,是有派人保护木莲的,他觉得,木莲以后定能派上大用场,一定要让她心甘情愿为皇室所用。 这样的人自然要留给自己能力最突出的儿子。 但没想到,一场意外,让他陷入了昏迷。 李筹便悄悄对卓伦族动手了。 他先是抓了木卓唯一的儿子,后又控制了木卓的夫人。 以此威逼。 木莲不肯妥协,李筹一不做二不休,要对卓伦族全族下手。 还是木莲洞察先机,让木卓把族中青壮和孩子藏了起来,往后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卓伦族也不至于灭族。 只不过需要往条件更为艰苦的地方搬迁罢了。 所以李筹的手下只抓走了卓伦族中的老弱妇女。 木莲声色俱厉,若是李筹敢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宁肯赴死。 李筹不得不做出让步,要跟卓伦族合作一次。 石油是李筹手底下的人无意中发现的。 因这个发现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么多的石油,可以派上的用场很多,忧的是,容安近在咫尺,他们根本就拿不到手! 那该如何是好?若能借助这些石油能解决掉容安岂不更好? 李筹便与木卓定下计策,让木卓带人假意投诚,麻痹容安,然后借助木莲之口将石油进献。 稍后他们便可施展计策了。 事成之后,李筹不光要放归手中的卓伦族俘虏,还会给卓伦族划一块水草丰美之地作为领地。 他日李筹登基,木莲照旧是风光无比的皇后。 褚音摇了摇头,木卓作为族长,还是个有年纪有阅历的,竟不如木莲一个年轻女子看事情通透。 木莲坦言:“之前欺骗了元帅,我并没有使用预言能力。我的预言能力只有在北齐的土地上才能使用,如今脚下的土地已属大周,我无能为力。” 褚音微微一笑,“木莲小姐的坦诚令人欣赏。那么木族长呢?你还有何话可说?” 木卓满脸是泪,“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大帅,大部分事情的确是如我女儿所说。 “我是个无能的人,做族长这么久,也没能令族里强大起来,处处受制于人…… “可我儿子木哲是个能干的孩子,将来他一定能振兴……” “阿父!”木莲打断了他,“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 木卓吸了吸鼻子,不敢抬头去看褚音,实在是昨日的容安给他的震慑太大了。 他抽抽噎噎说道:“三皇子……李……李筹说了,他不光要给我们水草丰美之处作为领地,还会免我们十年的赋税,赏赐十万头牛羊。” 第一二六章 惜无能 木莲又闭上了眼睛,这样的阿父,让她说什么好! 褚音也笑了,“李筹的人品值得你铤而走险?你就没想过一旦被我识破,会有怎样的后果?” “后果……”木卓苦着脸道,“自然是想过的。但他……给的太多了。” 褚音又是一乐,“木族长,画在墙上的大饼,能吃么?” “啊?”木卓一呆,“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木莲不得不再次开口:“阿父,我早就跟你说过,那李筹根本不值得信任!你偏不信! “他若信任我们,便不会派人监视我们了。 “他也从来不曾把我当人看,更没有给我作为未来妻子的任何尊重。否则也不会让我当众……当众用美人计! “阿父,你醒醒吧!他许你的都是空头诺言!” 说到这里,木莲不由得感伤身世,眼角也淌下泪来。 木卓呆愣半晌,忽然放声大哭,“可我能怎么办?你阿娘你阿兄都在他手里,我若不听他的,他们都活不了! “我做族长失败,做父亲和丈夫难道不应该为妻儿多做些事!” 容金实在听不下去了,喝道:“你做的事情若有用倒也罢了!你想没想过,李筹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有你女儿一个,你们全家、全族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论他的计策得不得手,他都有把握将来把木莲赎回去。 “而你的妻儿,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木卓的哭声短暂停了下,继而哭得更加大声,一边哭一边数落自己无能。 木莲叹了口气,轻轻念起了咒语。 木卓眼神慢慢迷离起来,最终脑袋一歪昏睡过去。 木莲抬头看向褚音,“元帅,问他不如问我。我这个父亲……若不是祖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族长之位怎么能交到他手里! “我知道,其实从我们第一天来,元帅就没相信过我们。 “我也不隐瞒,跟在我们父女身边的贴身侍从、护卫都是李筹派来的。 “他们身上一定另有使命,至于是什么,就需要大帅去审问了。 “我所知道的,就这些。” 说罢,重新低下头去。 褚音问容金:“都控制起来了?” “是,”容金回禀,“那些人都已经分别关押审问了。” 褚音点点头,“既如此,就把木族长父女送回去安置吧。拨几个老军过去照料。” 容金领命,带人把木卓父女又送回了原来的营帐。 木莲忍不住问:“这位……老爷,请问石油那边的事情可处理妥当了? “那是天神的馈赠,若是糟蹋了,岂不辜负了天神的恩赐?” 容金冷淡回答:“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木莲小姐就不必操心了。” 木莲朝他微微行了个礼,果真不再说话。 褚音这边在吩咐容木:“稍后会有人送一部分书过来,到时候你拿去给刀笔吏,让他们抄写两套出来,拿给军医们。 “我每日公务繁忙,怕是抽不出时间与他们交流。” 容金面上露出笑容,侯爷说要慎重考虑,果真行事十分稳妥。 军医们的医术若有大幅度提升,那便是全军之福了。 今天还有哦 第一二七章 谋改变 不同于褚音这边的劳碌,容安的日子就比较清闲了。 他看到褚音给自己留的信,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果真梳洗之后没急着吃饭,先打了一套五禽戏。 这个对于舒展筋骨、强身健体非常有效,就是吧,好些动作不是那么雅观。 甘草木香在一边看着,都不由红了脸,“小姐,这个……真的有用?” “自然是有的,”他态度严肃,“这可是医圣留下来的。 “从今往后你们也跟着***练起来。不说别的,身体强壮些,便是搬个桌子椅子也不至于求到别人头上了。” 尽管两个丫鬟心里抵触,但还是不愿违逆主子,果真跟着慢慢操练起来。 容安很珍惜这个能正大光明锻炼身体的机会,所以一日三次都在锻炼。 到了晚间,两个丫鬟就受不了了,直嚷嚷浑身疼。 容安非常有经验:“熬过头三天就好了,之后你们会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轻便。 “说不得,有一日认为自己身轻如燕也是有的。” 甘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姐,您确定,您不是在让我们望梅止渴?” 容安笑了,“是与不是,试试便知。” 木香强打精神,“你少说几句,小姐何时说过玄话?” 其实她也累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可看容安那精神奕奕的样子,又不好说什么扫兴的。 这一晚,容安做了个好梦,梦中褚小姐拜他为师,成了一代武林高手,然后师徒两个仗剑江湖…… 醒来的时候心里却不太痛快! 他分明是要娶褚小姐的,怎能把她当徒弟! 这是什么破梦! 但是令褚小姐身体强壮一些是必须的。 早上的五禽戏打完,容安觉得神清气爽,帮着看褚音回来做的那些布置。 可不能辜负褚小姐对他的这份信任。 另外若是褚小姐哪里有做的不周到的,自己也好帮忙描补一二。 正看得投入,外面有小丫鬟来报:“三小姐来了。” 容安挑眉,况菲菲竟然还有脸出门? 甘草木香手脚麻利帮他把夹板上好,将他面前的东西撤走,换成了两碗豆子。 这才请况菲菲进来。 况菲菲头上顶着假髻,人明显消瘦了不少,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进门之后堆着假笑道:“音姐姐,在忙什么?” “小姐在捡佛豆呢,”木香代为解释,“一边捡着还要一边默诵经文,这一段经文不诵完是不可以开口说话的,三小姐稍等吧。” 况菲菲撇嘴,捡什么佛豆!这都是老太太们才做的事! 而且经历了被佛像砸伤的事情后,况二夫人便把原本供着的佛像全都砸了,扬言再不信佛,改为供奉三清祖师。 若让况二夫人知道容安捡佛豆,怕是会老大不高兴。 容安深知况菲菲属牛皮糖的,轻易甩不脱,因此晾了她一阵也就停了下来,一边看着木香收拾东西,一边问:“三妹妹怎么得暇来我这儿?” 况菲菲的目光落在他脚上的夹板上,“这不是听说音姐姐的脚又出了问题,所以过来探望探望? “姐姐也太不小心了!怎么总是受伤?” 第一二八章 软钉子 “唉,”容安叹气,“所以说人呐脸皮不能太薄。 “你说,我若是不随你去赏荷,也不会第一次扭伤脚。 “若我打定主意不去陪你放风筝,便不会第一次加重。 “若不是不好驳了二舅母的面子,陪她去拜佛,便不会第二次加重。 “若是我宁愿惹得外祖母不高兴,也不进宫,何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唉,三妹妹可不要跟我学,为了保护自己,还是要脸皮厚着些。” 况菲菲气得两颊涨红,偏生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半晌才道:“原来音姐姐还是记恨我们的。可我们都不是故意的啊! “哪能知道,一片好心竟也能办成坏事!” “嗯,你说的有理,你们都是好心,”容安拖长声音,“那就是我无福消受呗!” 况菲菲悄悄翻了个白眼,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多了个阴阳怪气的毛病? 不过她这回过来可不是为了斗嘴,于是笑了笑说道:“今儿过来,一是为探望姐姐,二则,也是跟姐姐说个事儿。 “今日景阳长公主府送了帖子来,说是三日后要在府中举办赏花宴,遍请京中贵女参宴。 “若是音姐姐的脚没事呢,少不得我要请姐姐陪我一同前往。 “但如今姐姐不良于行,这么好的机会,只能错过,妹妹也觉得甚为可惜呢。” 容安轻笑一声,我若不去,你当你能进长公主府的门? 况菲菲又添了几分得意,“只不过,你也知道,近来府里多事……” “哦?”容安故意问道,“怎么就多事了?我怎的不知?难道你是说二舅母伤了脚的事? “我记得不曾伤到筋骨,养了这些日子也该好了吧? “还是你指的是四表兄受伤之事?外祖母那么疼爱他,又亲自照顾,想必不日便可痊愈。 “如此,不知府中还有何事?” 况菲菲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假髻,看来这丫头还不知道此事。 她自己自然不会自曝其短,笑道:“这还不够人烦心的?祖母抽不出身,便让我随大伯母一同前往。 “你知道的,这种场合不方便带庶女前往,我一个人岂不孤零零的? “唉,要不说,姐姐真是可惜了!” 容安抿唇笑道:“我就先祝三妹妹届时大(大)放(大)光(丢)彩(脸)喽!” 况菲菲颇为自得,她觉得景阳长公主既然特特给她下帖子,一定是没信外面的流言。 自己若是在宴会上表现得体一些,必然会彻底扭转形象。 到时候自己的亲事便不会再如眼下一般艰难了。 想到此处,不由笑着问道:“姑丈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听闻褚二叔父也是博学多才。 “姐姐家学渊源,定然也是诗文俱佳的。说来,咱们姐妹相处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姐姐的诗词文章呢。 “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欣赏一番?” 原来是打的李代桃僵的主意! 容安笑笑,“要叫三妹妹失望了。要说我父亲嘛,他的诗词文章沉稳大气,倒是广受赞誉。 “我叔父文采风流,飘逸出尘,那也是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 今天的更新结束喽 第一二九章 全拒绝 况菲菲略有不耐烦,我只是问你讨要几首诗词罢了,谁想听你吹嘘你父亲和叔父! 容安慢条斯理说道:“要说家兄么,自幼是我父母亲自教导,后来又跟着叔父游历,不说多么出挑,但在年轻一辈里,也算佼佼者。”... 第一三〇章 思缜密 况菲菲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甘草笑得肚痛,“小姐!您没看见,三小姐的脸都成了猪肝色!哎哟!我就想不明白了,明知道来这里会吃瘪,怎的就这样记吃不记打!” 容安淡淡一笑,“她来主要是为了炫耀能去... 第一三一章 窝里斗 也许正应了那句“人生不得意事十之八九”吧。 褚小姐没有因为这些际遇自怨自艾,一方面尽心竭力寻找失踪的亲人,一方面要用柔弱的肩膀承担家族重担,还要花费心神摆脱无良亲戚…… 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军中之事,不能让她太过操劳。 况家这边自己也该多做些才是。 容安这般想着,就开始着手整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带兵心得。 另一方面又让忍冬白芷多多注意况府内部情况。 因为况府倒霉,甘草走路带风,觉得自己身子都轻了几斤似的。 这日转了一圈回来,拉着木香,满脸笑容说道:“大老爷和大夫人打起来了!” 木香纳闷:“不是说大老爷和大夫人的感情最好?大夫人还是大老爷的姑表妹呢!” “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甘草撇嘴,“当年老夫人和那位姑太太就互相看不顺眼,可惜那时候老夫人不当家,她婆婆一意孤行把自己的外孙女安给了大老爷。 “大老爷虽然不如二老爷那般荒唐,但也不是个安分的,房里的姨娘就不说了,听说外头还养了个外室,他搜罗来的那些字画啦古董啦什么的,都藏在外室那边。 “防谁呢?很明显是防大夫人呢! “当年大夫人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嫁妆,可况府并没因为她原是府里的表小姐就手下留情,慢慢地也都抠出来了。 “大夫人又和婆婆不和,丈夫又不贴心,日子长了,再不知道替自己打算,不成个傻子了? “她有儿有女的!总得替儿女打算不是?所以就藏了心眼儿,请娘家帮忙在外头买铺子做买卖。 “这么些年下来,手里是颇有积蓄了。 “这不是前几天大夫人和她的女儿、儿媳妇先一步秃了,大老爷暂时没事,他不说帮着请大夫啥的,偏跑去外室那里看古董了! “大夫人恼了,等大老爷也秃了,她就不肯管,一文钱都不给大老爷。 “也不知是谁跟大老爷耳朵边吹风,说大夫人攒了好些私房,两口子先是吵嚷,后来不知怎的就动起手来。” 况大夫人固然被打得头破血流,况大老爷也没讨到便宜,被抓了个满脸花,短时间内是没法出去见人了。 夫妻两个都被况老夫人叫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相对于两口子打架,况老夫人对况大夫人私自在外置产的事更加恼火,立逼着况大夫人把私产全都交出来。 况大夫人自然不从,她把头上因为跟况大老爷厮打,几次掉落,如今都戴反了的假髻一把抓下来往地上一丢,冷笑道:“母亲,您说的是,如今还没分家,谁手里的哪怕一文钱都是公中的。 “您是咱们府里的定海神针,也是况家妇况家女的行为典范,那便请母亲以身作则吧。” 况老夫人脸色一变,色厉内荏的吼道:“你放肆!” “放肆?”况大夫人并不退缩,抬眸冷冷看着自家婆婆,“请问母亲,儿媳哪一句话说错了不成?还请母亲教导!” 第一三二章 一团乱 况大老爷这个不定时孝子挺身而出,抬手就打了况大夫人一个耳光,“你这悍妇!怎样和母亲说话的!” “她做得我便说不得?”况大夫人毫不示弱,长而尖利的指甲狠狠朝况大老爷挖去。 况大老爷因为跪着,行动不便,躲开了面颊,却没躲开脖子,颈子上留下了长长的三道血痕。 况大夫人扯着嗓子叫道:“别人不知,我还不知!母亲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置私产了! “城东的两间杂货铺,城西的绸缎庄,城南的米粮铺子,还有西关外的两处田庄! “敢问母亲,哪一样是在公中账册上的?” 况大老爷目瞪口呆。 况大夫人冷笑连连,“同样的事情,凭什么母亲做得,我便做不得? “母亲的私产可没见补贴给哪个儿子女儿,我的私产可都结结实实补贴给了大郎二郎,二姑奶奶! “还有老爷你,相中了什么宝贝,没钱买的时候,还不是我给你掏的钱?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们成亲这么多年,我给你生儿育女,帮你操持家务,孝顺父母,你给过我一文钱没有? “既然撕破脸了,我也不怕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世上,谋算媳妇嫁妆的婆家不是没有,像你们况家这般理直气壮的却不多! “别人的嫁妆单子我不知道,但我的嫁妆单子,娘家那里还有一份呢! “你若不愿和我过了,咱们就去和离!你家把我的嫁妆还我!” 况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娘便是这样教你的?” “当真半点脸面都不要了?” “你瞧瞧!”况大夫人不与况老夫人争执,只跟况大老爷说,“你娘便是这样教你的!夺了媳妇的嫁妆,还这般理直气壮! “说什么不要脸面,闹开了,也不知是谁更没脸些!” 况大夫人看了一眼闻讯赶来的况二老爷夫妇,瞧着况二夫人脸上的幸灾乐祸,不由心中愤愤,又道:“你们兄弟一路货色! “也难怪二弟妹也悄悄在外头置产。 “说起来,顶着宫里瑾妃娘娘的名头,二弟妹手里的铺子怕不是日进斗金?” 况二老爷立刻扯住了况二夫人的领子,非要她说个清楚明白。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况老夫人一阵心慌气促,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养荣堂里越发乱了。 甘草嘿嘿笑了两声,“我瞧着事情越来越大,怕引火烧身,没敢继续看,赶紧回来跟你们说一说。” 木香先是骂了几句“活该”,转而又忧心忡忡地道:“他们这样窝里反,无心去参加景阳长公主的宴会了怎么办?” 他们如何木香管不着,只怕拖累了自家小姐。 而且,“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戚,他们这样闹着,不停丢脸,对咱们小姐也没什么好处啊!” 甘草一呆,“也是啊!我听说府里在到处寻找道行高深的和尚道士呢,说要做法事除晦气……” 她眼神一变,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拉着木香说:“不会是冲着咱们小姐来的吧?” 第一三三章 故人来 两人急急把此事告知容安。 其实两人说话声音不低,容安早就听见了,只是不曾理会。 此刻便神色淡定说道:“不妨事,有忍冬和白芷在,便是真的得道高僧,也能变成混吃混喝的。” 道士且不论,出家的僧人还能与西山寺的方丈没来往?西山寺有多厌恶况家人,整个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了吧? 与况家交好,摆明了便要得罪西山寺。 京城的出家人,不说没有真正的得道高僧,但绝大多数出家却在世,人情世故比俗家人还通达呢! 至于道士,京城里有名的几家道观曹子纪都有关系,让他去暗中打点一番,便没有不开眼的来况府了。 至于景阳长公主的宴会—— “这么好的露脸机会他们不会放过的,”容安微微摇头,“在共同的利益驱使下,内部的矛盾都可以暂时放下。 “便是况大夫人,她的儿女是都一嫁娶了,又不是死了,儿子女婿,乃至将来的孙辈想要谋个好前程,没有人脉怎么行? “长公主的宴会不正是结识贵人的好机会?” 木香便放下心来。 转眼便是宴会的正日子,聆音阁果真没得到任何通知。 但容安已经淡定自若指挥丫鬟们给自己换了出门见客的行头,比起上次进宫,还略显隆重。 为防止意外,带了木香和忍冬二人,木香负责管理他的衣裳饰品,以及提醒他该注意的礼仪规范。 忍冬则能挡掉九成九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母亲的宴会能出什么纰漏? 敢在母亲操办的宴会上惹事,是嫌自己命太硬了不成? 想到就要见到母亲,容安心里也生出几分雀跃。 经过这段时间的书信往来,他觉得自己和父母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嗯,这都是褚小姐的功劳啊! 所以今日一定要替她好好挣一分体面。 眼看已经巳时中,甘草有些沉不住气,“怎么还没消息?我出去看看!” 容安拦住她,转而让白芷去。 不多时,白芷回来,道:“大夫人脸上有伤,不能出门,所以是二夫人带着府里的小姐们一同出门去的。 “结果却被拦在了公主府外。 “有一位江南来的知府夫人硬拉着她们回来了,专门来接小姐。” 容安自然不认识什么知府夫人。 便看向甘草和木香。 木香思索了一阵,道:“难道是原康宁府通判胡青山的妇人?胡夫人当年和咱们太太十分要好来着。 “还曾说想认小姐做干女儿,后来不知怎么不了了之了。” 容安了然,这定然是褚小姐的安排,那便由着她来吧。 原本还想再沉一沉自己再出手,如今倒不用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进了聆音阁。 况二夫人叹道:“唉,我们表小姐身子弱,三灾八难的,要不我们老夫人怎么不舍得她出门呢! “胡夫人只管放心,表小姐是我们老夫人的心尖尖儿呢!” 一个温柔和气的女子声音道:“我只是与音音多年未见,甚是挂念,原本想着能在宴会上见面,谁知……有劳二夫人了。” 网线被装修工人干断了……不开森~ 第一三四章 话里刺 容安在众丫鬟的簇拥下,出得门来,稳稳顺着台阶来到院中,福身行礼:“见过二舅母,见过傅姨母。” 方才她已经从木香口中简单了解过这位胡门傅氏夫人了。 话说,如今他行福礼已经很习惯了,将来若是回到自己身体里,会不会习惯使然,也冒出一个福礼?那就闹大笑话了! 胡夫人是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两鬓略有风霜之色,面容却十分慈和,快走两步,拉住容安的手,将他扶起来。 “快让姨母看看!咱们分别的时候,你还是个六岁的小丫头,如今都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胡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擦泪,“我那姐姐怎么舍得下你!” 容安垂头,“姨母快别伤心了,母亲说不定早已转世为人过快活日子去了。 “总耽于过去,别说她不安宁,便是父亲和我们兄妹又岂能心安?” “你这孩子!”胡夫人吸了吸鼻子,“倒安慰起我来了!” 她拉着容安的手,仔细打量,见他身材娉婷,面色红润,五官里兼有褚敦儒和况泠的影子,是个充满灵气的漂亮姑娘,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愧是泠姐姐的女儿,竟这般出挑! “褚伯母真是没少在你身上花心思。” 况二夫人见他们聊得热络,忙道:“哎呀,怎么好让客人在院子里站着?音音啊,还不赶紧请胡夫人进去坐坐吃杯茶?” “那倒不必了,”胡夫人笑道,“我们都是自己人,不必讲那些虚礼。 “二夫人之前说音音身子不便,我便心急火燎来探望,如今见她好好儿的,自然不能继续留她一个人在府里,还是随我一同去参加宴会吧。” 转头又对容安说:“你月姐姐上个月刚出阁,随夫婿到任上去了,你贤兄弟还小,没得淘气,我正说身边没了贴心小棉袄心里空落落的,可巧又见到你了! “咱们赶紧的吧,再迟可就失礼了,毕竟是长公主的宴会嘛! “等散了席,我带你去见见你姨夫,你也跟他说说你父亲和叔父、兄长的事,我们好帮着寻一寻人。” 况二夫人见这两人旁若无人,早就气坏了,再看容安步履轻盈,登时忍无可忍,阴阳怪气说道:“表姑娘的脚这就好了?” 没等容安做什么反应,胡夫人先不干了,眉毛一挑,就道:“听二夫人这口气,是巴不得音音的脚不能好?” 况二夫人原本是不在意一个地方官的夫人的,在京城一品大员都不是稀罕物,区区一个知府有什么好忌惮的! 可偏生胡青山得了圣上青眼,就要留京任职了! 她便不敢轻易得罪胡夫人,勉强笑道:“胡夫人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音音的脚伤了挺长时间,而且反反复复的,我这不是担心她嘛!” 这一下胡夫人不敢怠慢了,低头看着脚下,焦急问道:“音音,怎么回事?你好好一个闺秀,在江南十几年都没事,怎的来了京里就屡屡受伤?” 况二夫人气了个倒仰,这都什么人啊!说话句句都带刺! 作品公告 各位亲,本书已经入了包月,会员包月免费读哦,望周知~ 请大家继续支持哦~ 第一三五章 去参宴 容安笑道:“这些事咱们慢慢再说,姨母只需知道,音音如今已经没事就好了。 “咱们还是赶紧去长公主的宴会吧,您不是说再不走就迟了?” “对对对!”胡夫人携了容安的手,在自家下人的簇拥下,如入无人之境。 况二夫人挤不到近旁,又不想错失进长公主府的机会,赶忙招呼况菲菲以及几个娘家侄女,浩浩荡荡追了上去。 胡夫人眼角的余光往后一瞥,嘴角忍不住往下撇了撇,悄悄跟容安说:“往后姨母姨夫会在京中长住,你便别再这府里住了,搬过去和我们住吧。 “别的不敢说,姨母敢保证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论理,亲戚有亲疏,这话也不该我说,可你母亲在日也没避讳这一点…… “唉,若是褚伯母在世,断不会让你进况府,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还晓得给姨母送信,到底是聪明的。” 容安暗自点头,到底是褚小姐,找来的人还是很靠得住的。 不过,平心而论,胡家的底蕴还是不够看。 况家便是手中没有实权,只要瑾妃一日不倒,他们家的姻亲一日不和他们撕破脸,他们就还能狐假虎威。 别的不说,褚小姐若是在胡家,瑾妃命她进宫,胡家还敢反抗不成? 若是自己在还好,不会吃亏,若是刚巧褚小姐回来了…… 所以容安觉得,这一次不能由着褚小姐来,还是得听自己的。 路上倒没遇到什么波折,在长公主府外,况二夫人还遇到了自家的几位姻亲,登时觉得腰板都挺直了,说话声音也大了几分。 跟人寒暄几句,带着自家的女孩儿进入公主府。 况菲菲几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在府里她们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的时候,都不戴假髻,竟诡异地觉得挺凉快。 但只要一出屋子就要戴上假髻。 假髻不好固定,时时刻刻都要担心会掉下来。 这一次出门为了不出丑,她们索性用胶把假髻粘在了头皮上,——也不知什么缘故,她们的头发迟迟长不出来,人人都担心自己会变成永久性秃子。 人若是处于焦虑当中,饮食和睡眠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消瘦和憔悴都是必然的。 本是娇嫩的年纪,与同龄女孩儿比较,况府这几位小姐就显得没那么鲜活。 景阳长公主瞧着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便说了几句场面话,先请大家去赏荷,“宴会便设在菡萏池阁,风从池上来,还凉快些。 “只是本宫渐渐上了年纪,喜欢素食,诸位别嫌简薄。” 众人忙道不敢。 容安仔细看着母亲,母亲……风采依旧。根本就没信里说得那么夸张!什么鬓边染银丝,骗人的! 不过,看到母亲这样容光焕发,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 先前随胡夫人拜见的时候,因为胡夫人品级不够,并不能太靠前,还不如在席位上看得清楚。 大约是景阳长公主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并且冲他颔首微笑了一下。 容安心头微微一跳,母亲要干什么? 第一三六章 受托付 景阳长公主留神看着,对那位褚小姐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她应该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宴会,却落落大方的,一点都不小家子气。 对待同席的长辈也十分有礼貌。 收回目光跟身边的许夫人轻声笑道:“本宫长久不在京中,却不知早先那些小丫头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这一个个儿的比池子里的荷花儿还娇艳,都不知让人瞧哪一个好了!” 许夫人不由笑道:“冠军侯早就到了婚龄,长公主这是急着相看儿媳妇了!” “夫人见笑,”景阳长公主爽朗笑道,“儿大不由娘,那臭小子早就不听管教了。 “要按本宫的想法,前三四年他就该娶媳妇,如今本宫也能含饴弄孙了。” 许夫人上下打量她几眼,忍不住笑:“长公主这模样,哪里像是做祖母的人!倒是我们这样的,分明年纪不太大,倒像是有了曾孙的!” 许夫人成亲晚,又颇过了几年不顺心的日子,是比同龄人看起来年岁要大一些。 景阳长公主正色道:“许太师劳苦功高,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不管是皇兄还是这大周的百姓,都在心里记着呢。” 许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本宫是想说,”景阳长公主端起酒杯,“您和许太师都是大周的功臣,这满脸的沧桑都是见证! “说别人显老,那是讥讽,说您显老,那就是对您的尊敬了,还请满饮此杯!” “不敢当不敢当!”许夫人忙举起酒杯,“长公主折煞臣妇了! “臣妇不善交际,偏又爱热闹,却不爱凑俗人的热闹,这些年来落了个清高孤傲的名头。 “多亏长公主还记着臣妇的喜好,特特邀了臣妇前来。” 两人喝了一杯酒,说话就慢慢随意起来。 景阳长公主靠近许夫人耳边,悄声道:“夫人,本宫有个不情之请……” “长公主请吩咐。”许夫人身子也往景阳长公主那边靠了靠。 景阳长公主便道:“是这样,本宫受托照顾一个晚辈,但是您知道,本宫膝下只有子固一个儿子,虽说不在身边,到底男女有别,一旦子固回来,免不了碰面,好说不好听的。 “所以想转托夫代为照顾。 “说来,这人的父亲和您家老爷子也有几分渊源,便是如今名动天下的大儒褚敦儒。” 许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当初褚敦儒也和许太师坐而论道来着,乃是脾气颇为相投的忘年交,“长公主的意思,是褚小友的千金来了京城?” 景阳长公主用团扇遮挡,往容安那边轻轻一挑下巴,“就是那边的小姑娘,最出挑的那个便是了。” 许夫人顺势望过去,仔细端详了半晌,微微颔首,“眉宇间的确有几分褚小友的模样。 “褚小友又到了京城?怎的臣妇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唉,”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夫人不太关注外面的事情,怕是不知,褚大儒兄弟两个,连同褚大儒的儿子都失踪了挺长一段时间了。 “就连母亲病故都没能回来奔丧。 “褚小姐是被外祖家接进京的。” 第一三七章 有旧交 许夫人眉头一皱,叹道:“果真不幸被我言中。” 景阳长公主好奇,“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我本不愿背后说人短长,”许夫人深深看了景阳长公主一眼,眸中笑意一闪,“但长公主垂询,岂敢隐瞒?” 原来当年褚敦儒进京与许太师成了忘年交,大部分时间就住在许家。 后来况家上赶着要与褚敦儒结亲。 许太师夫妇都是委婉劝阻过的,因为况家的人品着实令人不敢恭维。若是摊上这样一门姻亲,后续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事。 褚敦儒那时候已经了解过况泠的情况,也读到了况泠的文字,没有直接拒绝老两口的好意,而是请许夫人代为相看况泠。 许夫人跟况泠接触了几次,又找人仔仔细细打听了有关她的一切,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跟褚敦儒说:“姑娘是个好姑娘,娘家却不是好娘家。若你们两个都是有大主意的人,她又舍得下娘家,倒也算一门好亲。” 褚敦儒只说了一句“人无完人”,便坚持己见,与况泠成婚了。 婚后夫妇俩也没在京城久留,便回了江南。 此后双方只是断断续续有书信往来,再未见过。 “唉,”许夫人叹息,“一晃眼已经二十余年过去了。” 景阳长公主趁势说道:“本宫受到请托之后,便派人去打探了一下情况,这位褚小姐在况府过得……属实不好。” 许夫人不免担心起来,“既如此,臣妇便不能袖手旁观了。与褚小姐同席的可是胡青山之妻?” “正是,”景阳长公主道,“胡青山曾在江南任职,与褚大儒来往不频繁,但这位胡傅氏与况泠十分投缘,听说是手帕交。 “今日况府本不欲褚小姐来参宴,还是胡夫人亲自去把人接了出来。” “岂有此理!”许夫人面上驳有怒色,“况府欺人太甚!” 景阳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本宫虽然身份上能压过况府,但也不好这样明晃晃去对方府上要人……” “还请长公主帮忙。”许夫人恳切说道。 景阳长公主便笑盈盈叫身边伺候的女官:“去,请那边那位褚小姐过来一下,本宫和许夫人有几句话想问她。” 女官应声而去。 彼时,况菲菲刚好过来寻容安,伸手直接拉住了容安的袖子,“音姐姐,过去和我们一起坐吧,我帮你引荐几位小姐妹。” 胡夫人本不欲放人,同席的几位夫人却笑道:“让孩子去吧,跟我们坐在一起怪拘束的!” 她们和胡夫人不熟,还以为容安是胡夫人的女儿。 容安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母亲身边的清莹往这边来了,于是端坐不动,只小声提醒:“三妹妹,你头上的发髻有些歪了。” 假髻用胶水粘在头皮上,总是难受的,这样的天气,纵是在湖边,有风吹着,还是不免会出汗,况菲菲几个便觉得头皮痒得难以忍受。 只是要顾及体面,不敢抬手去挠。 第一三八章 不相熟 此时,况菲菲提着心轻轻整理了一下头发,擦了一下头发边缘,果真有些胶痕,心中不免焦躁,握住容安手臂微微用力,“音姐姐,陪人家去更衣可好?” 容安轻声“哎哟”一声,蹙眉道:“三妹妹,你弄疼我了。” 况菲菲脸色不太好,立刻松了手,故意用撒娇的语气说:“音姐姐,就陪人家走一趟嘛!人家还有悄悄话要和你说呢!” 胡夫人身子抖了抖,却不好当众说什么难听话,只跟容安道:“既如此,便同她去一趟,我叫人陪你一起。” 说着指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嬷嬷。 容安慢腾腾起身,才站直,清莹便已到了身边,微微福身道:“各位夫人、小姐安好。奴婢是伺候长公主的清莹。” 胡夫人等忙都站了起来,客客气气与清莹寒暄。 况菲菲也不好再拉扯容安,努力挺直腰板,展露最美笑容,希望能攀上长公主。 哪知清莹很快说道:“不知哪位是江南褚大儒的千金?长公主和许太师夫人有请。” 她口中说着不知,却已经对容安露出和善的笑容。 胡夫人大喜,忙轻轻一推容安,“这便是褚小姐。” 清莹伸臂一引,“褚小姐,请随奴婢来。” 容安朝她微微福了福,又跟胡夫人简单说了两句,与同席的夫人小姐微一颔首,这才跟着清莹离开。 况菲菲赶忙跟了上去。 木香和忍冬紧紧跟在容安身后,况菲菲想越过她们与容安并肩都做不到,急得直冒汗,心里也不知把这两人骂了几百遍。 清莹偶一回身,看到了况菲菲,不由眉头微皱,问容安:“褚小姐,这位,您认识么?” “哦,”容安面带微笑,“认识。” 况菲菲脸上堆出大大的笑容,正想跟清莹做一番自我介绍,便听容安又道:“但不是很熟。” 况菲菲气得心口疼,忍不住高声说道:“音姐姐,这可是在长公主府呢,你别像是在家里一般使性子嘛!” 容安便停了下来,认真说道:“三妹妹,我若真使性子,就该说,你若同我去,我便不去了。 “但我没这样说。 “我说咱们不熟难道说错了?我进京没多久吧?咱们也是从我到贵府之后才认识的,统共都没超过两个月。” “可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姐妹!”况菲菲忍不住再次拔高了音量,“前儿在祖母跟前你还答应要和我姐妹相称呢!” 容安摊了摊手,给了清莹一个无奈的表情。 清莹微微一笑,跟况菲菲说:“况小姐,今日长公主和许夫人点名要见的是褚小姐。 “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带别人过去。 “不若况小姐在这里稍候,若是长公主和许夫人传见,奴婢再来相请?” 况菲菲不敢造次,只得委委屈屈答应,还不忘叮嘱清莹:“姐姐可千万别忘了我!” 清莹抿唇一笑。 容安觉得好笑,你是什么人?敢和清莹“姐姐妹妹”起来? 母亲身边的女官都是有品级的,比好些官员的正室夫人都尊贵。 第一三九章 长辈缘 且不说况菲菲如何翘首以盼,容安带着木香、忍冬顺利来到景阳长公主和许夫人跟前。 他小时候也是常见许夫人的,知道这位夫人看起来面相严肃,其实最和气不过,尤其喜欢漂亮小姑娘。 也愿意拉拔亲戚,好些亲戚家的小姑娘都在她家暂住过。 只是他那时并不喜欢去许家做客。 无他,那些小姑娘身上的香粉味混杂在一起,令人头昏脑涨。偏又喜欢叽叽喳喳往跟前凑,令人心烦意乱。 他那闻了脂粉味便要打喷嚏的毛病就是这么来的。 诶,说起来,到了褚小姐身体里之后就没犯过那毛病了,况菲菲身上的脂粉气就非常重。 今日参宴的所有夫人小姐也都格外用心,全都是郑重装扮过的。 若不是在这荷香阵阵的菡萏池阁,怕是要把人熏个七荤八素。 拜见过景阳长公主和许夫人,容安便规规矩矩站在那里。 许夫人忍不住招手,“好孩子,到我这边来。” 容安上前行礼,称了一声“老夫人”。 许夫人拉住他的手,一边上下打量,一边和气说道:“我家老爷与你父平辈论交,你喊我一声伯母便是。” 容安眨眨眼,褚家还和许太师家有这样一层关系?褚小姐怎没提过? 但他脸上表情太过平静,以至于许夫人误会了,“你父亲与你提过吧? “都不是外人,何必坐在别处?来来来,坐在伯母身边,与伯母说说,这些年来你们过得怎样?” 许夫人絮絮叨叨问了不少问题,容安却一点都不觉得烦,反而从这些言语中听出了许夫人对褚小姐情真意切的关怀。 难怪母亲会安排许夫人来,真是没有比她更恰当的人选了! 因此应对的时候也都尽量揣度褚音的思维方式。 等菜肴流水般上来,许夫人也非常照顾容安,唯恐他感到拘谨。 景阳长公主忍不住多看了容安几眼,心头有丝疑惑,这分明是个非常出挑的小姑娘,怎的她就从人家身上看到了儿子的影子? 这小姑娘好些小动作都和儿子如出一辙啊! 旋即,又释然了:若非这般相似,那臭小子也不至于动心。 虽然他不说,但知子莫若母,臭小子这些年不肯成亲,还不是因为太过自恋,觉得那些千金贵女都配不上他? 哎,这也算是天定的缘分吧! 一顿饭吃完,许夫人已经待容安十分亲近了,直接跟他说:“好孩子,你到伯母家住段日子如何?伯母年纪大了,惹人厌,不知你愿不愿意?” “这……”容安故作为难,“只是如今侄女在外祖母家住着,此事不好自专。” “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吧?”许夫人道,“你外祖母那里自然由我去说。” 容安微笑道:“徐伯父与我父乃是莫逆之交,如今家父远游,侄女既然来了京城,理当拜望,是侄女失礼在先,伯母不见怪,侄女已经很……” “别说这些了,”许夫人打断他,“那便这样说定了!” 景阳长公主忙道:“许夫人,我瞧着褚小姐也十分面善,还想留她在公主府住几日呢,怎的就被您抢了先!” “住公主府也不是不可以,”许夫人狡黠地笑了下,“长公主若是连臣妇也邀请,岂不两全?” 第一四〇章 不客气 景阳长公主频频注目容安,许夫人岂不知? 她以为景阳长公主相中了褚家女作儿媳,这是要提前考察一番,自然乐得做顺水人情。 她觉得,褚敦儒的女儿配冠军侯,完全配得起嘛! 方才从相处中就能看... 第一四一章 丢大脸 许夫人索性停了下来,板着脸看向况二夫人,“老身记起来了,前段时间‘表小姐勇救舅母传得沸沸扬扬,原来那位表小姐便是音音?” 况二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听老婆子这口气,褚音是投了她的缘了!自己弄巧成拙了! 果不其然,许夫人冷冷说道:“论理,我不是你正经长辈,不该说什么,但你这也太不像话了,就当我路见不平好了! “况二夫人,音音是你外甥女,与你况府血脉相连,你这般在外面诋毁她,于你况府又有什么好处? “别在我面前狡辩!打量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 “这世上还有个词儿叫做‘自作聪明!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 尽管她们已经到了公主府外,周围却也有各家听候传唤的不少下人在。 况二夫人这个脸真丢大了! 况二夫人脸红的像猴屁股,讷讷道:“老夫人,您……您……” “嗯,”许夫人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口出恶言是不修口德,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并非口出恶言!” 说罢率先上前,坐进了自家的轿子里。 况二夫人身子颤了颤,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人丢在地上踩来踩去。 回身狠狠瞪了况菲菲一眼,“回家再跟你算账!” 原来况菲菲只说容安被人带走了,并没说是被景阳长公主的人带走的。 况菲菲打了个哆嗦,深深低着头,忽然感觉头上的假髻往下滑了滑,她面现惊恐之色,赶忙抬手扶住,受惊的耗子般钻进了自家的马车里。 全程迅如闪电,根本都没用丫鬟婆子服侍。 所有看见的人都不由目瞪口呆。 原本撩开轿帘准备催一催况二夫人的许夫人也瞧在了眼里,不由深深皱眉。 这还是嫡女呢,就养成这副鬼样子?这样的人家,褚音如何住得! 况二夫人只感觉后背发毛,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戳她的脊梁骨,质疑她的教养,匆匆加快脚步,上了自家马车。 且不说许夫人如何去与况老夫人交涉,长公主府的午宴散了之后,便是赏花会了。 众人都随着景阳长公主从菡萏池阁转移到了斗妍堂。 院子里搭了一座花山,各种各样的花卉依势摆放,还有些喜阴的花草就摆在了回廊上。 廊上摆着条案,铺设着纸笔、画具。 景阳长公主笑道:“知道你们各有才学,有喜欢写诗的就作一两首诗,有喜欢画画的也别藏拙。 “若都不喜欢,便随处转转,赏赏花也是好的。 “本宫府里的厨子还会用花卉做点心,稍后大家都尝尝。” 难得到了景阳长公主面前,谁不想露一手?所以各家的闺秀都开始各逞所长。 各位相熟的夫人也都聚在一起交流感情,有那些想在景阳长公主跟前混个脸熟的,没等采取行动,就发现寻不到目标了,只得作罢。 景阳长公主已经带着容安到了僻静之处,屏退服侍之人,单刀直入:“褚小姐,听闻你医术着实不错?” 容安微微福身,“不敢称不错,但家师的确当得起一句‘医术通神,臣女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第一四二章 探虚实 景阳长公主这才肯信自家臭小子不是在闭着眼睛替这丫头吹牛。 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微微朝她抬起了手腕。 容安立刻明白这是母亲大人要试探一下自己的虚实。 他心头一松,若是让他给别人诊病,那一定会露馅,他除了能判定脉搏强弱,并不会别的。 可母亲的身子,他能不了解? 因此淡定地请景阳长公主落座,装模作样诊脉。 片刻之后,轻声说道:“长公主请恕民女直言。” “但说无妨,”景阳长公主十分和气,“这里并没有外人。” 容安点点头,“长公主早年间伤过肺经,每到干燥的时节便会咳嗽。” 景阳长公主睫毛轻轻一颤,旋即又问:“还有呢?” 容安重新将手指搭在她腕脉上,蹙眉道:“长公主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从脉象上看,颇有思虑过重之意。”担忧皇帝舅舅的龙体嘛! 景阳长公主脸上绽开笑容,“不错,你的医术果真不错。” 她素来善于伪装,府里的良医都没能看出来的毛病,竟让这小丫头一下子就瞧出来了。 果真名师出高徒。 “小神医,”连称呼都换了,“依你所见,本宫该吃些什么药?” 容安忙称“不敢”,道:“长公主莫急,您的肺疾属于旧患,用药方面需要格外谨慎。 “请容民女斟酌一番。” “好,”景阳宫长公主颔首,“这倒不急。本宫还想请你帮忙给一个人看诊,你觉得什么时候方便?” 容安早有所料,应对起来,自然从容不迫,“敢问民女需要准备些什么?若是需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就要耗费一些时间了。” 景阳长公主既然不信太医,太医院的药材自然也是入不了她的眼的,沉吟道:“本宫先与你说说大概情况吧。 “对方是个六旬老人,人很瘦,面色蜡黄,精神瞧起来却颇为不错。 “但不耐久坐,易口渴,身上容易出现淤痕,其实并未受伤。” 容安眉头蹙起,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听起来皇帝舅舅的情况不太好啊! 景阳长公主急切问道:“小神医,你以为如何?” “长公主,”容安慎重道,“民女心中有了大概方向,只是还没见到病人,不敢妄下论断。 “这样吧,您容民女筹备一下药材,若是可以的话,后日便可去见病人了。” 景阳长公主见他所需时间不多,心头略宽,“若是有什么难寻的药材,小神医只管告知,便是本宫手里没有,想要搜罗一番想必也不难。” 容安点头应下,“民女回去整理一番,若是缺什么必不会隐瞒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解决了一桩心事,重新换上笑脸,“好了,你也出去玩一玩,年轻的姑娘家,别闷坏了。” 容安行了一礼,后退几步,就要出去。 “等一下,”景阳长公主冲他招手,指了指自己耳朵,“你这耳朵上怎么空空的?” 容安去而复返,从袖子里摸出一枚水滴状玉石耳坠,“本是戴着的,不小心丢了一只,民女怕失礼,索性这只也摘下来了。” 第一四三章 瑾小姐 景阳长公主瞧了身边的女官一眼,女官会意,快速捧了三个锦盒过来。 景阳长公主打开盒盖,挑选了一番,拿出一对掐丝嵌红宝的玉石耳坠,招手命容安近前,亲自给他挂在耳上。 眯着眼睛端详一番,“很好,很衬你。去吧。” 容安不敢与母亲对视,唯恐露馅,福了福身,谢了恩,再次告退。 景阳长公主瞧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一叹。 清莹担忧地道:“这位褚小姐的礼仪,略显僵硬啊。” “怎么?”景阳长公主瞟了她一眼,“便是本宫,与你们这些被嬷嬷严格调理出来的人比,也有所欠缺,何况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 “再说,头一次来这种场合,头一次见本宫,能保持这份镇定便已殊为不易了。” 清莹笑着附和两声,这是入了长公主的眼了,长公主已将对方视为自己人护着。 正说着,一个宫女近前回禀:“长公主,二老爷家的瑾小姐来了。” 景阳长公主面上的笑容淡了些,“既然来了,这里又热闹,一同玩一玩吧。” 很快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拉着一个比她身量略高的女孩子一同走了进来。 两人先给景阳长公主行礼,然后十四五岁的少女便抬头笑盈盈道:“长公主安好?瑾儿给您磕头了。” “罢了,”景阳长公主一摆手,“不年不节的,不必行大礼。你怎的自己跑来了?” “回长公主,”容瑾站起身来,“我是跟父亲一同进京的,父亲原本想要先来拜见长公主,因长公主这里有事,便先去了伯父那里,让侄女过来给长公主磕头,稍后再来拜见。” 景阳长公主瞧了一眼她身后的女孩子,比容瑾似乎大一两岁的样子,容貌甚是婉丽,打扮却极为素净。 容瑾忙介绍:“这是我两姨表姐,南溪。溪姐姐,这便是我大伯母景阳长公主。” 南溪忙正式拜见。 景阳长公主略一颔首,虽不喜容瑾随便带人入府,却也保持了基本的风度,命人给了南溪一份见面礼,便打发两人出去玩。 南溪还有些拘束,容瑾笑着与她说悄悄话:“别看我大伯母一脸严肃,喜欢端着长公主的架子,那是与你不熟。 “实话跟你说,我大伯母生了我堂哥之后,便再未生育,她十分喜欢女孩子的,若不是我家也只有我一个女孩儿,她就把我要到身边养着了。” 南溪这才略略安心,转而含羞带怯问道:“我们能见到冠军侯么?” 容瑾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有三四年没见过堂哥了。 “不过,如今打赢了北齐,朝廷的和谈使团都派出去了,他应该快回来了。” 说着用肩膀撞了撞南溪,冲她挤眼睛,“溪姐姐还没见过我堂哥,就已经芳心暗许了?” 南溪脸色更红,嗔道:“你这丫头,满嘴胡吣!若让人听了去,成什么了!”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院中。 景阳长公主看在丈夫面上,最基本的体面总是要给容瑾的,指了清莹陪侍容瑾左右。 第一四四章 太功利 容安既不会画画又不会作诗,便找了个安静所在,盯着一丛花想心事。 后日就能跟褚小姐换过来了,今日所知的所有情况回去之后都要详细写下来,另外也该着手让人准备药材。 他虽不懂医术,却见多识广,总觉得皇帝舅舅像是中毒的模样。 深宫之中,能神不知鬼不觉让皇帝舅舅中毒,还控制了整个太医院的…… 除了陈太后也不作他人想了。 陈太后这是迫不及待要为三皇子扫清障碍了? 哼!也要看三皇子是不是能被她扶得起来了! 陈太后一生无子,迫于情势才在皇帝舅舅跟前做了顺水人情,以保自己稳坐太后之位。 却仍不知足,非要培养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皇位继承人。 血缘关系,有时候非常重要,有些时候,却又没那么重要。 单看人品如何了。 别的不知,但陈太后培养三皇子也太过急功近利了,恨不能一下子把所有帝王该会的东西全塞进他脑子里。 偏三皇子资质平平…… 才想到这里,听忍冬提醒道:“小姐,有人往这边来了。” 容安只得压下满腹心事。 转头便看见清莹陪着两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他下意识就要回避,忽然想起自己如今是褚小姐身份,便站定没动,等一行人靠近,才微微一福:“清莹姑姑。” 清莹还了一礼,跟容安介绍:“这是我们容二老爷家的瑾小姐,瑾小姐的表姐南溪小姐。” 转而又跟那两人介绍了容安。 容安不免多看了容瑾两眼,记忆中这丫头十分刁蛮任性,当初听说自己身边的近卫之一叫做容金,便撒泼打滚非要让容金改名。 其实她若不闹,容安也便给容金改了,偏容瑾那般得理不饶人,话里话外还瞧不起容金。 于是容安冷冷丢下一句话:“要改你去改!”便拂袖而去。 事情到了最后,谁也没改名。 时隔多年,当年蛮不讲理的丫头能变得温顺懂礼? 容瑾上下打量了容安几眼,“哦,原来是褚大儒的女儿啊!听说褚大儒并非官身,褚小姐怎么有资格来参加大伯母举办的宴会?” 容安轻哂,果真没让自己失望。 清莹立刻提醒:“瑾小姐,褚小姐乃是长公主请来的贵客,还请瑾小姐慎言。” 人家褚大儒便是白身,那也是无冕之王,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诋毁的? 连圣上提起褚大儒也颇为推崇呢! 南溪轻轻拉了拉容瑾的袖子,轻声细语与容安寒暄几句,总算没让场面太难看。 待双方错身而过,容瑾气愤愤说道:“溪姐姐,你也太‘礼贤下士了!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你这般和气对待?” 清莹无奈地轻咳两声,以示提醒。 南溪拉住容瑾的手,柔声道:“瑾妹妹不可这般。且不说褚小姐是褚大儒的千金,本就值得人高看一眼。 “便是个寻常出身的女孩儿,我们也不该自以为高人一等。 “世上的事,翻覆无常,今日人家在泥里,说不准明日便高飞云端。 “那么你今日所为便等于早早树敌。” 清莹暗暗点头,这倒是个明白事理的,只可惜太功利了些。 第一四五章 出事了 那边,木香也在和容安感叹:“没想到冠军侯的堂妹竟是如此……” 容安淡淡一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罢了。” 其实父亲和二叔父往来并不密切。 两兄弟年轻时闹得很不愉快,一度断绝往来。 第一四六章 全碾压 仿佛万里晴空飘来一朵乌云,景阳长公主脸上的笑瞬间淡了些,“人各有所长,很不必去学旁人。 “学好了是人云亦云,学不好便是东施效颦,更糟的是邯郸学步。” 容瑾面皮一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找别的话描补。 景阳长公主瞟了一眼旁边略显拘谨的南溪,道:“你这表姐也难得来公主府一趟,你怎不陪她多转转? “我这里倦了,才要歇歇呢。” 容瑾只得一脸菜色拉着南溪告退。 容安并不担心褚音回来之后会被容瑾刁难,那小丫头那点子道行,根本在母亲跟前施展不出。 有母亲绝对碾压,待褚小姐来了,她便掀不起任何风浪。 回到况府。 径直往聆音阁去。 远远便看见一群穿着隆重法衣的道士站在一边。 另一边摆着一张圈椅,许夫人端坐其上,身后只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气势上却将对面的一群道士完全盖过。 木香皱眉,忙要回聆音阁取帷帽。 胡夫人忙道:“我那里就有,只是我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就没用。”赶紧让人去车上取。 片刻后,容安朝许夫人走去,才要见礼,就被许夫人制止了,嗔道:“你这丫头怎的这样不听话?不是说了不让你来?” 容安左右看看,只见花木之后隐约有况大夫人的影子,却并不见况老夫人,不由问道:“您不是来见外祖母的?” 许夫人呵的一声冷笑,“一进内宅,我就听见这边吹吹打打的,觉得稀罕,便过来瞧瞧,谁知这帮道士正要做法。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这里竟是你的院子。 “况府这是什么意思?作践人也没这么作践的!” 才说到这里,况老夫人坐着软轿匆匆而来。 她可不敢怠慢许夫人,实在是许夫人来得匆忙,况二夫人都来不及通风报信。 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和贴身的婆子斗牌。 因为天气热,头上也没戴假髻,就戴了一顶黑纱堆的帽子。 来见许夫人这样可不成体统,赶忙又让人收拾假髻,又让人准备衣裳。一耽搁就到了这个时候。 况老夫人满脸堆笑,过去跟许夫人打招呼:“今日贵客莅临有失远迎,还请许夫人恕罪。 “这里日头太烈,请夫人随我去喝杯解暑茶吧。” 许夫人冷笑一声,并未起身,“况老夫人!请问,这是什么光景?” 她伸手指了指缩着脖子的众道士。 “啊,”况老夫人扫了一眼站在许夫人身侧的容安,暗叫不好,“是这样,近来府里事多,我这外孙女也三灾八难的。 “所以我便想趁着孩子不在家,替她禳解禳解,去去晦气。” “果真如此?”许夫人面上冷笑之意更浓。 况老夫人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 “可我听到的却不是这样,”许夫人命人抓一个道士过来,“你来说说!” 她身后五大三粗的婆子立刻拎小鸡似的,把为首的道士提了过来,往地上一掼。 那道士也不敢呼痛,更不敢抬头,只不住磕头。 今日更新送上,日常求票票~ 第一四七章 盛气凌 婆子伸脚在他肩头踹了一下,喝道:“说话!” 道士这才哆哆嗦嗦说道:“小道……小道就是混口饭吃……这府上有人说府里近来怪事不断,好些人厄运缠身,问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还有人故意把小道往这边领。 “小道就是个跑江湖的,惯会看人脸色,便顺着他们的心意胡诌了一番,说此间主人已被妖物缠身……” 许夫人冷冷看向况老夫人,“怎么说?” 况老夫人直冒汗,“这……我们也是受人蒙蔽……” “不嫌这话太没说服力了么!”许夫人嗤笑道,“况老夫人倒是会推! “那么,这个责任谁来负?你家大儿媳?还是二儿媳?” 胡夫人瞧着真解气啊,忍不住帮腔:“这位道人,请问你出家在哪处宝观,师承哪位真人?” 道士打了个哆嗦,几乎要趴在地上了。 许家的婆子又踢了他一脚:“还不回话!” 道士这才又结结巴巴说道:“其实……其实小道根本就没出家……小道不过跑江湖混口饭吃。 “这道士的衣裳帽子,全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我这帮徒弟,是……是我雇来的,他们其实就是个鼓乐班子……” 许夫人大笑出声:“真是好大一场笑话!堂堂承平侯府,竟沦落至此!” 况老夫人脸如土色,狠狠瞪了期期艾艾凑上前来的大儿媳一眼。 况大夫人心里苦,咕哝道:“这是大老爷寻来的人。” 此时哪里是掰扯这些的时候! 这个脸丢大了啊! 况老夫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急得直搓手,半晌才道:“许夫人,这是我家的家丑,让您见笑了。” 许夫人淡淡说道:“该笑的时候我自然是要笑的。 “不过这事若是别人的,我倒未必会管。 “你该知道,我家老爷与褚敦儒乃是忘年交,褚家女便是我嫡亲的侄女。 “我岂能看着侄女在你家受此委屈? “原本只说接她过府小住,如今看来,这等污浊之地,是片刻也不能留的!” 况老夫人更急了,“不不不,许夫人,这只是个误会,解开了也便好了。音丫头乃是我嫡亲的外孙女……” “况老夫人可别说这话,”许夫人态度越发冰冷,“打量别人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还是你以为自家捂住耳朵,天下人就听不见钟响? “当年的事咱们就不说了,如今你们对音音做的事,又能瞒得过谁? “体面不是别人给的,都是自己挣出来的!” 况老夫人如丧考妣,瞬间似是老了十岁,腰也塌了,“这……” “没什么好说的了?”许夫人推了容安一把,“去收拾你的东西。记住,是你的带走,不是你的可一点都别沾!” 又跟胡夫人说:“听说胡大人不日即将接掌大理寺?这明晃晃出现在勋贵……啊,不对,承平侯府算不得勋贵。 “这明晃晃出现在况府内宅的神棍团伙,是不是该他来管一管?” 胡夫人觉得解气极了,忙大声道:“论理是该京兆尹来管,但既然许夫人这样说了,大理寺岂能袖手旁观?” 第一四八章 强按头 况老夫人身子颤了颤,几乎跌坐在地,忙扶住了身边婆子的手臂,哀求道:“两位夫人行行好!就算不给我老婆子面子,总要给宫里的瑾妃娘娘一个面子吧? “若是事情闹大了,皇上岂不也是脸上无光?” 许夫人冷冷看着她,“所谓天作孽有可为,人作孽不可活。 “况老夫人但凡行事之前肯三思,也不至做出这等事来。 “你不给别人留活路,便怪不得旁人要把你的路堵死。 “你也不必搬出皇上和瑾妃来压人,皇上可不是那偏听偏信的!” 况老夫人终于承受不住重压,顺着婆子的手臂往下滑去。 许夫人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出事,随即一叹,“罢了,事情闹大了,对音丫头也不好。 “我会知会京兆尹和大理寺,此案需秘密审理。也算保全你承平侯府的体面了。 “再多的,恕我无能为力。” 起身进了聆音阁。 胡夫人紧随其后。 甘草这边已经带着小丫头把行李收拾妥当,欢快得像刚采了蜜的蜂儿。 许夫人和胡夫人进来,见到架子上的摆件还没收,不由问道:“这是况府给的?” “不,”容安扶着两人先后落座,随手拿起一个古董花瓶递过来,“这本都是我从江南带过来的。” 胡夫人没看出什么,许夫人脸色却一变,怒气瞬间升腾,指着身边的婆子,“去把况老夫人带进来!” 况老夫人颤颤巍巍进来,昔日的体面荡然无存,触目所及全是颓败。 许夫人把手中的花瓶往她脚下一摔。 清脆的碎裂声吓了况老夫人一跳,捂着心口差点倒下去,“许……许夫人这是何意?” “何意?”许夫人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拿起一件看几眼就往地上扔,“这些怎的全都是假货? “我不信音丫头千里迢迢进京会带一批赝品来! “褚家做不出这等事! “那么,真品去哪儿了?” 容安唇角翘了翘,母亲找的这个外援实在是太强了!强到自己准备的后手都没机会施展了! 哦不,其实这是人家褚家自己的人脉。 况老夫人一脸茫然,嘴唇哆嗦着:“什……什么……” 她的确是觊觎褚音房中的古董珍玩已久,随便拿出去一件折卖了,都够府里好一阵子的嚼用了。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动手么! 早知会担了这个虚名,早就该下手了! 容安适时说道:“许伯母,算了。这毕竟是我母亲的娘家。不过一些身外物,没了便没了吧,只当我替母亲偿还当年的养育之恩了。” 许夫人怒满胸膛,“你问她,敢不敢承这个恩!” 容安已不想再在这里逗留,反正自己一点亏也没吃,只柔声细语劝许夫人息怒。 许夫人看了他一眼,怒其不争:“怪不得人家可着劲儿的欺负你!就你这面团儿性子,活该被人欺负!” 得! 容安往后退了退,您老人家自由发挥吧,我闭嘴好了吧? 许夫人得理不让人,立逼着况老夫人签字画押,要把褚音损失的珍玩照价赔偿,除非寻到真品。 况老夫人觉得自己冤沉海底,却又不敢违逆许夫人,委委屈屈照做。 许夫人转向容安,恨铁不成钢:“学到了没有?!” 容安能怎么办?只能乖乖点头啦。 第一四九章 入许府 待出了承平侯府,许夫人长长透出一口气,“总算闻到干净气息了!” 早有下人围起布幛。 许夫人问胡夫人:“要不要到敝府吃杯茶?” 胡夫人忙逊谢:“今日太过匆忙,不免失礼,待改日定当过府拜望。” 许夫人微笑颔首,“既然你是音音的姨母,那便也不是外人,随时欢迎你来。” 说着亲自携着容安的手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胡夫人看着他们渐渐远去,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眼睛里却蕴满了泪水,喃喃道:“泠姐姐,你可看到了?” 容安潇洒离去,没人理会况府的一地鸡毛,至于后续他们内部如何处理,稍后再提。 容安在车上忍不住跟许夫人坦白:“许伯母,其实我屋里那些摆件,都是我自己换掉的。” “嗯?”许夫人有些纳闷,“怎么说?” “是因为侄女发现他们都在觊觎我屋子里的东西,尤其是三表妹,每一次去了眼睛都仿佛要粘在那些东西上了。 “而且明里暗里总是羡慕我手里有好东西。 “我刚进京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 “他们说那里是我母亲的旧居,我就信了……反正刚来的时候他们对我都不错。 “我自来也不是在意那些身外物的,也可能是被祖母惯坏了,所以表妹说喜欢什么衣裳首饰,我就随手送出去了。 “大约是因为我好说话,他们便开始得寸进尺。 “待后来我发现不对,便慢慢叫人把房里之前的东西都运出去了。 “您也知道,我祖母擅长经营,褚家在京城也有产业。只是我一个孤身女孩儿不好独居。 “我原想着找借口回江南去的,没想到先是和傅姨母重逢,后来又遇到了伯母您。” 许夫人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我还当你一味憨厚,没想到还有几分算计。算你不是个傻的。 “既然来了京城,就不要急着回去。 “如今回去,你父兄都不在,全仰仗族人不是长久之计。 “尤其是,你们嫡支人丁单薄,偏又家产不薄。时日久了,难保别人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倒不如在京里住着。 “你许伯父如今去边关主持和北齐的和谈事宜了,怕是要耽搁些日子,伯母先力所能及帮你寻父兄。 “等你许伯父回来,还能奏请皇上,请皇上出面,那时候把握就更大了。 “你父亲你叔父都不是那等没有担当的,定然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一旦脱身,必会来寻你。 “到时你是回乡,还是继续留在京城,便是你们自己商量了。” 容安心头暖暖的,褚小姐能遇到这样的长辈,也算是一种福气。 待进了许府,许夫人亲自领着他到了给他准备的住处,“我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就吩咐人回来收拾了。 “时间匆忙,不够细致,后续缺什么咱们再慢慢增添。” 这是一个位置非常好的院子,不管去许夫人的正院还是去外院都非常方便。 进院门没有照壁而是一堵蔷薇花墙,此时正值蔷薇盛放,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第一五〇章 长辈样 许夫人笑着说道:“我不太喜欢过于浓烈的花香,所以这个蔷薇是专门请人改良过的,香味没有那么浓烈。” 院子不算大,但处处布置都十分精致,住下容安主仆几个绰绰有余。 许夫人还自嘲地道:“我是贫苦... 第一五一章 会惊喜 还是因为许夫人上了年纪,精神不济,否则非要拉着容安彻夜长谈不可。 饶是这么着,也唯恐他乍换了地方夜里睡不安稳,专门让人送了安神香过来。 容安又是感激又是无奈。 但晚上,白芷却悄悄告诉他:“小姐在,这府里我们行动会受些限制。 “我们发现府里有宫中派来的侍卫。” 容安一凛,“是什么样的侍卫?”是别有用心的人来监视许府的,还是皇帝舅舅派来保护许太师的? 白芷摇摇头,“奴婢只知对方实力不俗,并不敢试探,对方人多,若被发现了,反为不美。” 容安颔首,“那便不要轻举妄动,明日我与许夫人提一提,你们只管大大方方行事便可。” 次日,容安早早起来,练了五禽戏、梳洗毕,便去给许夫人问安。 许夫人正梳头,见他来了非常高兴:“你这孩子怎起得这样早?如今这天气,就不必来回跑了,跟伯母一起用膳吧。 “等天凉了,再让人给你置一个小厨房,省得受凉。” 容安道了谢,一边等着许夫人梳头,一边说:“不瞒伯母,我身边有父亲的故交送来的几个会拳脚的丫头。 “当初在况府之所以没真吃过什么亏,也全靠她们出力。 “您也知道,如今家里没个主事的人,少不得要我暂时接掌家里的一切。 “从前在况家行事不便,少不得要让她们趁夜出去办事,如今搬来您这里……” “这好说,”许夫人非常爽快,“我跟家里的护院说一声便是。 “你许伯父是个直脾气,没少得罪人,大概十来年前吧,我们还不住这儿呢,遭遇过一次暗杀。 “只差一点点,你伯父和我就要去喝孟婆汤了。 “皇上念着你伯父有些功劳,且上了年岁,你几位兄长也都踏实肯干,便把这座府邸赏了下来。 “又给了二十名近卫做护院,都是皇上的私情儿。 “稍后让他们彼此见见,免得闹出什么误会。” 容安有些吃惊,“您就这么放心我?” “有什么不放心的?”许夫人笑道,“难道我老婆子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 “同住一个屋檐下,不要想太多!” 许夫人语重心长提点:“人若是思虑过重,负担就重,日子过得也就压抑起来。 “人生短短几十秋,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凡事看开些,你便会发现,好些事儿都不算事儿!” 容安受教。 吃过饭,许夫人便让他列单子,好让人去买书填充空荡荡的书架。 容安赶忙拒绝了,“我的书都还在呢,让人搬过来就是了。 “另外我喜欢摆弄药材,伯母给我准备的书房够大,我便让人把早先送出去的药材也搬回来了?” 许夫人颔首,“你的屋子,怎么安排都随你的心,不必来同我说。 “倒是你会医术这件事挺让人意外,同我好好说说。” 晚上临睡的时候,容安还在想,明日褚小姐回来,会不会大吃一惊?谁也没料到会这般顺利搬来许府。 第一五二章 琐碎事 被容安惦记着的褚音,这几日忙的都是同样的事。 一日在军营之中处理军中事务,一日去新建的城池那边巡视。 如今她骑马也算得娴熟了,感觉自己身子都灵便了几分。 因为使臣团的问题还没完全解决,褚音便当他们不存在。 另外石油那边也已安排妥当。 先期开采的石油就先供给军中使用。 最直接粗暴的用法就是烧火做饭,伙头营那边回报说是比烧木柴要好得多,不光火旺,而且不惧天气变化。 就是要格外注意用火安全。 军备司那边也储存了不少,除了制造最简单的火箭,还在研究别的新型器械。 褚音并不在行,只是再三叮嘱注意安全之余,也要严格保密。 至于谋士们用来制墨的量,跟这样大批量的使用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建城方面,最不缺的是人力,最缺的还是钱粮。 各种原料、工人嚼用,简直花钱如流水。 短时间内,从北齐那边缴获的财物还够用,但根本不足以支撑边地十六城的全部建设。 褚音自己安排的商队还在路上,没有一两个月怕是不能抵达,而且这路上的损耗也不小。 前来此处需要穿越的偏僻地段不少,为了保证货物安全,不得不雇佣镖局,无形中就提高了成本。 哪怕是她愿意折本,到了地方,价钱也照样是高的。 谁让这偏远地带物资奇缺呢! 唉,看来应该好好和冠军侯商量一番,须开辟一条安全稳定的商道。 届时,不光褚家的商队,便是别家的商队也可以过来。 但商人重利,若是让商人看不到赚钱的门道,谁愿意跋山涉水不惧艰险? 石油倒是一个卖点,只是远远不够,因为朝廷根本就不可能完全放开石油买卖,隐患太大了。 那么,还有什么值得商人远道而来的呢? 褚音不光自己思考,把这个任务也派发给了诸位谋士。 其实这也正是谋士们所担心的,本地民生想要发展起来,仅仅靠土里刨食根本就实现不了。 本地不缺石头,修路、建房基本上都会采石来用。 沙石倒是也不差,可千里迢迢只运送些沙石回去,哪个商人也不会这样犯傻。 因此一时之间,竟是谁也没理出个头绪。 反而是种树的进展非常不错。 近期不打仗,军士们除了训练没有别的事,褚音便吩咐下去,每日调拨一万人出去种树,每种一棵树,每人能拿到两文钱,若是这棵树成活了,后续还有三文可以拿。 单看钱数实在不算多。 但每人每日又不是只能种一株树苗,累计起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反正军士们有的是力气。 短短时日,军营周围竟已栽种了万亩树苗。 当地百姓基本上捞不到种树的活儿,褚音便征集了人手负责浇树,每浇一株也是两文钱,若是后续所浇的树成活了,还能按照每株三文来领钱。 为此,百姓们还自发划分了管辖区域,——不采取和平解决手段也不行,大帅说了,若是有人因为钱财发生冲突,要军法处置! 今日更新送上~走过路过的亲们推荐票月票支持下呗~ 第一五三章 有难处 因为过去用水拮据,百姓们对水井都极为爱护,他们浇树也不是挖渠漫灌,而是担了水,一株树苗一株树苗地去浇灌。 对幼嫩的树苗也非常爱护。 在军民双方的共同发力下,栽种下去的树苗成活率极高,成长速度也极快,如今都齐腰高了。 风一吹,晃出一片绿色的波浪,瞧得人心旷神怡。 容金跟褚音感慨:“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这荒漠怕是要变成绿洲了!” 褚音却没有他这样乐观:“如今我们在这里驻军,又提供了金钱支持,自然所有人都有动力去栽树。 “可等我们走了呢?若是没人照管,以本地的气候来判断,你觉得能有几成树苗能最终成活下来?” 容金语塞,半晌方道:“可本地已经开始建城了,地方上不管?” “你要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想管就能管的,”褚音轻轻叹了口气,“有句话叫做‘力不从心,本地官员便是想要大力支持,府库可能给他这个底气? “他又能否分出大批人手不辞辛劳坚持种树?” 容金沉默了。植树的奖赏都是侯爷自掏腰包的。 侯爷出身好,自幼锦衣玉食,其实不太看重钱财,所以哪怕这些年来他冲杀在前,指挥若定,但分战利品的时候也都是意思意思拿一些。 这些年来攒下的家底并不厚。 这一次怕是全都要折腾进去。 想到这里,忍不住说道:“侯爷,这种事也不能全靠您一个人去做,军中这么多人呢,每个人出一份力,就不容小觑。” 褚音轻轻摇头,哪怕挪用了冠军侯的私房她都是心存愧疚的,打定主意稍后会全部补足。 “弟兄们的家底都是拿命换回来的,我凭什么让他们掏出来,做这种也许一辈子见不到好处的事?” 容金再次沉默。 方才悄悄出去的容木此时捧着个包袱进来,双手放在帅案上,“侯爷,这是属下攒的钱,您收着。” 褚音讶异抬头。 容木搔了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咱们跟在侯爷身边这么些年,近来又好好读书,不说懂得多少大道理吧,这毕竟是积阴德大好事,咱们哪能不跟着侯爷走。” 他其实没掏出全副家底,还留了些老婆本。 反正侯爷也不会薄待他们,哪怕他真的两手空空了,也不必担心没有娶媳妇的钱。 褚音冲他笑笑,“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还有属下的,”容金把手放在帅案上,“我代表其余三位兄弟也把话撂这儿了,咱们都跟着侯爷走,稍后我就去取钱!” 褚音十分感动,“好,别的不多说,我都记在心里了!” 容木悄悄跟容金走出去,拉着他到了僻静之处,左右看看没人,压低声音道:“大哥,这事儿不能悄没声儿的过去!” 容金老实巴交地问:“你待怎样?” “怎样?”容木嘿嘿一笑,“侯爷做好事不留名,咱可不能那样! “虽然侯爷说不强制让那些将军们出钱,但咱们可以悄悄把这事儿透露出去啊! “侯爷和咱们都带头去做的事,他们好意思一毛不拔?” 第一五四章 好儿郎 于是不久之后,大帅带头,近卫们紧随其后,自掏腰包支持植树的事情就在军营中扩散开来。 原本兴冲冲奔着种树去的军士们便有点傻眼。 有个别情绪激动的,干脆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我真不是个东西!” 别人阻拦不及。 就听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道:“我这条命就是大帅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我怎么还有脸赚大帅的钱! “反正我有的是不要钱的力气!弟兄们,我胡三把话撂这儿了!往后种树,我一文钱都不要! “还非得全都包活!” 他这么一说,旁边便有人道:“三儿,别说的你跟个圣人似的,你那力气不要钱,哥儿们弟兄们就没力气了? “咱也不要钱,大帅原本可以直接下令咱们去做事,偏生还要贴补咱! “咱也不是没跟过别的主帅,可有一个像这样替咱们着想的? “别的不说,为这样的人,脑袋都不要了又算个啥?赚什么钱呐!” 大家干脆利落把这些日子拿到手的钱全都拿了出来,有些人还额外多拿掏了些,“咱钱不多,能帮大帅的也没多少,但多少得尽份儿心不是? “难道大帅这样费心费力费钱的为的是他自己?” 褚音这日没在军中,去巡视建城了。 回来之后便发现帅帐内外满满当当都是人。 能进入帅帐的是各大将领,站在外面的是军士们推举出来的代表。 她不免有点纳闷。 下马之后,随手把缰绳丢给迎上来的亲兵,带着容金容木大步往里走,——如今她也习惯了迈大步子走路,尽管在旁人眼里,这步伐看起来仍旧过于秀气。 将士们见她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路,褚音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了一下。 没别的,帅帐前的空地上,生生堆出来一座钱山! 大多数都是黑乎乎的铜钱,也有少数金银碎块,还有簪子、镯子、戒指之类的。 她满脸疑惑,环顾一圈之后,指了指钱山,道:“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嗓门的陈奉将军挤出人群,呵呵笑道:“大帅!您做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啦! “您那点儿家底儿谁不知道似的!能花多久? “咱们都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难道您做的事,我们就做不成? “弟兄们一人凑一点,就凑了这么多!已经请先生登记在册了。您瞧着用!” 众将士纷纷抱拳躬身:“请大帅用钱!” 褚音眼眶一阵发热,这就是大周的热血好儿郎! 她用力点头,伸手往下压了压,待众人安静下来,才道:“做这种事情,是要自愿才好,我知道你们都是一片好心。 “但每个人的情况不同。 “若是手里有余钱,愿意做这个事的,想出多少出多少。 “若是那家中困难的,便是想出,这份钱咱们也不能收! “所以你们的好意我先心领,至于钱嘛,还得核对一番,才能确定能不能用,能用多少。 “诸位看,如何?” 众将士轰然叫好,纷纷称赞褚音贴心周到。 第一五五章 心智坚 等众将士退去,褚音的情绪也许久没有平复下来。 她很快提笔把今日发生的事写了出来,花费了大量的篇幅来夸赞将士们的可敬可爱。 临睡的时候,去给插瓶的松枝换水,才记起明日自己就要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第一五六章 有问题 既看不出,许夫人索性也就不理论了,拉着褚音到桌前坐下,“来,今日厨房做的都是南边的菜,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我才见了你那乳母,让她把之前用的厨娘也带过来了,暂时先在大厨房教教这边的人。 “... 第一五七章 换药方 许夫人嘴唇微微颤动,眼睛里浮现一丝红。 老头子年纪大了,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只是忠君爱国的念头在支撑着而已。 若是真的受到那样的打击,怕是…… “音音,”许夫人一把抓住褚音的手,“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褚音心中十分感动,“伯母,您信我?” 毕竟她和许夫人相处没多久,而那些太医却是早有牵绊的。 “不信你信谁?”许夫人可一点都不糊涂,“好孩子,你进宫给圣上瞧了病,回来就给伯母看一看。 “还有你伯父……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徐太师那里就更不用担心了,褚音宽慰道:“伯母放心,伯父到了军中,有冠军侯照拂,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其实看得出来,您的身体底子非常好,只要解了毒,说不准能成为咱们大周最长寿的人呢!” 许夫人忍不住笑了,眼睛里还有薄薄的泪光,“好孩子,真会说话。” 褚音并没闲着,让许夫人把所有的人参养荣丸都拿给她,她另行开药方。 “伯母,往后若是太医来请脉,您什么也别说,给药也收着,咱不吃就是了。”她叮嘱道。 许夫人笑道:“我晓得的,怕打草惊蛇嘛!” 褚音开好药方,还详细写了煎药服药的方法,然后让白芷出去抓药,“褚家有自己的药材铺。” 许夫人颔首,“叫你的丫头先去账房支银子。” “您这不是跟我见外了?”褚音笑道,“方才您和我说什么来着?您和我算得这样清,是不是我住在这里还得跟您算食宿使费?” 许夫人失笑:“好好好,我说不过你,由着你来便是。” 褚音起身告退:“还得回去收拾药箱。” 许夫人亲自送她走出院子,“有长公主陪着,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但宫里不比外面,还是要处处留心。 “若是进后宫,我还能陪你,去见圣上,我就不方便了。” “您放心,”褚音微笑安慰,“我会小心的。” 没过多久,景阳长公主府果真派了两名女官来接褚音。按照礼数先去拜见了许夫人,许夫人客客气气待人,特意塞了她们每人一个红封,叮嘱她们一定要多多关照褚音。 女官笑道:“夫人只管放心,如今是我们长公主有求于褚小姐,岂敢不‘礼贤下士?” 其实景阳长公主就在许府大门外等着,没带全副执仗,非常低调。 待见了褚音眼前就是一亮。 褚音为了行动方便,穿了一身男装,也似男子一般束发戴冠。看起来清爽俊秀,与昨日所见颇有不同。 摆手免了她的礼,“本宫没进许府,就是怕耽搁太久……你也知道,身份使然,纵然想要省事,也省不了多少。 “没得还要劳动许夫人更衣梳妆,准备东西招待。 “咱们先去探望病人,待回来无事,我再来府上叨扰。” 褚音应了,端正坐好。 景阳长公主不免多看了她几眼,总觉得一夜之间这女孩子变化还挺大,看来昨日的礼仪粗疏,果真是紧张所致。 第一五八章 已认可 待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景阳长公主才问:“你可知你要看诊的病人是何人?” “民女不知,”褚音微微垂首,态度十分恭敬,“民女只知道,今日民女是以医者的身份出行。 “不论对方是什么人,都是民女的病患,民女会尽力医治。” 景阳长公主微笑颔首:“难得你有这份镇定。本宫也不与你兜圈子,今日让你去瞧的,乃是本宫的皇兄,当今皇帝陛下。” 褚音神色不改,连耳边垂着的流苏耳坠也几乎没有抖动,只是态度越发恭敬,“民女知道了,民女会慎重对待。” 景阳长公主再次颔首,“该带的药都带了?” “是。”褚音把整理好的药箱捧过来,双手奉上。 景阳长公主的贴身女官接过,先自行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危险,才打开给长公主看。 药箱分三层,第一层里摆放着脉枕、银针、纱布等物。 第二层个是各种瓶瓶罐罐,第三层则是一套精巧的器械。 景阳长公主垫着手帕拿起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这是做什么用的?” “回长公主,”褚音如实道,“这里头的器具都是外科所用,比如取出嵌入肉里的异物,剜除腐肉等等。 “那个水晶瓶里泡着的是羊肠线,用来缝合伤口的。 “整套器具都是家师所传,但民女实操的机会并不多。” 景阳长公主想了想道:“非是本宫不信任你,只是到了宫门,还有例行的检查,这些东西若在你手里,是根本带不进宫的。 “所以,这药箱,本宫替你拿着吧。也省了许多是非。” “多谢长公主。”褚音并不意外。 景阳长公主不由高看她几分,“似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难得能有这份心性。是个好孩子。 “这次进宫,尽可能保密,所以,你把这套衣裳换上,待出宫后再换回来。” 褚音依言照做,换了一套宫装,连发髻和头饰也都和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一般不二。 景阳长公主看她从容不迫自行整理,不由暗自点头。 嗯,若是自家臭小子连这样的姑娘都看不上,那就是眼睛有毛病了。 闲话少叙,有景阳长公主亲自带着,进宫自然非常顺利。 因褚音是扮作女官随行的,她的婢女自然便不能同行,和随侍宫女在后面远远跟着。 景阳长公主进了皇宫,畅通无阻,直奔御书房。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说她来了,便把奏折往旁边推了推,特意让人准备了茶点,“难得你舍得从外面回来。 “听说你昨日还在府里举办了什么赏花会,玩得开心么?” 景阳长公主笑道:“开心极了!臣妹见到了许多年轻姑娘,比花儿可好看多了!甚是养眼。” 说了几句闲话,眼神便往左右一扫,“还请皇兄屏退左右,臣妹有些私事想跟您说说。” 皇帝果真一摆手,把御书房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下自己最信任的秉笔太监何忠。 景阳长公主笑道:“为了表示公平,臣妹也只留一个人斟茶倒水。” 待御书房只剩了四个人,景阳长公主才说:“皇兄,臣妹从民间寻了一位良医,让她来给您诊个脉可好?” 第一五九章 是中毒 文昌帝爽朗笑道:“朕当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好吧,诊一诊便诊一诊,能安你的心便好。人在何处?” 景阳长公主招手让褚音近前来。 褚音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面君。 这位大周明君两鬓和胡须已经斑白,容貌清癯,大约是舅甥的关系,五官里也能看出几分容安的影子。 只是久居高位,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仪。 褚音不敢多看,放下药箱,恭敬行礼。 文昌帝一摆手,“景阳啊,这就是你说的良医?看起来年岁不大,还是说驻颜有术?” 景阳长公主笑道:“皇兄,她的确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年轻姑娘。 “但是有志不在年高,年纪小并不代表她医术不好。 “再说,人就在跟前,好不好的,您试试便知。” 何忠上前来,弯着腰道:“陛下,长公主,老奴僭越了,老奴这几日总是夜不安席,能否请这位小神医给瞧一瞧?” 景阳长公主看向褚音。 褚音福身行礼,微微抬眸看向文昌帝。 文昌帝笑道:“既如此,便先给朕的大伴瞧一瞧。” 何忠亲自搬了一张矮几,请褚音在这头坐下,自己才在对面坐定。 褚音从药箱里取了脉枕,仔细给何忠诊了脉,然后说道:“请恕民女不恭,方才已经观了公公面相。 “敢问公公,是否胃脘畏寒?时时胀痛,不敢碰寒性食物?” 何忠点头,“这毛病也有了几年了,每年入秋、开春频频犯病,吃了药能缓解,不知为何总不能除根。” 褚音微笑道:“公公这病根自肝经而起,肝阻胃滞。 “若您信得过民女,民女给您开个方子,调养几次,便没事了。 “若是怕煎药麻烦,也可服用丸药。民女帮您把药名写下来。” 何忠起身朝着文昌帝躬身:“圣上,小神医医术的确不差。老奴这毛病多少人瞧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景阳长公主悄悄对文昌帝说道:“实话跟您说,这小神医还是您大外甥举荐的。” 文昌帝便呵呵笑了起来,让褚音过来给他诊脉。 褚音的手指一搭上文昌帝的脉,心头就是一跳,果真是中毒的脉象。 诊过脉,她又道:“请陛下恕民女僭越之罪,民女要看一看您的耳后。” 长公主见褚音神色凝重,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忙催促文昌帝。 文昌帝便微微侧转了身子,“来看吧。” 褚音上前,告了罪,取下文昌帝头上戴着的幞头,拢起耳后碎发。 景阳长公主也跟着看过去,便见文昌帝耳后有一条细细的黑线,不仔细看还容易和头发看混。 她不由有些慌张起来,“这……这是什么?” 褚音又重新给文昌帝戴好幞头,退回原位,抿唇不语。 文昌帝见状,便道:“有什么话,只管说来,便是言语不当,朕也恕你无罪。” 褚音拜倒于地,“陛下,您是中毒了,且从脉象和症状上来看,应该有三月余了。 “这是一种罕见的慢性毒,中毒之初没有任何症状。 “但一个月后开始出现消瘦和睡眠变差、胃口变弱等症状。 “持续时间大约有十到二十天不等,然后便是精神亢奋,但亢奋时间一过便是极度的疲惫。 “若是不加干预,症状会持续加重,顶多支撑八个月到一年。” 感谢翊风禾宝贝的打赏~ 感谢各位亲的投票支持~ 第一六〇章 失良机 此言一出,御书房里登时变得落针可闻,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半晌,景阳长公主才颤声问:“竟如此严重?” 褚音忙道:“长公主也不必过于忧虑,民女发现陛下这症状其实有一定的缓解。” 说... 第一六一章 起争执 褚音忙描补:“只是慎重起见。” 何忠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褚音隐隐能听到些文昌帝和景阳长公主的对话。 文昌帝说:“朕知道她图谋不小,也存了防备之心。只没想到她竟这样迫不及待。” “皇兄觉得她是迫不及待,可在她看来,却是皇兄舍不得放权呢!”这是景宫长公主的话,明显带着讥诮。 文昌帝叹气,“看来还是朕小瞧了她。” 景阳长公主反驳:“这话说得不对!不是皇兄小瞧了她,是皇兄没有她心狠! “她年轻那会儿便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这些年来与陈家互为倚仗,无法无天,早已养大了胃口和胆量。 “好些事情皇兄不方便查,臣妹替您去查! “另外,您身边的暗卫、影卫的,她不知情吧?” “嗯,”文昌帝道,“暗卫和影卫都直接听命于历任皇帝,其他任何人都指挥不动的。” 景阳长公主越发不满:“那他们怎么没发现有人给皇兄下毒?” 文昌帝略显尴尬,轻咳一声道:“术业有专攻嘛!再说,以有心算无心,怎么防都是防不住的。” 景阳长公主不由抱怨:“其实就是皇兄心肠太软了!总想给人留一线,他们却不会对您心慈手软! “当年臣妹就说过,不该娶陈家女,后患无穷。您偏不听!” 文昌帝也无奈,“当年那不是没有办法嘛!唉,不要提这些旧事了!” “怎能不提!”景阳长公主怒气不减,“您不光娶了陈家女,还让陈家女诞下了好几个子女。那是您的亲儿子亲闺女,我的亲侄子侄女! “大皇子……当年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不扶持一个有陈家血脉又肯听她摆弄的孩子做皇帝是绝不肯罢休是吧? “事情越闹越大,如今都到了骨肉相残的地步,难道这也是皇兄所乐见的?” “景阳!”文昌帝声音微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景阳长公主请罪,语气却并不诚恳,“好,臣妹说错了话,臣妹有罪,请皇兄责罚!” 文昌帝十分无奈,“朕并不是责怪你……罢了,这世上若说谁毫无私心在替朕着想,除了你们一家三口,怕再也没有旁人了。 “景阳,朕近来精力不济,调查太医院一事就交给你了。” 景阳长公主长叹一声:“怕不仅仅是太医院……罢了,一步一步来吧。只当敲山震虎了。 “往后皇兄该心硬的时候就心硬一些,不然,葬送了己身不说,托庇于您的那些人…… “往小了就不说了,往大了,这天下能有今日,可不仅仅是皇兄一人的心血铸就。 “多少忠臣良将不惜己身才换来的大好局面,皇兄当珍重对待。” 文昌帝沉默许久,才沉声道:“放心。” 又过了片刻,里面叫人,何忠陪着褚音重新走进去。 文昌帝态度温和地对褚音道:“方才你提的条件朕都答应了。而且,不必你每次都冒风险进宫来。 “偶尔一两次,朕出宫就你也是可以的。地点就定在景阳长公主府,你看如何?” 第一六二章 做药丸 褚音自然没有反对意见,她相信有了这个诊断,文昌帝和景阳长公主又有那样一番对话,很多事情就不必她去提醒了。 景阳长公主起身,“今日暂且这样,皇兄派个人跟臣妹回去,稍后便能将药送来。 “臣妹以为,最好还是服用丸药,免生事端。” 文昌帝颔首,又问褚音:“小神医以为如何?” “陛下和长公主折煞民女了,”褚音忙道,“这‘小神医三字实在不敢当。 “民女回去抓紧时间做药丸,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文昌帝微笑道:“这么多人都肯定你的医术,当得起‘神医之誉,只不过你年纪尚小……小神医啊,你小小年纪医术便如此高超,假以时日,定当名满天下。” 褚音回想师父音容,不禁微笑:“民女不求显达于天下,但愿所医病患尽数痊愈。” 文昌帝与景阳长公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赞许的笑容,他们都看得出,褚音说这话十分诚挚。 景阳长公主既然进了宫,便不能不去陈太后和陈皇后跟前走一遭。 安全起见,就没带褚音,让她和随侍的宫女都在车驾旁等着。 待景阳长公主走完过场回来,何忠也带着文昌帝的赏赐来与他们会合了。 出宫比来时还要顺利。 径直回了长公主府。 在路上褚音便开列了单子,分成几部分,让白芷悄悄去自家的药铺抓药。 回来之后就在长公主府的药房中配制。 若让褚音一个人做,三天也做不完,但景阳长公主派了好几个干活利索话还不多的人来帮忙,又有木香从中调停,天擦黑的时候,药丸就全部做完了。 全部用蜡丸密封,写了服用方法和服药期间的禁忌。 褚音将装药的锦盒亲手交给景阳长公主。 景阳宫长公主见她面有疲惫之色,不免有些心疼,“好孩子,你受累了,本宫已经让人准备了饭菜,你先去用些,本宫送走何大伴便来陪你。” 褚音略显迟疑。 景阳长公主便笑道:“本宫已经吃过了,你放心去吃就是。稍晚一点,本宫再派人送你回去。 “许夫人那里不用挂心,已经派人知会过了。” 褚音道了谢,跟着前来引领的女官去用饭。 小小巧巧的一个饭厅里摆了一桌席面,为了不让她们拘束,女官命人摆好碗箸便退了出去。 褚音的确是非常疲累,此刻看见满桌子美味佳肴,却没什么胃口,索性叫木香和白芷一起用饭,“早点吃完咱们也能早点回去。” 席面看起来丰盛,其实每样菜量都不算大。 而且还照顾到了褚音的口味。 待用过饭,景阳长公主也没留她叙话,“早点回去歇着吧,往后要劳动你的时候还多着,本宫就不与你客套了。” 但其实送褚音回去的青油小车里已经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锦盒。 走的路都是僻静小路,白芷还悄悄告诉褚音:“没人跟踪。” 即便景阳长公主已经提前通知过了,许夫人的一颗心还是提着的,早早就等在了垂花门内,一听到通传,立刻就迎了出来。 第一六三章 不得闲 褚音只觉得心头暖暖的,胀胀的,鼻子莫名有点发酸。 许夫人也不让她行礼,一把搂住,“好孩子,你受累了。” 接过灯笼在褚音脸上照了照,见她脸上难掩倦容,便让人抬了软轿来,不肯让她走路,亲自护送回了春和苑。 等褚音更衣梳洗毕,许夫人也让人把安神汤送了来,“吃了汤,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咱们娘儿们明日再说。” 又怕自己在她不自在,叮咛了张氏和丫鬟们几句,便起身回正院去了。 张氏忍不住叹道:“许夫人这是真的把小姐当成亲生女儿来疼了啊!” 说罢催着木香去陪褚音休息,自己则带着甘草去归置景阳长公主的赏赐。 这院子里还有一个单独的库房,地上一层,地下一层,地下的空间更宽大,做了防潮防虫处理,摆了各种各样的架子和箱笼。 有的箱笼上贴着封签,标明了里面装着的是古董还是字画,都是许夫人提前让人送来的。 都是从老夫妻历年得到的赏赐中精挑细选的。 地上的这间就只存放一些常用的首饰布料什么的。 瞧许夫人那架势,恨不能一天都把这两处全部填满。 褚音强打着精神,把这一日的所见所闻写下,封好放进床头挡板后的木盒里,便再也抵不住困意,几乎一沾枕就睡着了。 她这一日精神高度紧张,容安这一日也没闲过片刻。 醒来之后,照旧先去跑马、疏松筋骨,在回来的路上可巧遇到了于赛花。 于赛花比刚来时黑了不少,皮肤也更粗糙了,但她毫不在意,身上便多了几分洒脱。 直接问容安可有自己能效劳的事情。 容安已经通过褚音对这人有了几分了解,便道:“你且放心,朝廷那边本帅已经做了安排,你父亲的案子很快就能重新审理了。” 这事儿是拜托曹子纪去做的,毕竟不管是冠军侯府还是景阳长公主府都不方便明面插手。 而曹子纪的道道儿多,想要推动重审旧案还是比较容易的。 就是这人最近办事太磨叽,只将将有了头绪。 于赛花目光中微微露出几分诧异,她一直觉得大帅和蔼可亲,为人处世十分周到熨帖,怎的今日忽然有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她很快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两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些日子。 “我是真的想帮大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每日看着大帅通宵达旦地忙碌,她……是很心疼的。 当然,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大帅,也不会再痴心妄想,她只希望自己能帮上哪怕一点点忙,这样大帅是不是就能多出一点时间来多喝一杯水,多吃一块点心? 容安觉得她眼神怪怪的,一提马的缰绳,往前走了一段路,远远丢下一句:“有事自会找你。”便朝帅帐去了。 于赛花的肩膀垮了下去,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无能了,所以大帅觉得无处安排? 可恨自己当初如井底之蛙一般,收服了一个小小的山寨便自以为本领高强了。 到了军中才知道,这些位将军哪一个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更不要说自上战场以来便从无败绩的冠军侯了。 第一六四章 上奏折 容安根本就没把于赛花放在心上,反正褚小姐自会安排。 回到帅帐,先不急着吃早饭,而是把褚音的的日志和留给他的信仔细阅读一遍。 然后皱眉沉思,之前他只是想到要和皇帝舅舅要银子,此事也和褚小姐说了,褚小姐怎么还没拟奏折? 转念又一想,这本来就是自己的责任,凭什么推卸给褚小姐? 想到做到,立刻提笔写了一封奏折,基本都是大白话,简言之:皇帝舅舅,如今边关十六城已在紧锣密鼓建设中,本地不缺劳工,不缺沙石,唯独缺钱缺粮。 我军中已经自行筹措了一笔银子,奈何北地物产贫瘠,仍是杯水车薪。 至于要不要拨银子,要拨多少,您自己看着办吧。 写完之后,便让容木拿去用秘密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递往京城,不通过他人,直接交给景阳长公主,请景阳长公主转呈。 很快肖将军求见。 容安刚拿起筷子,见他进来,便道:“一起吃吧。” “唉,”肖将军长长叹了一口气,“大帅,末将没心思吃饭。很快咱们营中就要断炊了。” 没这么严重吧?褚小姐没提到啊! 容安蹙了蹙眉,放下筷子,“是不是有点过于危言耸听了?” “大帅有所不知,”肖将军愁眉苦脸的,“之前咱们不是就闹过一次存粮危机? “好在您派人截住了北齐遣使,他们带的粮食给咱们解了燃眉之急。 “然而毕竟数量不多,这个月朝廷的粮饷不知怎的,还没送来。” 容安眉头皱起,“怎会如此?” 容金忙道:“侯爷前日就曾派人去迎,只是没寻到人。目前还在派人调查。” 容安便安抚了肖将军几句,把人打发了。 吃***命人拿了地图来,仔细研究,随口问道,“木卓父女那边什么情况。” “两人甚是安分,”容金道,“只是那木卓脾气越来越暴躁。” 容安冷笑道:“被人拿捏住了命门,能不暴躁?木莲……” 木莲在北齐一定是块人人觊觎的香饽饽。 北齐方面一定在试图将她营救回去。 甚至要比营救李恩更加积极团结。 毕竟像木莲这样有“神力”的人,可不常有。 何况还顶着一个“得木莲者做北齐皇帝”的名头。 容金忙道:“木莲也很安分,比木卓还要安分,每日基本都不出她的帐篷,也不与人打交道。 “日常事务都是自己动手,于小姐去探望过几回,两人根本就说不到一处,后来于小姐就不怎么去了。” 容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对木莲的监视再加重三成,确保随时都有眼睛在盯着她。” 容金领命。 容安仔细研究作战地图,片刻之后微微一声冷笑:“原来如此!” 容木送了水来,催着他喝水,抱怨道:“侯爷吩咐的要按时按量送水来,可我们送来了您也得喝啊!” 容安回想褚音的日志,她那么忙,每日要做那么多事,是疏忽了自己。 光靠容木他们提醒是不够的,还得褚小姐自己多注意才好。 稍后给褚小姐写封信,让她善待自己,用词要准确,应说“请褚小姐善待容某”。 今日份更新送上~ 大家给个推荐票月票支持呗~ 第一六五章 地形险 容木窥着容安神色变化,见他眉宇间满是柔情,不由忖道:侯爷这是又想到褚小姐了?唉,两人都鸿雁传书有些日子了,似乎每次都是侯爷给褚小姐先写信。 如今瞧这模样,怕是比之前所想的情根深种又更深一层了吧? 褚小姐那里呢? 如今长公主已经回京了,是不是该请长公主出面透露一点这个意思? 若是双方都有意,好些事情不是就该筹备起来了? 话说,是不是应该也请长公主帮自己弟兄几个寻一寻年貌相当的姑娘? 哥儿几个便是不能早于侯爷成亲,那也不能落后太晚吧? 自己还打算将来让儿女继续追随侯爷的子女呢! “容木!”容安稍稍提高了音量,“你怎么又开始走神了?” 容木忙陪了个笑脸,“侯爷您吩咐。” “去传令,请几位主将过来!”容安把令箭丢进了他怀里。 容木忙一溜烟去了。 容安摇了摇头,继续研究地图。 早先他决定对木莲采取冷处理,褚小姐完全照办,但也没放松对她的监管。 褚小姐战场上的经验不足,但女孩子的心思还是更细腻一些,她提到木莲所谓的神通是不是不止表现出来的那些。 而且之前得到石油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既然北齐想要借助石油干一票大的,周围必定会部署兵力,但当时容水带人清理石油矿周围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哪怕一个北齐探子。 此事处处透着不寻常。 但自己回来的时间太短,要处理的事情却不少,而褚小姐对战场的敏感度又不高……是以延误至今。 容金带着几个亲兵把沙盘也都布置妥当了,催着容安喝了两杯水,八位主将便来到了帅帐。 容安先指着地形图说道:“近几日总没带着诸位到处转悠,不知道你们对周遭地形的了解还有几分?” 几位主将都道:“虽然没去外头,但那末将等每日都是看地图的。”之前他们就因为不爱看地图被容安狠狠教训过几次。 容安肃然道:“往后便是我腾不出空实地探看,你们也该提醒着些。 “往日我便常与你们说,地势虽不会变化,但人的思想会变,彼时想不到的事情,此时未必想不到。 “作战素来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空有天时人和,失去地利也难以取胜。 “我们根据固有地形,采用不同打法的战例也并不少。” 几位主将都恭敬听着,纷纷点头。 容安便不再多说,指了地图上的几个位置,“我们占据的本就是北齐原有国土,他们对本地的熟悉程度远非我们能比。 “虽然我们选择建城的十六处都属于紧要隘口。 “但建城考虑的因素太多,比如水源是否丰富,地势是否平坦,周遭是否适合百姓聚居等。 “而这几处都属于地势险要而不适宜建城的所在。 “早先我们还会派兵巡视,以确保绝对安全。 “近来是否有所疏忽?这些地方又是否存在可以藏兵之处?” 几位主将面面相觑,回答不出。 第一六六章 藏兵处 容安便又转向沙盘,“你们来看。” 众将围拢过去。 容安指向方才地图上的几个地点,“这样看会比较直观一些。 “这几个地点,当初我们占领此处之后,我便亲自带你们去看过。 “我记得此地有一座石阵,其中巨石高者两三丈,低者也有丈余,且呈不规则排列。 “当地人称之为‘鬼城,说常常能听到里面有鬼哭之声。 “还曾有人迷失其中,等寻到的时候已是一具枯骨。” 众将纷纷点头。 但他们都是百战浴血之人,鬼神辟易,哪里会被区区几个传说吓到? 所以在容安的带领下白天黑夜把石阵来回蹚了几遍,确定里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但是有些石柱之上有孔,风一过,容易发出类似哭泣呜咽之声。 愚夫愚妇听到不免附会到神鬼之事上。 但这石阵委实占地颇广,又罕有人去,胆小之人迷失其中也不奇怪,加之本地昼夜温差大,又干燥缺水,若吓破了胆丧生于此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容安问:“若在此地藏万余人,可能做到?” 众将面色极其难看,石阵别说容纳万人,便是三四万人也不在话下。 若是携带了足够的干粮饮水,藏匿其中,大周军中固有思维作祟,恐怕即便是巡查至此也不会再像有大帅带领时那般深入石阵。 容安微微一叹,褚小姐没有经验倒也罢了,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军怎么也想不到这些! 几位主将面上露出羞愧之色。 “罢了,”容安道,“也不能全怪你们。咱们接着往下看。” 其余几处也都是能藏兵的,而且传递消息也较为方便,不易被周军发现。 几位主将实在是沉不住气了,“大帅,末将等请命去清扫一遍这几处!若是发现敌情,便顺势歼灭!” “不急,”容安摆摆手,“稍安勿躁。方才这几处屯驻有兵力只是我们的猜测,且人家以逸待劳,若是准备好了大量弓箭,我们当如何应对?” 几位主将互相看看,然后毅然决然道:“大帅,身为大周男儿,既入行伍,便已有了马革裹尸的决心!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一定要把北齐狗贼全歼!” 容安轻笑一声,“诸位,可别忘了,我们脚下的原本是人家北齐的国土,对于人家来说,我们才是入侵者。” 众将一呆,这话都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容安哈哈一笑,“开个玩笑。但如今既然已经在我们脚下了,便是我大周所有。 “不管如今北齐是为了石油而来,还是为了所谓的神女而来,我们都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众将精神大振。大帅霸气! 容安又道:“先前我们重创北齐,促成了两国和谈,但两国和谈尚未成行,他们便卷土重来…… “众所周知,如今北齐陷入内斗,能够纠集这批兵马,想必已经耗尽所有。 “这一次我们若是大获全胜,不光和谈的筹码更多,而且,能够确保北齐数十年内再生不出觊觎我大周的野心!” 第一六七章 有所获 众将听得热血沸腾,不由轰然叫好,争着道:“还请大帅分派下去,让我等挫败北齐!” 容安微笑颔首,招手让他们近前来,“此事须秘密进行……” 等小半个时辰后,几位主将从帅帐出来,人人脸上都带了笑... 第一六八章 有异样 容土从身上背着的黑布袋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只捆得结结实实的沙兔。 沙兔右后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容安一伸手,容土便将之摘下来,双手呈上。 容安从竹筒中取出一张小小的字柬,上面赫然标注着大周军营的换防情况。 容安眉头拧起,将字柬交给了容金,让几个人传递浏览。 几人也是齐齐色变,“侯爷!” 容安也不禁一阵后怕,幸亏他天生警觉性高,提前作了部署,若是今日没回来…… 不,木莲这情况定不是第一日了!说不定已经泄露了大量的军情! 褚小姐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又心肠柔软,所以才会疏忽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如何传递消息了。 “可是木卓父女都在咱们的严密监视之下,他们又是如何获得这些军中秘密的?” 竟然连换防口号都有! 几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同时精神已经高度紧绷,军中秘密泄露,就说明,大周军营已经变成了个处处都是漏洞的筛子! 若是正赶上侯爷不能用武功的时候…… 固然,军中大将个个能征惯战,但对方既然有备而来,定然已经做好了应对方法…… 正在此时,监视木莲的暗探又有消息送来。 容水出去一趟,捧了一只刺猬回来。 但不管怎么翻检,这刺猬身上都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也不像沙兔身上有附带之物。 那小刺猬受到惊吓,团成了一个刺球,身子还在微微发颤。 容安忽然想到自己在褚音书架角落里看到一本志怪笔记,上头收录了各种奇闻杂谈。 书比较新,可见是褚音不常看的。 某日无聊,他拿起来翻了翻。 此时脑中灵光一闪,用皮甲护住手,强行将刺猬掰开。 刺猬受惊又吃痛,吱哇乱叫。 容安眼前却亮,“我明白了!” 容金几人都凑了过来,“侯爷发现什么了?” “你们看它的眼睛!”容安一抬下巴,“与寻常刺猬有何不同?” 几人仔细观察,然后齐声回道:“它……它的眼睛是红色的!” 普通刺猬的眼睛可都是黑的。 容安立刻吩咐:“你们分头找一找,看营中是不是还有刺猬……且慢,任何小动物都不要放过,全都抓过来!” 几人领命立刻带人下去分头行动。 容安则在帅帐中来回踱步,时间紧迫,必须要在和褚小姐换过来之前把军中之事处理妥当。 此事非同小可,军情泄露,哪怕大周实力远超北齐,也有可能吃个大亏! 想到此处忙坐下把之前的发现记录下来,因为还在分神考虑应对之策,字迹难免潦草。 刚刚写完,容水和容土双双归来,两人都提着铁笼子,笼中装着老鼠、刺猬、沙兔、乌鸦等物。 不过片刻,容金和容木也同样满载而归。 等人齐了,容水才道:“属下还在营中打听了一下,原来自木莲等人进入大营之后,营中便多了这些小畜生。 “只是它们基本昼伏夜出,且不偷粮食,见人就跑,也便没人注意。” 第一六九章 时间紧 容金补充道:“这都是本地常见的野物,以草根、树皮等为生。 “因为肉酸,且难以捕捉,所以本地人都不会捕食。 “不过野地里还有狼等野兽捕猎,所以它们的数量也不是很多。 “像是在军营中一下子捉到这么多,就有些反常了。” 检查这些动物的眼睛,大部分都是红色的。 容安皱眉吩咐:“请军医营冯军医!” 冯军医是一名出色的兽医,是军医营中专门负责军马看护的。 不多时冯军医小跑着过来。 容安摆手命他免礼,“你先看看这些小东西有什么门道!” 冯军医领命。 容金还细心地多点了几盏灯,帅帐中登时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容水和容土还亲自到帐外巡视,防止有类似的小动物靠近。 冯军医先抓住一只红眼睛沙兔,一边喃喃说道:“沙兔的眼睛原本是灰褐色的……” 他从头到脚,从毛发到牙齿,检查得仔仔细细,足足花费了一刻钟,才把沙兔丢下,转而抓起一只老鼠,这一次时间短了一些。 等丢下老鼠拎起刺猬,所用时间就更短。 一连检查了十来只动物,冯军医已经是满头大汗,转脸看向容安,脸皮都在抽动,“大……大帅……出事了!” 容安命他坐下,“天塌不了!你且喝杯水,慢慢说。” 容木送了水过来,冯军医双手捧着杯子,才不至于拿不稳。 愣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哦,对了,洗手……” 容木瞧他这样子,像是不能自理了,便快手快脚给他准备了热水、澡豆和毛巾。 冯军医认认真真洗了手,情绪也稳定了不少,道:“大帅,这些小东西都被人动过手脚。 “用的什么药,暂时还难以分辨。 “但有了这种药,它们便会由人驱使。 “先父手中原本有一本祖上留下来的手札,有这方面的记载。 “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屡次搬迁,手札也不知遗落在何处了。” 容安颔首,“没关系,只要知道这些小东西身上有问题就好说了。 “那么,你能否配置一些药物,能保证肃清军营之中的这些东西呢?” “能!”冯军医原本满脸惭愧,此刻挺直了腰板,大声说道,“定不会让大帅失望!” “好,”容安吩咐道,“我叫容金随你一同去,配好了药,你同他一起,遍洒全军,一定要确定无一处遗漏,除了木卓父女所在的区域。” 冯军医领命,和容金一起匆匆出去。 容安看了一眼角落里摆着的沙漏,此刻已经到了夜里戌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命人展开布防图,又要了换防名录过来,斟酌了片刻道:“传令下去,先把这几处的防守换了,换防时间往后推一刻钟。 “巡查营的巡营时间往前提半刻钟。” 换防乃是大事,这样仓促之间,只能改变局部。 具体的事宜还需要和谋士们商议。 今晚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容安只得把自己的大概思路写下来,交代褚音明日去做。 此外对木莲父女的监控要更为严密。 第一七〇章 有美梦 主将之一的柴雄带着一脸喜色来见容安,“大帅果真料事如神!果如您所料! “我们带人亲去探看,果真发现了北齐伏兵。不过我们也照大帅吩咐,秘密潜行,对方并没有发现我们。 “这里是我们探查到的敌情... 第一七一章 夜突袭 容安举手,示意轻骑停止,自己也勒停了烈焰驹。 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营帐的格局,便做到了心中有数。 朝后面打了几个手势安排好后续行动,一马当先,舞动方天画戟俯冲而下。 他直奔营中瞭望塔,戟尖刺入瞭望塔木柱,用力一拧,木柱便松散开来,再左右使力,瞭望塔根部断裂,轰然倒塌,上面的瞭望兵惨叫着跌落。 由于今夜乌云盖顶,无星无月,给了容安绝佳的偷袭掩护,北齐的瞭望兵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 紧跟着容安一声唿哨,属下轻骑掩杀而来,自己则直奔主将营帐。 此时北齐营中已经知道遭遇偷袭,传讯的刁斗声响成一片。 主将梦中惊起,立刻命人守卫营帐,自己则仓促从后门出去寻找战马。 负责保护主将的几员战将来不及披挂,只匆匆拿了各自的兵器,刬马而来。 迎面就见到一个白面少年将军,挥舞着方天画戟,威风凛凛如天神降世一般,裹挟杀气而来。 几个人心里就打了个突。 他们虽然没见过容安真人,但容安的相貌不光在北齐有了图画,且口口相传。 除了他,谁能有这般威势? 容安哪里容他们细细思量? 一提马已经冲到近前,方天画戟带着残影,就朝着对方攻去。 当先一人还还用手中狼牙棒挡了一下,登时只觉两臂酸麻,胸口发胀,坐骑也难以承受,咴儿咴儿叫着,倒退数步。 第二个北齐将领刚露出头来,尚未摆好姿势,便被容安挑落马下。 第三个北齐将领满头大汗挥舞长刀而至,在容安跟前走了两招,登时信心大增,招呼同伴:“快!一起上!冠军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其实容安一边打着还一边在寻找北齐主将,才给了那人可乘之机。 他只带了八千轻骑,自然不宜恋战,只需要或杀或擒了他们主将便大功告成。 北齐锐气被挫,往后做什么都不顺利了! 褚小姐应对起来也能省事些。 主将在何处? 主将正在披挂,他也并不是只知钻营,本人在北齐也是数得上的猛将,不然也不可能捞到如此重要的位置。 容安捕捉到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个高壮汉子披甲,虚晃一招,逼退眼前几个碍事的家伙,直奔主将而去。 那主将既兴奋又有几分害怕。 毕竟容安凶名在外,连胡铁尔都一招落败…… 但看了看左右扈从,又心中稍定,自己可不像胡铁尔那般大意,如今身边这几个随从也都是武功高强的! 容安路上还要解决挡路的障碍,虽然所向披靡,到底也耽误了些时间,到了那主将跟前的时候,他已经披挂整齐,端着两柄大锤遥遥等候。 待对面而立,北齐主将大声道:“我乃北齐勇武大将军张鹿,你可是……” 啰嗦! 容安方天画戟裹挟着风声直奔张鹿面门。 “容安,你不守规矩!”张鹿一边招架一边大喝。 容安冷笑道:“你既已知我是谁,何必废话!” 他深知张鹿敢使双锤,必然力大无穷,不可硬碰硬。 第一七二章 获全胜 不光张鹿抵敌容安,他身边的扈从也都纷纷亮出兵器围了上来。 容火闪身出来,也不多话,带着自己训练出来的几名亲兵一一拦截。 容安和张鹿仍是单打独斗。 张鹿心里就有点没底。 但营中动... 第一七三章 倒霉事 容安甚至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皇帝舅舅的年纪也不算……甚老,这个时候若再生几个儿子,好好培养,应该……来得及? 便是来不及,后宫中年纪还小的皇子也不是没有,难道就挑不出一个品性不错的? 啊,对了,还有曹子纪一心要辅佐的四皇子呢。 可惜,自己跟四皇子实在不熟,不晓得对方的人品才干。 算了,不想这些了。 再看看褚小姐这一日都做了些什么。 除了进宫给皇帝舅舅看病,她还处理了一些和况府有关的事务。 这是即便脱离了况府,也不打算放过对方? 是况府还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或者…… 容安眉头一皱,或者,褚家那三个人的失踪和况府人脱不开干系? 看来还得多加派些人手继续帮忙调查,自己这边人手不足,还能从哪里挖点能用的人来? 早饭的时候,许夫人笑盈盈跟他说:“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吃了你的药,今日起来精神好了许多。 “要不你再给我切个脉?” 容安笑道:“哪有那么快的效果?再过几日吧,您好好吃药,每日多注意饮食。 “我叫人给您开一个食物相宜相克的单子。” 许夫人笑着答应,劝她多吃些东西,并没有提到昨日进宫的事。 饭后,许夫人还特意约着容安在宅子里逛,“多走动走动,能强身健体。不能一直在屋子里窝着。 “你看,别的不提,富贵人家的女眷生孩子都九死一生,但你看那些农妇,都有生完孩子立马下地的! “哎哟,你瞧我,你是大夫,这些你比我懂。” 容安想了想,道:“伯母,我找人搜罗了一点适合女子练的拳法,往后咱们一起练起来。 “您呢,延年益寿,我也跟着您沾沾光。” 许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就说女儿贴心吧! “可惜我这辈子别说女儿缘,连孙女缘都没有! “还好你来了,你若不来,我都不知道有女儿是什么滋味!” 与许夫人相处还是十分舒服的。 每日除了吃饭的时候必须在一处,他的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许夫人绝不会来打扰。 而且差人出去办事,也更为便捷了。 人在徐太师府中,对京中发生的事情却了若指掌。 曹纲方面已经把四皇子在京中的人手梳理完毕,这期间发现镇国公府的漏洞也都一一弥补。 于令词的案子已引起文昌帝注意,准备重启。 左相齐骏为了避嫌,主动交出手中权力,闭门谢客。 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活动频繁。 尤其陈家势大,又有陈太后撑腰,三皇子府近来又是诗会又是酒会,各界名流往来不断。 与会者所获颇丰。 二皇子方则借助来年大比的机会,在各个城门外设置文房四宝捐助点,专门资助外地赴京的寒门学子。 这文房四宝除了真正意义上的笔墨纸砚,还额外有十两银子的盘缠、光鲜的鞋帽衣衫一套。 并暗中宣扬二皇子的仁德及惜才之心。 第一七四章 连续出 况府接连出事,况二夫人不能不替况菲菲筹谋,外出应酬是必须的。 但高门大户,怕她去了受委屈,只能选择那些身份地位不如自家的,去了还能成为座上宾。 也不知是去谁家的宴会,竟让况菲菲和李茂有了单... 第一七五章 连续出 容安自己也没少做事。 他的冠军侯府本是老管家容瞻在打理。 容瞻原是容克身边一个得力的谋士,胸中颇有丘壑,若不是他无心仕途,容克早推举他做官去了。 容克交卸军权之前,都给自己的部将和心... 第一七六章 身份泄 容安自己也没少做事。 他的冠军侯府本是老管家容瞻在打理。 容瞻原是容克身边一个得力的谋士,胸中颇有丘壑,若不是他无心仕途,容克早推举他做官去了。 容克交卸军权之前,都给自己的部将和心... 第一七七章 破玄机 容安抿唇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容瞻。 容瞻先喝了一杯茶,“要说的事有很多,侯爷时间上还算充裕吧?” 容安轻轻颔首。 容瞻便道:“先来解释一下,为何小老儿知道您就是侯爷。 “侯爷这段时间没少发号施令,传递讯息,这些讯息都是从况府和许府传出来的,又确确实实是您的亲笔,您的口气,如若这般还不能断定您就是侯爷,小老儿也太过愚钝了。” 容安这才开口:“您就不觉得匪夷所思?” “世上荒诞离奇的事多了,”容瞻笑道,“侯爷这事还算不得什么。 “北齐那位神女木莲还能听懂兽语,驱使野兽呢!” 容安神色一正,“您连此事都知道?” “嗯,”容瞻面上露出回忆之色,“小老儿年轻的时候曾流落到北齐一段时间。 “他们那里巫祝盛行,传说巫女都是可以沟通天地的。 “我先还不信,吃了个大亏,才不得不信。 “这位木莲降生的时候,传说红霞漫天,满室奇香……当然这有可能是他们族人穿凿附会的。 “但小老儿仔细查过,她的确是有些异于常人的本领。 “若往神异里说,过于玄奥了,她其实驱使兽类也需要借助药物。” 容安不由颔首,“我们在军营中发现了一些小型兽类,的确是眼睛异于寻常,都是赤红色的。” “这就对了,”容瞻把手一拍,“但凡行事不管多么缜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我派去的人,经过多年努力,从木莲那里找到一点点药粉。” 说着小心翼翼从身边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封存完好的纸包,纸包上还有些棕褐色的痕迹。 容瞻面上流露出伤感之色,“为了这么点东西,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此物到了我手中之后,便不曾打开过。 “小老儿知道褚小姐医术精湛,说不准她能找到药物配方,以及解药的方子。 “若果真能成,对于我们而言,可是大有好处的。 “须知,木莲在北齐地位特殊,若不妥善解决,怕是后患无穷。 “若是破了她的法门,别说她将来做北齐皇后,便是临朝称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容安便知纸包上的痕迹必是血迹无疑,因此郑重收下,向容瞻道谢。 容瞻一摆手,“侯爷很不必如此。” 很快把自己在冠军侯府所做的事情说了一遍,道:“这些隐卫分布在各行各业,不光武功高强,而且善于打探消息,是以小老儿久居京中却对四面八方的消息了若指掌。 “另外那条商道仍然处于隐秘状态,这是小老儿为侯爷父子安排的退路。 “若是将来……只是防备万一。但愿永远都派不上用场。” 容安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多谢老伯!” 容瞻往旁边避了避,“老夫衰朽残躯,能做的事不多。 “侯爷少年英杰,原先还总担心您空有匹夫之勇。 “今日看来,您与褚小姐有这番奇遇还是上天恩赐。” 容安不禁担心褚音那边,让容瞻这样一说,他怎么觉得木莲的危险性那么大呢? 可怜可怜我吧,给我几张票~ 第一七八章 大喘气 换了容安给容瞻斟茶,容瞻连称不敢,伸手虚扶住杯子。 容安道:“既然被您识破了,那我也不再遮掩。” “侯爷只管放心,”容瞻道,“此事也只有老夫知道,老侯爷和长公主那边并未起疑。 “不过侯爷身边的拱卫力量还是太薄弱了,外头那样的小丫头还欠磨炼。 “这样吧,我给侯爷派几个人,供您驱使,不管是送信还是直接办事,都非常稳妥,还不会暴露行踪。 “若您有什么差遣,只管让这些丫头出来把信与一楼的掌柜交接,若是掌柜不在,交给值夜的老儿也可。” 说完补充道:“这也是侯爷的本钱开的。” 容安一挑眉,他怎么不知道? 容瞻笑道:“侯爷难得回京,府中的事情都不理会。 “您的俸银、长公主和老侯爷的贴补、皇上的赏赐,但凡能动的老夫都已经折换成了现银。 “当初老夫也是从军中出来的,知道军中同袍都是在拿命换前程。 “甚至有好些人落了个身体残缺的下场,却什么都没得到。 “这些人想要让朝廷管一辈子是不太可能的,总要您这三军统帅去抚恤。 “手中没有银子怎么成? “便是老夫不善经营,倒也不至于如那况府一般做赔本的买卖,因此这些年也略攒了些钱。 “您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支取。” 容安眼睛发热,喉头也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容瞻又开玩笑似的说道:“说到经营有道,还是褚家那些大掌柜大管事有本事。 “褚小姐清退的那些人老夫就不客气招过来了。 “在咱们手底下,他们不敢走歪门邪道。” 容安笑着点头,“您看着办就好。若是人手还不够,我回头和褚小姐说说,让她帮忙再寻几个人来。 “另外,我原也想托她帮忙介绍几个医术不错的人,到军中效力。 “如今知道您手眼通天,不如此事便托付给您吧。” 容瞻想了想,点头答应:“侯爷只管放心,定不辱使命。” 有些话,到了舌尖,容安又生了迟疑。 容瞻却仿佛能窥破人的内心,微笑着问道:“侯爷可是在替褚小姐担心褚敦儒兄弟父子?” 容安爽快承认。 容瞻道:“不管谁派人都是找不到的。” 容安大吃一惊,莫非这三人都遭遇了什么不测? 容瞻忙道:“您别多想,我的意思是,这三人早就被秘密囚禁起来,而且但凡接触过他们、知晓他们身份的人都死了。” 容安不免有些担心,“那您……” “恰巧,”容瞻笑道,“我有些旁门左道的关系,而这三人又都是绝顶聪明的,因此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下落。” 容安松了口气,不免埋怨道:“您老说话能不能不要这样大喘气?” 可吓得人够呛。 容瞻嘿嘿一笑,“这不是想知道您对褚小姐是出于责任,还是动了真心么!” 容安脸上一热,难得露出几分羞赧之色。 人老成精,容瞻捋着胡须道:“好,我知道了。 “另有一事,褚家三人所在之处,距离四皇子不远,您看?” 容安沉吟道:“您老人生阅历比我丰富,依您所见,四皇子是否可造之材?” 看我更新也挺早,给个票票好不好? 第一七九章 做指点 容瞻毫不客气地道:“比当今年轻时略有不足,胜在踏实肯学,也没有当今优柔寡断的毛病。 “若有名师教导,将来必是一代明君。” 容安放下心来,“既是如此,我们便把褚大儒解救出来,请他做四皇子的师... 第一八〇章 去小住 容二老爷容北,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容继,次子容扬,幼女容瑾。 他们夫妻不成器,却有个有远见的丈母娘,早早地就让他们把两个儿子送出去教养。 尽管和他们夫妻不亲,但这两个孩子的确能称得上一句“青... 第一八一章 论亲疏 景阳长公主刚要起身离开,好让许夫人和褚音收拾行李,就听院中有人争吵,不由微微皱眉。 随侍女官禀道:“是瑾小姐带着南家表小姐来了。” 景阳长公主回头看了容安一眼,“她们是亲戚家的女孩儿。 “在本宫眼里,倒是褚小姐更亲近些。” 许夫人面上浮现笑意,“得嘞,音音啊,你听出来没有?长公主的意思是,不要把外头那俩当盘菜。” 景阳长公主忍不住笑:“许夫人,您这也太……” “太直接了?”许夫人叹了口气,“唉,几十年的直脾气了,没法改啦!” 景阳长公主又对容安说:“别把自己当客人,怎么自在怎么来。 “本宫这里人口简单,镇北侯不大在内院走动。 “如今内院之中除了你们娘儿俩,就只有那两位客人了。” 一锤定性。 亲疏立现。 大门口有景阳长公主的人守着,容瑾不敢擅闯,却又不甘就此离去。 还跟南溪抱怨:“溪姐姐你做什么总拦着我! “那姓褚的算什么东西!谁家正经姑娘没名没分住在别人家的?” 南溪的脸登时红透了。 容瑾回过味来,忙拉着南溪的手解释:“溪姐姐我不是说你,你是同我来的,你和我是两姨姊妹,和亲姊妹有什么区别? “我大伯家就是你大伯家,咱们是正经的亲戚!” 南溪叹了口气:“阿瑾,这里毕竟是长公主府,有规矩有尺度的地方,你不可太过任性。” 景阳长公主恰好走出来听见这句话,面上表情便有些微妙,出声询问:“阿瑾,你怎么来这儿了?” “长公主安好。”两姊妹赶紧乖乖行礼。 景阳长公主示意她们起身,两人才敢直起腰,容瑾声音柔婉了好几个度,回答:“听说府里来了女客,我特意拉着表姐过来见见。 “长公主每日繁忙,我们做小辈的,正好替您分担一些,帮着照顾照顾客人。” 景阳长公主笑了,“阿瑾这话说的……哪有让客人招呼客人的道理?” 容瑾脸色一变,这是没拿自己当一家人啊! 可自己才是正经姓容的! “是,”南溪已经柔柔弱弱说道,“是我们造次了,这就告退。” 说罢拉着容瑾要走。 景阳长公主又叫住她们,“我拿褚小姐当晚辈看待,她不喜聒噪。 “园子这么大,你们随处逛随处玩,碰上的机会应该不大。” 说罢便带着人施施然离开了。 容瑾气怔了,又不敢在景阳长公主面前发作,只等人去的远了,才拉着南溪流下泪来,“溪姐姐,你说我大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拿外人当宝,把嫡亲的侄女反而当成一根草了?” 南溪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肩膀劝慰:“你莫要多想,长公主必无此意。 “只不过,你们彼此天南地北的,来往太少,才显得生疏了。 “所谓亲戚,越是勤加走动才会显得亲密,否则还不如过从甚密的朋友呢。” 容瑾朝精致幽雅的抱香斋翻了个白眼,打定主意先讨好了景阳长公主再和这个外四路的褚小姐算账。 拉着南溪离开了。 只要票票投的好,反派一定下线早 第一八二章 显拘谨 容安故地重游,别有一番心境。 当晚,景阳长公主设便宴,还请了容克过来。 道:“大家见一面,省得日后相见不相识。褚小姐,这是镇北侯。” 容克冲容安微微一颔首。 容安忙起身,在父亲面前难免还是有些拘束,差点就行男子礼节了,手放在身前才发现纤细如春葱,回过神来,行了个福礼。 景阳长公主轻轻推了容克一下,“你在闺中女儿面前别拿着架子,怪吓人的。” 又跟容安温声说道:“他只是看着严肃,在战场上太多年了,不免染了些军中才有的毛病。 “其实私下里很好相处。” 褚音应了一声,垂头坐在许夫人身边,只悄悄打量父亲。 与母亲多年来无甚变化不同,父亲两鬓明显有了些霜雪之色。 唉,离开他所热爱的军营,他心里该是非常难受的吧? 这些年来说是与母亲纵情山水,总也难免不甘。 容克怕容安不自在,略吃了两口菜,陪了一盅酒,便起身离开了。 景阳长公主笑着跟容安说:“知道你从小养在深闺,是书香温养出来的,定然少见外男。 “只是我们都算你的长辈,所以才让你认认人。” 容安应了一声,想到母亲此举其实是在照顾褚小姐,心里便熨帖了不少。 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有点差劲,这样会不会给父亲留下褚小姐畏缩的坏印象? 见他不安,景阳长公主少不得又多说了几句。 许夫人按住了容安的手,慢条斯理地道:“咱们又不求他们家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 容安收束心神,轻笑一声,“并没有。只是觉得镇北侯威严太盛。又是从前未见过的那类人,不免有点好奇。” 接下来的时间,他果真放松了许多,景阳长公主才放下心来。 打发了周遭伺候的人,道:“如今这里没外人,褚小姐……这么称呼太见外了,不如本宫和徐夫人一样,唤你一声‘音音可好?” “长公主抬爱。”容安低头,并未拒绝。 景阳长公主便道:“皇兄那里……” “长公主,”许夫人出声制止,“事关机密,我从前不知,现在不问,以后也不管,咱们能不能安安静静吃一顿饭?” 景阳长公主面露诧异之色,没想到许夫人会是这样的态度。 许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长公主,须防隔墙有耳。而且臣妇也不知自己熟睡之后会不会说梦话,万一走漏了消息,反为不美。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景阳长公主点头,“是本宫疏忽了,好,不提这些。” “长公主且放宽心,”容安也道,“咱们已经约好了日子,到时候自有分晓。” 景阳长公主自嘲地笑了笑:“瞧我,还不如一个小辈沉得住气。” “那是长公主关心则乱。”许夫人笑道,“不说了,吃,音音,长公主府的厨子全京城闻名,咱们有口福了。” 才吃到一半,有人来报:“长公主,瑾小姐来给您送点心,说是她亲手做的。” 景阳长公主皱了皱眉,“这丫头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你跟她说,我这里有事,让她先回去。” 大家有什么意见或建议欢迎评论区留言哦~ 第一八三章 不吃亏 容安原以为,容瑾在母亲跟前接连碰壁,该消停一段时间,谁知转天她就闯进了抱香斋。 抱香斋的菊花养得好,容瑾便是以赏菊为借口来的。 容安不由跟许夫人撇嘴,“还有比这更烂的借口吗?” 如今五月底,菊叶倒是葱茏,花的影子都见不到好吗? 但她堵在门口,顶着个大太阳,也不像话。 所以容安还是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谁知容瑾手中提着一个花篮,里面五颜六色的盛放菊花,让人移不开眼。 容瑾仔细打量了一下容安,见她身材窈窕,容貌清丽,气度从容,又是站在台阶上,仿佛比自己高了一头,眉心一跳,隐隐不悦。 但还是强忍着脾气上前盈盈一礼,“褚小姐,咱们第二次见了。” 容安还了个礼,“原来容小姐客居在此。” 容瑾脸色一变,皮笑肉不笑地道:“这里正经是我大伯父家,怎么能算客居呢。 “倒是褚小姐,原本在许家便是客居……我听说,褚小姐本是江南人氏,因家中无人才投奔了京中的外祖家。 “怎的突然从外祖家搬出来了?这中间出了什么事?” 许夫人沉着脸出现在容安身后,淡淡说道:“素日听长公主说,容家的瑾小姐是个健谈的,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瑾小姐一个闺中女儿,消息倒是灵通。” 容瑾只是任性,却并不笨,怎么听不出许夫人在嘲讽自己嘴碎多舌? 脸上一红,道:“原来许夫人也在,阿瑾给许夫人见礼了。” 许夫人摆摆手,“罢了。” 容安转头扶住了许夫人一只手臂,“您怎么出来了?外头可怪热的。您还是进去歇着。 “招呼容小姐的事,有我呢。” 说着递给许夫人一个“安心”的眼神。 许夫人想了想,便转身回去了。 方才也是太心急了,她怎么就忘了,音音可不是个肯吃亏的。 容瑾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褚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坐?” “咱们往厢房里去吧,”容安往旁边一指,“我叫丫鬟去做点凉果来,容小姐也尝尝。” 容瑾本要发作,想到正房里有许夫人,倒不好责怪姓褚的失礼,扭身去了厢房。 也不等容安相让,便率先坐下,挥着团扇扇风,“今日够热的。” “嗯,”容安微笑道,“难为容小姐不怕热。” 容瑾被噎了一下,暗暗翻了个白眼,问道:“褚小姐准备在京中住多久?” “容小姐呢?”容安反问道,“容小姐又准备在京中逗留多久? “说来惭愧,不知是看在家父面上,还是我投了长辈的眼缘,总有长辈邀请我到府中小住。 “我一个做晚辈的,总不好推辞,因此这归期,还真不好定。” 这口气…… 容瑾听了都想打他两拳,这是讽刺自己不受欢迎呗? 她轻哼一声,道:“我父亲和镇北侯乃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这里便如同我自己家一样,在自己家里住着,当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了!” 第一八四章 寻晦气 容安淡淡一笑:“容小姐高兴就好。” 容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那是什么表情?分明是“我就知道你在强行挽回尊严”的意思! 手中提着的篮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心神也跟着归位,“褚小姐看看,这花儿怎么样?” “真是不错。”容安瞧出这竟是纸折的假花,除了没有香味,倒和真花没什么分别。 容瑾得意地笑了笑,“是吧?这是我南溪表姐亲手做的,足够精致吧?却不知褚小姐有什么才艺?” 她在之前景阳长公主的宴会上,无意间听况菲菲在那里跟人说她家表姐什么都不会。 因此特意过来给容安添堵。 容安摸了摸下巴,拖长声音道:“我话还没说完呢。纸花固然好,只是好似不大吉利。 “容小姐这花儿可千万别在屋子里摆着,尤其是要远离烛火,万一遇到一星半点火星,被烧了还是小事,只怕更不吉利了。” 容瑾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巧甘草端了凉果和凉茶进来,脆生生地道:“容小姐容禀,纸扎…… “啊,请容小姐恕罪,奴婢是个心直口快的,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奴婢并不是说您这花儿是从纸扎铺子里弄来的…… “啊,不,这花儿绝对和纸扎铺子没有半点关联。 “就是吧,您也知道的,纸扎铺子里,不管是做车马,还是做童男童女,又或者是做这样的花儿,全都活灵活现的。 “不知贵府是怎样的,反正我们褚家非祭祀之日,是不准出现这种纸扎的。” 容瑾气了个倒仰,横眉立目喝道:“褚音!这就是你的丫鬟!未免也太过放肆了!” 容安皱眉,“甘草,退下!” 甘草咕哝道:“奴婢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年轻轻的千金小姐,总是摆弄纸扎,总归是不好的……” 容安肚里好笑,见容瑾气得两颊涨红,眼里充血,连鼻翼都呼扇呼扇的,忙摆手命甘草退下,温声道:“容小姐莫跟一个丫鬟计较,没的失了身份。” 容瑾咬了咬牙,霍然起身,“好!我算是认识了你姓褚的了!” 拂袖而去。 容安耸耸肩,悠闲自得甩着团扇叫道:“容小姐,你的篮子忘下了!” 容瑾回身一把抓起篮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一阵风离开了。 等他回到许夫人身边,陪着许夫人一起饮凉茶吃凉果的时候,甘草憋着笑回来禀道:“夫人,小姐,容小姐出门就把篮子摔了,里头的纸花都被她踩了个稀巴烂。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位南溪小姐也在附近呢,只听见容小姐狠狠抱怨了南溪小姐一番。” 许夫人哼了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容安冲甘草摇了摇头,“这些事别乱传了。长公主虽然与我说不要把自己当客人。 “但我当真一点客气都不讲,那便是我自己不知礼了。 “若容小姐不这样没事找上门来找不自在,咱们还能让她知道自己行为不当么?” 许夫人不由笑出声来,“你这促狭鬼!” 第一八五章 都为难 此事传到景阳长公主耳中,景阳长公主也不禁大笑,“我就说褚丫头不是个软柿子!” 容克无奈道:“老二夫妻不成体统,但孩子们……我知道此事有些难为你。 “可容瑾年纪毕竟还不大,应该还有掰过来的机会。 “我的意思,是不是请个嬷嬷来教导一番?也算我们尽了心。” 景阳长公主收了笑容,“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这丫头若是个服管教的…… “罢了,既然你话已出口,便按你说的办吧。” 容克忙道:“你若不愿,那便算了。” “我有什么不愿?”景阳长公主似笑非笑看着他,“那总归是你嫡亲的侄女。” 容克无奈道:“你又多心了!我这不是怕她出去以后,给你我脸上抹黑么!这一层亲缘关系又斩不断。” 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罢了,我知道你为难。” 容家老太太遗命压在头上,容克便不可能完全不管容北。 不过容北要真想“背靠大树好乘凉”也是白日做梦。 来了京城之后,容北便等于被软禁在镇北侯府了,除了自由,什么都有。 很快容安便听说景阳长公主给容瑾寻了个极为严厉的教养嬷嬷。 容瑾虽不愿意,却不敢违逆,倒是那位南溪小姐非常欢喜,学习的时候竟比容瑾这个正主儿还要认真、勤奋。 如此一来,容瑾便没有机会来容安跟前晃荡了。 容安乐得清静。 他也知道母亲原本的打算,留父女二人在京中住上一段时间,便打发他们回去,——不想走怎么办? 嘿!容二老爷可没那个胆量! 别的事情倒是进行得十分顺利。 苏城褚音老家也有信来。 正巧送信来的时候,许夫人也在,他便不好留到褚音回来再看。 原来褚音之前模仿了褚敦儒的笔迹,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安排下去,并拨了足够的银两,指派了账房先生过去帮忙。 族老们这才不敢怠慢,重新整顿族学,按照褚音的计划施行。 容安不由再次感叹:褚小姐当真了不得! 这也给了自己一个启发,当做某件事时发现先前的想法行不通,不妨换一个思路。 只要能达成目的,稍稍用些手段又何妨? 总归那是褚小姐家的私学,她所做的事又是利于家族兴旺的。 怪就只能怪褚氏族中那些族老太古板,认为一个年轻的姑娘家没有见识,出的主意也都靠不住。 哼! 褚小姐这样的,放到哪儿都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好吗? 许夫人见他脸上有骄傲之色,忍不住问道:“老家来信?是有什么喜事?” “是这样,”容安也不隐瞒,“早先我们家中的族学只招收族人,而且除了闭门读书做学问,什么也不做。 “我觉得不够妥当,便假借父亲之口,跟族老提了几个建议,让他们重新整顿族学。 “不光照顾族人,也要惠泽乡里。 “再者,不能再似从前一般,限制族人入仕。” 他眼神黯淡下来,“有些时候,你不去惹事,却架不住有人要以势压人。 “不进京来,我还不会想到这些。” 第一八六章 做补足 许夫人满含怜惜,“好孩子,难为你了。” “这也没什么,”容安微笑道,“没有家族,我父亲和叔父也不至于在短短时间内便学有所成。 “我既享受了父辈的荣光,便也是托庇于族人。 “那么回馈族人,尽我一份绵力,便也是分内之事。” 许夫人眼神一亮,笑着赞许:“果真不愧是敦儒小友的女儿!” 容安就替褚音领了这个夸赞,毕竟,褚小姐是真的很出色啊! 不过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女儿家,有些事情考虑得还不是很周到,自己既然知道了就该替她补足。 比方说,就算是要行万里路开拓视野,但没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如何承受一路风霜? 大周的大好河山也不是一马平川,没有充足的体力,如何去领略? 因此,该派人好好教导他们骑射。 褚家倒是也有骑射师傅,但在容安看来就是不堪一击的花架子。 所以他特意请容瞻寻了精于骑射,拳脚功夫出色,还善于处理人情世故的十来个人,送去苏城。 容瞻自会寻到合情合理的机会将之送入族学。 还有,此事过了明路才好树立威信,也能更好地替褚氏一族扬名,还能避免族中某些人因为利益,为自己谋虚名。 便该让当地官府介入。 但当地官府是什么情况,容安还不甚了解,便不好贸然行事,还是该请容瞻帮忙查清楚。 唉,跟瞻老比起来,曹子纪还是个蒙童啊! 自己给曹子纪找了这么个师父,曹子纪不该给自己磕一个? 想到此处,忍不住给曹纲写了一封信,一则跟他说明与容瞻的联络方式,另一则也是邀功。 曹纲自幼便有神童之誉,他也就是肢体协调性差了点,不是学武的料子,但若论耍心机、动心眼,京中同辈人中可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便是容子固也不行。只不过嘛,容子固动脑筋动不过他,动手却能让他一百个,还将他完全碾压! 这大概就是他们能最终成为好友的原因了吧。 曹纲才处理完手头一团乱麻,也将容安托付的事情理出了头绪,便接到了这样一封信。 不由得挑眉。容瞻? 他倒是见过,容安回京的时候,他过府拜访,见过这位其貌不扬,见人三分笑的“瞻总管”。 只不过他当时以为对方姓詹。 没想到却是因为容瞻以容家家臣自居,自己改了姓。 但既然容子固这般郑重提及,这位瞻总管便一定有过人之处。 只是没有亲自请教过,曹纲心里还是略有不服。 因此便备了四色礼,登门拜访,提出了“请教”的要求。 但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输得那样惨! 怎么形容呢,如果用赌徒间常用的说法,那便是“差点将底裤都输掉了”。 曹纲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场伏地叩头。 容瞻捻着胡须道:“得此佳徒也是老夫之幸。 “咱们便不拘于形势了,磕过头,便等于定了师徒名分。 “为师给你的第一桩吩咐,便是断了与冠军侯的往来。” 第一八七章 要断交 曹纲大惊,“师父,您……这是何意?” “且听为师慢慢道来,”容瞻喝着新鲜出炉的徒弟敬的茶,徐徐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你既然要站四皇子,为师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 “对于容家父子来说,他们其实并不太在意谁做皇帝。 “但景阳长公主略有不同,她与当今文昌帝感情深厚,又是亲自参与了当今盛世的奠定。 “是绝不甘心看着大好局面被毁的。 “所以她也会促成容家父子站在四皇子这边。 “为师身为容家家臣,是要全心全意替他们筹谋的。 “若是他们要退居江湖之远,我要确保他们不被朝廷打扰。 “若他们要身居庙堂之高,我也要保证他们不为宵小所伤。 “毫不客气地跟你说,若是你和他们之间出现分歧,为师是一定会站他们那边的。 “但以你的心性,你不会成为佞臣,所以这个局面一定不会出现。 “既然有相同的利益,我们便要往一处去想。” 曹纲不解:“可是师父,这与我和冠军侯的私交有什么关联?” “傻徒弟,”容瞻隔空在曹纲脑门上点了点,“你怎么就不想想,你本是四皇子伴读,如今又是他最倚重的谋臣。 “只要四皇子不是个过河拆桥的,将来你便是他的股肱之臣。 “冠军侯又是什么人?皇家的亲戚不必提。 “他手握重兵,有盖世之功,一门两侯,赫赫扬扬。 “你们若再私交深笃,你让做皇帝的怎么想? “便是他原本是个心胸开阔的,你能担保满朝文武也能不做他想? “须知,‘朋党历来是朝廷大忌!” 曹纲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经过师父这样一点拨,他哪能想不明白? 便是你不朋不党,也架不住会有人往这方面想。 而且,这样想的可不只是佞臣,有些忠臣良将也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这算是人之常情。 他低头受教:“徒儿明白了。” 容瞻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冠军侯是打小儿的交情,彼此信任到可以互相交托后背。 “所以为师让你和他交恶,只是让别人以为你们反目成仇了。 “私下里你们该怎么来往还是怎么来往,避过旁人耳目便可。” 曹纲用力点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师父,其实徒儿也没有争名逐利之心。 “您瞧,我们镇国公府已经位极人臣了,还要什么呢?建功立业的事情早都做完了。 “再建功劳,还让朝廷怎么封赏?我们又不和冠军侯情况一样。 “所以家祖父那里早就严令父辈不许担任要职。 “我们这一辈中,走马逗狗什么的都没人管,只要不触犯律法,违背道义,不念书、不练武,都没人强求。” 曹纲这当然只是种谦虚的说法,其实老镇国公对子孙的品格把控还是非常严格的。 至于不参与政事也不是绝对的,只是严禁曹氏一门有官阶超过五品的。 且各房入仕人数也有严格把控。 比方曹纲,他是长房嫡次子,他大哥在五城兵马司做了一个六品武官,他便没了入仕的机会。 第一八八章 见深远 但曹纲本人也不是那种醉心权力场的人。 他自幼养在祖父身边,听祖父讲了许多年轻时候征战四方的故事。 等年纪稍大一些,又被祖父派人送出去到百姓中了解民间疾苦。 对大周底层百姓的生活有深刻的了解。 他知道,以大周如今的发展,还远远不够。 因为哪怕是在当今文昌帝的英明领导下,还有好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很多贪官污吏在欺压良善,成了祸害朝廷的硕鼠。 想要大周真正振兴起来,还需要数代明君继往开来。 朝廷吏治也需要不断整治。 因为只有明君,没有贤臣,没有能够将朝廷颁布的惠民策贯彻实施的能吏,大周便远远称不上“兴盛”。 他挑中四皇子辅佐,可不单单因为自己曾给他做过伴读。 是因为在现有的皇子当中,这一位的品性是最好的,也是当年文昌帝选中并暗中在培养的继任者。 恐怕无人知晓,许太师是四皇子真正的师傅,许太师的几位得意门生,便是倾力替四皇子培养的。 乃至许太师的三个儿子,为何一直在地方上做官?那也是给四皇子做观四方之眼,听八面之耳的。 还有江南的褚大儒…… 曹纲眼神闪了闪,当初文昌帝便动过心思,想要褚敦儒做实际上的太子太傅。 所以他少年时才会登门拜访。 高山仰止。 褚大儒博学多知,目光高远,又心怀悲悯,的确是未来帝王最好的师父人选。 但,褚大儒竟拒绝了。 褚敦敏倒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甚至比褚大儒更能体察民情,但到底没亲自接触过,他也不敢说这位是不是能够比褚大儒更适合。 想到此处,曹纲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褚大儒兄弟都失去了踪迹。 “冠军侯曾托徒儿代为找寻,徒儿本事有限,寻了这些时候竟没有半点消息,实在是惭愧得紧。” 容瞻呵呵笑道:“放心,你心中所想,为师明白。 “你办不到的事,并不意味着为师也办不到。 “褚大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若是他脱困,得益于四皇子,收徒之事并非不能通融。” 曹纲大喜,“师父!”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容瞻摆了摆手,“光你有这个心思是不够的,若四皇子不是诚心诚意拜师,将来不能全盘接受师父教导,也是无用。” “不会的,不会的!”曹纲忙道,“四皇子是个极谦虚好学的人。 “当初选择游历的 “不不不,是徒儿说错了,他数次登门拜师来着,可惜他们师徒缘分未到。” 容瞻哈哈一笑,觉得徒弟说话很有意思,“放心吧,如今缘分到了。 “你也可以把此事跟冠军侯说一声。” 该让褚小姐知道一下,若是她能从中推动一番,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若是将来褚小姐当真能和冠军侯成就姻缘…… 瞧冠军侯的意思,是势在必得。 到时便又有新的麻烦事了。 不过,若彼时自己还活着,便多替他们操操心,若是自己不在了,这徒弟也能出师了吧? 卑微作者日常求票票…… 第一八九章 太好了 容安得知两人商量的事情,果真大喜。 立刻便给褚音写了一封信,只不过念着两人又要换回来了,便没让人送去军中,直接留在了老地方。 果不其然,褚音回来之后得知此事,也非常欢喜。 这都多久了!终于有父兄三人的消息了! 她眼眶发热,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愿今生父兄三人都能平安脱险。 若果真如此,父亲便是收个徒弟又如何? 正因得了这个好消息,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与许夫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许夫人便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夜里偷吃了什么?怎的这般容光焕发?” “有么?”褚音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伯母又拿人家寻开心!” “并不是,”许夫人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我知道了,女大十八变么!你这离着及笄又近了一步,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自然一天一个变化。 “不过,伯母还得劝你一句,纵然是白天勤于锻炼,晚上看书也不能太晚。 “连着两三天,你屋里的灯都到了三更天,我催了几遍才熄。” 褚音一怔,冠军侯竟如此勤勉? 想到自己被订正过的那些书。 褚音心生感激,暗道:定要好好叮嘱冠军侯,自己在军中严格按照他的计划做事,并未出现任何纰漏。 唉,可恨自己在军事方面毫无半点天赋,否则便不必冠军侯这般焦虑了。 看看冠军侯都替自己做了什么! 不光脱离了况家,还帮着处理了很多后患,包括苏城褚家的事情,也都处理圆满了。 许夫人见她走神,忙问:“是想到什么了?” 今日是进宫给文昌帝复诊的日子,景阳长公主昨晚就派人来知会过了。 褚音也都收拾好了药箱。 见状,褚音忙笑着摇了摇头,“伯母不必如此忧虑,那位只要照方吃药,病情很快就能稳住。” 许夫人迟疑道:“我瞧你并不用长公主的药房,是有什么问题么?” “并没有,”褚音摇头,“只不过我做事力求稳妥,还是自家药铺里的药材更可靠些。” 景阳长公主手里好些药材都是转了几道手才拿到的,这中间是否出过什么纰漏谁也不敢确保。 以防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许夫人颔首,看着褚音换上寻常宫女的衣裳,又特意叮嘱木香给她把容貌遮一遮。 褚音想了想,“长公主身边一个常来这边的小宫女的相貌我还记着呢,让我自己来。” 笑着请许夫人先回避一下,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许夫人也愿意宠着她,摇着扇子到院中回廊上看池中锦鲤。 不过片刻,木香含笑来请,许夫人这才折返。 只是房中已经没了褚音的踪影,只有一个低头垂手的小宫女。 稍稍愣怔,她立刻让小宫女抬起头来,瞧着有些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人,她更加疑惑,转头问木香:“你们这是……” 旋即睁大了眼睛,“音……你是音音?” 褚音盈盈一福,笑道:“正是侄女,您瞧着怎样?” 许夫人围着她转了几圈,大笑出声,“好!好!好!我不想你还有这一手本事!这可太好了!” 第一九〇章 见凶手 因许夫人也在,景阳长公主不好拿大,便亲自过来接褚音。 不由笑道:“什么事这样高兴?老远就听见夫人的笑声了?” 许夫人知道她是打趣自己,并不当真,只笑着见礼请长公主坐下,拉褚音过来,“长公主... 第一九一章 不放过 那么此人便是一直被陈太后豢养在康宁宫中,若非必要,不会派遣出去。 前世派他杀自己这无名小卒。 一则是自己知道了太多陈太后的秘密,二则当时冠军侯派人护送了她一段路程,不派个高手怕无法得手。 这一次呢?这一次陈太后派他混在陈皇后的仪仗中,是要做什么? 陈皇后遇到景阳长公主夫妇,便不好立刻离开,同他们一起折返。 因褚音扮演的只是个普通宫女,并没有女官身份贵重能够随着景阳长公主进入正殿,便和别的宫女内侍一般,都留在廊檐下。 陈皇后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因是在宫中行走,便是皇后身边也不能有侍卫,先前那杀手是扮作内侍模样的。 褚音留神看着,发现那人慢慢移动到队伍的末尾,然后矮下身去,过了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褚音心头发慌,怎么办?这人一定是听陈太后吩咐去做什么坏事了! 她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长公主? 其实最好是告知冠军侯,冠军侯随便安排个人便能将这杀手除掉。 但冠军侯远水难解近渴啊! 这次进宫自己扮作宫女没法带忍冬和白芷,不然她们便是不能在宫中行事,定然也能找到人帮忙。 若是冠军侯在宫中无人,之前也不能搬空况雨菲的私库了! 她急得手心里都攥了两把汗。 好在景阳长公主与陈太后只是面子情儿,略坐了坐,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起身告退了。 陈皇后原本就要走,便与长公主夫妇一起走了出来。 双方客客气气到康宁宫外分道,褚音转眼一瞥,又见到了况雨菲…… 她本人这一世还不曾有与况雨菲见面的机会,但上一世她和况雨菲也是面熟的。 上一世况家倒了,况雨菲却没倒,只是不受宠罢了,还能靠着巴结陈太后勉强度日。 与她相见,眼中虽然有仇恨的火焰,却并不敢惹她这个太后跟前的大红人。 怎么?况雨菲巴结陈太后并不是况家落难之后的事? 怎的自己前世并无察觉? 她怕露馅,不敢多看,很快收回目光,跟着同伴一起,迈着整齐的步伐出宫。 一回到景阳长公主府,立刻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刚好许夫人回府去处置府里的事情了,她便有机会吩咐忍冬白芷办事:“你们立刻找人去寻一个人,若是能活捉最好,若不能……便是灭口也可以!” 她咬了咬牙,“此人死有余辜。” 并不是与此人有杀身之仇她才这样说,陈太后身边的杀手,定然双手都染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当然,若能抓到他,能得到的有用的东西肯定更多。 她铺开纸,画了那人的肖像,又在旁边标注了他的身形特点。 又叮嘱二人:“你们若是办不到,便请曹二公子帮忙。 “记住,此事刻不容缓!” 迟了她怕会有人遭殃! 忍冬白芷见她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甚至都来不及换下伪装,便知此事不可轻忽,立刻拿着画像离开。 第一九二章 获全胜 褚音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但一颗心难免还是悬着的。 那杀手也不知去了何处,忍冬白芷又能否顺利将人找到? 甘草木香端着水进来,伺候她换装,一边疑惑道:“忍冬白芷急匆匆的干什么去了... 第一九三章 全完了 着人出去打听。 他们的人虽然不能在军营中自由活动,但在门口跟周军攀谈几句还是可以的。 所以很快父女俩便得到回禀:“周军与北齐开战,缴获北齐战俘、战利品无数,方才就是战俘在叫骂。 “说是之所以糊里糊涂打了败仗,就是因为圣女投了敌。” 来报信的人本是父女俩的亲信,自是知道些内情的,脸色便异常难看。 木莲闻言,手中的筷子都“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木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六神无主望向木莲,“阿莲,怎么办?怎么办?当初……当初……你阿兄和阿母……” “闭嘴!”木莲冷着一张脸,目光如寒霜。 木卓打了个哆嗦,不敢吭声了。 木莲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回走了几圈,沉声问:“消息确实么?” “一点也不假,”亲信道,“属下还远远看见他们押解的队伍长长的,衣着打扮的确是北齐人。 “拉送辎重的车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可见损失惨重。” 木莲眉头紧锁,咬了咬唇,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明明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周军也都落入了自己的算计中! “也……”木卓小声开口,“也是有迹可循的,这几日咱们帐篷外头的守卫好像多了不少,而且你那些传信的宝贝也没再来……” 木莲霍然转身,阴沉沉看着他。 木卓心里打了个突,后退两步,再次闭上了嘴。 木莲收回目光,理了理思绪,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我们已经败了,败得一败涂地,不可挽回!” 木卓慌了,“那怎么办?那你阿兄和阿母怎么办?当初你主动把他们当做人质…… “怎么办?那些人会不会杀了他们?” 木莲淡淡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大周有句话叫做‘覆巢之下无完卵。 “你们这些人都是托庇于圣女的光辉,才有往日荣光。 “如今,圣女的光辉都没了,你们还想要什么?” “你还可以预言!”木卓佝偻着腰快步上前抓住木莲的手腕,“你一定有办法救回他们的!” 他很快又在木莲冰冷的目光中缩回了手,但仗着胆子没有后退,满脸希冀望着木莲。 木莲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阿父,你别忘了,如今我们脚下是大周的土地,我的预言在大周根本就不起作用!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跟你说句实话。 “你以为我驱使那些小畜生靠的是神力?根本就不是! “因为我小时候得到过一位异人的传授,他给了我一个药方,我才能控制那些小畜生。 “要不然,各族都有圣女,凭什么只有我才会被指定为下一任的皇后?” “啊?”木卓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棒,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三魂七魄都没了一半儿。 亲信在他们父女开始争执的时候就已经机灵地退到了帐篷口守着,就算是听到了什么,也假装没听到。 然而心里却是一片冰凉,完了,全完了! 第一九四章 始融入 与此同时,文昌帝对于赛花的安排也下来了。 于赛花被封为五品凤翎将军,以示这样的女将实乃凤毛麟角,也是嘉奖她替父申冤,替家人复仇坚定走官方渠道的义举。 后续若是她立下军功,会再有封赏。 于赛花高兴极了,这一次对战北齐,她也参战了。 头一次上战场,这才知道军中作战与草莽械斗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她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些尴尬。 因为是夜袭,北齐人正在睡梦中,天气热,好些人都是赤着身子睡觉的。 她就看到了好些不能看的脏东西。 若不是身边有个老将喝道:“别把他们当人看!” 她一味想着视线回避,说不定都被人砍了好几回了。 饶是如此,若非有同伴帮忙,她也会身负重伤。 后来收敛心神,干脆把他们都当做一群狼妖虎怪,便没了那些心里负担,冲杀起来,格外勇猛。 直到收兵的锣声响起,她才感觉到自己已经脱力,连握鞭子的力气都没了。 饶是如此,还是得了领军将军的一通叱骂:“上了战场还扭扭捏捏的?你有廉耻之心,当他们是人,他们杀咱们大周百姓的时候可没做过半点人事! “果真就不该答应大帅让你上战场!只会给我们拖后腿!” 他点了几个人名,都是在战场上为了保护于赛花而受伤的。 他们本人倒没那么气愤,因为他们固然出手帮助了于赛花,在于赛花回过神来之后,也已经还了这个人情。 他们甚至还改变了对于赛花的看法。 人姑娘还挺能打的,杀敌数量着实不少。 眼看于赛花羞愧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几个人忍不住劝道:“张将军息怒。 “您只当她是个新兵就好了嘛! “于将军也是真的第一次上战场嘛! “弟兄们又没混丢了脑袋,您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张将军冷笑道:“非要同袍丢了脑袋,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于赛花眼角酸酸胀胀的,但始终都没掉下泪来,这几位同袍的求情更是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望向自己的主将:“张将军,末将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若是还有再犯,末将愿意提头来见!” 张将军被她这话震了一震。 再加上其余部将求情,便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命各人下去清点战况。 于赛花忙大声道谢,又跟几位同袍抱拳道谢。 几人都嘻嘻哈哈摆手,“罢了罢了,谁都是从新兵那时候过来的! “我跟你说,还有那新兵一上战场就吓尿了的呢!” 身边立刻有人嚷嚷道:“王二!你个混球!你说谁呢!” 王二嘻嘻笑道:“谁捡骂就是说谁呗!” 大家一阵起哄,纷纷叫道:“打起来!打起来!” 王二忙告饶:“弟兄们饶了我!揭人不揭短!是我的不是!我该打!” 说着往自己面颊上轻轻拍了一下,跟好朋友讨饶:“四哥,兄弟给你洗一个月的臭袜子赔罪,怎么样?” 于赛花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她知道,她是真的融入军队了! 卑微作者继续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九五章 破计谋 褚音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自有军中功曹按照旧例登记造册,倒也不需要褚音怎么费心。 至于木卓父女,暂时还在软禁中,朝中关于木莲的处置还没下来,容安也没具体说明,褚音便不好自作主张。 同时她也非常自责,因为她是真的被木莲蒙蔽了啊! 原来在木卓父女当中,起主导的一直都是木莲。 木卓本性懦弱,胸无大志,若不是木莲支撑,只怕小小的卓伦族早就被其他部族吞并了。 木莲的志向也十分远大,她不光要做皇后,甚至将来还要成为北齐的主宰者。 此次诈降,本就是木莲自己主动提出的计策,李筹不过是她的合作者而已。 两人约定,此次重挫大周之后,趁乱把李恩弄死,到时候扶持李筹上位,木莲理所当然会成为皇后。 但李筹有李筹的打算,他是不可能把费劲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权力与人分享的。 而木莲更有绝对的自信,有了成功向北齐通报大周军情,辅助北齐重创大周的经历,自己圣女的光环会越发明亮。 到时候把自己塑造成整个北齐都顶礼膜拜的人间女神也不无可能。 届时人人皆对自己俯首帖耳,自己的愿望不就达成了? 这些内情在重新审理木家父女的亲信之后终于浮出了水面。 之前未能审出,是因为木莲也给他们用了药。 先前军医未曾诊出。 如今木莲的计划全部落败,亲信们知道自己结局已定,便也没必要再惧怕木莲,再次接受审问的时候,索性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 褚音让于赛花去搜了木莲的住处,包括搜身,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将她身上的药粉全都搜了出来,当众销毁。 把她圣女的光环打碎。 当着北齐战俘的面。 这些北齐战俘不可能全部留在大周,大部分都是要归还北齐的,否则岂不是要消耗大周的粮食。 但暂时来说,可以当做免费的劳动力,派去建城,只参与不涉机密的部分,不会留下后患。 等他们回到北齐,木莲的事迹也会像风一样吹遍北齐的每一个角落。 于赛花心中高兴,堂堂正正做人不好吗?非要走歪门邪道!这下好了吧,往后就成过街老鼠了! 后续的琐碎事情,褚音都和谋士们一起商量着解决了。 这期间,还迎来了许太师。 许太师面色蜡黄,人瘦得像纸片,风大点都能被吹走的样子。 褚音看着鼻子发酸。 许太师一生清正,为国为民,最后却落得那般…… 如今自己既然有这个机会,便不能再让老人家为小人所辱。 她亲自给许太师诊视,确定许太师只是水土不服,加上风邪入体引起的不适。 之所以迁延至今不曾痊愈,一则是年纪大了体质衰退,二则是没有得到及时对症诊治。 褚音给他重新开了药方,并指派了容金亲自去照料。 许太师感动之余也有些惭愧:“老朽衰残之躯,耽误国家大事了。” “并没有,”褚音微笑到,“您怕是不知,在您到来之前,我们还和北齐开了一仗,大获全胜呢!” 第一九六章 会习惯 许太师眸光大亮,喜笑颜开,“好好好!真好!如此一来,我们谈判的筹码便又增加了!” “您先好好养身体,和谈的事情不急,如今我们占据着绝对优势呢,”褚音宽慰道,“好些事情等您身体好一些了咱们再说。 “我也会吩咐下去,让人少来烦您。” 许太师点点头,他的确是精神不济,但还不忘叮嘱:“还请大帅让人带着左谦等人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褚音爽快答应,看着老太师吃了药,迷迷糊糊睡去,才起身离开。 左谦等几人就在许太师帐篷外守着,见她出来急切问道:“侯爷,大帅,老太师身体如何?” 褚音见他们也都熬出了满眼红血丝,人也格外消瘦,心中颇不是滋味,温声安慰道:“老人家上了年纪,不耐风霜,需要多多休养。 “会没事的,诸公乃是国之重器,也请多保重。” “侯爷过誉了!”左谦等人忙道,“我等不过只有‘忠君爱国四字而已。” 褚音笑了笑,“诸公请先养足了精神,许太师还想让各位踏访此地呢。” 左谦等人忙朝着帐篷里行礼,又再三谢过褚音,才慢慢回到各自的安置之处。 先一步来的使臣团这段时间先是经历了褚音的和风细雨,又是目睹容安的疾风骤雨,对这位年轻的三军主帅的套路实在是摸不清。 便不敢造次。 如今许太师和左谦等人又到了军中,他们就更无置喙余地了。 至于北齐俘虏,他们是没有接触到的机会的,因为大帅有严令:但凡有私下接近北齐战俘者,皆以叛国罪论处。 等容安回来的时候,看到褚音满含愧疚的日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其实褚小姐根本没必要妄自菲薄啊!原本这就不是她所擅长的领域。 就好像自己不会医术,不懂得那么多的诗词文章是一样的道理。 很有必要和她好好聊一聊这个问题。 另外他看到许太师精神好了不少,便让容金慢慢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恰巧,文昌帝的圣旨抵达了。 是关于对木莲的处置办法的。 容安一看便气乐了,没别的,皇帝舅舅竟让他自己看着办! 怎么看着办? 容安命人把木莲叫到面前。 木莲短短两三日内已经瘦了一大圈,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她也不装柔弱了,目光清冷神色淡漠,见了容安也不行礼,“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想怎么处置,只管来吧。” 容安笑了笑,“本帅打算放你回故土。” 木莲咬了咬唇,强行控制住身体的抖动,抬起头来,眯起眼睛冷冷说道:“你不怕我成了气候,再来对付大周? “毕竟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 “吃亏这种事么,”容安轻笑道,“有一就有二,你此时不习惯,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 木莲冷哼一声,“元帅吃过亏么?” “这就与你无关了,”容安点了点桌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北齐老皇帝醒了。” 第一九七章 无路走 木莲不屑冷哼,“不过是个没牙的老虎罢了,而且还时日无多。” “嗯,”容安笑道,“的确时日无多,但就是这样一个没牙的老虎,想杀你们这样自以为聪明的狐狸,还是易如反掌的。 “首先,你的合作伙伴李筹已经被放逐。 “你的族人,你的阿兄阿母……哦,对了,你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所以也没必要知道他们的结局了。 “还有,老文皇帝要赎回李恩,想拿你做谈判的筹码。” 木莲咬唇不语,之所以与李筹合作,还要弄死李恩,是因为论耍心机,自己根本就不是李恩的对手! 当初李恩就曾几次想要自己的命,若不是自己机警,还颇有几分自保的能力,怕是早就转世投胎去了! 若李恩回去,定然会趁着自己身败名裂的机会把自己杀死,还是以极其残忍的办法。 毕竟若不是因为自己,北齐也不至于蒙受几乎灭国的沉重损失。 能活着谁想死? 木莲这回是真的怕了,她抬头,目中流露出哀恳之色:“大帅,能否将我留在大周?我……我愿用珍宝来交换。” 容安兴致缺缺的模样,“你能有什么珍宝?” “我虽身无长物,”木莲恢复了几分自信,“但我知道北齐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矿藏。这,算不算珍宝?” 容安心里感兴趣,面上却不显,“说得好听,难道我们还能深入北齐? “深入不毛,还需派兵驻守。 “我们大周人对你们北齐的苦寒之地,很难适应,战斗力便会有所下降,此消彼长之下……你是不是在给我设置圈套?” “不敢!”木莲姿态重新放低,“如今木莲已经走投无路,又岂敢在大帅面前耍花招?” “那你便拿出点诚意来。”容安态度轻慢。 可木莲却不敢等闲视之,“除非大帅给我承诺。” “那便算了,”容安轻笑一声,“我大周地大物博,本也不缺你所谓的这些矿藏……深埋地底的东西,谁能知道品质如何,产量几许?” 说着便要让人将木莲带下去。 木莲慌了,忙道:“大帅且慢!我……我说!” 容安摇摇头,把嘴一撇,“罢了,本帅也不是很想听。” “不!”眼看容木已经带人来拉扯自己,木莲更慌了,急急说道,“大帅!距此地往西八十里处的山中埋有石炭。 “储量颇丰,且品质不俗。虽然燃烧时有黑烟,但热量极大,不管是用来取暖还是烧火做饭,都极好! “不信,您可以派人去看!” “好,”容安神色一正,“本帅这就派人去查,若你撒谎,木莲,你须知,本帅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将你送给李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木莲打了个寒战,心慌意乱地问:“若是真的呢?大帅除了许我留在大周,还要给我些什么好处?” 容安冷哼一声,把手一摆,容木便叫人将木莲拖了出去。 嘿!这女人!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在发梦呢! 容木撇着嘴回来,问容安:“侯爷,您真的要派人去?” 注:石炭,古代对煤的称呼之一 第一九八章 起内讧 调查的结果令人十分惊喜,那山本是一座荒山,多乱石,没有水源,北齐人也甚是看不起。 却不料那山下竟蕴藏着丰富的石炭。 容安大喜,但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暂时此事只能交给褚小姐了。 至于木莲—— 木莲虽然消息不通,但她能估摸时间,看看天色已晚,便料定容安已经派人去查过石山的情况,吵嚷着要见容安。 容安直接拒绝了。 木莲扯着嗓子喊:“你是三军主帅!大周的冠军侯!怎可这般言而无信!” 容木掏了掏耳朵,这女人也太吵了! 别说跟京里的褚小姐相比,就是跟于赛花比,也能被踩进泥里! 他来到木氏父女的帐篷外,——如今他们的待遇一降再降,已经沦落到一帮人住在一个帐篷里了。 早先有着圣女光环,木莲又善使手段,不管是木卓还是他们带来的心腹,都对她俯首帖耳。 如今光环散尽,她身上的药物也被搜走了,众人对她的敬畏之心便也荡然无存。 原本窝窝囊囊的木卓都敢在木莲跟前摔摔打打。 昔日心腹更是视她如无物。 这样的天气,十几个人住在不怎么通风的帐篷里,气味难闻不说,还格外闷热,什么都不做还一身汗,更不要说像木莲这样吵吵嚷嚷。 看着木莲水湿淋淋,木卓忍不住说:“你还是消停点吧!” “你懂什么!”木莲冷冷说道,“我眼看翻身有望!便是不能回到北齐,也能在大周光鲜一世。 “反倒是你们,到头来真的什么都没了!” “还不是赖你!你还敢说!”木卓眼睛通红,指着木莲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若不是你提出让你阿兄阿母做人质,他们……他们还好好活着呢!” “是啊!”有个心腹忍不住也带了哭腔,“还有我的家人,我的小儿子才刚出生!” “能被我利用是他们的福气!”木莲吼道,“当初你们哪个不是心甘情愿的!到了现在知道埋怨我了!借我的光横行霸道的时候怎么就不提了!” “你这混账!”木卓不知哪来的勇气,抬手扇了木莲一个耳光,“我是你阿父,你替我做点什么不是天经地义的!你看谁家的女儿像你这样对阿父阿母还能呼来喝去!” 木莲被打蒙了,捂着脸半晌回不过神来。 容木掀帐篷门的手顿住,唉,看来还是给他们吃得太饱了,这不撑得没事干都打起来了? 还是再等等吧,只当听戏了。 于是抱臂站在那里,悠闲听着里头乱糟糟闹哄哄。 木卓拔长脖子,木莲积威已久,他便显得有些胆气不足,但还是吼道:“就打你了怎样?你还能对我怎样?反正他们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说到不想活,他勇气上头,抹了把眼泪说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光我打你,我还让他们也打你,出口恶气!” 几个心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木莲满脸的难以置信,“阿父!你……你竟这样绝情?” “你们……”木卓不敢与木莲对视,转看脸,吩咐心腹,“你们别下死手。” 第一九九章 会折寿 容木暗自撇嘴,木卓做族长无用,做父亲也极失败。 泄愤倒是一把好手。 听里头木莲的惨呼声不断,便知那些心腹并未留情。 但好歹,侯爷留着木莲还有用,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于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容木便喝了一声:“住手!” 掀开帐篷门,里头热而浑浊的气息差点令他窒息。 他猛地倒退几步,摔上帐篷门,只觉得头昏脑胀,眼前金星直晃,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守在帐篷附近的军士见状忙过来:“木大人,您这是?” 他的脸色实在是难看至极。 容木缓了口气,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咱们的马厩也比他们这里的气味好闻些。” 那军士笑道:“他们不爱洗澡,又不肯开门透气,昨儿还有个中暑的。” 容木撇撇嘴,冲里头喊道:“你们若是打够了,出来个能说话的。” 不过片刻,木莲便被搡了出来,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往前抢了好几步才站稳。 她身上的衣裳几乎碎成了布条,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难为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一个清秀女子变成了丑八怪,抬手拢了拢乱发,朝容木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哕~”容木往后跳了一大截,捂着胸口惨呼,“你给我转过身去!不行,我想吐!” 木莲的笑容一僵,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她身上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比脸上伤重,是以之前还不觉得脸上有什么不妥。 如今一摸,分明比往日要胖了三圈,——啊,那是肿了。 她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心中愤恨与难堪交织,恨不能把帐篷里那些人全都撕碎了! 容木背对着木莲,“行了,大帅说了,念在你说了些有用的东西,从今日起,可以给你一个单独的帐篷了。” 说罢抬脚就走,再留下去,他怕自己会连续好几日都吃不下饭呢! 回到容安跟前,容木十分不开心,“侯爷,往后您可别让我再到木莲跟前去了,见她一次我都觉得我会减寿一次。” 容安挑眉,“好。” 容木:“……” 他满肚子的话都没法说出口了!侯爷啊!您都不知道阿木有多委屈啊! 那是什么人啊! 唉!算了,侯爷公务繁忙,还得抽空给褚小姐写信,这点小委屈,还是自己慢慢消散吧。 不行跟大哥商量商量,和大哥换一下,自己去照顾许太师,让大哥来侯爷跟前听指派。 忽听容安吩咐他:“你把军医帐那边管事的军医叫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经过木莲一事,容安觉得提高军医帐的水平刻不容缓。 褚小姐那么忙,不可能什么事都能照顾到,底下这些人……唉,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原来自己手底下竟有这么多废物! 军中艰苦,必要的时候还要近距离接触战场,但凡是医术小有所成,能够养家糊口的,都不愿意从军行。 军医帐中的军医要么是世代在军中做军医的,要么就是招募的那些粗通医术的人。 偏生容瞻帮忙找的人就位之前,还得继续用他们! 第二百章 有进展 容安还没检验过军医们的学习成果。 今日一验,险些火冒三丈。 “这就是你们学习的态度?”容安压着火气道,“之前也是你们说想要本帅指点一二。 “本帅把你们给的棒槌当成针(真)了,可你们呢?” 黄医官垂着头老老实实挨骂,等容安骂完了,才愁眉苦脸地道:“大帅息怒。 “小人们知道您是一片好心,给我们读书。 “但是,您要知道,我们这些人都识字不多,还有好几个大字不识一个的。 “念书,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容安死死皱着眉,“那你们的医术是怎么学的?” “要么是家传的,要么就是师父手把手带出来的,”黄医官道,“军中所用的药材左不过常见的那几种,常用的药方也都是背得滚瓜烂熟的。 “正骨复位,只要攒够了一定的经验,便成老手了,老手带新手也很容易上手。 “金疮药的方子也不必改动……” 容安闭了闭眼,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好了,我知道了,你们该从蒙童学起。 “今日起,我让人去带着你们背书,再推说毫无寸进是因为不认字,本帅就要军法处置了!” 黄医官赶忙答应,悄悄退了下去。 容安扶额,让容木去找一个书吏送去军医帐。 难怪,当初皇帝舅舅从太医院派了个太医,军医帐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此事还需要和褚小姐仔细说说,催催她那边寻找的郎中快点动身过来,还有容瞻那边也是一样。 在军中任职是次要的,主要是也带带这些笨蛋! 唉! 原来的容安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治军有方,用人得当,但凡能入自己麾下的,都是顶尖人才。 可自从和褚小姐交换了人生,才发现不光自己身边跟筛子似的,原先所谓的人才也通身都是毛病! 唉,看来还是自己从前太过骄傲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满招损,谦受益。 往后动不动就翘尾巴的毛病可得改了! 他带着满心烦恼回到了褚音的身体里。 得知皇帝舅舅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他长舒了一口气。 就算四皇子是个可造之材,毕竟年纪还小,阅历不足,若是皇帝舅舅能给他充足的成长空间,大周兴盛指日可待啊! 另外,景阳长公主那边也已经对太医院动手了。 容二爷容北身体不适请太医看了之后,病情非但没有减轻还加重了。 紧跟着容瑾去给父亲请安也病倒了。 景阳长公主便怒气冲冲找上了太医院,非要他们给个说法。 镇北侯也随了去,劝她不要迁怒,只把给那父女二人看病的太医责罚一通便可以了。 又说自己右臂旧伤复发,请太医院院正帮忙给看看。 哪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镇北侯的手臂竟莫名其妙脱臼了。 镇北侯虽然如今身无官职,但他身份显赫,又立有大功。 此事便惊动了文昌帝和陈太后。 于是当着这两人的面,景阳长公主把太医院给砸了。 卑微作者继续求票票~ 若是有虫,大家及时说哦 第二〇一章 行果决 陈太后以为景阳长公主这样发泄了一通该消气了,毕竟脱臼而已,复位即可,镇北侯自己就能做到。 至于说容北父女的事,——景阳长公主难道不是为了面子好看,才来闹的? 哪知景阳长公主不依不饶,非要让... 第二〇二章 姑侄俩 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几乎同时赶到,分头维持秩序、取证查案件。 容克则护送着景阳长公主进宫跟文昌帝陈述事情的经过。 文昌帝念在景阳长公主也受了惊吓的份上,并未怪责。 倒是陈太后把夫妇二人... 第二〇三章 起疑心 怎么不蠢死你算了! 陈太后翻了个白眼,“哀家是什么意思,你听懂了没有?” “听……听懂了,”陈皇后见她不高兴,心中惴惴,“姑母的意思,太医能悄无声息杀人。” 陈太后神色稍缓,“总算还... 第二〇四章 背后谋 “皇后娘娘是不聪明,”赵嬷嬷笑道,“可她听您的话呀!若是换个有主见的,明着一套,背地里一套,不是更叫您烦心?” 陈太后也不禁笑了,“你说的也是!当初不正是看着她老实听话,才把她嫁给皇帝的? 第二〇五章 遵谕为 陈太后冷笑道:“她再怎么不好相与,总有母女名分在这里,她还能驳了我的回?” 赵嬷嬷喏喏连声。 陈太后颇为遗憾,“可惜不能父子两个都尚主,要不然挑个公主认养在皇后名下,许了容小子也不错。 第二〇六章 有消息 文昌帝幽幽一叹,“显儿那孩子虽然有陈家血脉,可朕是真喜欢啊!” 何忠也沉默了。 悼贤太子周显小小年纪便博闻强记,谦虚好学,且对政事极为敏锐,许太师常说别人举一反三便是极佳的资质,悼贤太子能举一反十! 最重要的一点,悼贤太子与陈太后和陈皇后都不甚亲近。 所有人都觉得,假以时日,这一定会成为一代贤明之君。 哪知,这样的一个天才,竟然失足坠入湖中夭折了! 这很不合理! 所有人都知道,悼贤太子怕水,白日里都很少靠近水边,更何况晚上? 但当时便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时隔多年要想重启旧案,怕是也难找到蛛丝马迹。 “唉,”文昌帝长叹一声,“好些事我们明知道是何人所为,偏生没有证据!” 何忠仗着胆子说道:“老奴倚老卖老,劝您一句,长公主说得对,您啊,就是心肠太软了! “当初太后做主打发宫里那一批旧人的时候,您就不该同意! “这么些年来,也不该坐视陈家做大。 “您的初衷固然是好的,但您……狠得下心么?” 文昌帝苦笑起来,“是朕太高估自己了!朕从今日便改了。 “不然总不能交给继任者一个烂摊子。 “这样辜负的可不只是景阳,还有子固这些为了大周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 “更有天下那些嗷嗷待哺的百姓。” 何忠哽咽道:“您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朕年轻时也曾行事果断过的,”文昌帝笑道,“你莫要小瞧了朕。” “皇上是最英明神武的皇上,”何忠坚定地道,“老奴一直都知道!” 文昌帝哈哈大笑,“你这老货!也跟人学会了溜须拍马!景阳那边有什么消息了没有?” “有的,”何忠忙道,“先前刚送来的,因为您为着悼贤太子伤心,老奴就没提。”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秘札,双手呈送。 文昌帝打开浏览一番,唇角浮现一丝冷意,“她的手伸得够长的!她的心也够狠啊!” 何忠不敢问,但也想象得出,陈太后必定做了许多令人痛恨的事。 文昌帝深吸一口气,“只是她布局太久,朕从前又疏于防范,倒不好贸然动手,若是她狗急跳墙,反为不美。 “这样吧,你亲自去景阳府里走一趟,以安抚为名,让她下次进宫的时候带着容克一起来。 “这个时候就不要藏拙了,朕需要他们夫妻相助!” 何忠到景阳长公主的事,自然也瞒不过许夫人。 许夫人早已带着容安探望过景阳长公主了,知道她受惊是假,做戏是真,但也没戳破。 这其中的内情牵涉太多,她当然不会与容安私下里聊起。 但容安以自己对父母的了解,知道他们必然瞒天过海,当时囚车里装着的一定是事先安排好的死囚。 反正披头散发的,谁也看不出五官相貌。 太医院那些人肯定早就通过秘密渠道送回长公主府了。 有父亲出手审问,有多少秘密挖不出来? 怕只怕这些人也不知道多少秘密。 走过路过的亲,别忘了投个票票啊,月票推荐票急缺中…… 第二〇七章 理解她 陈太后人老成精,做事定然十分谨慎缜密。 可惜自己限于身份,不好过问。 许夫人要带着容安去花园里走走,“那位瑾小姐已经去服侍她父亲了,她表姐也跟了去,如今园子里清静。 “你不知道,长公... 第二〇八章 有难度 曹纲狠狠打了个喷嚏。 彼时他正在接受容瞻的教导。 容瞻虽然没有不耐烦,但说话却毫不客气:“你资质尚可,但若不努力,我教给你的这些东西,想要完全掌握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怎么?你还分神... 第二〇九章 想法同 “啊,”老镇国公伸手点着容瞻,“你便是容克身边那位足智多谋的军师!” “愧不敢当,”容瞻叹了口气,“小可本无追名逐利之心,只愿报答镇北侯知遇之恩。” 老镇国公疑惑道:“不是说你死了么?”... 第二一〇章 有建议 褚音亲自去伤兵营看过,这些落了残疾的军士大多是丢了一条胳膊,或者跛了腿的,还有个别瞎了一只眼的。 安置问题便比较头疼。 她想替容安分担一些压力。 看过容安的日志就知道,他也在操心将来... 第二一一章 盐海子 褚音多看了于赛花几眼。 如今的于赛花与刚到军营时比,沉稳干练了不少。 便温声道:“请讲。” 她的态度给了于赛花鼓励,于赛花清了清嗓子道:“大帅,其实北齐这边盛产各种皮毛。北齐本就是由多个部族汇集在一起的。 “大多数部族都骁勇善战,他们国内土地贫瘠,不适合耕种,但有不少草场。 “每年逐水草而居,擅长放牧,他们的牛羊肉肉质鲜美,与我们大周的比起来,口感方面胜出太多。 “末将还知道,由于他们草场上有一种特殊的植物,牛羊吃了之后,肉便没有腥膻之气了。 “牛羊一多,皮毛就多。何况草场之上常有狼群出没,他们光是狼皮也积攒下不少。 “再一个,他们也擅长驯马。北齐境内常有野马群出没,但若非高手,是很难驯服的。 “末将以为,这些都可以作为吸引商人的地方。 “另一方面,北齐什么都缺,不管是粮食、药材、布匹还是别的咱们大周并不稀罕的小物件儿,只要运了来,那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路上的损耗跟利润一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了。” 褚音点点头,尽管这些事项谋士们都提到过,但于赛花能主动提及,这份心意就值得嘉奖。 所以也没打击她,只笑着应道:“好,这些本帅都会仔细考虑。” 于赛花越发高兴,“之前不是跟您说过,末将在北齐有人?虽然一直以来没排上什么用场,但也不是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传回来。 “在咱们大周,盐也不是那么宽裕,但北齐还有余力把盐卖给周边国家。” “是么?”褚音精神一振,此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果真是个有用的消息! 于赛花见状忙道:“是,北齐境内原本只有一个比较大的盐海子,但就这么一个盐海子也能供应全国人民吃盐。 “后来又陆续在荒野之处发现了几个大的盐海子。 “如此一来,多出来的这些盐便可以拿去换钱换物了。 “末将派去的人胆子不够大,他们只占据了一个盐海子的一角,饶是如此,如今也赚到手不少钱。 “但末将想着,虽然赚北齐的钱天经地义,但若能利用盐海子做些有利于咱们大周的事情岂不更好?” 褚音夸赞了她几句,又问:“有没有靠近两国边境的盐海子?——为何叫做‘海子?” “北齐人习惯叫湖泊海子,”于赛花解释道,“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海,看到比较大的水域便想这样称呼一下。” 紧跟着又道:“如今两国交界处倒是有好几个海子,但据我所知,其中并没有盐海子。 “但北齐的湖水都是偏咸的,或许也能提炼出盐来?” 褚音颔首:“好,我记下了,稍后会派人去查一查。若当真能够炼出盐来,便是于将军的大功了。” 于赛花忙谦虚:“这都是末将分内之事,大帅万不可如此。” 因褚音还有别的事,并未与于赛花多聊。 于赛花躬身送褚音,等褚音带人走出挺远一截路,她还在后面痴痴望着。 第二一二章 见来日 容木回头望了一眼,于赛花慌忙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别处。 容木不由微微一叹。 相处久了,其实于赛花也不算太差。 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侯爷已经有了褚小姐,以他的品性是不可能再想着别人的。 于赛花这一腔深情,注定要付诸流水啊! 回到帅帐,褚音又召集了谋士,来讨论盐海子的事,特许容水列席。 容水有些惭愧,他过去只是派人刺探军政机密,并不曾留意什么盐海子。 褚音特意强调:“这是于赛花于将军与本帅提起的。 “诸位都知道,她从前流落草莽,为了养活手底下的人,不得不剑走偏锋,派了人进入北齐做买卖。 “其中有些人便是做的贩盐的营生。 “因此这方面的消息就比较灵通,早前咱们商议的用牛羊肉和各种皮毛来吸引客商,着实不错,但若能利用盐海子做出一些有利于大周的事情,岂不更好?” 有谋士道:“咱们这段时间种树种的都是本地原本就有的树种。 “树种活了,树下便有草冒出来。 “所以在下总是在想,若是人工种草是不是也可行? “树木可以起到挡风的作用,那么草呢?好多草根系如蛛网一般,不是能很好地固定住土壤? “而且野草生命力旺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还比种树更加节省劳力。 “若是成了气候,本地人饲养牲畜也很便宜。” 褚音不住点头,“那便琢磨琢磨如何种草吧。便是今年不成,明年便也有能力放牧了。” 众人纷纷称善,且种草的成本也比种树要低得多。 关于盐海子的事情,褚音便交给容水去调查,等拿到确切的消息之后才好做下一步的安排。 众谋士又提了几条建议,包括引进良马的事。 若是两国和谈顺利,一定要把引进良马的事情写进和谈条款里。 褚音郑重点头:“诸位先生请放心,这件事本帅会亲自跟许太师提起。 “有许太师坐镇,咱们必不会吃了亏去。” 一时散去,褚音又去探望许太师。 许太师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左谦等人早出晚归,把自己探访到的情况也都转述给了老人家,因此许太师虽仍在养病,对边关的情况却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此刻见褚音来了,便着重问了几个关于建城的问题。 褚音如实回答:“劳力暂时是不缺的,最近俘虏的北齐战俘也都派去建城了。 “原料中,沙石不缺,但木材不多。 “本地的木材产量原本就不高,而且一旦树木稀缺,对本地长久发展也无好处。 “这段时间晚辈正在积极引导军民种树种草,希望能对本地的环境起到一个好的作用。” 提起此事,许太师大加赞赏:“冠军侯年纪轻轻便能高瞻远瞩,实乃我大周之幸!” 以冠军侯的年纪,还能继续做大周的擎天白玉柱好几十年呢! 若这一代年轻人都像冠军侯这般既有远见又能脚踏实地,何愁大周不能兴盛发达? 卑微作者又来求票…… 第二一三章 太师怒 紧跟着褚音又跟许太师说了自己这边关于通商方面的想法。 许太师击掌叫好,“大帅不来,老朽也会叫泽仁他们去请教大帅的。” 泽仁是左谦的字。 褚音笑道:“咱们勠力同心,相信一定能给大周谋来最大的利益!” 许太师眯着眼睛笑,“大帅只管放心!” 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如今又帮着稳定边境,他们这些享受了好处的人怎敢不尽心! 没过两日,许太师身体还未大好,便强撑着精神召集使臣团会面。 表面上他说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但其实,老人家自己站出来一发言,底下谁还敢叽叽歪歪? 许太师把大方向定下来,一二三四五,你们都照着这个方向努力完善。 争取三五日内便把细则给整理出来。 说完这些,许太师便说自己体力不支,让左谦亲自伺候着自己回去休息,另一位副使则要去给褚音汇报情况。 得,正使和副使都走了,还讨论个屁呀! 使臣团众人只得各自拿着自己分拍到的任务,回去整理。 五日后,许太师的精神更好了些,拿到使臣团整理出来的盟约条款,脸就沉了下来。 直接指着其中某一部分,问道:“这是谁负责的?” 左谦亲自把内容读了一遍。 能混进使臣团的,可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有哪个是蠢的? 怎听不出那人是在玩文字游戏?明着是在为大周考虑,实则并未替大周谋到实惠。 由于当时分派完任务之后,左谦还亲自梳理了一遍,确定责任到人,因此这部分内容的草拟者逃都没地方逃。 众目睽睽之下,就像是在当众受刑。 那人涨红了脸,讷讷地道:“太师容禀,下官……下官只是觉得,两国好容易迎来太平,实在不宜跟北齐要太多太过分,凡事过犹不及。 “万一北齐因为我大周压榨过甚,抱着鱼死网破之心破釜沉舟,怕是……于我们也不利。” “你近前来,”许太师温声道,“本太师有几句话想要与你说。” 那人心里像是揣了个兔子,头也不敢抬地蹭到了许太师跟前。 许太师那其他草拟的那部分内容,抬手将之摔在了他脸上,骂道:“你打架打赢了,还要与跟你打架的人低声下气? “来人呐,将此人纱帽摘下,官袍脱掉,送去给大帅审一审,看他是否北齐女干细! “老夫从未见过身为大周人,却处处替北齐考虑的忠臣!” 那人大声喊冤,许太师沉着脸道:“老夫本以为,你便是再心急,也会龟缩几日,不想却这样急着替你主子争取好处! “你这叛国卖主的不义之人!有何脸面大呼冤枉!” 议事的帐篷内鸦雀无声。 直至那人被拖走有一盏茶的时间,仍无人再开口。 人人都觉得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许太师慢慢饮了一口茶,吩咐道:“咱们继续。冠军侯已经替咱们创造了和谈的最好局面,咱们若不能为大周谋到最大的好处,有何颜面回京面君?” 第二一四章 更佩服 恰巧赶上容安回来了。 原本许太师没来,他不好对使臣团大动干戈。 即便他是文昌帝的亲外甥,备受信赖,也不能做出那等越权之事,除非他们撞进自己手里。 但如今既然许太师把嫌犯送到了自己手中,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他当场便命人把嫌犯交给容金,叮嘱道:“只要能拿到真实可信的口供,便是动用非刑,也在所不惜!” 容金领命。自从许太师身体好转之后,便坚持把容金送了回来。 褚音便从军医帐调了个机灵的学徒过去照顾,多少懂点药理,便不至于照顾不好人。 容安对褚音更加佩服,这一次若是没有褚音在,不光皇帝舅舅命不久矣,便是许太师怕也有性命之危。 首先若不是褚小姐来了,那北齐来的齐太医还不知要在军医帐藏多久。 他医术能服众,便是在谁的药里动点手脚,不光能让人看不出任何问题,还能赢得一致赞扬。 首当其冲的必然是自己。 容安摸了摸自己的左臂,若没有褚小姐对症下药,那么,自己这条手臂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许太师的药里也一定会被动手脚,许太师若一旦遭逢不测,左谦必定伤心过度,又给了姓齐的动手机会。 早早晚晚,使臣团会被北齐收买的人掌控。 如此一来,和谈的内容多半明面上有利于大周,大周却拿不到什么实际上的好处。 建造边城也是褚小姐提出来的。 当时自己觉得不妥,朝中也有“劳民伤财”的非议。 自己觉得不妥是出于建城的难度考虑,毕竟褚小姐要建设的可不是一座城池,而是整整十六座! 所需耗的人力财力难以估量。 谋士们也不是没有反对意见,大家都说没必要。此事该由朝廷牵头。 可褚小姐却十分坚持,可谓“力排众议”。为此她还派人打劫了北齐使臣团。 说到打劫北齐使臣团,可谓一举双得。 北齐那一次是为了赎回李恩不假,更是为了在大周安插女干细,送美女的目的更加龌龊…… 她还想到了开辟商道,与瞻老不谋而合。 但那瞻老经多见广,褚小姐还没及笄呢! 嗯,凡此种种,褚小姐莫不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 一定是这样! 否则,他们怎会有这样一番奇遇? 至于说自己替褚小姐做的那些事,简直不堪一提! 人家褚小姐自己也能办到的,无非多花费点时间罢了。 唉,母亲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他忽然想到此次回去与母亲相处的事。 景阳长公主请“褚小姐”闲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坐在自己下首的竟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与天下寻常母亲一样,景阳长公主问了许多褚音小时候的事,以及故乡的风土人情、家族状况。 最后才把话题引到了褚敦儒身上,借着褚敦儒夫妻的旧事,问容安对此的看法。 容安大窘。让他怎么说? 只好不动声色把话题引到褚音牵头做的振兴族学的事上。 景阳长公主眼睛大亮,盯着容安的目光里满是赞许,没想到这么小的姑娘家竟然有这样的有远见! 第二一五章 慈母心 人都说“妻贤夫祸少”,若是有个胸怀宽广,还有远见的媳妇,那便是家族兴旺的征兆。 原本容氏一族式微,族人都零落天涯。 是容克崛起之后,才陆续归来。 只可惜有容北这个搅屎棍在,家族的凝聚力很是一般。 现任族长是他们兄弟的族叔,饶是占着辈分,对上容北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这一次容北进京,容克就在和景阳长公主商量,能否把人留在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既然不能要了他的命,那便当一条米虫养着好了。 何况两个侄子又是真的懂事上进,总不能让这两夫妻做了他们的拖累。 好在当初给两个儿子娶亲的时候,容北夫妻想着借一借兄嫂的光,特意求了族长出面说情。 景阳长公主先考察了两个侄儿一番,确定他们人品过硬,而且与父母有本质上的分歧,尽孝却不愚孝,才答应帮忙。 后来所娶的侄媳妇都品貌出挑,很能做丈夫的臂助。 但因为娘家并不显赫,颇被容北夫妇背地里刻薄了几年。 两个侄儿中了进士之后干脆谋了外放,不顾父母反对,坚决带妻儿赴任去了。 至于容瑾,将来也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最好找个婆婆和小姑子都厉害的,让她吃上点苦头,就该找准自己的位置了。 容北夫妇会闹? 景阳长公主冷笑,那两人到了她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到了容克跟前,容克若一瞪眼,他们都要尿裤子! 就这胆子,还想掀起什么风浪? 所以自家儿媳妇的人选就要格外谨慎,自己夫妇又不可能一直活着。 便是死的时候把容北两口子也带走了,难保族中还有不好弹压的人。 子固常年征战在外,这大后方若守不好…… 如今看来,未来儿媳妇,岂止能守好容氏一族,还能带着容氏重新兴旺起来呢! 可恨臭小子什么事都不明着说! 若明着说了,自己也好探一探许夫人的口风——如今褚敦儒不在家,若是在家,便直接央了许夫人出面做大媒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这么好的姑娘! 早早晚晚家里的门槛都要被人踩破。 她可是听说了,自从褚音搬到许府之后,探许夫人口风的人就有不少了。 也是许夫人真正疼孩子,这些人连姑娘的面都没能见到。 但若不早早下手,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自家儿子的确很优秀,但万一不是人家褚小姐喜欢的类型可怎么办? 想到此处,景阳长公主轻咳两声道:“唉,本宫就羡慕这些儿女在身边的…… “虽说你父亲暂时在外游历,相信不久便能接你回乡。 “哪里像本宫一般,这个儿子真不像是给自己生的,自从十二岁跟他父亲上了战场之后,便等于交给朝廷了。 “这一年之中能回来几日算不错了。” 容安额上冒汗,这个话题不好进行啊,难道还要让他自己夸赞一下自己? 这……夸不出口啊! 唉,此时此刻,若是褚小姐在该多好!也能知晓褚小姐对自己的看法了。 宝子们,手里有票的,想着投给我哟 第二一六章 耳坠子 至于说褚小姐会不会喜欢自己…… 好像除了自己,也没谁能配得上她了吧? 看见容安走神,景阳长公主忍不住提醒:“褚小姐?” “长公主恕罪,”容安福身道,“民女突然想起调整药方的问题……” 母亲问的问题太难回答了,还是等明日褚小姐回来亲自回答吧。 景阳长公主不由紧张起来,“是不是本宫耽误你做正事了?” 她就觉得容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有时候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不,不对,他是在刻意回避与自己目光对视。 原来是在记挂调整药方的事。 那倒不好再用儿女私事来烦他了,便道:“也难怪你悬着一颗心,明日又该进宫了。 “本宫让人送你回去,便是思索药方也要注意休息。 “闲了咱们再聊。” 容安起身告退。 景阳长公主见他耳上空空,忍不住又问:“上次送你的耳坠子不合心意?怎么从来也不见你戴?” 容安有苦难言,他虽然已经适应了做褚音,但褚音的仪态他是学不来的,勉强依着葫芦画瓢,却是学不到精髓,现在戴上耳坠还是会打到脸上。 偏生褚音的耳坠子都是长款的,有的甚至几乎垂到肩膀上,要想行走间不打到脸上也太难了。 只得搪塞道:“长公主所赐,民女十分珍惜,不舍得戴。” 景阳长公主不禁笑道:“是本宫疏忽了……”她以为有许夫人照料,褚音定是什么都不缺的。 却忽略了,东西来源不同,意义也不同。 褚家的女儿是缺那几对耳坠子的人么? 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清莹好生将人送回去。 容安不禁微微一叹,难道自己还要苦哈哈练习怎么戴耳坠子? 说是不喜欢耳坠子也不成啊,褚小姐光是同样款式不同材质的耳坠都有好几对! 说明人家姑娘是非常喜欢耳坠的,自己若贸然说不喜欢,不是还让褚小姐日后连耳坠都不好戴了? 这事儿还不好跟别人说。 毕竟人家褚小姐也不是不回来,回来的时候必定是礼仪标准的。 这忽上忽下的水准,也难找到个令人信服的借口啊! 只能自己苦练了。 哪知清莹回去没多久,便又有另一位名叫清涟的女官带着几名宫女送来了一堆首饰盒,直接交给许夫人说是长公主送给褚小姐的小玩意儿。 容安一看就傻了眼,原来这一堆十几个首饰盒里竟装了三十对耳坠! 有珍珠的,有玉石的,有嵌宝的,还有纯金的,每一对的样式都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很适合褚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鲜亮活泼而又不失典雅。 许夫人笑道:“长公主真是的,难道我还能短了你首饰用?不过,”她拿起一对嵌红宝和绿松石的水滴状玉石耳坠在容安耳上比划,“长公主眼光好,挑的这些都很衬你。” 容安僵着脸道:“是啊,长公主的眼光一向都是很好的。” 他们入住头一日,景阳长公主便让人送过表礼了,日常饮食起居对他们也很照顾。 第二一七章 表心意 等身边无人的时候,容安给褚音写信,提笔半晌都不知该如何落笔。 思索良久,才问褚音对将来有何打算。 若有朝一日两人各归各位,她要做些什么。 写完之后又觉得不妥,干脆把纸揉了。 唉,自己本也不是这样婆妈的人,怎的面对褚小姐的时候就这么墨迹! 褚小姐人太好了,自己怎么能唐突了她? 一定是这个原因! 但若不说出来,褚小姐不明白怎么办? 自己是在两人互换身体之初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对方女孩子是谁都要将之迎娶过门。 后来……后来了解愈多,便愈知道褚小姐其人有多难得。 这样的女孩子值得人当成稀世珍宝来爱惜、守护! 这个守护她的人,舍他其谁? 别人护得住她么?! 可褚小姐会这样想么? 她…… 好似从未流露过要成家的念头,对自己也始终保持着距离似的。 深深叹了口气。 容安皱紧了眉头。 一直到许夫人那边催他该睡了,面前的纸上仍旧空无一字。 木香隔着屏风问:“小姐,奴婢进来了?再不睡,恐怕明日要没精神了。” 进宫的事,疏忽不得。 容安心一横,头也不抬地道:“马上。” 运笔如飞,给褚音写了一封信,然后将信藏在枕边,叮嘱木香:“明早提醒我看枕边的字条,有些事我怕明日起来就忘了。” 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遭了,木香并不意外,点头答应,服侍着容安睡下。 等一觉醒来,容安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觉得自己上一封信写的不够翔实,起身之后没急着去跑马,先给褚音重新写了一封长信,这才安下心来。 最近军中没什么大事,许太师他们那边拟定的条款还在不断完善。 城池的建设也十分顺利。 这一日赶巧,朝廷的第一笔拨款也到了。 容安很是高兴。虽说建城这边暂时不缺银子,可后续用钱的去处还多着呢! 有这些打底,人心就稳了。 他又见了见随着银子一同到来的朝廷选派的各城主官。 这一次的官员都是吏部精心挑选,然后由文昌帝亲自拍板定下来的。 不管是管理能力还是协调能力,或者是人品都是上上之选。 文昌帝还额外给了容安一道圣旨,让他好好挑选将来驻守城池的武将。 虽说大周和北齐会有一段时间的和平期,但这个期限到底有多长谁都不能确定。 北齐寡信,不能高估盟约对他们的约束力。 至于这些武将的轮换期,可以慢慢商榷。 但是地方官员的任期要比别处长一些,别处都是三年一任,此地暂定五年一任。 皇帝舅舅这样决定一定有他的考量,自己就不方便过问了。 不过有必要让这些文官和谋士们见一见,听听谋士们的想法,然后由谋士们陪同着各地去走一走转一转。 将来这些文官如何安排,文昌帝委托给了许太师。 许太师的意思也是不忙赴任,先让他们了解一下本地的情况,知道自己要接手的是怎样的一个摊子,再做安排。 第二一八章 有点慌 匆匆一日将尽,容安临睡前又梳理了一遍今日所做的事,对之后的事略做安排,安心睡去。 他倒是安心,却不知褚音回归本位早起看到他的留书,惊得差点跳起来。 那封信叠得整整齐齐,上头却只有一行字,每个字都十分工整,简直力透纸背,可见写字的人态度之庄重。 但那内容…… “你可愿嫁我?” 褚音一颗心怦怦乱跳。 怎……冠军侯怎会这样问? 他…… 前世的时候,直到自己死之前,冠军侯都未曾成婚。 即便那时候他失了一臂,也仍是京中名门千金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冠军侯眼光奇高,一般人入不得他的眼。 那自己又何德何能? 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 冠军侯是个有担当的人,自己与他身份互换了这么久,已经对彼此的身体…… 他是怕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误了终身吧? 能嫁给冠军侯,无疑身份和名声都有了。 可…… 那样不是委屈了冠军侯? 不不不,不行的! 她从来都不曾产生过这样的奢望。 冠军侯该由世上最好的女子来配,这个人还没有出现,也许是时机还不合适。 所以她甚至顾不上梳洗,先去写了一封婉拒的信。 木香见她神色间颇有些恍惚,不免担心,忙劝道:“小姐若是身子不适,能否跟长公主说一声,今日先不进宫了? “毕竟那地方……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可怎么好?” 褚音忙收敛心神,“放心,没事,我只是想到一点别的事。” 她把信折好放进了随身的荷包内,因进宫身上要干净,所以荷包取下来压在来了枕下。 想了想,不够稳妥,叫来忍冬:“这个你收着,万不可遗失。若是不得已出现意外,立刻毁掉。 “若平安无事,等我回来仍旧交还给我。” 忍冬答应,当着褚音的面将之纳入怀中。 褚音这才放心去寻许夫人。 饭后许夫人亲自将她送到了景阳长公主处。 长公主也已准备妥当,这一次没与镇北侯同行,只是打着进宫与文昌帝闲聊的旗号。 褚音仍旧扮作宫女模样。 因药箱里大部分东西都派不上用场,便没带药箱,配好的药丸也交给景阳长公主保管。 在马车上,景阳长公主问褚音:“昨日你说药方需要再行斟酌,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褚音神色不动,轻声回答:“民女是想用药更加温和一些,既起到疗效,又能让人看不出端倪。 “但此事有些难办,民女一时之间还不能解决。” 景阳长公主舒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不必担心,陛下知道该怎么做的。” 既然不影响皇帝治病,景阳长公主便有心情继续替儿子考虑终身大事了,试探道:“昨日本宫与你的话还没说完呢! “本宫只盼着子固……你该不知道吧?子固便是冠军侯容安的表字,也是陛下赠的。” 褚音眼皮一跳,有点慌。 却听景阳长公主继续说道:“本宫盼着子固能早日成亲安定下来。” 亲爱的宝儿们,动动发财的小手投个票票呀~ 第二一九章 初试探 褚音强自镇定,“冠军侯功在社稷,该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来配。 “说不准陛下已经有了人选呢。” “没有的事!”景阳长公主叹气,“陛下日理万机,近来又遭了罪,便是他要操心,本宫又怎忍心拿此事烦他? “夫妻是否和顺,乃是一辈子的大事。 “不瞒你说,当初本宫与镇北侯便是相识于前,成亲在后。 “本宫无意间在街头见过镇北侯替亲妹妹出头,后来又听说他因此入狱,便帮了他一把。 “而那时候,其实本宫的境遇也不是很好,差一点就被送去和亲了。 “正因镇北侯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才令本宫免于遭难,本宫便想着,若能嫁给此人,方不负此生。 “镇北侯班师还朝,宫中赐宴,我们在宫中擦肩而过……” 景阳长公主唇角露出甜蜜的笑容。 镇北侯心中对她也是存了感激之心的,只是未曾想过高攀,但宫中擦肩而过,缘分便已定下。 之后虽然再无接触机会,却已彼此有心。 再后来因文昌帝继位之事,两人接触才多了起来,这方知道他们不光有眼缘,而且很多想法都不谋而合。 于是才有了后来的文昌帝赐婚。 景阳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量。 褚音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如今那白皙之上已经染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她今日戴了一对珍珠耳坠,随着马车的行驶而微微晃动着,耳朵上染的红色也被衬得格外明显。 景阳长公主眼睛一亮,唇角笑意加深,有门啊! 慢慢地,又把话题转到了容安身上,“本宫这儿子一直在军中,开窍晚。 “但本宫了解他,什么世上最好的女子、最美的女子了,只要入了他的眼,那才是他心中最好的。 “他可不管别人怎么评判。 “而且,你放心,只要娶进门,他定然会把人捧在手心里疼的。” 褚音脸上发热,这话叫人怎么接? 而且,这母子俩…… 莫不是冠军侯与景阳长公主说了什么? 也不对啊,给长公主请安的信都是自己写的,回信也都到了自己手中,并不曾从中看到一丝端倪啊! 还是,他们母子连心,不谋而合? 景阳长公主瞧着褚音脸都红了,便知道这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再怎么着急,也得让人家小姑娘慢慢接受。 她转而问道:“如今年五皇子还未婚配,你可知是何缘故?” 褚音把头垂得更低了些,这种事,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答? “不是本宫自我吹吹嘘,”景阳长公主冷笑一声,“子固的人品,五皇子拍马也追不上! “之所以未曾婚配,一则是婉妃和她娘家人想要给他在文官里选一个好岳父,一则是周晖本人不争气。” 这些事其实褚音都知道,只是不好搭腔。 景阳长公主凑近褚音,低声道:“其实婉妃他们打过你父亲的主意。” “啊?”褚音霍然抬头,睁圆了眼睛。 景阳长公主微微一笑,“别误会,他们是想让你父亲做周晖的岳父,换句话说,就是想娶你做五皇子妃。” 褚音脸上的红晕瞬间散去。 第二二〇章 清障碍 五皇子周晖颇有些见不得人的毛病。 虽然婉妃等人极力隐瞒,但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当初陈太后一力要扶持三皇子登上皇位,为了给三皇子扫清障碍,势必要对其他皇子了若指掌,好对症下药。 第二二一章 有主意 清莹凑趣道:“是呢是呢,长公主对奴婢们都极好,对二太太那样的人还颇多包容,更不要说未来少夫人了。” “是啊,”景阳长公主叹道,“本宫很早之前就盼着有个女儿,或者子固早些娶妻。 “你说男人家都粗心,也没那个耐心,本宫想与人一起讨论衣裳款式,首饰样式,如何搭配什么的,这父子俩…… “唉!就没一回能和本宫说到一起去!” 清莹便笑,“是呢,奴婢们的眼光总是差着一层,未来少夫人的眼光必是极好的。” 褚音恨不能缩进角落里去,觉得背上一直在冒汗。 偏生,眼前不断闪现的却是冠军侯那力透纸背的一行字,“嫁我可好?” 好在景阳长公主很快就发现了褚音的不安,体贴地转换了话题。 而马车也终于抵达了宫城。 下了马车,换乘轿子,景阳长公主有特权,可以坐轿直抵御书房。 这一次竟在半路上遇到了康宁宫的总管太监周海。 周海远远地便给景阳长公主行礼。 其实在宫中,遇到圣驾、贵人仪仗,宫里的小内侍小宫女还有低位妃嫔都是要背转身子表示不敢冒犯的。 像周海这样不但不回避,还要迎上来的,实属少见。 但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陈太后在后宫的势力之大。 狗仗人势么! 褚音眼角的余光往周海身上一瞟,立刻看到了他身边那个小太监,——是前世经常帮周海传递消息的。 她又想到上次进宫看到的那个杀手,她不光让人给曹纲送了信,后来也给容安送了信,但这两人都没给她回话,不知那人找到了没有。 周海这个时候不在康宁宫伺候,反而来这里与小太监会面,是要传递什么消息? 可惜自己不能挑明了把事情跟景阳长公主说…… 那么是不是可以想个迂回的办法? 让白芷或者忍冬,趁夜去给景阳长公主留书一封怎样? 以镇北侯对景阳长公主的在意程度,景阳长公主身边的防卫必定是密不透风的,万一白芷和忍冬出点什么意外,反而不美。 若是让镇北侯和长公主误会冠军侯有什么不轨之心就更是她的过错了。 但周海作为陈太后的左膀右臂,着实……可恶可恨。 若是能不动声色除掉他,不,除掉了太便宜了他,而且也过于浪费,应该能从他身上挖出好些有用的东西。 正在出神,身侧的小宫女用手肘碰了她一下,褚音赶紧收回心神。 原来景阳长公主已经与周海说完话,要继续往御书房去了。 褚音同小宫女迈着相同的步伐,保持着相同的姿态,随侍在后。 在经过周海身边的时候,她心中微微一顿。 无他,她闻到了周海身上一股奇怪的药味。 她用力抿了一下唇,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而周海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在景阳长公主面前造次,躬身等着景阳长公主的随扈走完,才直起身,摸了摸自己心口,“咱家怎么觉着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呢!” 身边的小太监忙笑道:“周总管近来事忙,大约是累着了。” 第二二二章 不确定 文昌帝的气色瞧着与褚音第一次来与他诊病的时候没多少差别。 但褚音把手指搭到他脉上便知道,文昌帝的病情又轻了不少。 文昌帝笑道:“近来朕的饮食也有所调整,睡得也好,觉着精神健旺了许多。” 景阳长公主满面春风,“真是太好了!” 何忠也是笑得一脸褶子。 褚音的面色却没有半点舒缓,收回脉枕之后,便起身行礼告罪:“陛下,”褚音道,“民女要在您这里转一转。” 何忠见她如此,不由得把一颗心高高提起,小心问道:“要不要连寝宫也检查一遍? “陛下每日几乎就是在议事殿、寝宫和御书房这三处。 “大殿里每日都要清洗三次,被人动手脚的可能性不大。” 褚音抿了抿唇,眉头轻颦,“这个还需要民女亲自看过才能下论断。” 景阳长公主凑到文昌帝近前,仔细观看他的气色,紧张问道:“皇兄,您这……到底是装的,还是果真如此?” 文昌帝默默取了一块手帕,命何忠打湿,然后在脸上轻轻一擦。 面颊上很快出现一片较为白皙的皮肤,而他摊开在手掌上的手帕上也出现黑黄色的污渍。 景阳长公主心头稍松,转而看着褚音。 褚音走得极慢,几乎把御书房每一个角落都仔细审视了一遍,就连头顶上也没放过。 最终目光落在了角落里摆着的一盆兰花上。 她弯腰想要把花盆端起,第一次预估错误,竟没能端得动。 何忠赶忙要上前帮忙。 褚音已再次发力,将花盆抱到了御案上。 那里已经被何忠手疾眼快收拾出一块空地。 “陛下,”褚音歪着脑袋打量了许久,“这盆花不似大周所有啊。” “的确是,”文昌帝拈须笑道,“这是十年前南安国进献的异种花卉,据说十年才开一次花。 “当时送来的时候正值花期,其花盘硕大,花香奇异,提神醒脑。” 景阳长公主也印象深刻,“是的,那花的形状有点像芍药,而颜色却艳丽如牡丹。 “本宫记得,当时皇兄命丹青妙手作了画珍藏。” 何忠连连点头,转身要去找画。 褚音忙阻拦:“公公不必忙,看画也不急在一时。” “这花有何不妥?”文昌帝忙问,“自进贡以来,便一直摆在门口位置,因它被风一吹便会散发出一股清新的味道,令人精神一振。 “但不耐热,所以天热的时候,朕便让人挪到角落里,那里时常摆着冰盆,还凉快些。” 景阳长公主急得直冒汗,“到底有何不妥。” 褚音迟疑道:“目前来说民女也不能确定。陛下,若是民女要把此花挖出……” “性命当前,哪里顾得了许多!”景阳长公主抢先道,“音音,本宫替皇兄做主了!你只管挖! “不就是一盆花!皇兄若因此降罪于你,本宫第一个不答应!” 褚音却不敢有所动作,只静静垂首站着。 文昌帝看了何忠一眼,何忠直接挽起袖子,去隔壁值房拿了护理花卉的铲子过来,也不吭声,上去就开始挖。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手里还有票票的,浅投一下呗~ 第二二三章 花有毒 “哎——”褚音看出了文昌帝的意思,忙上前阻拦,“公公,还是民女来吧。” 何忠将铲子交给她,又去打了一盆水来,预备给她洗手,然后便静静守在一旁。 景阳长公主已经护着文昌帝远远坐下,心中还有些懊悔,早知道应该把守礼带进宫来了! 守礼,是镇北侯容克的字。 褚音回头看了看,问景阳长公主借了手帕。 连同她身上带着的两方,把脸和手都护住,才开始挖花根。 何忠脸色一变,一颗心都开始发颤。 文昌帝眉头也微微一皱,但若说这花有什么问题,它却已经摆了十年! 这十年无一人发觉不妥! 景阳长公主却已经低声道:“皇兄,你这里,包括寝宫还是不要放置什么花卉了,若要提神醒脑,臣妹让这孩子给您做几个香囊送来。 “啊,对了,这么一说,您贴身用的香囊什么的最好也拿出来让她检查一番。 “唉,真是的!这些人还真是什么空子都钻啊!” 文昌帝抿紧了唇,没说话,眼睛里却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一头狮子,便是睡着了,也不意味着它就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猫儿。 小半个时辰过去,褚音才将那盆花的根系完完整整从土壤中剥离出来。 并在交错的根系中找出一颗乌溜溜的药丸。 何忠赶忙找了个盘子接住,花则用一张白纸垫着放在地上,又催着褚音去洗手。 褚音先把用过的手帕拿干净纸包好,才去洗手,一连洗了三次,才用布巾将手擦净。 想要开口说话,喉咙却干涩异常。 何忠最先发觉不对,赶紧给她倒了茶来。 褚音微微福身,然后才接过,连喝了三杯,喉咙处的不适略有缓解,但一开口嗓音仍是沙哑的,“陛下,长公主,找到了。” 景阳长公主脸色骤变,“怎会如此?”她分明记得,在挖花之前褚音的嗓音仍是清亮的。 文昌帝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褚音从身边的荷包里摸了一粒润喉的药丸塞进口中,道:“并无大碍。 “陛下,长公主,二位请看,这种花形似兰花,却并不是兰花。 “原产地也不是南安国,而是南安国再往南的南庆国深山之中。 “素有玉面妖姬之称。因为其花美艳异常,其根却有剧毒。 “它的叶片散发出来的气味也有惑人心智的效果。” 文昌帝满面疑惑,“可是在这里养了十年,朕也不曾发现有何异样啊!” “民女原本也没敢往这方面想,”褚音道,“因关于这种花,民女也只是在幼年间听家师偶然提起过。 “是近来翻阅古籍,无意中再次发现了关于这种花的记载。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与此花伴生的一种类似侧柏的植物,便对它的毒性有克制作用。 “民女看花盆里的土似乎是新换的,花盆也很新,可是最近这盆花被倒栽过? “克制毒性之物不见了。” 何忠立刻点头,“是,前儿太后娘娘来此,康宁宫的狸奴打翻了花盆,老奴便叫花儿匠重新栽了一遍。” 第二二四章 用心毒 看来问题便出在那时。 褚音不再吭声,垂头保持缄默。 景阳长公主指了指盘子里的黑色药丸,“那又是什么?” “那是催发毒性的药丸,”褚音解释道,“玉面妖姬的毒性虽大,气味害人的速度却还是... 第二二五章 无大碍 景阳长公主放下心来,也有心情说笑了,跟文昌帝说道:“皇兄听听,这不和臣妹所想不谋而合了? “这就是臣妹与音音的缘分!” 褚音眨眨眼,这也行? 何忠还是不放心,想请褚音去文昌帝的寝宫转一转,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不妥。 褚音不敢擅自做主,于是望向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也有些为难,她和文昌帝关系再怎么亲密,毕竟男女有别,也不好去寝宫啊! 这就是不带容守礼进宫的弊端! 正苦恼间,外头有太监回禀:“回圣驾、长公主,镇北侯请见。” 景阳长公主面上立刻浮现喜色,“皇兄,正瞌睡呢,这不有人送枕头来了?” 文昌帝也笑着说了一个“请”字。 不多时,镇北侯容克便缓步走了进来,行了君臣之礼,文昌帝便道:“正有求于人,守礼便来了。” 转头看向褚音:“还要委屈小神医。” 何忠立刻领会了他话中之意,领着褚音下去换了一件内侍的衣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容貌清俊的小太监。 等她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容克也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一遍。 当下众人兵分两路,景阳长公主带着几个贴身女官去给陈太后请安。 容克则带人跟着文昌帝去寝宫,褚音便混杂在一群小太监里。 文昌帝的寝宫并不过分豪奢,简洁中透着威严。 内殿布置的却十分温馨。 文昌帝与容克就在外殿闲谈,何忠亲自陪着褚音角角落落都仔细搜寻了一遍。 最后褚音只说让把屋子里的香囊都换一换,另外,博山炉里的香灰可以全部倒掉,往后也不必再焚香,只做个装饰即可。 何忠一一记下,又跟褚音说:“香囊的事还要麻烦小神医了。” 褚音点头应下,反正也不用她亲自动手缝制,她只需要把药材配好,长公主那里自会有人把做好的香囊送过来。 文昌帝见两人神色都颇为轻松,就知道没有大问题,笑着和容克说:“景阳就是大惊小怪,朕也说他们不会那么无孔不入。” “事关圣体,不可轻忽,”容克一板一眼说道,“长公主也是出于对您的关心。” 文昌帝挑挑眉,“唉,知道你们夫妻和美,也不必时时到朕跟前来扎眼。 “若是……”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神色怅然。 褚音犹豫了一瞬,又低下头去。 容克察觉不对,出声问道:“褚小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事关陛下?” “民女也不知道,”褚音低着头,轻声说道,“只是进宫的时候,民女看到了康宁宫大总管。 “他身上有一股奇特的味道,只是当时只是擦肩而过,民女来不及细细分辨。 “但总觉得,和之前陛下所中的毒有些相似。” 文昌帝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容克忙问:“是在何处相遇的?他是否与长公主有过接触?” “侯爷请放心,”褚音见他着急,赶忙回答,“只是远远说了几句话,长公主安好。” 第二二六章 遭暗算 容克稍稍放心,让褚音随何忠先出去候着。 何忠小声跟褚音说:“小神医,若是哪里发现不妥,千万不要隐瞒,不然很容易出大事的。 “尤其是,这宫里啊,哪怕看起来根本没关联的两个人,也能串在一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小太监的模样,你还记得不?” 褚音犹豫了一下,觉得此事还是应该告诉景阳长公主,便摇了摇头,“民女没敢抬头,只是听长公主说话才知道那是康宁宫的总管。” 何忠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这老小子……” 褚音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前世基本不出康宁宫,对康宁宫外的内侍和宫女都不怎么了解。 那时候跟着圣驾常去康宁宫问安的便是何忠。 但她也只是闻名而已,并未见过面。 按理说,文昌帝极信任的人,她不该起疑才是,可为何她总觉得这位何总管身上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所以有些话还是该有所保留。 因检查寝宫耽搁了时辰,景阳长公主夫妇赶不及在午膳前出宫。 文昌帝赐了便宴。 褚音也和随同进宫的小宫女们一起领了餐食。 清莹、清涟贴身伺候着长公主,在这边统管小宫女的是章嬷嬷和秦嬷嬷。 这二位原本也是宫女出身,在宫里颇有些旧相识,趁着眼下不需要伺候主子,便应邀去老姐妹处小坐。 反正这些宫女还有小内侍都是有规矩的,不会随意乱走。 褚音吃完饭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靠着墙闭眼假寐。 但根本就睡不着,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迷迷糊糊间,有人推她:“醒醒,长公主传你。” 褚音猛然睁开眼,眼前是个眼生的小宫女,她忙朝对方福了福,“姐姐好。” 景阳长公主身边的宫女与宫中女侍的服饰稍有不同,眼前这人一看便是宫中之人。 小宫女抿嘴一笑,十分和善,“我是御书房外伺候茶水的,长公主身边的清涟姑姑出来使唤人,我便讨了这个差事。” 褚音微微点头。 小宫女拉着她往外走,“长公主和镇北侯同陛下一起在御书房后面的流翠阁用膳,长公主说有些事要问你。且随我来。” 褚音忙回头找同来的宫女,白芷便混在其中。 可是目光搜寻一圈,却并未找到。 小宫女笑道:“不过几步路,且别人没听传唤,擅自去了便是有罪。 “宫里规矩严,我瞧着妹妹年纪小,怕是才到长公主身边伺候吧? “这就能跟着长公主进宫来了,当真是好福气。” 一路走来,并不是什么偏僻之处,还有不少人与小宫女打招呼。 褚音便渐渐放松下来。 眼看前面一带翠竹掩映,一处轩馆隐约可见。 小宫女抬手一指,“就是那里了,你瞧。” 褚音抬眼望去,果真往来宫女太监穿行如梭,每个人手中都端着托盘。 她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还是自己太紧张了。 小宫女也放开了挽着她的手,“被管事的瞧见我这样没规矩,少不得一顿骂,说不准连饭也没得吃了……” 她絮絮叨叨的,褚音便无暇去想其他。 猛可地,后颈一痛,她眼前发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第二二七章 不对劲 再次醒来,后颈仍旧是痛的。 但身下似乎不太对劲。 她摸了摸,身子底下铺着的是柔软的床褥,身上盖着一张薄毯。 屋子里清爽无异味,窗外隐约有风过树叶之声。 她挣扎起身,只觉头晕脑胀... 第二二八章 不愿信 等褚音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景阳长公主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褚音吓了一跳,忙要下地行礼,被长公主按住,满含愧疚地道:“好孩子,是本宫疏忽,让你受委屈了。” “民女并不曾……”褚音忙道。 却被景阳长公主打断,“今日之事,本宫已经知晓了。你是本宫带进宫的人,敢对你下手,便是对本宫下手,本宫岂能轻易放过? “此事你不必挂心,自然有本宫和镇北侯与你做主!” “长公主,”褚音仍旧挣扎坐起,沉声道,“此事怕是不简单。” 景阳长公主替她理了理鬓发,声音柔和:“好孩子,你只管歇着,今日天色已晚,来不及回府,正好趁这个机会,咱们也会会那动手之人。” 褚音怕耽误事,不敢隐瞒,便把自己对周海和那小太监的怀疑又跟她说了一遍。 连同自己的疑虑也没隐瞒。 景阳长公主神色郑重,“镇北侯已与本宫碰过面了,周海之事我们已经讨论过。 “但你后面提到的……排除所有可靠之人……” 她神色难看起来。 良久幽幽一叹,“你有所不知,陛下和本宫的母妃出身不高,也不算受宠,所以我们小时候在宫里的日子不算好过。 “何忠……一直都护着我们,好几次甚至都差点把命丢了。 “所以,皇兄待他一直不薄,哪怕他识字不多,后来还是做了秉笔太监。 “前些时皇兄还和本宫提起,将来要好好给他安排养老。 “所以,这个人,本宫是极不愿意怀疑的。” 但将其他人一一排除之后,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到底是怎样的利益,才能让他背叛? 这些事情褚音不想参与,便保持了沉默。 景阳长公主也没继续往下说,只让褚音好生歇着,便起身离开了。 稍晚一点,还有人送了餐食过来。 越是粗劣的药物对人体的伤害越大,尽管已经服用了解药,褚音仍旧觉得格外疲惫,脑子也不太灵便。 白芷便催着她早早睡下。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军营中了。 唉,也不知宫里是怎么个情形了。 一转头便看到枕边放了厚厚一叠信纸。 所以都来不及更易洗漱,她便先看了容安给她留的长信。 容安信里没有华丽的辞藻,但语气十分诚恳。 坦诚了从两人互换身份之初,直至现在自己的心路历程。 言明自己要娶她并不是因为责任。 又说,成亲的事也不急在一时,只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世上男儿千千万,但能像他一样理解她支持她护住她的,怕是并不多。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差,哪怕如今褚音对他还不能生出感情,但若是有了这方面的想法,相信迟早一日都会动心的。 褚音看得脸红心跳,又忍不住笑,这人说着说着,便霸道起来了。 她有些出神,这一世她是一定会找回父兄三人的。 前世费尽心思才毁掉的况家,如今已经在末路上了。 家族兴盛的蓝图也已初具规模。 那么她自己呢? 从前从未想过要高攀冠军侯,但如今他自己提出来…… 第二二九章 五皇子 容安还没睁开眼睛便急着找褚音的回信。 但一摸之下便发觉有异,这根本不是长公主府的床啊! 睁开眼睛,眼前场景略有些眼熟。 这不是……母亲在宫中的旧居? 怎么昨日不曾出宫? 宫里出了何事? 快速把床头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褚音留下的只言片语。 心头一跳,莫不是自己唐突了褚小姐,她一气之下…… 不对,褚小姐根本不是那种会使小性子的人,尤其皇宫这种地方,万万出不得差错。 正胡思乱想间,白芷进来了,见他已经坐起,便道:“小姐快些梳洗吧,长公主很快就来了。” 容安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只好随机应变了。 “我的衣裳呢?” 白芷一拍脑门,“奴婢给忘了!” 容安脸一黑,怎么跟甘草木香混了那么久,还是服侍人都没学会? 若不是她功夫还不错,怎么配留在褚小姐身边! 很快,白芷捧了一套干净衣裳回来。 容安也不指望她帮忙更衣了,一边自己穿衣一边问:“我的旧衣呢?” 白芷有些惭愧,“虽然抢回来了,但已经不能穿了,昨晚长公主便叫人送了一套新的来。 “您随身的荷包也没了,好在都是素面的,里头装的也是寻常的生津润喉的药丸。” 容安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昨日褚小姐在宫中遇险了?怎的衣裳还破了? 他不动声色问道:“查清对方是什么人了没有?” 到底是因为自己失职,才导致小姐险些受辱,所以白芷满心愧疚,低着头道:“是……是五皇子。” 容安眉毛立刻立了起来。 五皇子周晖是怎样的人别人不知,他还不知? 那小王八蛋! 竟敢把主意打到褚小姐头上! 他那祸根是不想要了吧?! 还有母亲,既然把褚小姐带进宫来,就要保障褚小姐的人身安全,怎么还能出现这样的纰漏? 若不是自己提早在褚小姐身边安排了人,后果……后果……谁敢想! 还有皇帝舅舅,生的这是什么儿子! 自己不好好教育,就别怪别人替他收拾了! 检查了一下身上,并无伤痕,这才略略安心,坐在梳妆台前,吩咐:“梳头!” “啊?”白芷有点傻眼,“奴……奴婢不会梳头。” 容安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的头是谁梳的?” 白芷低下头去,“是……是找别人梳的。” 她是作为女卫培养的,素日梳头只是和男子一样束发,求一个干净利落。 到了褚音身边之后,那不是还有听使唤的小丫头么?随便找一个都是心灵手巧的。 “去找一个会梳头的来!”容安没好气地道,这不巧了么,他自己哪里会梳女子发髻。 白芷奇怪地道:“小姐自己不是就会……” 对上容安不善的眼神,不敢再说下去了,急忙转身去找方才替自己梳头的小宫女。 容安扶额,身体的不适也慢慢呈现出来。 怪不得褚小姐没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原来是遭了暗算。 周晖真是越大越不成体统了,什么脏东西都往宫里带! 就不怕被皇帝舅舅察觉,带累了他母妃婉妃和杜家? 第二三〇章 讨公道 不行!这事儿怎么都得捅到舅舅跟前去! 不过,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得弄清楚,不然稍后可能会遇到点麻烦。 于是梳完头,打发走了小宫女,容安便让白芷把昨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述一遍,“当局者迷旁观者... 第二三一章 被识穿 景阳长公主忽然抿唇一笑,轻轻开口:“容子固!” “啊?”容安一惊,糟了!被发现了! 景阳长公主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吹着茶沫,一边笑吟吟看着开始不安地用手摩挲大腿的容安。 只觉得没眼看,清了清嗓子,道:“把你的手拿开!要不要脸了!非礼人家大姑娘!” 容安蹭的站了起来,“您……您……您在说什么?民……” “还在这儿跟我装呢?”景阳长公主用眼角看人,“露馅啦!” 容安泄气地坐下,也不再刻意端着女子的仪态了,两腿八字打开,往后一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景阳长公主抬手捂住了眼睛,“你你你……你别糟蹋人家姑娘好不好?这让人怎么看?!” “母亲!”容安有些恼了,“您怎么能这么说话?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 “你也知道人家是个姑娘家,”景阳长公主捂着眼睛指着他道,“你瞧瞧你这模样!” 容安脸一红,自己这豪放模样的确是给褚小姐脸上抹黑,忙双腿并拢,重新坐好,“行啦,您可以把手放下了。” 景阳长公主舒了口气,“哎——” “您是怎么认出来的?”容安小心问道,他觉得自己装得还挺好的呀! 景阳长公主周没看他,“你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不对,你变成这样有多久了? “给你皇帝舅舅看病的人不是你啊!这……” 容安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母亲是今日才发现的。他就说么,自己素日那般谨慎,不可能出现纰漏的。 景阳长公主道:“你这很反常,有些时候礼仪粗疏,也不喜欢戴耳坠。 “有些时候礼仪却十分考究而自然,衣着装饰也十分精心,分明就是两个人。 “最初我还没多想。直至方才,你反应太过激了! “不自觉露出独属于你的小动作! “我是你母亲!知子莫若母,我还能看不出来?” 容安咳了一声,有点小秘密被当场戳穿的小尴尬,“什么小动作?” “那还能告诉你?”景阳长公主翻了个白眼,“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不觉得难以接受?”容安问道,“不觉得这是什么神异,或者诡异之事?” 景阳长公主的白眼翻得更大了,“别把你母亲当成什么见识都没有的无知妇孺好不好? “你母亲我知道的奇闻异事,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呢!快说快说!” 容安无奈,只好删繁就简,把自己和褚音的奇遇简单讲述了一遍。 景阳长公主眼睛睁得大大的,“原来……还有这么多内情! “如此说来,褚小姐不光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全家,甚至整个大周的恩人!” 容安与有荣焉,是啊,褚小姐就是这么优秀! “那你……”景阳长公主上下打量一下容安,还是觉得把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代入自己的儿子,十分诡异,“你要娶人家……没错吧?你是这个意思吧?母亲没理解错吧?” 容安忙道:“没理解错,我就是想让褚小姐做您的儿媳妇!” 第二三二章 有决心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景阳长公主皱眉道,“你这想法有问题!” 容安急了,“怎么有问题?这么好的姑娘难道您还看不上?” 见他如此,景阳长公主笑容更深,态度也更从容,“这天下好姑娘多了去了,以往我和你父亲也没少劝你相看相看,你不都推了?” “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跟褚小姐相提并论!”容安皱眉道,“母亲,反正,儿子非她不娶!” “哎哟,”景阳长公主笑出声来,“可算把你这臭小子的实话给套出来了!” 容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母亲!您好好和我说,难道做儿子的会骗您? “我是真的很想把褚小姐娶回家……当着您的面,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反正这世间女子,除了您,我觉着就她最好!” 景阳长公主打趣道:“从前你那样,我还以为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呢!如今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忽而又睁圆了眼睛道:“之前我试探的那人……不会是你吧?” 容安脸一黑,瓮声瓮气答道:“可不是么!” 景阳长公主差点笑岔了气。 容安黑着脸等她停下来,才说:“母亲,如今皇帝舅舅这里正烦恼着,您这么笑,不合适吧?” 景阳长公主挑了挑眉,“照理说你才过来,这里昨日发生的事你不该知道才是。” “儿子之前在褚小姐身边安排了两个会武功的丫头,白芷便是其中之一,方才跟她套了套话。”容安也不隐瞒。 景阳长公主不满地道:“那你这选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这么轻易就被套了话去? “不过人还算机灵,若不是她及时发现不对,你……啊,我的好儿媳就要吃亏了。” 容安也跟着抱怨:“这俩人的确不聪明,也不太会服侍人,连头都不会梳! “当初若是我亲自选的人,也不至于这般木讷。” “啧啧啧,”景阳长公主撇嘴,“你身边那几个还不是你亲自选的?” 容安嘿嘿一笑,讨好地道:“母亲,您儿子能不能娶到媳妇,可就看您的了!” 景阳长公主满脸惊诧:“不是吧?人家姑娘都没对你动心?” “唉,”容安叹气,“姑娘家的心思我哪里能懂?我倒是给她写了一封长信,还不知道她作何反应呢!” “我儿子这样优秀,照理说没哪个姑娘会不动心的,”景阳长公主颇为自矜地道,“但人家姑娘也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 “不光有一手好医术,还能在军中替你处理事务。 “她出身又好……说起来,人家褚大儒还真未必看得上你这个行伍出身的人呢!” 容安急了,“可是……我们身份互换这么久,她早都把我看光了,便是出于责任,也不能不嫁我吧? “婚后有的是相处的时间,时日久了,不怕她对我不动心!” 景阳长公主哈哈笑道:“有这股子没脸没皮的劲儿,就不怕你娶不到媳妇!” 容安知道母亲必会替自己出力,何况如今最要紧的还不是此事,便转移了话题:“昨日发生的事情,还请母亲再跟我详细说说。” 第二三三章 议正事 景阳长公主也收了嬉笑之心,一脸严肃把昨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她知道的内情当然比白芷要多得多,包括擒获何忠的经过也都有。 容安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容克来了。 但守着男女大防,他让人来请景阳长公主出去说话。 景阳长公主亲自起身开了门,笑道:“进来说吧,好些事,不能传六……八耳。” 容克迟疑道:“这不大方便吧?” 景阳长公主干脆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人拽了进去,然后反手关门。 容安早已站起身来,端正行礼。 容克皱了皱眉,好好的一个闺秀,做什么学男子行礼? 他只看着景阳长公主,“莫不是褚小姐有什么机密事与你说?那你稍后告诉我便可……” 何必让他来见一个年轻姑娘? 景阳长公主忍笑,“我猜你也想不到!” 容克满脸疑惑。 景阳长公主便拉过容安,“来吧,儿子,给你爹说两句!” 容克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抬手摸了摸景阳长公主的额头,莫不是昨日一夜未睡,受了风寒? 景阳长公主把他的手打掉,笑道:“哎呀,我没病,他也没病,这就是咱货真价实的儿子!只不过,暂时用了人家褚小姐的身子罢了。” 容克:“……” 这话,好生怪异! 于是景阳长公主三言两语把容安与褚音灵魂互换的事说了一遍。 容克忍不住想围着儿子转两圈,才迈步,又觉得不妥,就算芯子是自家儿子吧,这身子总是人家女孩子的,自己作为一个男性长辈,那样直勾勾打量,不合适! 但到底还是存着几分疑虑:“你当真是子固?” “如假包换!”容安朗声道,随即说了几件只有父子俩才知道的事情。 容克这才真的信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好啦,”景阳长公主打断道,“如今也不是思议不思议的时候,咱们还是要好好想想当前这事该怎么处置。 “皇兄受到的打击可不小……” “是啊,”容克长叹一声,“我过来的时候,陛下才刚刚睡着。” 容安忙道:“褚小姐那里有不少安神的方子,回去我便抄了给母亲送去。 “只是这到底是皇帝舅舅的心结,若是他自己不能解开,怕是用药也无用。” 景阳长公主满心伤感:“其实别说皇兄,便是我,一时也难以接受。 “毕竟,何忠曾经用命护过我们啊!” “但不管怎样,”容克冷声道,“做出这样背主之事,也不能再留了。 “若是你们实在忘不掉他昔日的好处,那便远远打发他去养老吧。 “往后陛下身边服侍的人可要格外留神。” 景阳长公主苦笑道:“这样的人最后都靠不住,还有谁是值得信赖的?” 容安缓缓说道:“儿子只知道,人心思变,但若恩威并济,很多事情便能解决掉。 “何况,宫女到了年龄都会放出,内侍为何要一直留着? “既要留着,为何不防着?” 第二三四章 不收敛 景阳长公主和容克互相看看,都不自禁想到文昌帝的性子。 文昌帝极念旧情,一旦他给了信任,这信任期便会无限长,直至他发现被彻底背叛。 这是优点,也是致命的缺点。 优点是,得他信任的人,往往会不惜献出生命。 但一旦背叛,譬如何忠,带给他的便是性命之危。 容安问容克:“何忠都招了?” “嗯,”容克颔首,“他已经决定背叛陛下,但还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人往往是复杂的。 容安想看看供词。 容克没多想,立刻从袖中掏出,给了容安,“还没来得及给陛下看。” 文昌帝的情绪实在太差,他怕打击太盛,于圣体有损。 容安把供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皱眉道:“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与他接洽的人是谁?” 容克点头,“对方行事倒也算得谨慎。只是何忠久在宫中,自然也有所猜测。” 容安指了指康宁宫方向,容克颔首。 容安道:“她近来动作频频,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容克看了看景阳长公主,景阳长公主摇摇头,“我与皇兄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他也不知道。 “他在那人面前从未流露过要立太子的意思。 “对待如今在京的几位皇子,几乎一视同仁。” 提到皇子,容安便有些压不住火气,“父亲,母亲,那周晖……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若你们没意见,我可要动手了!” 容克还不知道此事,于是再次看向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轻咳一声,示意丈夫附耳过来,悄悄把事情跟他讲了,又道:“周晖固然也是做了别人的棋子,但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况他必是有什么倚仗,不然又怎敢在宫中这般嚣张?” 容克沉吟道:“那便叫人查一查他。” 又叮嘱容安:“你动手归动手,要有点分寸,再怎么说那都是皇子。” “是皇子又不是皇帝!”容安不服气,便是个皇帝,不做人,也要吃教训的。 容克把脸一沉:“这是什么浑话!” “父亲息怒,”容安赶紧低头,“儿子这不是仗着皇帝舅舅一向开明讲理,才敢如此放肆的么。 “您放心,不会闹出人命的。” 容克觉得头疼,“你要对皇室心存敬畏……” “喂喂喂,”景阳长公主不爱听了,“我也是皇室中人呢! “这一次,我站儿子这边!那样的混蛋,根本都不配给皇兄当儿子! “儿子,放开手去干!只要不闹出人命,闹到你舅舅跟前…… “他讲理也就罢了,万一不讲理,母亲替你做主!” 容安立刻笑了起来。 容克无奈地看着这母子俩,“你们……多少收敛着点。” “该收敛的是他们!”景阳长公主理直气壮,“如若换了旁人的哥哥是皇帝,舅舅是皇帝,出门还不得横着走? “我们母子做过什么有违律法道德的事么?从来没有!” 容克扶额,“好好好,咱们不讨论这个,还是说说往后该怎么安排吧。 “子固,既然你在,便由你先说。” 第二三五章 有嫌隙 容安清了清嗓子,“首先,她的目的咱们都清楚,那便是要扶持一个有她陈家血脉的人做皇帝。 “早先若是她肯看着悼贤太子长大成人,倒也罢了。 “偏生她不知足,坐上皇位的这个人还得听她的。 “若她选的这个人德才兼备,咱们捏着鼻子也认了,谁让咱们并没有夺权篡位之心呢!” 容克嘴唇动了动,这臭小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但立刻被景阳长公主捏住了手,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容安自然知道母亲便是父亲的克星,所以才这样无所顾忌,继续说道:“不过,目前来说,三皇子固然平庸,但也没犯过大错,倒不好在他身上做文章。” 容克心气顺了些,这话还能入耳。 “先前儿子瞒着双亲做了些事,”容安毫无认错态度地认错,“还请二老原谅。” 景阳长公主笑骂:“好好说话!我们还年轻着呢!” 容安笑了一下,顺从道:“是是是,我母亲青春永驻! “但那位上了年纪,猜疑心越来越重。 “按理说,她和凤仪宫那位,是最亲近的,但近年来老太太磋磨侄女越来越厉害。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做侄女的难道便没有反骨? “便是没有,身为一个母亲,还能将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当做亲人? “要知道,悼贤太子可是她第一个孩子,又是一降生便被寄予厚望的,她倾注的心血可不少。 “虽说三皇子同样是亲生,可未及满月便被老太太夺了去,这些年来,不管是哺育还是教养,统统不许她插手。 “三皇子在康宁宫耳濡目染,也觉得他母后软弱可欺,母子间的关系……可想而知。 “那老太婆不干好事,还敢在军中安插人手。 “说来,此事还是褚小姐发现的,您二位说,老太婆这样做,是在图谋什么?” 景阳长公主立刻紧张问道:“你们没受到伤害吧?” 容安摇了摇头,“并没有。他们初步安插的都是低级官员,目的是想要将我收归麾下。 “便是做不到,也要慢慢蚕食我麾下的将领、谋士。 “儿子并不是个多么细心的人,除了打仗,别的事很少留心,所以若不是褚小姐出手,怕有朝一日儿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容克皱紧了眉头,“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等地步?” “这还是往小了说呢!”容安冷笑道,“我还没说她与北齐勾结,想要害我之事呢!” 景阳长公主立刻火冒三丈,“老妖婆敢尔!” “早都做过了的事!”容安淡淡说道,“只是当时我不在。褚小姐不会武功,所以情况还是十分危急的。 “老妖婆的目的固然不是要除掉我,但北齐可不是。” 景阳长公主愤然道:“这老太婆简直疯了!与北齐勾结,与虎谋皮吗? “还觊觎兵权,她手里有能统兵的人吗?这是想将整个大周拱手让人吧? “让她孙子去做儿皇帝,她来做儿太皇太后?!” 容克忙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你且莫急,我接了个人进宫,帮我们好好分析分析。” 第二三六章 情势危 容安眼前一亮,“可是瞻老?” 容克点头,估摸了一下时间,“也该到了,你们略等等,我出去迎一迎。” 容安送着父亲出门,回来给母亲倒了一杯茶,“母亲,此事也不是生气便能解决的。 “有了褚小姐的提醒,我把军中彻底肃清了,如今不敢说密不透风,但不管是谁想要安插人手进去,也不那么容易了。” 景阳长公主顺了顺气,“定不能轻饶了她!” 不多时,容克陪同容瞻走了进来,路上他已经把事情简单跟容瞻说了。 容瞻消息灵通,大部分事情他都有所了解,只是不够透彻。 与景阳长公主、容安相见毕,容克请他坐在容安上首,见他对以女子形象出现的容安并不意外,不由摸了摸胡须:“看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容瞻呵呵笑道:“那老朽怕是第一个知道的。” 容安摸摸脸,在这人老成精的人面前,自己就像个才蹒跚学步的孩子,根本没法跟人玩心眼! 曹子纪跟着瞻老学上几年,那也是个没尾巴的狐狸了! 景阳长公主迫不及待问道:“瞻先生,您可有何高见?” “高见倒谈不上,”容瞻摇摇头,“但太后的心思,倒可揣摩一二。 “她未必是想卖国,不过是想借助北齐的力量帮助三皇子立功立威罢了。 “在军中渗透人手,一则是像小侯爷说的那样,想要拉拢包括小侯爷在内的军中将帅。 “手中有了兵权,尤其是小侯爷威名满天下,到时候反对三皇子的人便只敢在心里想想了。 “但她又不放心小侯爷权力太大。 “小侯爷自能独自领兵以来,从无败绩,她便想打破这个神话。 “这才有了与北齐的勾结,若能让小侯爷在北齐手上吃个大亏,她再出手,与北齐演一场戏,最好是让三皇子出面。 “一来可以让三皇子扬名,二来不也给小侯爷卖了好? “毕竟吃这个亏不是小侯爷本领不行,而是中了他们的谋算。 “若是小侯爷就此归了他们阵营固然是皆大欢喜。 “若小侯爷还不肯,他们便可以进行第二步,拉拢小侯爷麾下众将,手段么,自然各不相同。 “世上之人皆有弱点,只要被人抓住了,被拿捏也不过迟早的事。 “小侯爷一旦被架空,便是有天大的本领也难施展。 “他们再示好……总之,按照他们的思路走,顺利的话,小侯爷是会听从他们摆布的。” 容安哼了一声,表示不服。 容瞻轻笑道:“对侯爷和长公主,他们还有另一套办法。 “宫中的陛下便是诱饵。 “小侯爷,若是您的双亲都被人控制了,您还能不听话?” 容安一窒。 景阳长公主和容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容瞻所说的这些绝非危言耸听。 文昌帝龙体抱恙,他们夫妇必来探病,进宫探病身边还能带大批护卫? 陈太后随便在宫中哪里都可以设伏。 文昌帝身边固然有暗卫影卫,但这些人未得皇命,便不会主动出手。 文昌帝又没有确凿证据,身边还有个何忠混淆视听。 打滚求票票~~~ 第二三七章 各分工 容瞻手捋胡须,轻笑道:“不过,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 “太后便是机关算计,也抵不住天降机缘。” 一边说着目光落在了容安身上。 容安忍不住挺了挺背,褚小姐就是这么棒! 容瞻迅速移开目光,与容克夫妻说道:“事情基本已经理顺了。 “陈太后在朝在野都安排了不少人。 “如今能掌握住何忠是个机会,若是侯爷和长公主信得过的话,此人交由老夫重审一遍,必能有所收获。 “另外,据小侯爷的消息,太后身边的周海也是个关键人物,若能把他拿到手中,收获更多。 “再有皇后那边,需要长公主出面做些事情……” 一家三口的脑袋都朝着容瞻凑了过来,容瞻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秘密说了一番话。 三人频频点头。 景阳长公主把手一拍,“放心!皇后这里交给我了!” 容克点头:“清理宫中的事,我来办。” 容瞻道:“监视周海的事,老夫当仁不让。” “那我呢?”容安没捞到事情做,有些失落。 容瞻笑道:“小侯爷,您不是想收拾五皇子么?您去做这件事。为防止发生什么意外,小徒给您做个副手。 “您放心,您的身份,老夫不曾跟他透露。”但若是你们相处过程中被发现,就怪不得别人了。 曹子纪的办事能力容安还是信得过的,便不再多言。 容瞻拱手道:“这是在宫中,老夫作为外男,不便久留,这便出宫去。 “侯爷,您稍后把人送到冠军侯府吧。老夫在那里接收。” 容瞻答应。 景阳长公主看向容安,“你也别在宫中久留了,许夫人还不知怎么担心呢。” 容克道:“稍后我也出宫,你便同我一起走吧。”忽然记起儿子如今是个女孩子,不由又看向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含笑道:“我让清莹回府取些东西,便能顺理成章带人出去。 “去的时候是几个人,回来仍是几个,也不打眼。” 计议已定,皇帝寝宫那边传来消息,听说圣体违和,陈太后携皇后、三皇子前来探病。 景阳长公主率先起身,“咱们分头行动吧。” 于是众人散去。 容安跟着清莹一路顺利回到景阳长公主府。 许夫人果真已经急得坐卧不宁,亲眼看到人了,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宫里出了点事,”容安也没打算隐瞒,“陛下身边……” “罢了罢了,”许夫人忙摆手,“这些事别与我说!我只要知道你平安便好。 “在宫里吃不好睡不好的,要不要吃点东西睡一觉?” “还不急,”容安捏了捏袖子,还好褚小姐把药方写下了,“还得去做药,稍后清莹姑姑进宫顺便就带进去了。” 许夫人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让人端了鸡汤来,“昨晚就熬好了,一直在火上吊着呢。你先吃一碗再去忙。” 容安领了她这份关爱,然后带着人去做药丸,紧赶慢赶,终于在一个半时辰内做好。 这才捶着有些酸疼的腰,准备去吃饭。 第二三八章 伯母爱 忍冬赶忙上前,把一个荷包递过来,“小姐,您离府之前特意交代让奴婢保管的。” 容安心头有些发慌,这必是褚小姐给自己的回信。 看,还是不看? 他把荷包攥在手里深吸几口气,暂时先揣进袖子里,“去见许伯母吧。” 许夫人果真还在等他吃饭,见他满脸疲惫之色,心疼坏了,赶紧让丫鬟服侍他坐下,亲自给他盛了一碗汤。 然后敦促木香:“你家小姐爱吃什么,赶紧帮她布菜!” 容安先跟许夫人道了谢,又道:“不妨事,好好睡一觉就歇回来了。” 许夫人便道:“看来你身子还是太弱了。 “我们年轻那会儿,白天忙白天的,晚上忙晚上的,没个好体格子,还真熬不住。 “当年跟着你许伯父在外任上,赶上荒年,白天我带着人在外头施粥,晚上回家除了照顾孩子,还得凑齐了人做棉衣…… “唉,不说那些了。你也算是不错的了,还知道每日练一练五禽戏,我瞧着别家的女孩子可是恨不能连屋子都不出呢。 “你说,做那么多漂亮衣裳,打那么多好看首饰,不出屋子给谁看?” 容安忍不住笑:“还不许人家顾影自怜了?” “顾影自怜?”许夫人呵的一声冷笑,“一个个儿豆芽菜似的,风吹吹就倒了。 “咱就不说跟着夫婿过苦日子了,将来生孩子那一关就过不了! “可恨她们母亲还以为这样是为女儿好,殊不知才是真害了她! “若一尸两命倒也罢了,若留下孩儿,将来不是要被后母磋磨? “便是侥幸遇到个讲理的后母,长大了不也要和后母的儿子争家产? “人家后母所生的,也是嫡子呢!” 容安有点尴尬。 “你别觉得伯母不该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许夫人正色道,“也别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我若不说,谁来跟你说? “没人同你说,你便不懂,遇到事情便不知该如何处置。 “人呐,只有活着,拿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俩眼一闭,什么都是空。 “往后早起,咱们一起做完五禽戏后,不急着吃饭,先走上两千步,吃***,再走几百步。 “早中晚三次,不可间断。 “便是天气不好,不方便出来,哪怕只在屋子里走呢,也要凑齐步数。 “原先你伯母不懂得什么五禽戏六禽戏的,除了走路,就是种种菜搬搬东西什么的。 “如今看来,做五禽戏比做那些力气活儿还有用。 “大约是咱们做的遍数太少,效果不够好。” 容安抚了抚额,“伯母,这种事情都是量力而行的。 “我小时候身子弱,做五禽戏的时间也不长,需要慢慢累加。 “其实这一次累也不单单是身体累,心更累。让我缓缓就好了。” 不经事也不知道褚小姐身子是挺弱的,但凡事过犹不及,锻炼体魄这种事还是需要循序渐进。 许夫人絮絮说道:“对对对,我倒忘了,你是医者,比我懂。 “伯母只管监督着你不间断便好了。” 和许伯母的温馨日常~~ 第二三九章 被婉拒 饭毕,两人沿着游廊走了两圈,许夫人便催着容安去休息,“养足了精神再做别的。 “长公主还让人送了不少衣料过来,等你睡醒了,咱们看看怎么裁衣裳。” 容安满心无奈,他哪里对这些感兴趣! 等回到自己房中,褪去外衫,放下纱帐,让丫鬟们都退出之后,才掏出忍冬交给他的荷包。 叹了口气,取出里头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毫不意外,果真是褚小姐婉拒他。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拒绝他倒没什么,可褚小姐不该这样贬低自己啊! 她这样的人还自谦一无是处,让别的闺秀还怎么活? 他恨不能当面把褚音的这些观点一一驳斥。 但想到自己还在军营中留了一封信,便也不着急了。 自己那封信写得极为诚恳,他就不信褚小姐不动容! 还有,自己身份已经被识破的事情还得瞒着她,不然怕她不自在。 母亲那里也要好好叮嘱一番,叫她不要过分热情,若是吓坏了褚小姐可怎么好? 另外褚小姐必定是担心宫中之事的,应该详细告知。 想到这里也没心思睡了,爬起身来,自己动手铺纸磨墨,给褚音写了一封长信。 中间甘草要进来服侍也被他拒绝了,“我只是突然想到点东西记录一下,写好就继续歇着了。” 景阳长公主夫妇在宫中住了三日才回府。 因许府到了发放月例的日子,许夫人回府去了,容安便带着甘草木香过去请安。 景阳长公主夫妇都换了轻便的衣裳,在清凉台纳凉。 清凉台半隐于地下,一股活水从旁倾斜而下,能带入房中清凉之意。 是夏日消暑的好去处。 清凉台位于公主府主院的后院,容安把两个丫鬟留在后院门口的小花厅,一个人在清莹的指引下过去。 景阳长公主听到通传不由笑了起来,“孩子还是在身边好吧?” “去军中是他自己的选择,”容克严肃道,“孩子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就不该束缚了他。” “你这人!”景阳长公主推了他一把,恨声道,“这里只有你我夫妻二人,何必这般上纲上线!” 容克无奈道:“这话题是你挑起来的。” “可我是不让他在军中撒野的意思吗?”景阳长公主气呼呼。 “我说错了话,”容克立刻服软,“你别生气,没得让孩子听见笑话。” 又亲手倒了一杯茶谢罪。 景阳长公主的火气立刻就被浇灭了。 于是容安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父母言笑晏晏一同品茶吃点心的和睦场景。 清莹给容安上了一份茶水点心,便安静退了下去。 容安给父母见了礼,不待坐稳便问起宫中之事。 容克淡淡说道:“按照你瞻伯父的谋划,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景阳长公主白了他一眼,细细跟容安说了一遍,“你心里好有个数,别往后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另外你在宫中安排的那些人可以撤出来了。 “你皇帝舅舅已经暂时把御林军交给了你父亲。 “一来你父亲可以趁此机会重新整顿御林军,把太后安插的人手剔除。 “二则也能保证内宫安全。” 第二四〇章 忆当年 景阳长公主深深叹了口气:“子固,你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如今却不能再那般了。 “若有褚小姐在你身边,我们自然是放心的,但如今你们这情形……也不知何时才能各归各位。 “你皇帝舅舅是帝王之中难得的... 第二四一章 有安排 容安不由冷笑一声,“怎么可能!” 便把陈太后早就在四皇子身边安插人的事说了。 “此事还是褚小姐发现端倪提醒了我……”容安说到这里忽然一顿,从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如今不得不想,好像好些时候,褚小姐都有先知能力一般。 他很快回神,继续说道:“我把此事通知了曹子纪。父亲母亲,我和曹子纪的交情,你们都知道的。 “而他早就倒向了四皇子那边。 “两人结缘大概就是曹子纪去南边游历的时候。” 容克一直静静听着,此刻才问:“褚小姐一个深闺女子,如何对外面的事了解这般多?” “我不知道,”容安摇了摇头,“不是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么? “而且,她家学渊源,说不定是听家中长辈提及的。” 也或许是褚小姐有一番奇遇,所以才会知晓那些事情。 但不管怎样,这都是褚小姐的秘密,在未得到她允可之前,便是猜测也不能与他人说,包括自己的父母。 容克也不在此事上纠结,只问:“曹子纪都处理妥当了?” “是,”容安点头,“他自知道此事之后,便一直在着手处理。 “原本他就负责管理着四皇子在京中的人手。” 景阳长公主又告诉容安一个秘密:“你大概也听说过,许太师有个关门弟子,但这人到底是谁,无人得知。 “其实,便是四皇子。 “许太师的三个儿子也是你皇帝舅舅精心为四皇子培养的左膀右臂。” 当然,除了许太师的三个儿子,还有好些别的官员呢。 “原本你皇帝舅舅打算着,慢慢替四皇子铺路,”景阳长公主叹道,“想让他多一些历练,多看一看民间疾苦。 “然后让他从地方上开始参与政事。 “如此这般既不显山露水,又能赢得百姓拥戴。 “只要朝中中流砥柱都是忠于朝廷的,便不会放弃四皇子而选他人。 “实在是,与四皇子一比,其他皇子太过庸碌。 “便是偶然有些跳梁小丑,你手中掌控着兵权,你皇帝舅舅便有绝对的话语权。” 至于说会有人跳出来说什么“立嫡立长”,也自有许太师将之驳斥回去。 立嫡立长都不如立贤,毕竟只有贤德之君才能带领大周走向繁荣昌盛。 何况历数大周历代君王,也没一个是嫡出。 容安点点头,“母亲不必再说,儿子明白的。伴君如伴虎嘛! “回头我便让人都撤出来,也会跟皇帝舅舅明着说一声的。” 毕竟之前他搬空瑾妃私库的事情,可没瞒着皇帝舅舅。 景阳长公主点头,“你有分寸就好。往后……也别试探新君。” “是,”容安道,“我晓得的,我擅长的事情我做,不擅长的事情绝不去碰。” 容克突然说道:“还有一点,一定不能风头太盛,免得被人非议功高震主。” 容安委屈,“那也不能明摆着能打胜仗,非要败了吧? “我手下无论哪一个兵都是极其宝贵的,容不得半点闪失!” 第二四二章 媳妇迷 容克摇了摇头:“谁说让你的兵有闪失了?” 容安垂下眼眸,“请父亲赐教。” “我的意思,”容克缓缓说道,“有些时候有些功劳,你该让就让一让。” 容安动了动嘴唇,想要反驳,往往不是他要抢功,而是那些功劳除了他别人也没本事捞到手! 容克抬手阻止他说话,“你听我说完。 “你乃是天生的帅才,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你母亲说得对,当今陛下是难得的心胸开阔的明君,你和他又是舅甥,他对你不免多了几分纵容。 “可将来的继任者,与你便隔了一层,当今圣主信任的人,未必得他倚重。 “你要知道,你不是个光棍,你还有父母家族,将来还会有妻族。 “年少时可凭着一腔血气之勇,去拼杀,去建功立业,心无旁骛。 “但心中有了牵挂便不能不多想一层。 “我已知道,你在拜托瞻先生帮忙给四皇子和褚大儒牵线搭桥。 “一旦褚大儒做了四皇子的师傅…… “而你又坚定地要迎娶褚小姐。 “那便意味着,将来文官之首和武将之首是一家人。 “便是皇帝不多想,朝臣也能不多想?” 容安一怔,他的确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容克叹了口气,“让你放弃军中,你必是不肯的。你还这样年轻,我们也不可能要求你退归林下。 “但你岳父那里,你便能要求他远离朝堂?” 容安垂下头去,这是个两难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景阳长公主见状不免心疼,忙道:“你瞧瞧,还没走到那一步呢,怎么就把事情说的这样严重了? “便是四皇子将来做了皇帝,登基之初为了朝堂稳固,他也不可能卸磨杀驴,何况依我看,那孩子的性子也不错…… “再说了,这不还早着呢?要我说,等肃清朝堂,没个两三年是办不到的。 “如今褚大儒身在何处还不知晓……” “母亲,”容安情绪已经开始低落了,“瞻伯父已经找到褚大儒三人的下落了,只是还没能营救出来。” 景阳长公主揉了揉额角:“儿啊,你父亲说的也不无道理,凡事做好最坏打算,即便出了事也不难接受了。 “至于说褚大儒这边,你看要不要我们派人过去帮把手?” 容安还陷在烦恼中,情绪不高,“您和父亲看着办吧,我之前也派了些人过去,到今日还未听到好消息,大约是人手不够?” 他从前并不注重培养自己的私人力量,仅有的那点人手已经全部贡献出去了。 容克摆摆手,“你且回去吧,剩下的事,我和你母亲来安排。 “若是后续你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随时过来同我们说便是。” 容安起身告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叮嘱道:“儿子被你们识穿的事情并未告知褚小姐。 “等她来了,还请母亲遮掩一二。 “目前我们十日交换一次。” 景阳长公主摆摆手,“好啦,知道啦!保证不会给你娶媳妇增添阻力!” 遇到这么大的烦恼还不忘记娶媳妇的事,自家儿子什么时候变成个媳妇迷了? 今天又是打滚求票的一天~~~ 第二四三章 有收获 待回到自己房里,便有些怏怏不乐。 甘草忙问:“小姐,是有什么烦恼事?怎么从长公主那里回来便不太开心?” “无事。”容安蔫蔫的,让她随便给自己拿本书来消遣,却半天都不曾翻动一页。 甘草凑到木香身边问:“你知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大约是昨日没睡好?”木香道,“你在这里伺候着,我去寻一些安神香来,晚上好点。” 容安这边坐卧不宁,褚音那里也没好到哪儿去。 尽管这一日忙忙碌碌的,可容金容木这样近身伺候的还是察觉到她总是走神,脸上还时不时带出几分红晕。 容木忍不住给自家大哥使眼色:大哥,是不是褚小姐那边有什么进展了?不然侯爷能这样? 容金一脸茫然,二弟挤眉弄眼的在干什么? 于是瞪了他一眼:你消停些!被侯爷发现有你好受的! 容木:啥?你不信?侯爷平日多爽利的一个人呢!也只有遇到与褚小姐相关的事才会这样。是不是侯爷请长公主出面提亲了? 容金干脆别过脸去,只觉得二弟五官乱飞的样子真的没法看。 容木悻悻然撇撇嘴,转头专注去看褚音。 许是他目光太过强烈,褚音很快察觉,抬头看过来,“有事?” “啊,没事!”容木赶忙收敛心神。 褚音深吸一口气,甩甩头,想把杂念从心里甩走,好专注于面前的公务。 只是……没用! 容安的那些文字仿佛都漂浮在眼前,每个字都清晰可见。 “侯爷!”容金出去了一下,回来便道:“阿水回来了。” 褚音立刻坐直了身子,眼前文字消失,“快,让他进来!” 容水风尘仆仆的,人也黑瘦了不少。 褚音忙让金木二人给他搬坐头、倒水。 容水谢了座,一口气喝了一壶水,伸袖子一擦嘴角,道:“侯爷,已经找到盐海子了!” 褚音精神一振,“在何处?距离大营多少路程?” “原来就在侯爷挑掉的那个北齐主将大营的背后不远处,”容木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侯爷挑了他们的大营,他们心中不安,连夜拔营转移,那地方便空了下来。 “后来按照您的安排,诸位主将各个击破,坏了北齐的计划,北齐军后退九十里,也不敢再来窥探了。 “所以这一次的探查十分顺利。 “只不过因为这两年北齐境内干旱,那盐海子几乎干涸了,北齐人为了遮掩,在上头覆盖了一层沙土,若不仔细翻找,还容易错过。” 褚音更关心的是:“品质如何?储量可丰?” “侯爷放心,”容水道,“那盐海子方圆至少十里,不曾干涸的水面还剩里许。 “属下验看过,品质还不错,只是怕北齐人暗中动手脚,所以才在那里耽搁了一些时日。 “别处的盐海子就距离我们比较远了。” 褚音沉吟片刻,立刻拿起一支令箭,“传令,着陈奉将军点兵一万,驻守彼处。 “再调勘察司去勘测地形,绘制地图。” 第二四四章 有误会 容木捧着令箭疾奔而出,在帅帐外差点跟迎面过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幸亏他反应快,及时错开了身。 定睛一看,来的却是于赛花。 于赛花穿了一身大红箭袖,巾帼包头,肤色微黑,一副干练的模样。 但此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嘴角边的弧度看起来……颇为碍眼。 于赛花看清了他正要打招呼,却见容木只是瞥了自己一眼,便绝尘而去,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笼了笼怀里抱着的花束,继续朝帅帐走去。 到了门口请门口的亲兵代为通传。 褚音正问容水有关盐海子的细节。 去过北齐主将军营的是容安,虽说容安后来给她留了信,但哪有实地考察过心中有数? 此刻听见于赛花来了,不由微微蹙眉,只是于赛花近来表现颇为不错,倒不好让她面上下不来。 再说,万一她有正事呢? 便说了一个“请”字。 容水自动起身,站到了容金身后。 于赛花兴冲冲进来,行过礼,把怀中的花束往前一举,“大帅,这是末将无意中发现的,送给您!” 褚音一怔,“你来寻本帅,只是为了送花?” 于赛花看了看她案头土陶瓶里插着的松枝,“大帅不是喜欢这个……” 当初容安插瓶的松枝已经长长了,褚音便做了修剪,修掉的枝丫舍不得扔,便插瓶摆在了抬眼可见的地方。 她闪了闪神,若是冠军侯对自己无情,哪能做到这般细致? 于赛花举着手,看褚音没有半点反应,心里也没底起来,脸上不由讪讪的。 褚音回过神来,正要说收下,去而复返的容木大声咳了一声,伸手接过于赛花手里的花束,大声说道:“这花儿真不赖,于将军不介意的话,送给我吧! “我拿去做成干花,我们这些臭老爷们儿整天臭烘烘的,正好给我们熏一熏。” 于赛花没反应过来,手里就空了,又不好去抢,再看褚音,并无别的表示,不免心中失落,垂头道:“好。” 褚音便问:“可还有事?” 于赛花抿了抿唇,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见她嘴唇有些干裂,心里一疼,忙道:“大帅便是再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别叫……”别叫我们担心。 但后面打的话没好说出口,实在是身侧的容木目光灼灼,让人浑身不自在,草草说道:“末将告退。”便转身离开了。 褚音却又有点晃神,她又想到了容安那句“善待容某”,心跳便有点失衡,不自禁说道:“给我倒些水来。” 容金不做他想,赶忙去倒水。 容木却皱了皱眉,怎么侯爷这样听于赛花的话?方才还因为褚小姐而娇羞来着! 这……侯爷啊侯爷,您可千万别行差踏错!多少人都看着您呐! 他悄摸摸把那束花拿到帅帐外,支了个亲兵送到自己那边去,转身回来交令。 褚音诧异道:“你方才不是回来了?怎么又出去了?” 容木搪塞了过去,一本正经地道:“侯爷,那您继续和三弟说事儿,方才怎么就被于将军打断了?” 于赛花只会耽误事儿,您别多看她一眼! 第二四五章 有想法 虽然派了人去驻守,也派了人去勘察地形,但褚音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尽管她不懂如何利用地势做安排,但身边的谋士们必能给出有效意见。 还未成行,许太师派人来请。 原来与北齐的第一轮谈判已... 第二四六章 讲利害 至于用冠军侯的名义倒卖盐…… 这算是在冠军侯白璧无瑕的名声上抹黑了。 可褚音觉得,本来世上便没有完人,冠军侯如今功劳太高,风头太盛。 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时候太优秀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不如让人觉得冠军侯也不是无懈可击的,便不会让人忌惮冠军侯声望过高了。 许太师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很快便点头答应了,还特意叮嘱:“大帅不要完全放弃这些利益,不管是十之一还是十之二,总是要留些抽头才好。 “一则手里有些活钱,想要做点什么都方便;二则也可安那些商人的心;三则…… “罢了,大帅应该已经想明白了,老夫就不多言了。” 褚音深施一礼,“多谢太师提点,小子谨记在心。” 从许太师这里出来之后,褚音立刻带人出发。 正像容水所说,这一片广阔的区域寸草不生,只是一层黄沙覆盖,好些地方因为挖掘,露出了底下白花花的盐。 但一眼看过去,并不打眼。 她吩咐身边跟着的容金:“传下令去,此处开采须层递进行,不可全面开采。” 容金大声应是。 又去驻军那边巡视了一番,陈奉很是兴奋,跟在褚音身后笑嘻嘻问道:“大帅,是不是有了这个盐池子,咱们往后吃盐的问题不说,弟兄们都能捞点儿?” 褚音回眸看他,眼神有点冷。 陈奉觉得嘴巴发干,舔了舔嘴唇,眼神畏缩了一下。 褚音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我已经与太师商量了初步开采计划。 “最初的一个月我们有钱拿,但后续谁都不能私下碰哪怕一粒盐!” 陈奉眼神一闪,小声说道:“大帅,为什么啊?从前咱们没有额外来钱的道道儿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了…… “末将可不是为了自己。 “咱们军中大部分士卒都是穷苦出身。 “是,每个月都关饷,可相对于咱们的付出来说,得到的这点饷银真的不算什么。 “谁不得养家糊口啊!” 褚音淡淡说道:“律法不是我定的,也不是你定的。既不能给你开后门也不能给我开后门。 “而你的想法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若每个人都这样做,律法还能去约束谁? “你要知道,律法对天下百姓不光是约束,还有保护。 “但本该受律法保护的人,反而主动犯法,你让律法如何护他?” “这……”陈奉讷讷。 褚音叹了口气,“你要知道,这天底下,不只是你的眼皮底下。 “你说我们军中艰苦,难道便没有比我们更苦的了? “朝廷为什么不放开盐铁买卖? “是怕天下大乱。 “若什么人都可以带兵器,为了一点点私人恩怨便血溅街头,哪里来的天下太平? “盐一旦放开买卖,钱就都流进了大盐商手里。 “商人重利,盐价只会居高不下。 “穷人还吃得起盐? “咱们大周的盐可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不吃盐便没力气,没力气便不能好好做活,不能做活便不能养家糊口……” 宝子们,月底啦,有月票的也给来张呗~ 第二四七章 说一声 “朝廷把盐铁这些物资归拢到手里,便是为了均衡天下,”褚音耐心说道,“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享受太平,能有好日子过。 “若人人都在规则内做事,世上的不平事便会少很多。 “你看不惯别人仗势欺人,见不得有人处境堪怜,便不能做那个仗势的人、欺人的人。” 陈奉惭愧地低下了头,“是末将目光短浅了。” 褚音叹道:“毫无疑问,世上是不可能没有不平事的。 “朝廷里也不可能一条蛀虫都没有。 “但你不能因为看到几桩不平事,便认为天下要大乱了;也不能因为见到几条蛀虫,便认为大周朝廷要完了。 “你我奋不顾身,换来的不可能是个腐朽不堪的大周。 “有我们努力为大周赢来和平,也有许太师这样的国之重臣帮助陛下实现天下兴盛。 “我们不能改变所有人,但起码能影响到身边之人。正确的导向便是这样来的。 “不要忽略你的影响力,你若是做了错误示范,不知多少人会因你走上不归路。” 陈奉出了一身冷汗,“末将再不敢这样想了。” 褚音微微颔首,“没事的时候还是要多读书,可以增长见识,拓宽视野的。” 陈奉恭敬应下,“回头末将就请陈先生给讲书。” 陈先生便是褚音指派给他的谋士。 “要能坚持才好,”褚音道,“哪怕每日只学十个字,一年下来便基本能够顺畅读书了。 “别的不说,兵书至少能看懂了。” 陈奉忙连连应声。 褚音在这边逗留了两日才回大营。 然后仍旧像从前那样,每日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她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因为一旦闲下来便会想到容安。 可再怎么不想,两人身份互换的时间还是到了。 她也终于鼓足勇气,提笔给容安写了回信。 写完觉得不满意,干脆揉了重写…… 一直折腾到三更天,桌上的纸团都要掉到地上去了,她才叹了口气,取了火盆来,把废纸全都烧掉。 然后重新酝酿着,慢慢写完。 在外面守着的容木跟容金小声说话:“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侯爷近来给褚小姐写的信少了?” 容金板着脸道:“侯爷的事,也要你管?” “不是我要管,”容木分辩道,“我这是关心侯爷。原来侯爷几乎天天都给褚小姐写信,如今这样,我有点担心啊!” 他下巴点了点不远处带人巡营的于赛花,“这位也不太安分。你说我要不要跟她说一声,侯爷已经心有所属了? “要说吧,也不能怪她对侯爷献殷勤,咱们侯爷本来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英才,得女孩子们爱慕是必然的。 “她这人吧,相处久了,我觉得还行。但她若不知内情,时日久了,陷的深了,不是什么好事。” 容金皱眉想了半晌,道:“那你去说。” “去就去!”容木迈步就要走。 容金忙一把薅住他,“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如今人家于将军正在巡营,莫耽误了正事。” 第二四八章 优势失 褚音对帐外发生的事并不知晓,慢慢写完了信,吹干墨迹,装进信封,便塞在了枕头底下。 只是这一次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到了将近五更时分,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眩晕感消失之后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光晕,鼻端传来的是清新的花香。 侧头,透过纱帐,能够看到床边立灯正透出柔和的光。 灯罩是绘着鱼戏莲叶的纱罩,十分精致。 确认了,这是自己在景阳长公主府的卧房。 她,又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在枕边摸了摸,毫不意外,摸到了装着信的锦盒。 睡在脚踏上的甘草听到动静,半睡半醒间,含含糊糊劝道:“小姐,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嗯,”褚音应了一声,“你先睡。”却是凑近床边,轻轻展开了信纸。 甘草慢慢清醒过来,爬起身把立灯的灯罩摘了,又剔了剔灯芯,往床边挪了挪,小声道:“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能天亮再看?若是吵醒了许夫人,您可要挨一顿数落了。” 许夫人和褚音来到长公主府,同住一个院子,上房给许夫人住了,褚音住在东厢房,西厢房便做了书房兼药房。 褚音叹了口气,“走了困,实在睡不着了。你不必理会,快睡吧。” 她不睡甘草哪里还能睡?起身去倒了杯茶来。 褚音已经把信看完了,一时间心跳如擂鼓,脸上也一阵阵发热。 见甘草回来,忙把信捂在心口。 甘草有点想不明白,“小姐近来记性不大好?为什么常常要把一些事情记在纸上?” “过分要紧的事,怕过后就忘了,自然是要写下来以作提醒了。”褚音胡乱敷衍着,把信重新折好塞进锦盒里。 锦盒上还落了锁。 反正也不睡了,索性拉着甘草说话:“想不想回南边去?” “想啊,”甘草毫不犹豫,“许府和长公主府固然好,许夫人和长公主也非常和气。 “但奴婢以为,外面千好万好,总不如自己家好。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跟着褚音进京的人不多,甘草和木香都是褚家的家生子,父母亲眷都在南边呢,出来这么久了,能不记挂? 褚音轻叹一声。 前世的时候,她从况府一脱身便打发这俩丫鬟嫁人了,都是她们自家父母给选好的夫婿,听说后来夫妻和睦,小日子过的都不错。 都是从小伴着她一起长大的,情分堪比姊妹。 但越是如此越不能让她们和自己一起搅进是非漩涡里。 刚刚重生那会儿,她以为凭借自己前世的记忆,定然能所向披靡。 但随着事态的发展,她才发现,好些事情其实都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轨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先知”的优势已经丧失了。 “甘草,”她轻声问道,“如今你和木香也到了年纪,不如我和张妈妈商量商量,送你们回去?” “那怎么行!”甘草急了,声音不自觉拔高,“我们是要一辈子伺候小姐的!小姐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除非小姐不想要我们了,”说到后面伤感起来,“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没人来讨论一下加更时间和加更字数吗? 第二四九章 丫鬟心 “没有的事!”褚音忙道,“你别胡思乱想。” 甘草眼圈都红了,抽抽噎噎说道:“早前在况府的时候奴婢就说过,小姐忽然就有点不太待见我和木香了! “是嫌我们不如忍冬白芷那般有力气? “可若论服侍小姐贴身之事,还是我们做得更好啊!” 褚音扯了一条手帕给她,“怎么还哭上了?我没别的意思。 “只是觉得你们跟我离开家也挺久了,想让你们回去看看。 “若是家里给你们定了亲,也不妨先成亲……” “小姐说什么呢!”甘草噘着嘴道,“小姐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没着落呢,怎么就安排起我们来了? “小姐不成亲,我们做丫头的怎好先成亲? “便是我们要嫁人,也得小姐在夫家站稳脚跟,身边服侍的妹妹们都得力了才行。” 褚音鼻子发酸,这番说辞跟前世她们说出口的一般不二。 只是那时候她前途未卜,便不想带她们在身边。 也不光是她们俩,所有从褚家带出来的人都被她送走了。 在康宁宫中伺候她的人都是陈太后指派的,大约也正是因此,陈太后才放心让她知道了那么多秘密。 后来若不是机缘巧合遇到冠军侯,哪怕她身上还有陈太后想要的东西,也会无声无息死在康宁宫里。 尽管最终也没能逃出生天,到底看到了宫外的蓝天。 重活这一世,若是没有冠军侯出手,自己在况府做事不会那么顺利,也不能这么快就平安脱离况家,还成功把许伯母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自己实在没有冠军侯说的那么好,他才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这样的人,她不倾慕吗? 扪心自问,她不是不倾慕,而是不敢倾慕。 听着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甘草便起身收拾了自己的铺盖,伺候褚音起身,劝道:“小姐,别想那么多了! “原先在况府咱们过得不如意,所以才心心念念想着回南边去。 “如今有长公主和许夫人护着,咱们没那么多烦恼了,便可安心等老爷他们来接。 “回南边去便没有烦恼了?也不一定吧? “您虽然是个有本事的,到底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好些事情都不方便去做。 “尤其是族里那些老古板们,不肯听您的还在其次,怕是还要倚老卖老来您面前叽叽歪歪。” 褚音点头,“你说得对。”她在此处还能模拟父亲的笔体给族老施压,但回去之后,这信就不太好送了。 而族中女性长辈登门,她也不能拒之门外,人家要说什么她也得洗耳恭听。 甘草忽然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姐,奴婢昨儿听见许夫人跟贴身的嬷嬷在说您和冠军侯的婚事呢?” 褚音心头一跳,脸颊瞬间发热。 “咱们虽没见过冠军侯,但他的威名天下皆知。 “长相方面也不必担心,长公主和镇北侯都是人中龙凤,他们的儿子能差得了? “虽说比您大了几岁……这也算不得什么!他又不是七老八十的。” 褚音含羞推了她一把,“满嘴胡说些什么!” 第二五〇章 有快乐 甘草不服:“怎么是胡说呢!许夫人拿您当亲闺女待。既然有这个意思,必是要和长公主提的! “长公主和冠军侯再怎么挑剔,可去哪儿找再比您更好的去? “奴婢冷眼瞧着,长公主也很喜欢您呢! “... 第二五一章 一起练 容克笑了,“这就是你没见识了。 “五禽戏相传是医圣所创,模拟虎、鹿、熊、猿、鸟的某些姿态,以达到强身健体的作用。 “长期坚持锻炼,效果更佳。” 又跟景阳长公主说:“既是如此,你每日也可以跟着一起练。 “得了诀窍,延年益寿也不是不可能。” 景阳长公主眼睛一亮,儿子在的话可以名正言顺和儿子多一些相处时间,儿子不在还可以和儿媳妇拉近距离,果然是好办法! 她立刻就答应了,“不若你先教教我?人家都是练熟了的,唯独我什么也不会,去了岂不让人笑话?” 容克欣然答应。 清莹瞪圆了眼睛,这都行? 景阳长公主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也要学起来!” 清莹想到之前看到的场景,一脸菜色,却又不敢拒绝,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后边。 景阳长公主跟着容克学了一遍,态度极为认真,收势后微微喘着道:“还别说,虽然出了一身汗,还挺舒服的。” 但带着黏腻腻的汗水是没法吃饭的,干脆先去沐浴。 待早膳结束,景阳长公主便笑道:“往后咱们所有人都练起来,”又看了看容克,“不包括你,你练你的拳,这点活动量对你来说根本不够瞧的。 “我带着清莹和清涟去许夫人那边一起练,剩下的人就在咱们这边的院子里。 “过段时间就考核一次,练得好的有赏,存心糊弄的就要挨罚!” 清莹肩膀垮了下来。 才说到这里,褚音已经带着木香和白芷过来了。 景阳长公主笑道:“今日先不急着走,你随我来。” 褚音不明所以。 景阳长公主领着她直奔自己的库房。 她的库房比褚音在许府的大上十倍不止,是整整一个院子。 先进入专门存放布料的房间,一边问:“音音啊,你都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料子?夏天容易出汗,衣裳需要勤换洗。 “左右本宫这些料子也用不完,你拿些去裁衣裳吧。 “本宫就喜欢小姑娘家打扮得鲜鲜亮亮的。” 褚音忙推辞:“民女自己的衣裳还没穿遍呢,许伯母又给做了许多。” “怎么?”景阳长公主佯装不乐,“许夫人的馈赠你能收,本宫的就烫手了?” 褚音一脸为难。 只得说道:“今日还要进宫,这些事,不如回来再说?”反正明日自己就又离开了,让冠军侯来应对吧。 景阳长公主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有点操之过急,“罢了,回头本宫和许夫人商量吧,再带上你的贴身丫鬟,都不必你来挑选了,肯定是合心的。” 褚音还能说什么? 稍后到了马车上,景阳长公主才告诉她:“陛下那里有消息递出来的,说是又有好转,所以今日不必着急。 “宫里的事你也不必担心,本宫和镇北侯一起出手,那些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褚音便安下心来,毕竟当年的景阳长公主手段凌厉,行事果决,颇能镇住场面。 镇北侯就更不用说了,冠军侯可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第二五二章 表亲近 早先是陈太后以有心算无心,如今文昌帝一方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说不准还主动出击了,陈太后怕是疲于应对。 只是毕竟陈太后筹谋已久,未必会那么快倒台。 再者,毕竟占着母子名分,文昌帝还不好对她赶尽杀绝。 但对陈太后这样醉心权势的人来说,走至穷途末路,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 景阳长公主在褚音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只需好好给陛下诊治就好。 “像是上次的事情,本宫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 褚音忙道:“上次中暗算其实也是民女不够机灵……” “往后呢,”景阳长公主拉住她的手,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不要在本宫面前称‘民女了,本宫把你当自家侄女的。” 褚音吓了一跳,长公主的自家侄女是谁?那是皇室公主、郡主! 她忙称不敢。 景阳长公主叹道:“唉,一个人的出身不由自己来选。 “比如我,生在皇家也不是我自己选的。 “外人瞧着风光,其实这风光的背后啊,有好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委屈。 “我年幼时过得也很不如意,十几岁时还差点被算计送去和亲。” 为了拉近和褚音的距离,她主动把“本宫”换成了“我”。 “还有啊,我虽然有不少侄儿侄女,但亲近的却没几个,我自己也只生了一个儿子,是极盼着有个贴心小棉袄的。 “你都不晓得,看见你和许夫人那般亲近,我有多嫉妒!” 褚音浑身不自在,低着头,轻声说道:“容二爷家的小姐,不也是您的侄女?” 若是景阳长公主不喜,容瑾和她表姐怕是也不能住进长公主府吧? 景阳长公主轻哼一声,“也不怕你知道这点家丑。” 她便把容克与容北之间的恩怨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褚音不由睁大了眼睛,这也是自己能听的? 罢了,连皇室秘辛自己都知道了,容家的这点家丑又算得了什么?谁家还没点烦心事? 景阳长公主叹道:“我是喜欢年轻的女孩子,可不代表着所有的年轻女孩子我都喜欢。 “容瑾那丫头,我就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照理说,我一个做长辈的,不该跟个孩子计较。 “但受委屈这种事,与其我来受,还不如让别人去受!” 褚音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长公主的性子……还真是洒脱。 景阳长公主意味深长地道:“音音啊,你也记住这句话。你若不心疼自己,不替自己谋算,还想让别人替你谋划? “这世上固然有不少真心疼你爱你,全心全意替你考虑的人。 “但人生路漫漫,你接触到的人又不都是这样的。” 褚音缓缓点头,“长公主教训的是,民女记住了。” “你看,”景阳长公主假装不高兴,“你怎的还和我这样生分?” 褚音抿了抿唇,轻声道:“是,音音记住了。” 景阳长公主笑了起来,拔了头上一支金钗给她插在发髻上,左右端详端详,“嗯,好看!” 褚音忙抬手。 景阳长公主又将之拔了下来,塞进她手里,“我知道,今日进宫,不合适佩戴,你先拿着,等回来再戴也一样。 “改日无事的时候,咱们一起去逛逛金楼银楼,给你打几套首饰。” 第二五三章 来质问 褚音赶忙再次婉拒。 景阳长公主笑道:“别这样客套。我不敢说手里钱多得没处花,但花在令我高兴的地方,花多少我都不心疼! “咱们固然可以叫工匠进府,但到街上转一转,感受一下市井气息,也是不错的体验。 “我猜你从前上街的次数也不多,正是该瞧热闹的时候!” 竟是一点都不容褚音拒绝。 这样谈着,时间就过得格外快。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景阳长公主意犹未尽,笑呵呵拉着褚音下车,“咱们回家慢慢说,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褚音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 只能归结于长公主与皇帝兄妹情深,皇帝的身体在自己的治疗下大有好转,景阳长公主为此对自己表示感谢。 或者,厚脸皮一些,她觉得自己还是挺有长辈缘的,不然许夫人和傅姨母为何都这样疼自己? 文昌帝的心情已经调整过来,身体恢复情况也不错。 褚音诊断过后,说道:“今日起,药量能减一减了,下一次复诊的时间可以定在二十日后。” 景阳长公主明显松了口气,笑道:“皇兄,这回咱们都可以放心了!” 褚音留意到如今近身伺候文昌帝的已经换了一个年纪在四十上下的内监。 角落里站着几个有高手气度的侍卫。 收了脉枕,景阳长公主又催她:“还是要到处检查一遍,往后每次你来都不能放松警惕。 “因为咱们要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什么脏的臭的手段他们都用得出来!” 褚音应了,顺便把新做的提神醒脑的香囊换上,旧的那些便可以销毁了。 寝宫所需的安神定志的香囊还不到更换的时间,此次便没带来。 这一遍检查完毕自然是没有任何发现的。 景阳长公主便要出宫去,“今日就不去给太后请安了。听说太后头痛病犯了,这几日不想见任何人……” 话音未落,外面小太监尖利的嗓音便通报道:“太后娘娘驾到——” 文昌帝和景阳长公主对视一眼,都觉得来者不善。 景阳长公主一摆手,褚音立刻退到不起眼的地方,服侍文昌帝的大太监手脚麻利把给褚音准备的茶水撤下。 只一瞬褚音出现过的痕迹便被抹去。 陈太后已经气势汹汹闯了进来,高声道:“听说景阳又进宫了?” 景阳长公主忙行礼:“母后安好?正要去给您问安呢。 “儿臣这几年总没在京里,又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兄长,自然想要多多亲近。 “我们兄妹和睦,母后不也少一些烦恼?” 陈太后微微冷笑:“是呢,你们是亲兄妹,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母后就可怜了,这辈子没福气有个一儿半女的,受了委屈都不知跟谁去说!” 文昌帝忙问:“不知何人敢给母后委屈受?” “哀家也不知道!”陈太后目光极冷,直勾勾盯着文昌帝,“哀家宫里的掌事女官福月,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这是跟了哀家几十年的旧人,少了她,哀家宫里什么事都不顺了!” 第二五四章 恶意满 “母后先请坐,”景阳长公主亲自扶着陈太后就座,“您慢慢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失踪了? “莫不是去相熟的姊妹那里耽搁了?” 陈太后冷笑道:“福月是办事办老了的,岂能这点分寸都没有? “便是去串门子,总不能一走两三天,连晚上都不回康宁宫吧?” 文昌帝满脸惊讶:“连晚上都没回康宁宫?” 陈太后环视一周,“爱家记得,这是御用监监正吧?好像是姓宋?” “奴婢宋宁,”宋宁忙上前,“给太后娘娘磕头了。” “不敢当,”陈太后阴阳怪气地道,“你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哀家不过一个没用的老太婆罢了,怎么敢当你的礼?” 宋宁规规矩矩给陈太后磕了头,去传了茶点过来,便让御书房里伺候的宫女内侍全都退下了。 陈太后瞟了他一眼,“哀家记得,跟在皇帝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是个上了年纪的,应是陪着皇帝一起长大的,叫做何忠来着。 “怎的此人也不见了?莫不是和福月一同失踪的吧?” 这话就恶意满满了。 “母后说笑了,”文昌帝笑道,“何大伴上了年纪,近来总说身体不适。 “太医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便跟朕说想回乡养老。 “他伺候了朕几十年,是该享享清福,所以朕便让人好生送他回乡去了。 “还真别说,习惯了他在身边,这乍然离去,朕十分不适。 “这几日总是看着宋宁喊何大伴。” “所以母后的心情皇兄一定特别理解,”景阳长公主接话道,“还是赶紧帮母后寻一寻人。 “竟不知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在宫中闹事,当真目无君上!” 陈太后歪着脑袋看她,“景阳啊,原本哀家是十分羡慕你的。 “你同驸马过了好几年的闲云野鹤的自在日子吧? “远离了宫里的是是非非,怕是饭都能多吃一碗。 “哀家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身为太后,连皇宫都轻易出不得。 “却没想到,景阳你不这么想,突然回来了不说,还让驸马进宫统管了禁军。 “宫中防卫如今不都在你的驸马手中? “哀家宫里遗失人口,是不是该向他追责?” “母后此言差矣,”景阳长公主收了笑容,“儿臣离京是和镇北侯游山玩水,可不是被放逐,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 “儿臣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出嫁后安家在京城,不管走多远,始终是要回来的。 “不光要回报皇兄多年来的爱护,也要在母后跟前尽孝不是? “不是说了嘛,‘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至于说镇北侯接掌禁军,可是皇兄亲自颁旨晓谕后宫的,母后竟才知? “康宁宫的人做事也太怠慢了,这不是堵塞了母后视听?” 陈太后口舌上没讨到便宜,眼神更冷,“景阳还是那般牙尖嘴利。” “这可不是牙尖嘴利,”景阳长公主笑道,“儿臣不过据实以告。 “若说口齿清楚些便是牙尖嘴利……听闻陈家有好几个女孩子都有雄辩之才呢!” 第二五五章 发邪火 陈太后说不过,便只好以身份压人:“你放肆!” 文昌帝也帮腔:“景阳,你少说几句,母后身边得力之人不见了,本就心烦。” “是。”景阳长公主往后退了退,稳稳坐下,安静吃茶。 文昌帝温声道:“母后所说之事,朕记在心里,一定让镇北侯好好搜查一番。 “母后身份无比尊贵,敢对母后身边的人动手,便是藐视母后。 “藐视母后便是藐视朕,藐视皇室尊严,岂可轻易放过!” 陈太后不光没讨到便宜,还吃了一肚子气,没心思滞留,临行之时道:“听闻皇帝已经有月余不曾召幸后宫,莫不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 “可莫要学那些蠢材讳疾忌医。 “稍后哀家便让太医院过来给皇帝请个脉,若是有甚不妥及早医治,若是无事,大家也好放心。” 文昌帝好脾气地道:“是,多谢母后关爱。” 陈太后起身离去。 都不等她走远,景阳长公主便冷笑道:“欺人太甚!” 文昌帝笑道:“不妨事。朕只当清风过耳,不会造成任何烦恼。” 景阳长公主也笑了,“她今日没占到便宜,这股子邪火可不知会发到谁身上。” 发到了谁身上? 况瑾妃! 况雨菲去给太后请安宁,不想陈太后正满肚子火气,一言不合,便命人赏了她一耳光。 刚巧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南边出事了。 陈太后便满面寒霜看着况雨菲:“哀家本以为你母族不得力,自己倒是个有些手段的,没想到……废物终究是废物!” 况雨菲大惊失色,“这不可能的!那处地方十分严密,还有高手看守,他们绝不可能脱身的!” 陈太后睨着她,冷然道:“你的意思是哀家的线报有误?” “不不不,”况雨菲瑟瑟发抖,“臣妾不敢……” “没用的东西!”陈太后不再看她,只吩咐身边人,“去和皇后说一声,瑾妃不敬哀家,夺了她的宝册玉印,贬为才人。” 况雨菲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绝望。 陈太后一甩袖子,“拖出去,没的脏了哀家的地!” 况雨菲身上的妃位冠服被扯了下来,只着里衣,便被撵出了康宁宫。 她失魂落魄走在宫道上,眼泪糊了满脸。 完了,全完了! 自从她私库被偷之后,便一直走背运,原本以为只要恭敬伺候太后,日子也不至于太差。 谁知太后身边的人个个胃口都大的很,她那菲薄的家底很快就又耗光了。 娘家也再未能送钱进来。 况府……况府也不知倒了什么霉!如今两面都遭逢不幸,怕是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陈皇后那边得了信,面无表情。 自己虽然是名义上的六宫之主,实际上后宫的权力却自始至终都把持在自己那好姑母手中。 罢了,反正瑾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这样吧。 但是…… 身为一个母亲,杀子之仇却不能不报。 她冷冷看着那几个手上忙碌,眼珠子却在监视自己的女官,不由一声冷笑。 手边没有可用之人,谈何报仇! 宝子们,4月走向尾声啦,手里还有月票的给投一投呗~ 第二五六章 皇后邀 文昌帝这里没什么事,景阳长公主便带着褚音出宫去了。 哪知走在半路上却与陈皇后的鸾驾碰上。 景阳长公主不得不下辇拜见。 陈皇后携了景阳长公主的手,笑道:“其实在所有的大姑子小姑子当中,本宫是最喜欢景阳你的。 “可惜我们姑嫂相处的时间不多。 “好容易你这次从外面回来了,怎么也不多去嫂嫂那里坐坐?每次只是虚应一般。” 景阳长公主假笑道:“是因为皇兄圣体违和,所以臣妹才进宫频繁了些。 “不管是母后还是皇嫂,都事务繁忙,臣妹哪能次次都去打扰?” 陈皇后眼神黯淡一瞬,“可巧遇上了,咱们姑嫂去那边坐坐?” 景阳长公主眨眨眼,很快笑道:“好啊。” 两人就在不远处的凉亭坐下,也不要人近身伺候。 陈皇后开门见山说道:“景阳,你可知当初悼贤太子之死,另有隐情?” “哦?”景阳长公主故作惊讶,“悼贤太子不是失足落水而死?当年此案还是母后亲自主持审理、追查的。” 陈皇后眼中闪过恨意,“本宫不曾想到,我们是亲姑侄,她竟也下得去这般狠手!” 景阳长公主一副受惊的模样,“皇嫂请慎言!” “景阳,”陈皇后想要抓住景阳长公主的手,又顾虑着有人监视,便没有动作,只道,“本宫寻到这样一个机会殊为不易。 “咱们便不要兜圈子了。 “若无十足的把握,本宫又怎么敢把谋害太子的罪名推给自己的亲姑母! “如今在你面前的,不是皇后,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可怜母亲罢了! “她害了我的显儿不算,还夺走了我的昱儿…… “这刻骨的仇恨,我日夜难忘! “名义上我是金尊玉贵的皇后,但实际上,我不过是她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你瞧瞧凤仪宫里这些宫女内侍,哪一个不是她派来监视我的! “我便有满腹仇怨,却又不知如何去报!” 景阳长公主收起假面,淡淡说道:“皇嫂,你要有证据才行,不然臣妹只能当你痰迷了心,说胡话。” “我有!”陈皇后斩钉截铁地道,“我知道若我拿不出诚意,你们也不会帮我! “我们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不是吗? “除此之外,我只求你们留我昱儿一条命,哪怕将来我母子去做庶民都无所谓!” 景阳长公主微微一笑:“皇嫂,怕是昱儿不这样想吧?” 陈皇后惨然一笑,“他不也是太后手中的傀儡?便是一时被蒙蔽了双眼,总有一日也会看清这些的。” 景阳长公主缓缓站起身,“皇嫂,今日这些话,出你的口,入我的耳,过去便过去了。 “至于什么帮不帮的……” “下次见面我一定把诚意给你!”陈皇后急急说道,“请你信我!” 景阳长公主忽而笑道:“其实臣妹也不明白,这样的大事,你为何不与皇兄去说?” 陈皇后垂下眼眸,“至亲至疏夫妻……我……我心有顾虑。” 第二五七章 不喜欢 景阳长公主没和陈皇后多说,含笑告辞。 陈皇后在凉亭中独自坐了许久。 凤仪宫一等女官徐师师缓步走了上来,轻笑问道:“娘娘与长公主相谈甚欢啊! “时辰不早了,咱们还去给圣上请安么?” 陈皇后抬眸冷冷看了她一眼,“你来决定好了。” 徐师师忙福身行礼,“娘娘恕罪,奴婢僭越了。” “本宫觉得此处风景颇好,”陈皇后直勾勾盯着她,“想要在此处多留一会儿,不行么?” 徐师师忙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耽搁太久了,怕圣驾怪罪。” “本宫倒没想到,你竟比本宫还了解圣上!”陈皇后带着几分讥诮,“既如此,你来说说,本宫若是去迟了,圣上会如何怪罪?” 徐师师脸色一变,赶紧跪下,“娘娘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解释了,”陈皇后淡淡说道,“让人准备一些茶水点心,然后你去请圣驾,就说本宫想在此与陛下听风赏景。” 徐师师有片刻的迟疑。 “怎么?”陈皇后垂眸看她,声音凉凉,“本宫都使唤不动你了?” 徐师师不敢再说别的,忙起身去请文昌帝。 不多时宋宁抱着一把大雨伞和徐师师一同回来了,恭敬说道:“娘娘,陛下那里还有些奏章不曾批阅。 “司天台方才回禀一个时辰内会有雷雨。 “陛下怕娘娘贪看风景,受了风雨,特意让奴婢送了伞来。 “稍后陛下那里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去凤仪宫探望娘娘。” 陈皇后唇角浮现一丝浅笑,声音也柔和下来:“好,替本宫谢过陛下。 “本宫原本只想与陛下并肩观景,既然陛下无暇分身,本宫也无意在外滞留,这便回宫去了。” 说着示意另一个女官陈晴接过雨伞。 宋宁一直恭送凤驾去的远了,才站直身子,转身回御书房。 而回景阳长公主府的路上,景阳长公主忍不住问褚音:“你觉得皇后此人如何?” “民……音音并不了解,”褚音忙道,“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 其实不然,前世她与皇后打交道也颇多。 前期皇后对陈太后言听计从,毕恭毕敬。 但在她出宫前夕,陈皇后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她几次三番试探陈太后,甚至想要怂恿三皇子疏远陈太后。 结果毫无疑问,陈皇后被软禁了,手中所剩不多的管理后宫的权力也被太后剥夺。 本就与她不亲近的三皇子越发与她疏远了。 这位皇后给褚音的印象便是软弱而愚蠢。 但这话能跟景阳长公主说么? 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她。” 褚音保持沉默。 “当初太后提出让皇兄娶陈氏女的时候,我本是反对的,但以当时的情势,陈氏女入宫又是必然的。 “但人选方面,我以为当时我们还能争取一二。” 提起当年旧事,景阳长公主又是一声叹息。 陈太后定了人选,陈家便火速将其他适龄女儿都给许出去了。 月底啦,宝子们,有票的投起来啊!给作者点加更的动力嘛~ 第二五八章 走偏门 陈皇后软弱,被陈太后拿捏得死死的,但对文昌帝这边也不是毫无好处,最起码,她安静不生事。 “可这么个老实到窝囊的人,太后也不放心,你瞧瞧凤仪宫里,怕是找不出忠心于皇后的人,全都是太后亲自选派的。 “都说泥人也有土性,皇后被压榨久了,生出逆反之心也在常理之中。 “更不要说,如今她已经知道当年悼贤太子之死与太后脱不开干系。” 褚音也听过悼贤太子一些旧事,前世这个名字在康宁宫是禁止提起的。 大约是陈太后心虚,在康宁宫中还供奉了——不对,那不是供奉,那是诅咒。 她在康宁宫隐秘处放置了悼贤太子的牌位,并一缕头发,请人做法将悼贤太子的魂魄镇压,以确保他不能转世投胎。 这种事,在从前,褚音认为是无稽之谈,不过是陈太后为了达成妄想罢了。 但经历了自己重生又与冠军侯交换人生的事,她便不这样想了。 也许,确有其事? 前世的时候,陈皇后是无意间发现了那间镇压悼贤太子魂魄的屋子,才生出逆反之心的吧? 可惜她身边尽是太后的眼线,别说做些什么,但凡言行反常一些,陈太后都会第一时间知晓,并做出应对。 “长公主,”褚音慢慢说道,“您还是远着皇后娘娘一些吧。” 景阳长公主笑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吧,又觉得让她们姑侄反目,咱们坐收渔利也不错。 “就是这个人若拿不出什么诚意,我是不会跟她说哪怕一句有用的话的。” 褚音便不再多说,人家长公主的人生阅历比自己丰富得多,哪里需要自己来提醒? 景阳长公主思忖片刻,问她:“音音啊,你能不能配置那些特别能唬人的药物?” “啊?”褚音不解。 “这么说吧,”景阳长公主挪了挪身子,凑近她一些,“就是吃了之后让人以为自己身中剧毒来日无多,请人去查又查不出什么,但其实根本不会危及性命的那种。” 褚音想不明白,“您要这种药做什么?太医院里医术高超的大有人在,倘万一败露,只怕牵连甚广。” “那便是我的事了,”景阳长公主毫不在意,“你只说能不能配吧。” 褚音也便不再迟疑,点头道:“能。” “得嘞!”景阳长公主把手一拍,“回去之后你便帮我配一些出来,连同解药一起。我有大用呢!” 褚音并不多问,回了长公主府果真一头钻进药房开始配药。 文昌帝的药必须先配,人手充足,药物来源可靠,只需要稍稍调整药方便可。 不过一个时辰,所有的药丸就全都配置完成,褚音亲自送去交给景阳长公主,又说:“您要的那个特殊的药,还需要调整一下药方,有两味药还不太好找。” 景阳长公主立刻问:“什么药?你只管列出来,我让人去寻就是!放心,都是可靠之人,不会走漏风声。 “为防万一,这一次咱们可以走走偏门。” 褚音微微睁大了眼睛。 卑微作者继续求票票…… 第二五九章 非常路 景阳长公主哈哈笑道:“咱们不明着去买,暗地里去买。 “你只管把药名交给我,我派人悄悄去寻,知道谁家药铺里有货,潜入药房,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拿走药,留下银子便是。” 一边说着还朝褚音挤了挤眼。 褚音咽了口唾沫,事情还能这样办? “音音啊,”景阳长公主意味深长地道,“你要知道,在非常时期,你若坚持走君子之道,只会被小人啃的骨头都不剩。 “咱们又不是一直剑走偏锋,只需偶尔一两回,抢占先机罢了。” 褚音垂首称是,很快说出药名,景阳长公主唤出隐在暗处的暗卫,让褚音把名字写下来交给他。 暗卫拿了单子,快速隐去。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便把褚音需要的药材都送了来,每一样都足有一斤。 褚音扶额,“用不到这么多的。” 景阳长公主毫不在意,“没关系,咱又不是抢来的,都是花钱买的,留着呗! “反正也没把人家的药都‘买走,还给他们留了些呢,不怕他们没得用。” 褚音竟无言以对,只好提着药包回去配药。 中午的时候只匆匆吃了几口饭,便继续投入。 天擦黑的时候,终于把药丸和药粉都配置完成,服用方法也都写在了纸上。 景阳长公主把她夸了又夸,等她走了之后,找人试验了效果,非常满意,忍不住跟容克说:“这回真要夸夸你儿子的眼光了!” 容克淡淡说道:“这是老天偏爱。” 景阳长公主一愣,旋即大笑:“有你这么寒碜自家儿子的么?” 她明白,容克的意思是,若不是老天帮忙,让这对小儿女有了一番奇遇,单凭儿子那脾性怕是要很久都找不到媳妇! 褚音回到住处,又给许夫人诊了脉,笑道:“伯母身子已经大好了,那些药可以停掉了。” 许夫人还不放心:“不需要再吃一段时间巩固巩固药效?” “不必,”褚音摇头,“是药三分毒,过犹不及。您现在这状态已经很好了。” 她很想跟许夫人说许太师在军中也一切都好,但消息来源没法说清,只好作罢。 许夫人自己叹道:“也不知你伯父什么时候能回来……这种两国谈判的事,拉扯上一年两年也是有的。” “应该不会吧?”褚音忙道,“这一次咱们大周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北齐。 “北齐甚至二十年内都没法凑齐一支能打的军队了,还拿什么来跟咱们拿乔? “不怕有灭国之危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出了做中军主帅的威势。 把许夫人都震了一下,她盯着褚音看了许久,才慢慢说道:“言之有理。音音啊,你方才说这话的时候…… “嗯,挺好的!” 就是不太像不谙世事的闺中女孩儿。 转念又一想,褚音就该这么出挑! 她目光越发慈爱,“好孩子,能有这样的见识,真不错!” 褚音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辞不妥,脸上一红,唉,她受冠军侯影响太大了! 但这种变化……让她也很受用。 因此心里不免有点甜甜的。 第二六〇章 有回应 稍后,许夫人又告诉褚音:“长公主夫妇也在帮忙寻找你父亲他们。 “这俩人手眼通天,可比你伯母强多了,说是已有些眉目了。 “只是还没把人救出,便不好跟你说。 “但我想着,你日夜悬心此事,... 第二六一章 要通气 待梳洗已毕,见了许夫人,许夫人都忍不住惊讶:“音音昨晚睡得特别好吧? “看见你精神格外好!”比往日都更漂亮了呢! 容安扶住了她的手臂,“是想到……不久之后便能和父亲他们团聚了,我心里高兴!” 许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走吧,开始吧!” 哪知才到了院中,景阳长公主便带着清莹和清涟过来了,在容安讶异的目光中说道:“你们这锻炼的法子实在好,镇北侯都夸了又夸。 “偏巧这几年我觉得自己身子不如从前了,一个人也懒怠动,不如同你们一起?” 许夫人笑道:“也好。”虽说那些动作看起来都不太雅观,但一段时间坚持下来,她是真切体会到好处了。 景阳长公主在许夫人看不到的角度冲容安挤挤眼。 容安无奈抿唇,母亲这是要做什么啊! 褚小姐说母亲还让她配了毒药,估摸着是要给陈皇后的。 不行!等会儿得亲自问问母亲! 今天本该木香领操,但景阳长公主自告奋勇,站到了最前面。 她已经紧急跟着容克学了几遍,所有动作都记住了。 两趟五禽戏下来,所有人都出了汗,下人们各自去做事,许夫人则邀着景阳长公主和褚音一起沿着回廊散步。 太阳已经出来了,但还不算热,走了两圈,身上的汗就干了。 许夫人笑道:“长公主也别回去了,这边的热水都是现成的,凑合着洗一洗,咱们先一起吃个饭。” 景阳长公主欣然应允。 饭毕景阳长公主也没回去,非要拉着容安聊天。 许夫人也乐得给他们独处的机会,正巧府里管事寻她,便回许府去了。 母子两个选在书房里聊天,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 “儿子?”景阳长公主凑过去,笑道,“我看你今日与往日格外不同,是有什么高兴事?和母亲分享分享呗?” 容安干笑两声,“没什么。只不过,宫里发生的事母亲是不是要和儿子说一说? “那毒药是皇后跟您要的,还是您主动准备的? “您要做什么?皇后又不聪明,可别坏了事!” “放心吧!”景阳长公主撇撇嘴,“你母亲岂是那种做事顾头不顾尾的人? “皇后是什么人,我不比你更清楚?那药是替她准备的,不过暂时还不打算交给她。 “昨日她主动找上我,说起了悼贤太子的事。 “你的人手虽撤出来了,这件事却没断,你父亲插手了。 “所以现在皇后和太后已经彻底离心了。 “下一步,我们打算让三皇子做一些碰触皇后底线的事,让她明白,太后已经把她变成了个孤立无援的废人。 “被逼入绝境的人,要么彻底心灰意冷一心求死,要么就要绝地求生。 “皇后心里藏着巨大的仇恨,再怎么软弱,身为一个母亲,也不会放弃替孩子报仇的。 “我们等的便是这样一个契机。” 容安点头,再三叮嘱:“那您可要记得时时把消息告诉我,好让我安心。” 浅浅加更一章,求票票鸭~ 第二六二章 母子情 景阳长公主挑眉揶揄道:“不是你想知道,是你想跟褚小姐分享吧?” 容安嘿嘿一笑。 景阳长公主立刻捂住了眼睛,“你别用人家褚小姐的脸做这种表情,真的没法看啊!” 容安委屈,“可我总不能一直在您面前端着吧?” “哈!”景阳长公主伸手指着他,“等以后你们成了亲,我一定告诉她,你在背后说她端着!” “母亲!”容安被弄得没脾气了,“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景阳长公主哈哈大笑,觉得儿子被自己捉弄很有意思。 笑过之后,忍不住感慨,“现在这样可真好! “你小时候多好玩啊,脾气也好,怎么摆弄你你都不生气。” 容安偷偷翻白眼,您是我母亲啊,我敢发脾气吗? 也就是您,换了别人他敢这样吗? “你小时候我盼着你父亲能多回家住些日子,可没想到,你父亲是回来了,你却又出去带兵打仗了……” 景阳长公主叹道:“我时常祈祷,但愿天下再无战事,我们一家也能团圆。 “你长年累月在外,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关切太过了又怕你烦;朝中言官也看不惯。 “可是儿啊,你是我和你父亲唯一的儿子,我们哪能不想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直直看着容安,“你说句实话,你这人一向懒得写字,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们写信? “该不会是褚小姐代笔的吧?” 容安挠了挠头,“母亲,您也别说的好像儿子一点良心都没有似的。 “其实我也很挂念您和父亲的。 “只是军中事务繁忙,我这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写信了。 “再说,我不是隔段时间就派人去跟你们报一回平安么?” 景阳长公主气笑了:“隔段时间?你这段时间可够久的啊,没有半年也有六个月!” “是儿子粗心了!”容安干净利落认错,“往后都改了还不成? “要不怎么说人家褚小姐心细呢,我想不到的事,人家都给办好了。” “那倒是,”景阳长公主点头,“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就好了。” 容安嬉笑道:“等她过了门,您拿她当女儿疼不就好了?” “你又开始做美梦了!”景阳长公主撇撇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到成亲了? “人家褚大儒那一关你过了?” 容安不由有些讪讪的,但内心仍旧不服:“难道您儿子很差劲?” “这你就不懂了吧?”景阳长公主道,“除非特别薄情的人,否则在所有老丈人眼中,女婿都不是什么好人! “人家的女儿千娇百宠地养大,凭什么说给你就给你了?” 容安不理解:“多一个人同他一起疼女儿有什么不好吗?” 景阳长公主失笑:“老丈人若是能讲道理就好了! “更不要说,你还有个大舅哥呢! “说起来,你大舅子比你还小一岁呢,今年才刚二十二。” “他就是比我小十岁,只要是褚小姐的哥哥,”容安倒没那么多想法,“我也得尊一声‘舅兄啊!” 写点日常,他们母子间的氛围是不是也很不错? 第二六三章 不可想 虽然但是,景阳长公主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半晌才道:“怎么感觉,我这儿子是替别人养的?” “母亲,”容安忙道,“您可别多心!咱家添一口人,就是多一个人孝敬您。 “何况还是个贴心的女孩子。 “往后您选衣裳首饰也不怕没人给您中肯的意见了。 “便是要读一读诗词,也不担心我们爷俩不解风情。 “褚小姐的字写得还漂亮,而且她擅长临摹,能以假乱真。 “您养花还可以让她帮忙品鉴。” 景阳长公主转嗔为喜:“嗯,要这么说,有个儿媳妇还真不赖! “得啦,咱们不说这些了,如今你父亲忙,好些事顾不过来,你又是这么个情况…… “同我说说,边地的情况怎样了?需不需要我们发发力?” 容安便把那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详情的话,稍后我给您整理出来。 “我和褚小姐一直有互通消息。” 景阳长公主颔首,“如此就更好了,我和你父亲还能讨论讨论,该让你舅舅知道的,也让他知道一下才好。” 容安点头。 景阳长公主便欲离开,“不扰你了,还是正事要紧,反正咱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走了几步又回头,“你和褚小姐这情况不知要持续多久……” “我也不知道啊,”容安起身相送,“虽说不太耽误事,但是吧,总有些不方便之处。” 比如沐浴啦,处理私密之事啦,唉,还是很尴尬很羞人的! 景阳长公主也是喜忧参半,若是这俩人一辈子都换不回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她一想到将来自己要抱孙子的时候,孙子孙女是从披着儿媳妇皮的儿子肚子里生出来的,就觉得无比荒谬! 唉! 容安小声说道:“或者您可以帮忙问问瞻老,之前他约我见面,说类似我们这样的情况并不算稀奇。 “他老或许知道点什么办法?” 景阳长公主眨眨眼,有些疑惑:“什么意思?你们还私下见过面?” 要糟! 容安赶忙后退了两步,与母亲保持了安全距离,“您看,我和褚小姐目前这种状态,既尴尬,又诡异,我们俩谁都没想过要告诉第三个人。 “瞻老是自己看出来的,并不是我告诉他的!” 景阳长公主冷笑道:“你最好没说假话!” “母亲!”容安无奈,“这么点事,我至于么!不信您去问瞻老!” 景阳长公主低眉思索了片刻,“既然他早就知道了……这个人我也略有了解,一件事情他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是不会妄加议论的。 “说不定他已经在寻能令你们各归各位的办法了。 “等你父亲回来我跟他说一声……也说不准你父亲已经问过了,只是还没有确切回复,所以也不曾跟我说。 “免得叫人空欢喜。” 景阳长公主出院门正好许夫人回来,她便拉了许夫人的手,“您跟我去挑一些料子给这孩子裁衣裳,他还有的忙,就不扰他了。 “让木香丫头随我们一同去便是。 “咱们明日去街上转转,再订几套新首饰,年轻的姑娘,就该好好打扮!” 本月最后三天啦,宝子们有票的投起来啊! 第二六四章 给忠告 给褚小姐添置衣裳首饰是好事啊,容安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含笑看着两位长辈相携而去,转身去书房整理自己和褚音交换身体以来军中所发生的事情。 一边整理着,一边冒冷汗。 褚小姐替自己处理的事情有那么多,若不是她在,好些漏洞自己都发现不了! 而这些漏洞不做弥补,带来的负面影响难以估量! 但是,越是梳理便越是觉得褚小姐先知先觉。 自己的父母都是敏锐之人,若不加以遮掩,很容易让他们产生怀疑。 倒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这种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种不可控的可能。 所以他下笔特别慢,把容易被人看出破绽的地方都做了填补,让褚音所做的事情让人看起来都顺理成章。 写罢认真浏览一番,然后连同词句不同的地方都做了修改。 随时间推移需要他来修饰的就越来越少,仿佛褚音那种先知能力已经丧失了一般。 但也或许是褚小姐意识到了什么,行事更加周密了。 这个整理工作足足进行了三天。 三日后,容安把整理成册的军中纪实交给了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看着那厚度,忍不住惊讶挑眉,褚家那小姑娘竟应对了这么多事? 然后悄悄告诉容安:“瞻先生说已经在查了,略有眉目,等理清了再来和我们说。” 容安点头,“您这两日又进宫了没?皇后那里可有动静? “她那点道行必瞒不过太后,太后会不会来一个先下手为强?” “我警告过她,”景阳长公主微笑道,“但凡她没蠢到家,便不会轻举妄动。 “你皇帝舅舅也知道了此事,我把我的计划同他说了,他让我自己看着办。” 说到这里忍不住警告儿子:“你小子记住了,如今是你死乞白赖要娶褚小姐的! “将来若是敢见异思迁,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容安脸一黑,“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哼!”景阳长公主没好气地道,“他纵是我亲哥哥,我也要帮理不帮亲! “说娶皇后是身不由己倒也罢了,可满后宫的妃嫔又怎么说? “当初爱贤妃爱得要死要活,也没耽误他宠幸别的美人! “这就是三心二意! “也难怪宫里事多! “一个娘生的儿子还难免生出龃龉呢,何况他这些儿女还都不是一个娘生的!” 容安好笑,“您怎么不当着舅舅的面说?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咱家里也没有皇位要儿孙继承。 “您儿媳妇那么聪明,我们便是有再多儿女她也能教养好。 “便是她能力不足,不还有您和我父亲看着吗?” “少拍马屁!”景阳长公主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当我没在你舅舅面前说? “他可是一个字儿都反驳不上来呢! “不管说什么,都是借口! “所以儿子,你既喜欢了褚小姐,那便长长久久喜欢下去,不光要喜欢,还要护她周全,若是你的喜欢会给她带来危险,这样的喜欢不要也罢!” 第二六五章 逛银楼 容安郑重承诺:“您放心,我会以父亲为榜样!” 景阳长公主一噎,这个回答竟让她无言以对! 许夫人走过来,笑问:“你们在说什么?怎的这样热络?” “长公主让我帮忙抄了本书,”容安笑道,“今日刚好抄完。” “是啊,”景阳长公主晃了晃手里的书册,随手交给身边的清莹,“我也顺便看看音音的字。” 许夫人微微蹙眉,“长公主,您身边的女官不是就有擅长书法的? “抄书这种事情,她们就可以办到。 “又不是祈福要用的经文什么的。” “瞧瞧,”景阳长公主笑着同容安说,“许夫人是真的把你当女儿来疼的,我不过使唤一下,她就不乐意了!” 容安笑道:“伯母放心,不是什么费事的东西,不过是我在书上看到的一些趣事罢了。 “您若感兴趣,我也给您抄一本。” “那倒不必了,只是长公主说今日要上街,你去准备一下吧。” 景阳长公主敲了敲脑袋,“瞧我!什么记性!都忘了!你们娘儿俩先收拾着,我回去换身衣裳,咱们垂花门会齐。” 送走了她,许夫人叮嘱容安:“长公主送你什么东西,你看我眼色行事,我若让你收你便收下。 “别觉得不该得。 “你替他们做的事,他们不能正大光明赏赐,便会以这种方式来弥补。 “你若执意不收,反为不美。” 虽然按容安本也没打算拒绝,但还是要感谢许夫人这般替褚音着想。 景阳长公主上街,自然是不能带着仪仗的,三人做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打扮,乘坐的马车也十分低调。 但相熟的银楼还是认得景阳长公主和许夫人的,直接请他们上二楼雅座。 掌柜的亲自捧了图册请她们过目。 用的茶叶和点心都是清莹等人从长公主府带出来的。 容安意思意思要亲自煮茶。 被许夫人按住了手,“你别太拘束了,带你出来便是为了让你放松。快看看图样,可有什么能入眼的?” 景阳长公主也笑道:“许夫人说的是,你快挑!挑好了自己的,也得帮我们参详参详。 “我们虽不缺这点子首饰,但哪个女人会嫌自己首饰多呢!” 容安眨眨眼,记在心中。 “还是先给两位长辈挑选吧,”他笑道,“您二位的眼光好,我也跟着学学。” 景阳长公主笑呵呵打开图册,指着其中一朵蓝紫色镶金嵌宝缀珍珠的绒花问他:“你觉得这个适不适合你许伯母?” 容安伸过头来看,那绒花十分逼真,像是从花枝上刚刚摘下来一般,花上还停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他又转脸端详许夫人,“合适,非常合适!” 目光在对面楼上一凝,对面那俩人好生眼熟啊! 孟记银楼对面是天香胭脂铺,因天热,对面二楼的窗户也是开着的,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便这样明晃晃映入眼帘。 男的年轻俊朗,女的柔美温婉。 再垂眼往下看,胭脂铺门口,那辆马车上的徽记,赫然是镇北侯府的。 说的多了显得啰嗦,可是但是可但是,还得继续求票票鸭~~ 第二六六章 护着她 许夫人见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辆显眼的马车,不由诧异问道:“长公主,如今住在镇北侯府的,好似只有容二爷父女吧?” 容安默默补充:“还有容小姐的表姐南溪小姐。” 许夫人不解:“不是容二爷病了,容小姐在侍疾?她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景阳长公主也不由皱眉。 容安示意她往对面看。 景阳长公主看到相对而坐的那两人,脸就沉了下来。 因为那年轻男子赫然是三皇子周昱,年轻女子是南溪! 许夫人也看到了,心生不悦,“那女孩子好生眼熟……不是长公主家亲戚么?” “我家可没这样的亲戚!”景阳长公主立刻吩咐清莹,“你快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此时对面那两人也看到了景阳长公主三个。 南溪脸色通红,低下头去。 三皇子却笑着拱了拱手,起身与南溪说了句什么,便离开了那间雅间。 景阳长公主立刻叫容安:“你且避一避,他必是过来给我请安的。” 容安从善如流,毕竟褚小姐这张脸太出挑了! 早几年陈太后还替三皇子打过褚小姐的主意! 不多时,周昱果真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给景阳长公主行礼:“不知姑母在此,侄儿失礼了。” 许夫人已经站了起来,率先给他见礼。 周昱笑得和气,“许夫人请坐,您是长辈,该本皇子给您行礼才是。” 许夫人忙道“不敢”,站着没动。 周昱笑道:“姑母今日好兴致,不知侄儿能否在您身边尽尽孝?” 南溪此时也跟在清莹身后慢吞吞走了进来,默默给屋里众人行礼。 清莹走至景阳长公主身边,低声道:“南溪小姐说自己的胭脂用完了,所以借侯府马车出来采办,没想到丢了钗子,刚巧被三皇子捡到,所以特意请三皇子吃茶道谢。” 景阳长公主冷冷瞥了南溪一眼,“本宫记得,每个月不错日子给你们送月钱,送脂粉,送首饰衣裳。 “不敢说是天底下顶好的,却也都是内造的。 “怎的,还不够用?” 南溪羞得满面通红,一时讷讷无言。 三皇子在屋子里搜寻一周,没发现隔窗看到的那个清雅美人,不免稍显失望,“姑母在府里时间久了,不也想出来散散心? “南小姐此举也不算太出格吧?” “呵!”景阳长公主微微冷笑,“三皇子殿下是在说本宫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本宫上了年纪,又是能自己当家做主的人,行动上自然少受约束。 “南小姐却是闺阁少女,又无长辈陪同,这样贸贸然上街,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本宫可吃罪不起!” 三皇子回头去看南溪。 少女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孔,但露出来的一截脖颈已经红透,可见已经尴尬到了极点。 这副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他不由开口说道:“南小姐另有隐情的,姑母。她是想给远在家乡的姐妹带一些京中特产,才自己出来的。 “何况她乘坐的还是姑丈侯府的马车,不会有人不开眼来招惹她的。” 第二六七章 有心机 景阳长公主挑挑眉:“三皇子殿下还挺了解她啊!” 周昱忙道:“方才侄儿捡到了南溪小姐遗失的钗子,所以与她略聊了几句。” “嗯,”景阳长公主看向南溪,“如此说来,你们二人还挺投缘,这么快便能分享心事了。” 周昱还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的魅力真不小,这女孩子不过与自己才见了一面,在看自己的时候便已经脉脉含情了。 要知道,他最初可没暴露身份,身边小厮说漏了嘴之后,还差点把人家女孩子吓跑。 所以他觉得,他完全是靠个人魅力迷住的南溪。 但南溪难堪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她听得出景阳长公主字字句句都是在贬低自己。 她心中无限委屈,自己父母双亡,不得已寄居在外祖母家。 外祖母嘴上说心疼,但给她寻的婆家都是些什么人家啊! 瑾表妹那张嘴又是不饶人的…… 将来亲戚间可怎么走动! 所以姨丈带着瑾表妹进京来投靠景阳长公主她才厚着脸皮跟了来。 外祖母失望又如何?若她肯尽心,自己又何必这样辛苦筹谋。 瑾表妹在家里是说的天花乱坠,炫耀她多么多么得景阳长公主喜爱,还打包票说长公主看在她的面上也会给自己寻一个好婆家。 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景阳长公主待人疏冷,瑾表妹到了她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褚小姐都比表妹在长公主跟前得脸! 瑾表妹毕竟是镇北侯的亲侄女,便是长公主不待见,镇北侯也不可能真的不管,所以婚事上根本不必发愁。 可自己能一样么? 一介孤女,出身又不高贵,再不自己花些心思,如何能有好前程! 南溪想着,京城遍地权贵,便是手中没有实权的勋贵之家,也总比外祖母看中的什么举人之子、县丞之子要好得多! 但困在镇北侯府,又哪来的机会? 好在镇北侯和景阳长公主真正要困住的是容北父女,她要出府还是不难的。 所以便寻了个由头,出了镇北侯府。 因镇北侯府得到的命令里不包括不许南溪出府,所以她的行动没受到限制。 至于三皇子周昱…… 那根本就不是偶遇! 她无意间听见三皇子说要去天香胭脂铺给皇子妃选胭脂,才特意抢先一步过去,又寻到机会把自己的钗子遗落在周昱的必经之路上。 哪怕给三皇子做个侍妾,也比做别人家的正妻要风光。 何况她打听过,三皇子可是最有力的皇位竞争者。 若是三皇子将来顺利登基,府中的女人不就都成了妃嫔? 她认为凭借自己的聪明,不至于得不到三皇子的宠爱,那么将来的前途,岂不是一片光明? 瑾表妹怕是也要像如今在景阳长公主面前一样,连头都不敢抬! 与三皇子的交谈甚是融洽,她也能感觉到三皇子对她颇感兴趣。 只要三皇子留了心就好,往后再多几次见面,每次都给三皇子留下好印象,不信三皇子不接她入府! 第二六八章 攀亲戚 谁能料到会遇到景阳长公主! 南溪咬咬唇,深深一福,“长公主息怒……” “嗤——”景阳长公主笑了,“你们一个是本宫的侄儿,一个是本宫夫家侄女的两姨表姐…… “一个父母双全,一个……虽没了父母,却也还有嫡亲叔伯以及外家亲眷。 “你们的教养问题绝对与本宫无关。 “既然不是本宫这里出了差错,本宫为何要生气?” 潜台词就是:别太把自己当盘菜。 南溪瞬间羞得满脸通红,待要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眼睛里蕴满了泪水,怯生生望向三皇子。 三皇子正好也回眸看她,见她泪盈于睫,一双含情目中露出点点苦楚,却又坚强地不使之坠落。 三皇子心一软,转头又跟景阳长公主笑着说道:“姑母您说笑了! “您是侄儿的亲姑母,若是侄儿有哪里做得不对的,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至于说这位南小姐,如今住在姑丈府里,托庇于姑丈,便也等同于托庇于姑母。 “再说,她本来便是姑丈那边的姻亲,怎么说也是姑母的晚辈。 “南小姐从小地方来,又自小没了双亲,姑母肯教导她几句,那是她的福气。” 说着又催促南溪:“南小姐还不谢过姑母?” “多谢长公主教导。”南溪怯生生说着,再次行礼。 景阳长公主瞠目一瞬,旋即笑道:“罢了,本宫对着个聋子说话,吼再大声他也不知本宫在说什么。 “三皇子还有别的事吧?本宫这里和许夫人还有好些私房话要说,不方便招待你,你请便吧。” 三皇子面色不改,躬身告退。 南溪并没有立刻跟着一起离开,原地踌躇片刻,福身道:“民女也回镇北侯府了。 “往后……往后不会再擅自出府了。” 景阳长公主微笑道:“本宫依稀记得,你十六了?” 南溪心头略略有些发慌,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是。民女六月底的生日,马上就十七岁了。” “哦,”景阳长公主颔首,“的确是个大姑娘了。” 南溪觉得长公主话里有话,但此时实在无心细究,忙再次告退。 景阳长公主看了看左右,“你带了几个人出来?要不要本宫派人护送一程?” “啊,不必,”南溪忙拒绝,“镇北侯府的管家伯伯给民女指派了两个护卫的。” 景阳长公主又意味不明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南溪又给许夫人行了个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景阳长公主撇着嘴同许夫人说道:“本宫竟不知还有这般乱七八糟的亲戚!” 许夫人笑道:“长公主说笑了!皇家的亲戚那也是敢乱攀的?不要命了么?” 南溪都还没走远,听了个真真切切,脸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同时心里暗暗发狠,一定要出人头地! 将来让侮辱过她的人匍匐在她脚下乞怜! 一时的风光算得了什么,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她脸上的阴狠一闪而逝,旋即又换上了温柔而又楚楚可怜的神色。 感谢踏雪寻蓝宝贝的月票,加一更~ 第二六九章 长辈赐 许夫人望着门外,不免有几分担忧:“不怕她搞出什么事来?” “不过一只小小飞蛾罢了,”景阳在长公主垂目饮茶,“愿意自己投火只管去!” 容安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亲自去关了门,走回窗边往下望了望,“母……长公主,三皇子亲自送南小姐回去了。” 因他改口改的快,许夫人未曾察觉,也跟着往窗外望了一眼。 可不是么,三皇子骑着高头大马,护卫在马车一侧,时不时弯腰探向马车窗口,可见二人相谈甚欢。 “长公主休怪臣妇多嘴,”许夫人道,“方才三皇子有句话说得对,这南家女再怎么不堪,与容家也是姻亲。 “何况如今真真切切是住在镇北侯府的,万一闹出点什么不堪之事,只怕会有人借题发挥。” 景阳长公主点头,“放心,此事本宫今晚就处置好。 “没必要为这样的人扰了心情,咱们继续看首饰。” 在长辈面前,容安保持了谦卑姿态,最终景阳长公主给他选了三套头面。 许夫人不敢与长公主比肩,便选了两套,另挑了两个精致的首饰盒,“常用的首饰可以搁在这里头,太大的和不常用的便放进库房收着。” 容安只能道谢。 许夫人笑道:“这多好,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给你什么东西你只管收着就是了。”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看了景阳长公主一眼。 景阳长公主挑了挑眉,“夫人放心,这只不过是日常的消遣。并不是谢礼。 “本宫府库之中,还有番邦进贡的稀罕玩意儿,那才有点意思。 “另外,本宫还和皇兄说了,明儿再进宫一定要去他私库里挑点好宝贝。 “这些阿堵物太俗。皇兄颇收藏了一些孤本、古画之类的,想必音音更感兴趣。” 容安眼睛一亮,对啊,褚小姐是用金玉堆砌着长大的,这些首饰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不,不对,就算褚小姐不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她久受书香熏陶,定也不爱这些俗物。 到底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啊! 许夫人一见他这模样,不由皱眉,“这算得了什么!音音,咱们在长公主府里叨扰已久,也该回去了。 “你伯父的珍藏也有不少,以后都给了你做嫁妆!” 景阳长公主睁大一双美眸,“夫人这是在与本宫斗气?” “并不是,”许夫人笑呵呵说道,“长公主知道的,我们老夫妻没有女儿,儿媳妇里也没有喜欢书画的。 “货卖识家,这些东西到了她们手里也是白糟蹋。 “我们又拿音音当女儿待,都给了她又算得了什么?” 景阳长公主偷笑,如此算来,还是便宜了自己家哦! 这嫁妆将来都会落到自己孙女手里呢! 她看着容安,笑盈盈地道:“还不赶紧谢你许伯母。” 容安略有些尴尬,母亲,您收敛点,这笑容也太狡黠了! 但还是依言跟许夫人道谢,又拒绝道:“那都是伯父的珍藏,该好好留着传承下去。” 第二七〇章 走捷径 许夫人叹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货卖识家,只有在懂的人手里,这些东西才有价值。 “否则,那便只是故纸堆。” 容安想了想,这是来自长辈给褚小姐的馈赠,自然不好执意拒绝,大不了往后自己来给许家... 第二七一章 费心思 南溪一直低头不语,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但事情并未就此了结。 因为她从家里逃了! 南家本非高门大户,门户看守不算特别严格。 南溪都没带丫鬟,只贿赂了门房二两银子,便从家里逃了出去。 得到消息后,容安不禁挑眉:“这女子竟如此大胆?” 白芷道:“原以为送回关家此事便算了结了,长公主派的人没多留,咱们的人倒是多留了几日,但也只留到亲眼目睹她被送回本家。 “随后才听说南家报了二房嫡女夭亡,折回去细细一打听才知是逃了。” 容安冷笑一声:“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会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的。” 他认为此人跟自己不会再产生交集,便很快将之抛诸脑后。 他要忙的事有不少,哪分得出那么多精力。 在与褚音互换人生之前,他不甚在意自己的私人力量。 冠军侯府留下办事的人屈指可数。 但经历了互换人生,他才知道,原来就算没有野心,也该有自己的私人力量,这样才能避免陷入被动局面。 与容瞻沟通后,他便开始着手逐步接管那些隐卫、了解商道的事情。 其实由于筹备时间短,商道还不健全。 容安想让褚音接触一下,毕竟在经商这方面,她总比自己在行。 若是她愿意,商道就可以由她接手,若她不愿,还可以请她介绍可靠的人过来帮忙。 第二件事便是帮褚音处理江南来的消息,苏城那边,按照褚音的计划,族学的改进在有条不紊进行。 来年大比,褚家就会有不少人下场。 受到褚家资助的乡里贫寒学子更多。 对于这些学子来说,唯一的出路便是科考,可他们囊中羞涩,光是为了衣食饱暖便耗去了大半精力,还如何读书? 褚家的资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尤令他们欣喜还不是生活上的资助,而是得到去褚家族学读书的机会。 当然,他们初来乍到,受到褚氏族人的排斥是必然的。 他们也不把那些冷嘲热讽放在心上,而是牢牢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孜孜不倦求学上进。 好在同窗鼻孔朝天,教书的夫子却十分尽心,且因材施教,所以他们的进步有目共睹。 这个世上令人折服的往往不是出身,而是实力。 当这些寒门学子展现出自己超强的学习能力,交出亮眼的考卷,那些褚家学子大多数便改变了对他们的偏见,自己的学习也更刻苦了。 即便还有个别性格偏激的,也不会影响到大局。 容安要做的,便是要让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让褚氏族人有肩负兴盛家族的责任感,还要让受资助的寒门学子对褚家有归属感。 先前调派的骑射师傅已经就位,不光能帮助学子们强健体魄,而且还能影响他们的大局观。 这种影响在潜移默化中,想要看到成效需要挺长一段时间。 他还在琢磨,褚家的那些夫子固然都是满腹经纶的,但他们固守在苏城,是不是在某些程度上也有些故步自封? 否则褚小姐也不会生出让褚家学子游学的心思。 第二七二章 难度大 所以是不是应该也找些新的夫子过去? 不仅能带去新的观点新的教学方法,还能刺激一下原有的夫子,让他们有更多的钻研和创新的激情。 嗯,说到做到,此事记录下来。还得请许伯母出面帮忙。 然后还有在各地创建书院的事,褚小姐只起了一个头,这种事情知易行难,光凭她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展开的。 不说要打通官方渠道,光是应对本地的书院就是个不小的麻烦。 所以这种书院不着急铺开,应该先选择几个地方做试验,成功之后,渐渐把知名度打开,不愁别处不盼着建分院。 至于如何打开知名度,首先去讲学的必须是有名望的学者,其次,培养出来的学生要么成为一方名士,要么就金榜题名。 但不管怎样,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心力,并不是光掏钱或者光有思路便能办成的。 这件事他得琢磨琢磨派谁去办。 首先这个人必须是管理方面的人才,第二,人脉要广,第三还不能是个胸无点墨的。 琢磨来琢磨去不由得把主意打到了父亲那里。 他记得当初父亲麾下退下来的幕僚当中便有类似的人才,只是后来不知被安置到何处了。 记下来记下来! 再有就是褚小姐家的商行了。 褚家老太太打下的基础非常牢靠,哪怕是这一年余暂时无人接她的手,也没出现什么大的乱子。 褚小姐只需要恩威并施,很快便能掌控大局。 要防的是有人会以为褚小姐年轻面嫩,且是闺阁女子,生出蒙蔽之心。 所以就该让自己手中的隐卫发挥一下作用,去监督巡视一番。 这样的事情褚小姐也在安排着做,但是她所用的人细究起来都是有可能和商行中人产生利益牵扯的。 如此一来,生出互相勾结欺上瞒下的几率大增。 还不如自己的人,超脱事外,能以公平公正的态度来调查。 他也要严格下令,让他们只陈述事实,不许掺杂个人观点。 打定了主意,把人手分派下去,容安去见了许夫人。 许夫人正在给许太师写信。 见他来了,停下笔招手道:“来,给你许伯父也写几句?” 容安忙摆手,“您先写,我稍后单独写一封吧。”这事儿得交给褚小姐。 他虽然在竭力模仿褚小姐的笔迹,但也只是有个形似而已。 到了许太师这样的方家面前,怕是会被瞬间戳穿。 许夫人也不勉强,重新提起笔,“你写好了交给我,咱们一同送出。” 容安忙应声,“一会儿回去就写,我会告诉许伯父,有我在身边,您不光身体康健,而且笑口常开。” 许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哟,你这小嘴儿越来越会说话了! “怎么办啊,等你父亲来接的时候,我不舍得放你回去怎么办? “我都想干脆把你抢回来当女儿了!” 褚小姐得长辈喜欢容安自然高兴,又奉承了几句,才说明来意。 许夫人把信封封好,一边思索着,“这样的人选倒也不难找。” 第二七三章 寻人才 容安大喜。 许夫人道:“当年你大哥在和县任县令的时候,与当地的教谕关系非常不错。 “后来你大哥任满调离,也没和那位教谕失去联络,听说做到了通判的位置。 “只是因为性情过于耿直,得罪了上峰,被迫辞官回乡。 “后来在乡里也开设了一家书院。后续什么的,就不太记得了。 “刚巧你大哥那边派人回来请安,你随我一同去见见,有什么问题,好当面提问。” 容安忙道谢。 许夫人嗔道:“你看你,又开始了!” 容安只得笑盈盈说道:“这也不是替我自己道谢,我是替那些读不起书却又有上进心的寒门学子道谢呢!” 许夫人这才转嗔为喜,与景阳长公主说了一声,带着容安回到许府。 来给许夫人请安的是她长子许敬的大管家许山。 许山本是伺候许太师的长随,因老成持重,办事周到,被许太师送给许敬帮忙。 许山如今已四十出头,蓄着胡须,抬眼看到许夫人身边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忙低下头去,恭敬行礼。 容安原是要躲到屏风后面的,被许夫人强拉了来坐在身边。 许山先是替许敬夫妻向老夫妻问安,简单说了家中近况,然后请许夫人示下。 许夫人便把容安的诉求说了。 许山沉吟片刻,“那位秦先生老奴也知道的。他那家书院已经关门了,如今正赋闲在家。 “若是大爷写信邀请,他必来。 “只是恕老奴僭越,秦先生学问自是好的,只是为人方面过于耿直,很容易得罪人。” 许夫人点头:“有本事的人有几分脾气可以理解。 “我只担心他是那种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有数倒不出来的。” 许山忙道:“不会的,但凡秦先生教过的学生都非常出色。” 许夫人含笑看了容安一眼,“稍后我在家书里提上一笔,具体情况你回去之后跟你们大爷说。 “这样的人若是还有的话,也都介绍过来。 “盘缠什么的不用愁,我来出。” 容安忙轻声唤了一声“伯母”。 许夫人拍了拍他的手,“从你那里支银子,咱们公是公私是私,不搞混。” 又跟许山简单说了容安的身份。 许山大喜:“大爷一直说想抽空去拜会褚大儒,如今咱们关系更近了一步,大爷知道也会格外欢喜的。” 这还不算,许夫人又邀请了几位许太师门生的夫人过府,请她们跟自家男人说一说让他们也帮忙找一找这方面的人。 没过两天,各府推荐的人就都到了许府。 刚巧容瞻那边也帮忙推荐了几个人过来。 容安怕自己弄巧成拙,专门请了容瞻过来帮忙考核。 容瞻还带上了自己的宝贝徒弟曹纲。 这一番考核,确定这批人全都合格,容安才松了口气,给他们安排去处。 这一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快,一转眼两人又各自归位了。 褚音得知容安为自己做的这些事,又是欢喜又是甜蜜。 若父兄知道自己觅得良人,也该欢喜的吧? 第二七四章 得家书 巧了! 褚音随景阳长公主从宫里出来后,便得到父兄三人的来信。 她激动得手都在不停发抖,几次努力都没能把信封撕开。 当时许夫人就在身侧,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急,慢慢来。” 褚音鼻子发酸,眼睛里蕴满了泪水。 隔了两世啊! 终于得到他们的消息了! 许夫人温暖而干燥的手掌,安抚了她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终于撕开了信封。 许夫人扭头吩咐木香甘草:“去给你家小姐准备温水、手帕等物,一会儿好洗脸啊!” 褚音的伤感因此散去不少,“伯母,您就别打趣我了!” “好好好,”许夫人笑着改口,“那就去让厨房多添两个菜,你们小姐心情一好,必然胃口大开的!” 褚音忍不住笑了一下,用手帕拭去眼角残存的泪痕,低头去看信。 一共三页,三人每人写了一页。 整体看下来,这三人都字迹工整,可见写信之时情绪稳定。 信上报喜不报忧,只说褚敦敏和褚之问叔侄游历途中遇到一点小意外,但并无生命之危。 褚敦儒找去之后因对当地风俗感兴趣,也同他们一去到处踏访。 得知封老太太病逝的消息,他们原本是准备立刻回家奔丧的。 哪知逢上天灾,道路被封,也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络。 一旦道路通畅,他们立刻便给褚音写了这封信。 让她先安心住在许府,等他们回乡祭奠完封老太太,便即进京接她。 褚音知道这寥寥数语背后必定隐藏着无数的凶险,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落了下来。 “啪嗒”一声打在信纸上,发出一声轻响。 褚音忙用手帕拭泪,又小心用细绵纸吸掉落在信纸上已经有些洇开的泪滴。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家书呢,可不能这样毁了。 许夫人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搂入怀里,“好孩子,这是好事,不兴哭的。” “嗯,”褚音挤出一个笑,“是,好容易才和他们重新联络上呢!” 待她情绪稳定了,许夫人才起身:“我去厨房转转,你给他们写封回信吧。你许伯父不在,我不便写信,你替我问好吧。” 褚音点头答应,迫不及待让甘草木香铺纸磨墨。 但提笔在手,却又不知从何处落笔了。 甘草心直口快:“咱们进京这才四个来月,就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这么多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小姐,要照奴婢说,您干脆就说见面再细聊。 “有这句话,怕大老爷二老爷还有公子都会急着过来问一问您呢! “不是一家人能更快团聚?” 木香白了她一眼,“你就不能说点有影儿的事儿?” 甘草嘿嘿笑,“我是真这样想的啊!要是有人跟我说,有好些话等着见面聊,我就巴不得立刻见到人呢!” 褚音忍不住微笑,“甘草说的也不无道理。 “咱们经历的这些事啊,当真是单拿出来一件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她还在想,自己的奇异经历要不要说呢? 第二七五章 搬回去 这念头不过一转,立刻便被压了下去! 不能说! 怎么说?说了之后必是***烦! 首先,他们怎么能接受自己与一个男人互换身体的事? 根本就不能细想! 尤其是冠军侯还以自己的身份做了那么多事,——即便是冠军侯也不行! 在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宠爱侄女的叔父、疼惜妹妹的兄长那里,根本毫无道理可讲! 褚音深吸一口气,这个秘密还是牢牢埋藏在心底吧! 冠军侯为她付出良多,找回父兄还有他的功劳,她又怎忍心让他受到责难? 思之再三,只简单写了自己的经历:在族人帮助下操办完祖母丧事,随况大夫人进京住进况府,两月余被许夫人接入许府,后又结识了景阳长公主,并给长公主帮忙,得以出入宫廷。 如今时而住在长公主府时而回许府。 春秋笔法,删繁就简。 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清。 木香笑道:“别人不说,大公子一定特别着急!” 小姐就是一家人的眼珠子,听说小姐在况府还住过,一定都急坏了! 大公子比小姐大了好几岁呢,懂事也早,定然知晓一些况家的事。 说来也是怪这些人不肯跟小姐说况家的事,否则一开始就不去况府,不是少了很多麻烦? 可见有些时候打着替人着想的名义,却未必真的能帮到人。 但木香也只敢心里这么想想,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褚音这里写好信,景阳长公主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亲自带人送了几个菜过来,“我也来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她是真的高兴,亲家老爷安然无恙,这儿女的亲事不是就能提上日程了? 何况皇兄那边已经基本无事,针对陈太后的行动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褚音既感激容安,也便对景阳长公主也充满了感激。 许夫人笑道:“我瞧着长公主这边也没什么大事了,不然我们就彻底搬回去吧,一直在长公主府住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景阳长公主皱眉,“夫人这是嫌弃住在此处没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长公主多虑了,”许夫人忙道,“实在是那边府里事情也多,我们娘儿俩总是跑来跑去的也不像话。 “再者,我们总在这里住着,镇北侯就不方便进内宅,多不好。” 景阳长公主便看向褚音:“音音,你是什么想法?” 褚音没想到战火会蔓延到自己身上,眨了眨眼,有点为难。 许夫人抢先说道:“长公主别为难孩子。她能有什么意见?长公主出言邀请她还能拒绝? “说白了这是我的意思,长公主细想想,长久留她住下去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挤了挤眼。 景阳长公主立刻明白过来,但还是坚持:“虽然我有个儿子,那不是还没回来吗?有什么不好的!” 褚音脸上一红,想到若是自己和冠军侯真能成,自己还真不能在长公主府久住。 于是轻声说道:“我们先回去准备准备,说不准家父他们什么时候就要来了。 “若是长公主有需要我帮忙的,我再来就是了。” 感谢桃桃家的小可爱月票支持~加一更哦~ 第二七六章 不纵容 景阳长公主不好执意挽留,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她很喜欢褚音的。也很享受目前能跟儿子时时见面的状态。 唉! 可惜了! 等回到自己院中,与容克提及此事。 容克笑道:“其实也算是好事,咱们这边赶紧着手准备。 “打听打听褚大儒他们有什么喜好,等他们进京安顿下来,咱们立刻登门提亲。 “若是一切顺利,等子固回京,不是就可以操办婚事了? “儿媳妇娶进门,你们亲近的时间就更多了。” 景阳长公主重新振作起来,“你说得对!你如今忙的顾不上,给我派两个人过来帮忙!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 容克点头答应,又道:“子固前两天跟我要的人,我都找好了,过几日就能进京,届时考核一下是否堪用。 “我看咱们这儿媳妇是个有大主意的,便是将来进了门,你也不要太拘着她。” 既然容安求到了容克头上,容克自然是要查一查的,一查之下大吃一惊,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竟有这样的心胸和眼光。 能帮的必然要帮一把。 景阳长公主得意一笑:“那可是你儿子的眼光!咱俩生出来的儿子,眼光能差么?” 容克微笑颔首,“你说得对!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二父女俩要回去了。” 景阳长公主诧异:“这就要走了?他们的目的还没达成呢!” 容克眼神就有点冷,“他们太不知足了!我若纵容下去,只会是个欲壑难填的结果。 “不如早点让他们死心。 “所以我稍稍用了点手段,老二自己也不敢造次了。 “没人做主,瑾丫头自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别这么说,”景阳长公主撇撇嘴,“那个南溪你还记得吧?就是老二连襟家的闺女。 “之前我带子固上街,偶然遇到她私会周昱。 “怎么说和你家也是姻亲,若是闹出什么不堪的事来,谁也脸上无光。 “何况她当时还是住在镇北侯府的。 “所以我就派人把她强行送回她外祖家了。 “那家老太太倒是个明白人,知道管不起不能管,便把人送回了本家。 “嘿!还真是小瞧了她,她竟从家里逃了!不知怎的,又与周昱搭上了线,如今做了三皇子府的侍妾。” 容克眉头皱紧。 景阳长公主摇了摇头,“你事务繁忙,所以我就没和你说,今儿若不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我也懒得提。 “南家已经报了她夭折,销了她的户籍,如今世上再无南溪。只有三皇子府的侍妾南姬。” 容克立刻起身,“我去问问老二,把这样一个不安分的人带进我府里,是何居心!” 怕是容瑾得知此事也会吓破了胆。 景阳长公主没拦着,“去吧,快刀斩乱麻,还省了日后麻烦。” 然后她又继续愉快筹划怎么准备给褚敦儒的见面礼,如何筹备聘礼。 啊,还得去冠军侯府收拾收拾,小两口成婚之后是必要住在那边的。 其实这样好,自己住更自在。 心情好,没烦恼,说不准还能早日给自己生个孙子孙女的。 感谢eling的月票,加一更~ 第二七七章 讨东西 都不用小两口带孩子,他们又没经验! 有那时间还不如多造俩娃出来。多子多福嘛! 景阳长公主带着愉悦的心情去自己库房翻找礼物,找来找去觉着没什么合适的。 褚敦儒乃当世大儒,褚家底蕴深厚,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不行,还是得进宫找皇兄问问,他那里应该有能入得了眼的东西。 景阳长公主行动力极强,打定主意之后,便立刻风风火火带人进宫。 文昌帝刚刚处理完部分政务,起身到御书房外散步。 景阳长公主匆匆一礼,便毫不客气地拉住他:“皇兄手里的宝物颇有不少,成否借给臣妹几件?” 文昌帝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无奈地道:“借?到了你的手里,还能还回来?” “不要在意这个嘛!”景阳长公主笑道,“咱们做兄妹也就这一辈子的事,人这一生多短啊! “何必计较那么多?您不就臣妹一个亲妹妹嘛?不要太小气啦!” 文昌帝无奈,只得带着她一同去了私库。 文昌帝喜欢收藏名画古画,以及各种孤本古籍。 金玉之物若非极特殊,是入不了他的私库的。 景阳长公主熟门熟路来到一面书架前,随口问:“今年皇兄还没晒书吧?什么时候晒?臣妹来帮忙啊!” “罢了罢了,”文昌帝忙道,“朕可不敢用你!你帮朕晒一次书,朕都要心痛好久!” 景阳长公主一边寻找着合适的书册,一边笑道:“小气了不是?臣妹又不是蝗虫过境般,搬空皇兄的库房。 “再说,臣妹每次来借书,也不是没带给皇兄好处啊! “头一次来借书,臣妹帮着您请来了洪大学士,若非洪大学士,国子监哪能得到重新整顿? “第二次臣妹帮您换来了一幅古画,那可是人家说什么都不肯割爱的呢! “至于这一次,臣妹要帮您娶回一个绝佳的外甥媳妇呢!” “哦?”文昌帝来了兴趣,“谁家女孩子?还需要你如此用心? “咱们子固站出来,不够吸引人的?还需要聘礼做底气?” 景阳长公主笑道:“说来此女皇兄也见过,便是……”她左右看看,又压低了声音,“便是帮皇兄恢复康健的女孩子。” 文昌帝一怔。 景阳长公主解释道:“她可不是寻常女子,乃是江南褚敦儒的掌珠。” “难怪朕瞧那孩子有几分面善,”文昌帝恍然,“原来是褚敦儒之女。 “只是褚敦儒乃是江南苏城人,他女儿怎会……哦,朕记起来了,他的夫人是京城人。” “对啊,”景阳长公主一边把自己相中的书小心拿下来交给清莹捧着,一边说,“跟皇兄当初的瑾妃同出承平侯府。 “只不过褚夫人辈分高,是况氏的姑母。” 文昌帝已经想不起瑾妃是何人了,面上出现片刻的茫然。 景阳长公主心中微叹,况雨菲固然不值得同情,但男人就是这样善变,前脚还你侬我侬,隔上一段时间就抛在脖子后头了。 文昌帝略显尴尬,摸了摸胡子,道:“如此说来,更不是外人了,要不要给况氏升一升位分?” 第二七八章 心情好 景阳长公主一抖,“罢了,奉劝皇兄不要好心办了坏事。 “不管是褚夫人还是臣妹这未来儿媳妇,和况家可都不是一路人。 “太后做事……但她前些时降了况氏的位分,还是让人很舒服的。” 文昌帝便知自己该查一查况府。 景阳长公主找齐了书,又跟文昌帝要了装书的箱子,命人好生送回府去。 文昌帝不由感叹褚敦儒:“当年朕是多想把人留下来啊!那时朕登基时间还不长,正需要这样的人才辅佐,偏生他无心仕途! “后来朕还曾派人再次请他出山,也被拒绝了,便是想请他做晔儿的师父,也错过了。” 景阳长公主安慰道:“皇兄也不必过于介怀,有的人他就是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啊! “再说褚敦儒不是已经跟朝廷推荐了他的胞弟褚敦敏? “听说他的亲生儿子自幼便跟着叔父学习,说不定将来也可以拐了来给您效力。 “至于说给四皇子做师父嘛,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说不准如今他们的缘分就要到了呢? “总之儿孙自有儿孙福,皇兄不要事必躬亲,有些时候过犹不及啊!” 文昌帝颔首,“顺其自然吧。你给子固操办婚事,他自己知道么? “别为此事闹得母子失和,还耽误了人家姑娘。” 景阳长公主笑眯了眼,“皇兄有所不知,若不是这小子留了心,臣妹怎么会想到去了解人家姑娘?不了解人家姑娘哪知道这竟是个如此出色的女孩子? “如今怕是娶她进门的心,臣妹比子固还更迫切些!” 文昌帝点点头,“朕想起来了,当初你便是说小神医是子固推荐的。 “这是好事!朕还以为他迟迟不肯成婚,必是要孤单一辈子的,却不想缘分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如此看来,还是子固是朕的福星! “女方意愿如何?咱们虽然是皇室中人,可也不能干那种强迫人的事。” “女孩子的口风臣妹探过了,”景阳长公主谨慎说道,“只是褚敦儒方面还不曾有机会见面,自然也无从提起。 “但并不是臣妹自夸,子固除了不爱读书,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吧?” 文昌帝哈哈大笑,“景阳啊景阳,你瞧瞧你那心虚的样子! “褚敦儒是什么人?他满腹经纶,学识渊博! “褚氏一族更是耕读传家,底蕴深厚。 “你确定咱们子固这只知道埋头打仗的人能讨好了这样的老岳父?” 景阳长公主肩膀都垮了下来,抱怨道:“皇兄,人家好不容易堆起来的信心全被您击垮了! “那怎么办?所以臣妹才来皇兄这里借好东西啊! “但愿人家看在咱心诚的份上,同意把女儿嫁过来。” 文昌帝心情十分愉悦,“朕教你个巧宗儿,等许太师回来之后,你去请许太师做大媒。 “许太师与褚敦儒交情颇好,有他在中间说好话,还更容易成功些。” 景阳长公主忙道谢,又说了几句闲话,叮嘱文昌帝要按时吃药,这才告退出宫。 文昌帝负手而立,半晌笑道:“朕许久没有这般心情愉悦了。” 本月最后一天啦,宝子们票票投起来呀~ 第二七九章 时间短 景阳长公主回府之后便直奔抱香斋,走至半路忽然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唉,怎么就忘了,孩子都搬走了!” 清莹忙道:“若是长公主思念褚小姐,便派人再去接来住几日。” “罢了,”景阳长公主摆摆手,“本宫还是悄悄准备东西吧,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褚音那边除了处理自己的事情,还给许夫人复诊了一次,确定许夫人如今的身体状况非常好。 然后便是写信告诉容安自己这边的收获。 同一时间,容安也基本结束了一天的公务。 这日他回来除了例行公务,还处理了石炭之事。 许太师那边第二轮的谈判也结束了,基本上划定了两国的边境线。 如此这般,边城还需要再增加两座,一座要护住盐海子,一座要护住石炭山。 此事不能假手于人,所以容安亲自带人去探查、选址、测绘,制定大概开采路线。 回去之后参考了许太师的意见,稍作调整,这一日就过完了。 唉,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分明回营的时候,日头还挂在天边,等他走到帅帐,太阳就落山了! “大帅!” 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呼唤。 容安眉头一皱,转身看去,却见于赛花提着个包袱快步而来。 容安面色淡漠,“有事?” 于赛花诧异,分明昨日她来找大帅,大帅还是和颜悦色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容安扭头继续往帅帐里走,“若没事你便回去吧,本帅这里还有好些公务要处理。” 声音也冷冷淡淡的,全无昨日的温和。 于赛花咬了咬唇,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之前跟大帅说过的与北齐贸易皮毛之事有了眉目,末将特意来跟大帅说一声。” 帅帐里早已掌起了灯,容木瞟了于赛花一眼,特意多点了几盏蜡烛,使得光线更加明亮。 边地风沙大,太阳烈,于赛花又不太注重保养,除了五官和穿衣根本就看不出和男人有什么区别了。 顶着这样一张脸也好意思来侯爷面前频频露脸? 好啊,我先把灯弄亮些,让侯爷好看清你! 嗯,虽说侯爷不太注重外在,但能有一个赏心悦目的媳妇,谁想找一个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 更不要说人家褚小姐既有外在又有内涵。 想到此处容木忍不住瞪了容金一眼。 容金很无辜,人家是来说正事的啊!再说,谁让你不和于小姐说明白的? 容木撅起嘴来,好吧,这事儿是他没办好。 上一次本来要说了,于赛花被别的将军叫走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说清楚! 容安在帅案后坐下,喝了两杯茶,才问:“何事?” 于赛花觉得今日的大帅气势有些迫人,压得她都抬不起头。 忙把包袱高高举起,“这是末将的人送来的样子货,若是大帅觉得可行,咱们可以建立一条商道。” 容金接过包袱,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放到容安面前。 容安翻看了一下几张皮子。 想起早起看到褚音给自己留的信,的确提到了此事。 第二八〇章 挑明了 褚音还建议这条商道的建立不走官方渠道。 如此一来,固然商队得不到官方保护,但也不必跟官方纳税。 而且,这样做更容易让人相信是普通商人为了牟利铤而走险。 能获利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 第二八一章 做打算 等回到帅帐,容木又有些不安,悄悄跟容金说:“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其实……人家于将军也没做错过什么。” 容金不理他。 容木又觉得若是于赛花不够坚强,怕是也不能走到这一步。 便不再去想此事。 容安好容易把案头堆积的公文处理妥当,沐浴完毕,仔细思索着该给褚音准备些什么聘礼。 父亲母亲那边是一定会准备的,但自己的心意也必不可少。 看今日于赛花送来的皮子着实不错,褚小姐不管是自用还是拿去送人都挺体面。 虽说精神高雅很重要,但若是衣食饱暖都做不到,如何讲究风花雪月? 他便把此事交给了容金:“若非我主动问起,你便不要提。 “皮子筹齐之后,直接送到母亲手里。 “另外,北齐织的毯子也不错,你看看能否想法子弄几张过来。 “要挑选那些配色大方简洁的……华丽的也要准备几张,万一能派上用场呢。 “和皮子一样,都直接送到我母亲手里,我若不问,也不必回我。” 容金虽然好奇,却也没多嘴。 容木冲他挤了挤眼,侯爷开始为未来侯夫人做打算了呢! 容安顿了顿,又问:“你们也帮着想想,此地还有什么稀罕物可以送回去的?” 容金老实巴交说道:“本地的牛羊肉味道十分鲜美,可惜不好往回运。 “北齐人还擅长制作骨器,怕咱们那边的人也不会喜欢。 “别的,一时想不到了。” 容安摇了摇头,“暂且如此吧。你们先去忙。” 他得把褚小姐留给他的信还有日志再回味一遍。 哦,褚小姐让于赛花分管军中棉衣制作之事。 也与许太师商量好了,北齐送过来的第一批皮子要挑选出牛羊皮优先供给军中。 即便不能人人都有皮衣,至少手肘膝盖这些需要重点保护的位置都要有皮子护住。 另外,褚小姐那边的商队也到了,送来了一批布匹还有瓷器。 布匹可以军中留用,瓷器便可拿去与北齐交易了。 此事已在许太师那里过了明路,他知晓这是褚家的本钱,也已经暗示过会帮忙照应,所以必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再有就是褚小姐提到可以运送一批纺车过来。 北地固然缺少棉麻等原材料,但羊毛也可以纺织啊。 再者,北地又不是所有地方全都土壤贫瘠,可以在适宜的地方进行原材料种植。 不过具体事宜需要请教专门人才,或者实地试验过才能知晓可行不可行。 褚小姐真是太贴心了! 她不光考虑到解决目前存在的问题,连日后边民的生计都考虑到了! 还得跟她好生说说,不要为了这些事耗费心血,这本不是她的分内之事。 若是有相关思路,只管告诉他,他来找人去办便可。 临睡时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冲着镜子里的自己龇了龇牙,“嘿!你真是好大的福气啊!” 因这一日过于忙碌,他几乎是沾枕就睡着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八二章 空欢喜 再次醒来已经又变成了褚小姐。 若说这次回归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褚小姐给留的信没有像他一样表现出热烈的情感。 不过想想也是,人家褚小姐书香世家出身,一向都是含蓄内敛的。 但她这样做,让容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褚音对他有没有动心。 动心程度又有几何。 因此便有些闷闷不乐。 起身更衣梳洗毕,木香拿过来几个荷包,“小姐看看今日要戴哪个。” 容安有些疑惑。 “这还是小姐亲自裁剪的呢,”木香道,“之前端午节的时候,因在况府住着,咱们都没自己做五毒荷包。 “来了许府之后,没那么多烦心事,奴婢和甘草给您做了好些荷包。 “昨日您说您该亲自做的,只是没时间,所以便挑了料子,裁了好些,让奴婢们帮忙做出来。 “这几只是奴婢和甘草连夜绣好的,您先凑合用。 “过几日精致些的也能做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瞟向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针线笸箩。 容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针线笸箩里放着一只湖青色的荷包,上头还只绣了几片竹叶。 他忍不住拿起来端详。 嗯,颜色是他喜欢的。 竹叶清雅,绣工精致…… 嗯?该不会是褚小姐做了准备送给自己的吧? 甘草拿着几张绣样走过来,“小姐,昨日您让奴婢找几张新鲜些的花样子,您瞧瞧这些成不成?” 容安接过来一看,无非是些蝙蝠、祥云、如意之类,并非小姑娘们喜欢的花卉图样,心中高兴。 难道除了荷包,褚小姐还要给自己做衣裳鞋袜? 却听甘草说道:“您说要给老爷、二老爷、大公子准备新衣,这些纹样都挺好看的。 “就是您指定的布料还不齐全,等齐了,一总给您送来。 “要奴婢说,您可别亲自动手了,支支嘴儿嘴儿就行了。 “若让这三位知道您还亲自给裁衣、做鞋袜,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容安的脸一垮,白高兴了!原来不是给自己做的! 那……荷包呢,难道也不是给自己的? 木香也劝:“是啊,如今您每日都很忙,也抽不出时间来做这些。 “老爷他们知道您有这份心就已经很欢喜了。 “不论到了什么时候,还是心意最重要。” 容安闷闷答道:“好吧,这些……且都收起来。” 或许他应换一个思路,不该让褚小姐亲自动手去做什么东西,她……本也不是做这些东西的人。 反正自己也不缺穿的用的。 但情绪还是不免低落起来。 乃至做早课的时候都被许夫人瞧出来了,“昨儿不还高高兴兴的?” “没事,”容安忙赔笑道,“许是昨晚没睡好,您不必担心。” 许夫人笑了:“你本人就是个大夫,自然是懂的。往后不许熬夜了啊!” 容安连忙答应,然后全神贯注去练习五禽戏。 能感觉得到,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褚小姐这身子强健了不少。 只有一点想不明白,自己使用褚小姐的身子没法发挥自己的功力倒罢了,怎的褚小姐也不能使用武功? 走过路过的宝子们,票票支持下哈,本月最后一天啦 第二八三章 做反思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但总是被别的事情打断,也便没来得及仔细思索。 或许此事可以问一问瞻老。 没过两日,许夫人这边帮忙找的第二批人就位了,容安又请了容瞻过来帮忙。 这些人都是满腹经纶却又无心仕途,或者时运不济的,能给他们安排一个讲学的事来做,他们自己也很高兴。 因为容瞻跟他们说,实现理想不只有自己亲自去做一条路,看着自己的学生贯彻自己的想法,施展自己的抱负,才算真的成功。 只因你的思想,你的坚持会一代代延续下去。 就好比香火的传承。 但似乎比延续香火更有意义,影响力也更大。 而且容瞻还跟他们保证,不会让俗务影响他们传道授业。 夫子们深感这些话直击心灵,斗志昂扬准备奔赴各自战场。 容安悄悄隐在暗处观看了全过程,不由感叹:还得是读书人,这给人转变想法的事情做得竟是如此得心应手! 不过也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能做到这般程度,眼前被统一了思想的这些夫子不也是读书人? 只能说瞻老心较比干多一窍啊! 有容瞻出面做事,曹纲只配跑腿打杂。 待把所有人的去处都安排妥当,命人将之送到事前定好的镖局,这些人会由镖局一路护送抵达教学地点。 到了彼处自有人负责接引、安顿。 曹纲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匆匆回来跟师父交令。 容瞻微微颔首,“今日让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曹纲心里有点怕,恩师一个人都让他吃不消了,若再来一个,自己怕是会生无可恋。 容安不由暗暗点头,把曹子纪交给瞻老教导实在是太正确了! 瞧他如今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原来那一股子骄矜之色也荡然无存。 容安不由又反思自己,从前总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认为寻常人不配与自己交往,所以谈得来的朋友也只有一个同样孤芳自赏的曹子纪。 行军打仗之时,便是会问计于谋士,可那些计策却未必会采纳。 但实际上,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闪光点的。 而自视甚高的自己,难道便没有致命的弱点? 若不是天降机缘,与褚小姐有这段错位人生,身边潜伏的那些危险,便会慢慢从无害的臭虫逐渐演变为凶猛的野兽,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扑出来伤人。 身边跟着的白芷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提醒道:“小姐,瞻老请您过去呢。” 容安回过神来,果然见容瞻在向他招手,忙急趋上前。 容瞻笑着跟曹纲介绍:“这位是江南褚大儒的千金褚小姐,如今暂住在许太师府中。 “为师与你说过,这些书院的筹办便是褚小姐的主张。” 转而笑意加深,与容安道:“他,我便不必多说了吧?” 容安抬眸,便见曹子纪直勾勾看了过来,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惊艳之色。 容安抿了抿唇,若不是对方眼神清正,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一拳挥过去! 感谢BriGHT_L和惹红尘_ea两位宝子的月票,加更来啦~ 第二八四章 好朋友 曹子纪已经给容安行礼:“原来是褚小姐,失礼了。” 这就是容子固的意中人啊!果真秀外慧中!那家伙的眼光不错! 容安神色淡淡还了一礼,“曹二公子安好。” 你小子几世修来的福气,也配老子这般给你脸面! 容瞻呵呵笑,“往后调配各书院人事之事暂时就交给子纪了,等找到合适人选再行交接,不知褚小姐意下如何?” 容安颔首,知道这是容瞻故意磨炼曹子纪,哼,臭小子,不停沾自己的光! 曹纲惦记着男女有别,不好久留,找了个借口先退了出去。 容瞻命白芷退后,主动跟容安说道:“放心,即便他是我的入室弟子,不该跟他说的,也一个字都没吐露。” 容安点头,“我知道,多谢瞻老。” 若是曹子纪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方才就不会是那种表现了。 嗯,这件事一辈子都不能让他知道! 他请容瞻去廊檐下喝茶,问起了褚敦儒三人的事。 容瞻道:“已经营救成功了,精神还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问题不大,调养一段时间便好。 “稳妥起见,暂时不能进京了。 “于咱们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此时恰是四皇子表现的大好时机。若是能在这个期间打动了褚大儒,可以说他的皇位便稳了。” 他手捋胡须,慢慢呷了一口茶,才问:“让褚氏族人入仕并且资助乡里贫寒学子的事,是褚小姐提出的,还是侯爷?” 容安骄傲地道:“是她!” 容瞻不免多看了他几眼,旋即笑道:“好!这姑娘果真不愧是名门之后,眼界心胸都非常人能及。” 容安越发骄傲了。 容瞻见了忍不住要给他泼冷水:“但褚敦儒此人……” “褚大儒怎么了?”容安立刻紧张起来。 容瞻微笑道:“我虽未直接与他打过交道,但相熟之人当中也有与他关系不错的。 “此人看似平易近人,实则不轻易信人。 “绝大多数时候,都冷静的吓人。 “又极其护短,但凡是被他认可的人,便容不得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到半点委屈。” 容安的心倏然提了起来,“您的意思……我……我要讨好他并不容易?” 容瞻点头,“是啊,侯爷之前不也在为此事发愁? “褚大儒博学多才,知交遍天下,其中独独没有一个武人。” 容安眉心一跳,“但您也说过若是他认可的人,他便极为包容。 “褚小姐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女儿的眼光,难道褚大儒也不认可?” “侯爷,”容瞻微微摇头,“您要知道,您与褚小姐这一奇异经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以褚大儒的眼界,接受类似的事件不无可能,但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你以为他能接受你?” 容安手一抖,杯子差点落地,“这……这可如何是好!” 见他这般六神无主,容瞻忍不住笑出声来,难得看到叱咤四方的冠军侯有这般神态啊! 容安都要愁死了! “瞻老,您老别看我笑话,帮我出出主意啊!” 感谢BriGHT_L和惹红尘_ea两位宝子的月票,第二章加更来啦~ 第二八五章 做提示 容瞻笑够了才说:“此事有捷径。” 容安赶忙给他斟了一杯茶,“您老别卖关子了,我汗都下来了!” 容瞻笑道:“捷径便在褚小姐身上啊!” “可您又说不能让他们知道……”容安皱眉道,“这不是太难为人家褚小姐了?” 容瞻暗自点头,侯爷是个知疼知热的,小夫妻将来的日子差不了。 于是慢慢说道:“褚敦儒为人并不刻板,他自己的婚事是自己选的,儿女的婚事也会尊重儿女的想法。 “长公主那边已经准备将来褚大儒进京之后便登门提亲。 “但就我所看,进京之行未必顺利。” “这是为何?”容安的心情啊,真是乍起乍落。 容瞻神色微敛,“若是褚大儒肯收四皇子,必是要倾心教导的。 “这个时间不会短。 “若是当今圣上圣体违和,四皇子便有可能中断学习返京。 “但那对他颇为不利。 “如今圣体安康,四皇子便可安心留在江南接受褚大儒悉心教导。 “褚大儒还怎么上京? “褚敦敏早先已答应朝廷会入仕,所以大概率是他带着侄儿一同进京。 “可褚小姐的婚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叔父和兄长来做主。” 容安缓缓点头,容瞻的分析很到位。 容瞻又道:“再者,京中暗潮汹涌,长公主和镇北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京。 “圣上也不会允许的。 “这期间,父女之间全靠书信联络。侯爷,这不正是你的机会?” 容安眨眨眼,有点明白了,“您的意思,让我代替褚小姐给褚大儒写信?” “不不不,”容瞻笑着摇头,“您可没有褚小姐的临摹功力,会被一眼看穿的。到时候,恐怕褚大儒会丢下四皇子火速进京。” 容安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点他自己也想到了啊。 “侯爷也不必过于忧虑,”容瞻好笑,这可真是当局者迷了,“您虽不能写,但许太师夫妇能啊!” 容安眼睛一亮,“您的意思?” “侯爷意会便可,至于怎么促成许太师他们给褚大儒写信,就是您自己的事了,老朽爱莫能助啦!”容瞻说到这里便低头吃茶,不再言语。 容安静静思索片刻,要许氏夫妇这大媒发挥作用,必然要请母亲出马。 论亲疏,老两口自然是站在褚家那一面的,所以必须要让他们看到自己家的诚意。 好,决定了!回去之后便给母亲写一封信! 褚小姐知道自己如此虔心,定不会无动于衷,但凡她肯帮忙,事情就更简单了。 想到此处,容安便站了起来,“瞻老,我手头还有些别的事,就此告辞了。” 容瞻起身,笑呵呵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丫鬟给他戴上帷帽,护着他登车离去,才转身回来。 一回头就看见宝贝徒弟站在不远处,不由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师父啊!”曹纲屁颠屁颠跑上前来,“瞧这样子,您与褚小姐很熟?” 容瞻不动声色,“嗯”了一声。 曹纲便讨好地笑问:“不知褚小姐家中可有与她差不多的姐妹?您徒弟我年纪也不小了,该娶媳妇啦!” 第二八六章 在监视 容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徒弟是个媳妇迷? 曹纲嘿嘿笑道:“您别觉得徒儿脸皮厚。实在是……这容子固的变化太大了! “看的我眼馋不已!若是我也能有这样一个贤内助,往后是不是能福泽子孙?” 容瞻抬手在他后脑上拍了一记,“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男儿不想着怎么立业……” “师父!”曹纲晃了晃他的手臂,“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嘛! “再说,您怎么就断定徒儿不能兼顾? “您可别说您没在容子固这事儿上帮忙! “要不然以他那性子,便是有了心仪的姑娘,怕是也娶不到手,除非以势压人。” 容瞻皱眉看他:“你和他不是莫逆之交?” “绝交了,”曹纲理直气壮地道,“师命难违啊!” 容瞻扶额,他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吗? 然后,又毫不留情给了徒弟一巴掌,“你拿什么跟冠军侯比?” 曹纲蔫了,垂头丧气地道:“好吧,我承认,人家冠军侯早已功成名就…… “可是师父啊,您不怕我这个想法成为执念,最终化作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容瞻被气乐了,“你这是在威胁我?那你怕不怕为师将你逐出师门?” 曹纲立刻站直了身子,“启禀师父,方才是徒弟说胡话,您只当没听见好了! “徒儿一心向学,哪怕孤身到老,也要跟您好好学本事!” 容瞻骂了一句“臭小子”让他滚了。 不过这事儿的确得好好考虑考虑。 还得过老镇国公那一关。 倒未必非要娶褚氏女,只要人品才学可堪匹配便可。 唉,收个徒弟,当真是操不完的心。 却说容安,回到许府之后便又开始忙碌别的事情,傍晚时分收到了曹纲的信。 这信,曹纲一直以为是发到军中的。 展开一看,曹纲以极为欠揍的语气跟容安说,见到了他的意中人。 容安把信纸揉成了一团,命人拿过镜子。 哼!我能天天看呢! 对着镜子里的容颜发了一会儿呆,重新把皱巴巴的信纸展开。 曹纲不光说见了“褚小姐”的事,还把自己暂时替褚家做事以做磨砺的事讲了。 另外对京中近来发生的事也做了描述,有容安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 令曹纲花费大篇幅叙述的还是根据画像寻人的事。 他确定此人还有同伙,而且数目不少。 目前为止已经锁定了画像上那人,那人潜入了左相齐骏府中。 早先齐骏因为卷入于令词一案避嫌在家,至今未能重入朝堂。 不知那人混入齐家是有何打算。 他打算监视一段时间,查清那人的目的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容安微微蹙眉,曹纲说画像是自己让人送去的,但自己并没有! 那就只能是褚小姐做的了。 褚小姐不掩饰了么? 还是说事关重大,褚小姐不得不铤而走险? 不行!得问问! 他立刻提笔给褚音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想做什么只管去做,若是怕出什么纰漏跟他说一声,他自然会帮忙收尾。 无论任何事。 大家劳动节快乐呀~ 第二八七章 派商队 褚音感受不到容安的担心,她正在安排商道的事。 和容安建立一条私人商道的想法一致之后,她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 必须要把商道的价值发掘到极致。 因此自家商队这边需要好好安排一番,来的人必须能力突出,头脑灵活,能够抓住一切赚钱的机会。 但她如今的身份……只能说与褚敦儒达成了协议,让商队暂时听她调遣。 商队这边本是全心全意替褚家着想的,但见褚音能拿出信物和褚敦儒的手信,便信了十成十。 这头几趟,褚音必然是要让商队吃到好处的,所以前面五次的盈冠军侯不参与分成,而且她做主,匀出两成利给商队自行分配。 毕竟这一条商道蹚出来也有极大的风险。 但第六次起,便是冠军侯与褚家五五分账,商队仍按照与褚家的契约拿钱,不再享受分红。 商队的领队尽管非常欢喜,但仍旧表示了拒绝,“我们都是与褚家签了死契的,便是一文钱不拿,我们该做的事还是会做。 “这些年来褚家一直待我们不薄,我们的家小也都被安置的极为妥当,我们没什么奢求了。” 褚音道:“话虽如此,我们双方却不能把你们的命当儿戏,这是你们该得的,希望你们往后更加尽心。” 领队便不再坚持。 褚音又和他们商量了一些细节,确定没有疏漏才散。 回到帅帐中,容金忙奉上茶点,容木把等待批复的卷宗搬了来,“侯爷,近来京中来信不多了。” 褚音面上带笑,早先她和冠军侯彼此不熟,她好些事都不知该如何处理,自然是要等两人各归各位后再处理。 但如今,不光容安在内宅如鱼得水,自己处理军中事务也得心应手了,何必再费周章。 冠军侯京中的人手也已布置妥当,发生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并作出应对。 而他也没有隐瞒自己的事,不管发生了什么,回去之后总能知晓。 容木见她不答,眼珠转了转,道:“侯爷,听说和谈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嗯,”褚音颔首,“有许太师亲自主持大局,有什么可担心的?” 容木鼓了鼓腮帮,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了。 正在此时,门外亲兵回报:“大帅,于将军来送第一批冬衣。” 褚音抬头,“让她进来回话。” 于赛花进入帅帐并未往里走,恭恭敬敬抱拳行礼:“大帅,第一批冬衣,共计一万套已经准备妥当,末将特意送来请大帅过目。” 褚音面色温和,问:“都检查过了?” “是!”于赛花并不抬头,只恭敬道,“末将带人逐件检查,并无偷工减料等事。所有棉衣全部合格!” 褚音颔首,“那便送去军需处吧,等所有棉衣齐备,再一起发放。” “是!”于赛花应了声,躬身告退。 褚音皱皱眉,这反应不太对啊! 于赛花不是一向都喜欢和自己说话? 作为军中唯二的女子,她其实也挺愿意听她说话。 第二八八章 归木莲 容木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侯爷,你干嘛? 你可知道属下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好容易把于将军给劝退了! 您既心有所属,就别给人虚假的希望啊! 褚音歪了歪头,问他:“伤风了?要不要我替你把个脉?” “不不不,”容木忙摆手,“方才……只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容金翻了个白眼,出息! 褚音重新提笔批示公文,看到公文上粗黑的字体,又低头看看自己,不由失笑,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做冠军侯,但偶尔还是会记起自己是个女孩子。 回想于赛花的反应,心头不由一沉。 定然是自己的温和态度给了于赛花错误暗示,让她以为冠军侯是好接近的。 又想起容安给她的信,信里提到他会托母亲在于令词沉冤得雪之后,给于赛花寻一上佳夫婿。 这是不是表明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想到此处,不由脸上发热,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糊涂事啊! 军中这么多事还不够忙的?还有心思想寂寞不寂寞的? 有那个时间去寂寞吗? 至于于赛花的婚事,还是得看她个人意愿,若她有相中的人选,而那人也值得托付,自己少不得要替她做主。 许太师跟褚音借了人手,派左谦带人实地考察,确定边界线怎么划分对大周最为有利。 而北齐方面,老皇帝虽然苏醒勉力支撑,到底因为年迈体衰,怕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可如今北齐其余皇子都不堪大任,老皇帝的几个弟弟虽然有野心,却没有支撑野心的能力,小范围小打小闹还行,想要带领北齐走出困境却势比登天。 因此赎回李恩便迫在眉睫。 也为此他不得不一点点让步。 至于李恩,早先原本是要送回朝廷的,但随着事态发展,还没抵达京城,便又被押解回了军中,一直处在严密监管中。 许太师回复北齐:为表诚意,大周愿意先放归木卓和木莲父女。 老皇帝深恨木莲,卓伦族留在北齐的族人已经全都遭到了斩杀,又怎会会放过这父女二人? 派来迎接他们的人,也是来杀他们的。 哪知交接的时候却发现,一行人中木卓及其心腹一个都不少,唯独缺了木莲。 北齐人急了,本想借此闹事,哪知容火淡定地将易容改装过的木莲提了出来。 原来褚音本就不放心木莲,在她身上吃了一次亏已经受到教训了! 便一直派人暗中监视,这一次移交俘虏,更是派了武功最高的容火暗中跟随。 木莲虽然身上没了药物,但催眠的本事还在,前一晚便把原本伺候她的侍女催眠,与她换了装束,悄悄潜藏起来。 等第二日木卓等人被押送离开,她再催眠来收拾帐篷的小卒,换了小卒的衣裳,准备混出军营。 哪知竟被容火抓住。 容火面无表情把木莲丢在北齐人脚下。 北齐人喝道:“奉皇命,木莲,格杀勿论!” 容火后退几步,冷眼看着木莲被乱刀砍死。 木卓吓得又哭又叫,却不是心疼女儿,而是唯恐自己也落得一般下场。 第二八九章 祝炳坤 俘虏一经交接,大周人立刻退走,北齐怎么处理归还的俘虏是他们自己的事,大周可不会干预。 于赛花得知木莲的下场,没有半点同情,“这样心思歹毒的人,不管男女,都不配为人!” 褚音则是马不停蹄去巡视建城的情况。 如今各城池大体的框架已经构建起来,城内区域划分也十分合理。 将来城内安置两三万人口也不在话下。 城内外的配套设施也十分齐备。 传递消息的烽火台高高耸立,各城之间的驿道也都已打通。 褚音舒了口气,如此这般总算没辜负冠军侯的托付。 至于冠军侯自己实地勘测制定的建城 登高远望,围绕着军营,已经是一片葱茏,可以想象,若干年后,这里便是荒漠上的绿洲。 但若想要把这里打造成塞外江南,还需要付出十年乃至数十年的努力。 如今自己和冠军侯所做的便是替后人打下基础。 愿天下太平,盛世无饥馑。 回到营中,许太师已在帅帐等候多时,将自己这边绘制的两国交界图拿给褚音看。 褚音不敢怠慢,她知道,地图这种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万不可大意。 遇到不理解的,她便直接发问。 许太师特意把左谦等几位爱将带在身边,一则参与,一则学习。 由于褚音过于谨慎,这张图整整研究了三天,才确定没有半点疏漏。 许太师松了口气,“如此说来,本次和谈便可以完满结束了。 “待双方签字画押,我们使臣团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说罢起身告辞,褚音送他到外面,诚挚说道:“这段时间辛苦太师了。” “不辛苦不辛苦,”许太师摆摆手,“有生之年能经历这样的光辉时刻,老夫不虚此生啊!” 能代表大周签署有利于大周的盟约,不正是说明大周国力强盛了吗? 而能有这样的大好局面,冠军侯功不可没。 关键在于冠军侯还年轻,他代表着大周新的一代,代表着大周的未来。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瞧咱们太师那热切的眼神,怕不是若有个女儿都要招冠军侯为婿了。” 跟在褚音身边的容金容木都耳力非凡,双双把目光投了过去。 他们相信自家侯爷也听到了,如今面色不改,大约是不屑与这等小人一般见识。 但作为近卫却不能听而不闻。 容金凑过去在褚音耳边低声说了此事。 容木则过去接近说话的人。 容金说话时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因此许太师也听见了,不由皱眉看过去。 见那人在容木的逼视下已经出现了畏缩之态,而他也认出了那人,“那是户部的?” 左谦忙道:“是户部的一个小小主事,名叫祝炳坤。” 许太师立刻朝招手,“祝主事,你近前来。” 容木虽然在褚音身边的时候看起来木讷又无害,可到了别人跟前,身上带的杀气一旦释放出来,也够人心惊胆战的。 比如此刻的祝炳坤,就不敢与他对视,缩着脖子道:“你……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事。” 第二九〇章 发质问 听见许太师呼唤,祝炳坤还不太敢动,被容木押解犯人似的送到了许太师和褚音面前。 帅帐外面除了跟随许太师过来的从人,还有一些低阶官员。 褚音这边则是亲兵多一些,也有闻讯赶来的将领。 所以... 第二九一章 有问题 许太师笑吟吟的,“祝主事给个解释吧?你履历光鲜,不可能说不出个所以然吧?” 祝炳坤脸色惨白,身子都开始发抖,结结巴巴说道:“只……只是一时口误……还请太师和大帅恕罪!” 说着膝盖发软就要跪... 第二九二章 国丈至 真未想到,时至今日还有人妄图搅混水。 褚音送走许太师回到帅帐之中,褚音正准备处理一些公务,容木进来回禀:“侯爷,京中来人了。” 褚音一怔,论理京中不该有事啊!就算有什么事,冠军侯自己也该处理掉了。 但还是让他把人请进来。 来的是京城陈家的人。 原本陈家的家世在京城之中根本就不够瞧,是陈太后当初做了皇后之后,获封承恩侯才慢慢崭露头角。 最初的那段时光,陈家为人十分低调,但教育儿孙十分严格。 陈氏家族庞大,人口众多,陈氏子或陈氏婿大多从科举出身,但也不以从事商贾之事为耻。 待到文昌帝登基之时,陈家已经崛起。 他们没有掌控某部,却在朝廷各处都有人,不论职位高低,陈氏族人全都恪尽职守。 便是心有不平之人也很难找到陈家人的错处。 如今陈氏的掌家人是陈太后的嫡亲长兄陈智。 而这次奉命而来的乃是陈皇后的生父陈启。 按理说皇后之父当封侯爵,最不济也能捞到伯爵。 但陈家在文昌帝立后的时候便说陈氏已经有了一个侯爵,便不当再有爵位封赏了。 文昌帝反而过意不去,经核实知道陈皇后的弟弟陈宏已经考中了同进士,便亲自选了地点命他做了县令。 陈宏也争气,累官至知府,政绩不错,官声良好,前几年因治水而殉国,得到过文昌帝大力嘉奖。 所以陈启虽然是白身,在陈氏族中却颇有声望。 名副其实的国丈,褚音岂敢怠慢,忙起身相迎,客客气气说道:“不知是国丈亲临,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陈启容貌清癯,身材修长,看着有几分儒雅之气,笑着与褚音见礼:“侯爷太客气了!” 褚音不知他来意,道:“国丈一路辛苦,稍后本帅会命人给您安排住处。 “您怕是还没用膳?军中条件不好,还请国丈不要嫌弃。” 说着便让容木去吩咐准备便宴。 陈启忙笑着谦让:“大帅不必忙,大帅率兵在外征杀才是最辛苦的,我们这点路途上的辛苦算得了什么! “天已到这般时分,想必军中已经过了晚饭时辰?不必兴师动众,只简单给我们吃点东西便好。” 说话间得到消息的许太师也赶了来,于是许太师与褚音作陪,就在帅帐中宴请陈启及其贴身侍从。 当晚陈启什么都没说,吃完饭便去了给他准备的帐篷休息。 许太师和褚音将他送到了帐篷外。 许太师看着一行人的背影远去,沉声道:“侯爷,你可曾收到陛下明旨?” 褚音摇头,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许太师看了她一眼,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陛下给老臣的手书,方才收到的。 “太后请旨命陈启劳军。” 褚音皱眉,“为何我们都没得到消息?” 她得不到也就罢了,难道冠军侯也没得到? 许太师道:“陛下说,太后请旨之时陈启已经在路上了,他先到,劳军的车辆随后才到。” 褚音抿了抿唇,“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第二九三章 在防备 许太师忧心忡忡地道:“老臣离京之时,陛下圣体违和…… “自悼贤太子去后,陛下一直未立储君。 “京中三位皇子各有倚仗,若是陛下一旦……” “这个太师可以放心,”褚音安抚道,“陛下圣体安康。” 她左右看看,觉得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请许太师入帅帐详谈。 许太师摇了摇头,“今日才闹了一场,我们便不好单独相处。若是侯爷有什么话要与老夫说……老夫想随大帅在军营之中走走,不知是否方便?” 褚音便笑了,到底姜是老的辣,眼珠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敢有不从?”说着伸手一请。落后许太师半步陪他在营中闲逛。 “晚辈与母亲一直有书信来往,”褚音慢慢说道,“前者母亲的确说过皇帝舅舅圣体违和,宫中太医却一直都开的温养的方子。 “母亲是个急性子,索性从外头请了大夫去诊视,却发现皇帝舅舅原来是中了毒。” 许太师大惊,“怎会如此?是……是太后动的手?” 褚音点了点头,便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了讲。 许太师长出一口气,伸手抚胸,“陛下洪福齐天,方能化险为夷。” 褚音叹道:“权力之危害可见一斑。太师,陈启此来,必有所图,若是……若是晚辈不能处理,还请太师相助。” 许太师神色郑重:“放心!” 褚音还是不太放心,总觉得京里要出事,然而她身在军营,手中又没有能帮忙的力量,当真只能干着急。 次日,陈启主动来寻褚音,还要求褚音屏退侍从。 褚音依言照做。但其实容土已经隐藏在暗处。 陈启沉默良久才道:“侯爷,您可知如今皇后娘娘处境堪忧?” 褚音故作惊讶,“哦?此话从何讲起?我只知皇帝舅舅待舅母一向宽厚。” “侯爷,”陈启苦笑了一下,“太后和皇后都出自我陈家,是她们给了陈氏一门尊荣,而我们也应当成为她们的后盾,而不是负累。 “但当她们二人之间出现分歧的时候,我们便为难了。” 褚音故意说道:“太后娘娘虽非皇帝舅舅和我母亲的生母,但他们对待太后娘娘一直恭顺有加,太后娘娘正是颐养天年之时。 “而舅母与皇帝舅舅夫妻相得,从无嫌隙。 “舅母对太后娘娘更是敬爱非常,三皇子未及满月便养在太后膝下。 “却不知这二人能有何矛盾?” 陈启笑容越发苦涩,“侯爷在防备陈某?” “国丈何出此言?”褚音装傻,“难道我说的不对?” 陈启想了想,问道:“侯爷可还记得悼贤太子?” 褚音摇头,“没什么印象了。不怕国丈生气,悼贤太子比我大了十来岁,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薨了。 “母亲又一直叮嘱我,这是舅舅舅母的伤心事,不许提起,所以印象就更加淡薄了。” 陈启叹了口气,“侯爷不知,那可真是个极好的孩子……若是他能顺利成人,必将成为一代明君。 “可惜……何况那还是陈某嫡亲外孙,毫不客气地说,陈某这份伤心毫不亚于帝后。” 第二九四章 求生路 陈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褚音在没弄清对方来意之前,是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的,所以便以不变应万变。 陈启见她没接话茬,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人老了,便总是回忆过去,让侯爷见笑了。” “岂敢岂敢,”褚音指了指他面前的茶水,“军中条件简陋,倒是这茶叶乃是宫中赏赐之物,勉强可以拿来待客。” 陈启垂眸饮了一口茶,“侯爷,陈某好不容易争取来这一次机会,不敢错过。 “还请侯爷听陈某几句肺腑之言。” 褚音眨眨眼,“国丈是长辈,不知有何赐教?” “侯爷,”陈启再度苦笑,“我知道空口白牙,难以取信,还请侯爷看这个。”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上。 褚音略一迟疑,“国丈,晚辈不过一介武夫,除了行军打仗什么都不懂。” 陈启站起身来,弯下腰去:“陈某诚意十足,想请冠军侯救命!” 褚音也站了起来,双手将他手中之物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皇后印绶。 “这……”褚音蹙眉,“国丈这是何意?” 陈启又把自己腰间佩戴的荷包取下,再次双手奉上,“这是我们二房所有人的性命!” 褚音心头一紧,难道这是陈家二房要站在皇后这边与太后方决裂? 若当真如此,对皇帝这边来说可是好事。 但问题是,自己于政务上一窍不通,若误了事可就不好了。 于是说道:“国丈,家父家母都在京中,他们比晚辈更有决断,为何您不与他们联络?” 陈启叹了口气,“京中耳目甚多,陈某没有那个机会。 “实不相瞒,陈家二房这些年来一直被压得抬不起头,稍稍有人冒头,也必遭遇不测。 “当初太后选中皇后进宫,曾经许诺给二房许多好处,但直至今日也未能有一半兑现。 “陈某知道,没有家族便没有我们二房的今天,但我们二房也不能永远都…… “在做陈家人之前,首先得做个人。陈某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晓得大义。 “先太子那么好的皇位继承人他们都……” “说来也是陈某懦弱,虽然知道当年内情,却没勇气说出来,甚至连皇后都瞒着……” 一边说着,落下泪来。 褚音不为所动,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眼下陈家二房的处境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 陈启深吸一口气,“如今他们又要放弃皇后…… “老实说,陈某不是没有大局观的人,若皇后是个不堪的,陈某便是心痛也能大义灭亲。 “问题是这么多年来,皇后只是唯唯诺诺给太后做应声虫,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她甚至好些事情都不知情。 “只不过对当年先太子的死因有了怀疑,太后便动了杀心! “先太子在前,皇后在后,是不是稍后略有不顺心,我们整个二房都要被他们灭掉? “在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的! “我们二房上下几十口人命难道就不是命了?” 他满脸泪痕,“所以我这一次主动请缨,为的就是给我们几十口人求一条生路!” 第二九五章 入绝境 褚音想了想道:“国丈且慢。 “您说的这些晚辈有些不懂。若是您不介意的话,能否请许太师前来?” 陈启一怔,垂眸思索片刻,把牙一咬,“好!” 许太师过来,见陈启眼皮微肿,略有诧异,但什么都没问。 陈启主动说明自己此次来意,许太师手捻胡须垂目思索良久,道:“国丈细细道来。” 在陈启的口中,陈家内部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陈家大房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当然这也与陈太后的强势脱不开关系。 也正因陈太后太过强势,而她在陈家遍布眼线,但凡有谁敢违逆,必是死路一条,所以整个陈家都在为了长房付出。 按理说,二房出了陈皇后,便是在家族中不能与长房比肩,至少也得能有一定的话语权。 但事实正相反,二房非但没有任何话语权,地位还比其他各房更低一些。 但凡遇到有什么艰苦危险的事,一定是二房打头阵。 陈皇后入宫这些年,二房颇出过几个出类拔萃的人才,但未及长成,便被长房派出去做事遇到这样那样的灾祸,或者丧命或者伤残。 直至今日,二房连个顶门立户的成年男丁都没有,全都是老弱妇孺。 陈启有理由怀疑,若不是他性情软弱,且除了读书一无是处,还要留下来装点门面,只怕也早就不知魂归何处了。 二房无人,陈启只想着窝窝囊囊混一辈子就算了,后辈如何他活着尚不能庇护,死了又能怎样?全凭他们自己的气运吧。 哪知前不久,他夫人进宫探望皇后,被皇后在耳边说了那样一番话。 皇后说,当年悼贤太子是死在陈太后手中的。 皇后说,陈太后有弑君谋反之心,并且已经付诸行动。 皇后说,哪怕三皇子是她亲生,如今也已与她离心,一意只想着陈太后。 皇后说,陈太后已经给三皇子另择了皇子妃人选,如今的皇子妃不过是个摆设。 而这个人选正是长房嫡女,一直假称长房内侄女养在府中的。 只待时机成熟,三皇子妃便会易主。 这般方能保长房继续昌盛。 皇后还说,陈太后发觉皇后与她离心,已经想要下杀手了。 皇后一死,二房必然也会被太后全部灭口。 陈二夫人吓得魂飞魄散,一面叮嘱皇后一定要稳住太后,一面回来和陈启紧急商议。 但想把家人送出去是做不到的,长房耳目众多,不管去哪里都会被找到。 唯一的活路便是取而代之。 无疑,这是一条充满杀机的路。 但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豁出去了。 皇后在宫中没有可用之人,便只能找外援,所以这一次陈太后要命人来劳军,陈启便主动讨了这个差事。 一番话说完,陈启已经哭成了泪人,眼皮都已红肿不堪。 褚音命人去打一盆冷水来给他敷眼睛,然后用目光请示许太师。 许太师轻轻摇头,道:“国丈情绪不稳,请大帅给开一剂安神的汤药,等他养好了精神咱们再细谈。” 第二九六章 有内幕 陈启大急,“这怎么行!如今皇后已危在旦夕,我二房也随时都可能被灭口! “太师!侯爷!求求你们,看在……看在我满门妇孺无辜的份上,帮帮我吧?” 许太师垂眸不语。 褚音吩咐容金去煎药。 陈启满嘴苦涩,“太师,侯爷……求求你们了……” 等汤药送了来,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迟疑半晌,却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 喝完药,还在絮叨着请帮忙,只是精神渐渐不济,终于伏在桌上睡去。 褚音命容木将之妥善送走,才问许太师:“您是什么看法?” 许太师嗤笑一声,反问:“侯爷作何感想?” “说了半天没一句说到重点,”褚音摇了摇头,“既然要我们帮忙也该拿点诚意出来。” 许太师颔首,“正是如此。他一味哭诉博同情,反而让人心中不安。 “不知陈家的情况侯爷有几分了解?” 褚音忙道:“知晓国丈到来那日我便给京中递了消息,让他们好好查一查。 “之前没有过多关注过陈家,因此并不算了解。” 许太师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却似蕴含着无限嘲讽。 褚音侧了侧头,“莫非太师知道些什么?” 许太师“呵”的一声冷笑,“你道为何陈家几十年来人才辈出?” “晚辈不知,”褚音摇头,“听说他们特别注重儿孙教养,请了名师培养。” “非也,”许太师摇了摇头,“不可否认,有些家族因为家学渊源,底蕴深厚,的确更容易出人才,比如江南褚家。 “但像是陈家这样善于钻营的人家,如何会人才辈出? “老夫先前也不理论,后来无意中得知,原来他们早就撒出人去到处搜寻,看到那些天资聪颖,又孤苦无依的少年,便想方设法带回家,改头换面,充作陈家子孙。 “他们手里捏着对方的把柄,使得对方不得不听命行事。 “而这些人最后必然娶陈家女为妻,诞下的后代自然也仍然是陈家人。” 褚音倒吸了一口凉气,“还……还有此事?”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吧?”许太师微微摇头,“老夫初初得知,几乎也惊掉了下巴。 “但这种事,说白了并未对他人造成伤害。 “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也无法插手。” “但他们的确凭借这样的手段,渐渐坐大,”褚音皱眉道,“便是百人里难出一个,陈家总也不会一个拿的出手的人都没有。 “只要当家做主的是真真切切的陈家人……他们这般做,将来的确令人担忧。” 她又看向许太师,目光明亮,“太师既然早有发现,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吧?” 许太师呵呵笑,“老夫不敢说这一生做了多少为国为民的大事,但这一腔忠君爱国之心是始终不曾变过的。 “得知此事后,老夫便悄悄透露给了陛下……” 褚音愕然,是么?她怎么记得,直至前世自己死的时候,陈家仍旧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许太师忍不住叹了口气,“陛下宽仁,也只是言语上敲打了几句。” 今天的更新来自定时君~ 第二九七章 转观念 褚音忍不住有些失望,文昌帝那是宽仁么?简直可以算是无能了! 许太师见她如此,不慌不忙继续说下去:“然而时隔不久,老夫便遭到了暗杀,是直接闯入府中的。” 褚音大吃一惊,身上都冒出了一层薄汗,“您和夫人都没事吧?” 许太师轻轻摇了摇头,“老夫安然无恙,只是老妻受了一点轻伤。 “幸亏那时临近中秋节,镇北侯命人来送节礼,因路途遥远,老夫请送礼之人在府中留宿。 “若不是他们听到动静出手,老夫与老妻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这之后,陛下便命老夫夫妻二人搬进了成王旧宅,并派了暗卫保护。” 褚音微微颔首,这就想得通了。 她也纳闷为何许太师夫妻会住在那里——成王乃是文昌帝的亲叔祖,因为没有子嗣,与王妃先后薨逝之后,成王府便空了下来。 虽说许太师劳苦功高,可住在王府规制的宅子里还是逾矩了。 但若是文昌帝出于补偿才这样做,便说得通了。 可这哪里够! 与国之栋梁比起来,陈家那样包藏祸心的死一万次都不够! 许太师见她面上有愤然之色,忙道:“你也别过于生气,陛下经此一事知道先前做的不够稳妥,已经派人暗中盯住了陈家。 “毕竟他们没有明面上的错处,也不好名正言顺处置。 “只待拿住他们的把柄,便可将之推下高台。” 褚音却不大信,文昌帝实在是太优柔寡断了!或者说他的手段过于温和了。 于是问道:“太师便没想过将此事告知家父家母?” 许太师叹了口气,“怎么没想过?只是当初长公主与镇北侯远离朝堂,四处游历,摆明了是不想参与政事。 “既然如此,老夫又怎好将他们重新拉入漩涡?” “太师谬矣!”褚音道,“纵是陛下宽仁,长公主夫妇有意避嫌,可陈家会这样想吗? “所谓欲壑难填,他们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如今还只是想扶持一个听话的皇帝,焉知将来不会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 “到了那时,所有皇室中人便都是他们眼中的绊脚石。 “便是一心远离朝廷,只怕也难逃算计! “以有心算无心,更容易得手,哪怕他们面对的是久经战场的镇北侯和自幼生长在宫廷的长公主。” 许太师神色凝重,他起身朝着褚音一揖,“是老夫狭隘了!老夫这便修书一封与镇北侯和长公主,还请侯爷代为送达。” 褚音点头应允,并亲自铺纸磨墨。 许太师沉吟片刻,一气呵成,将信写完,还请褚音看了一遍。 褚音郑重点头,“太师言辞恳切,家父家母一定不会等闲视之。 “其实这一次家父家母回京,便彻底陷入泥潭之中了。” 许太师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奈何奈何!” 褚音微微一笑,“太师,一株大树或许容易为狂风摧折,但一片树木,一座森林呢?” 许太师颇为欣赏,“若我大周朝臣皆如侯爷一般,还愁什么来日!” 感谢大家的月票支持,就不一一感谢啦,因作者没带电脑出门,只能加一更答谢~ 第二九八章 有定力 褚音谦道:“太师谬赞,晚辈到底见识浅薄,比如这一次陈国丈前来的真正目的便不甚明了。还请太师点拨。” 一面说着命人准备了泥炉和茶具,亲自煮茶。 许太师捋着胡须慢慢说道:“皇后与太后离心想必是真。” “是,”褚音点头,“消息确切。皇后的确对悼贤太子之死生了疑,并且已经联想到太后身上。 “但皇后此人性情软弱,能否真的站出来与太后作对,还不好说。” 长公主那边倒是采取了一些行动,但内情如何她还真没问过。 许太师轻笑一声,“再软弱,她也是个母亲。还是接连被夺走孩子的母亲。” 陈皇后长子死因成谜,次子被太后夺走,长女被太后嫁入陈家,小女儿如今才十二岁,也被太后勒令将来一定要许给陈家长房。 如此这般,她还生不出逆反之心,那她便不算个人了。 褚音也不禁笑了,“您说的是。” 许太师又道:“但陈启的话有几分可信不好说。所以我们先稳他几天,等探得京中消息再确定下一步怎么做。” 褚音答应下来。 这不是巧了么,她明日就又要和冠军侯换回来了呢。 回想过来时看到的容安的留信,脸上便有些发热。 冠军侯用工整认真的字体关心她的日常起居,叮嘱她要保护好自己,告诉她使唤金木水火土的时候千万不要客气。 还说他已经跟甘草木香打听到了她的口味偏好,稍后便会叫人送一批食材过去。 到时候千万不要便宜了旁人。 云云。 反观她自己,给冠军侯留信的时候说的大多都是公事。 是不是太冷漠了些? 回想起自己那个只开了一个头的荷包,这回回去一定要做完,尽管是佩戴在自己身上,可看到的人是他呀! 还有,她已经悄悄丈量了冠军侯的双足尺寸,回去后可以给他做几双鞋袜。 当然婚前是不可能送他的,但可以作为嫁妆的一部分随她一同嫁过去。 想到这个,她的脸就更热了。 许太师奇怪:“侯爷,你是想到什么了,还是身体不适?” 褚音摸了摸脸,有点羞愧,分明在和许太师说正事,怎么就想到儿女私情上去了? 忙掩饰:“没有,是有点热。” 许太师起身告辞,“侯爷公务繁忙,老夫不便久留。” 褚音送他到外面,吹了吹风,觉得脸上的热度消散了,才回到帐内。 事关重大,尽管已经派人送了信,还是要亲自给他知会一声。 所以褚音先把公务放在一边,给容安写了长信,然后才安心去做别的。 之后的两日她便安排了巡查建城的行程,陈启便是再怎么想找她说话,也抓不住人。 待两人再次交换,容安怀揣着满腔柔情打开褚音的信,却发现里头说的全都是正事。 他有些脸红,怎的自己还不如一个姑娘家有大局观? 这个时候还耽于儿女私情…… 转念又想,惦记儿女私情又怎么啦?难道耽误做正事了?没耽误! 这说明自己能够两者兼顾! 那些说美色误人的,怕是自己能力不够才祸水东引的吧? 第二九九章 不得见 不过褚小姐传递的消息很重要,在两人互换身体之际交换消息当真比任何渠道都要快。 他觉得自己按照许太师的步调走就很好,所以回来的这一日仍旧如褚音一般在外巡视,直至天黑方回。 陈启就在帅帐外守着,他这几日憔悴了不少,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嘴角边也起了几颗火泡。 远远地看见容安的马,立刻提着袍子小跑过来,急声道:“大帅可回来了!” 容安不紧不慢下马,把缰绳交给上来伺候的亲兵,大步往帅帐中走,一边漫不经心说道:“何事值得国丈如此惊惶? “我营中一切安稳,国丈如此,不免引得旁人胡思乱想。” 陈启咽了口唾沫,怎么觉得今日的冠军侯气势有些迫人? “大帅,”容安步子太大,陈启跟不上,便在后面一路小跑,“陈某还有好些肺腑之言不曾吐露?” 容安脱掉外袍,径直往内帐中去。 陈启还要跟,被容金拦住:“国丈,我们侯爷一路风尘,要沐浴更衣了,您……先等等?” 并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陈启哪里坐得住!不停地伸长脖子往内帐方向张望。 但眼看着热水抬进去,脏水抬出来。 但冠军侯始终不出来是怎么个意思? 他实在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到容金身边。低声下气恳求:“能否麻烦你进去问一问侯爷,这……老夫这里真的等不起啊!” 容金应了,但也只是到隔间内略站了站,便出来与陈启说:“国丈,侯爷手头有几件紧急公务要处理,实在无暇分身。” 他比划了一下高度,“看这样子,处理到半夜怕是也处理不完。 “要不然,您明日再来?” “明日复明日,”陈启急了,“老夫已经等了好几日!” 容金无奈地一摊手,“您着急也没用啊,您来了这几日应该也看到了,我们侯爷当真是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这么大的军营,不说练兵的事了,上上下下每日大事小情算下来没有一千件也有几百件。 “何况侯爷要管的也不止是军营中这些事。 “虽说咱们对敌北齐大获全胜,但北齐人向来狡诈如狐,凶狠似狼,还得防备他们偷袭…… “又要协助建设边城……您算算,我们侯爷有多辛苦! “这连着三日在外头忙碌,回来之后还要处理紧急公务…… “国丈老爷,我们侯爷真的不是有意怠慢,您还请体谅一二。” 陈启咬了咬牙,却又不敢擅闯内帐。 他来了这几日已经知道冠军侯治军甚严,令行禁止,但凡出现一点纰漏定要一丝不苟追责。 自己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就要受人家的规矩约束。 只得满腹失望离开。 容金在后面提醒:“国丈老爷,虽然军营中没有什么宵禁,但是三更之后也是禁止随意走动的,若被巡夜的拿住了,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您老可要记住了。” 陈启扭头看了他一眼,怒色一闪,想要说什么,却又强行压了下去。 第三百章 在升温 容安当然不是在处理什么公务,他虽没回军营,但营中需要他处理事务都会随时送到他手中,并没耽误半点事。 他在给褚音写信,这一次没有直白地说什么关心之语,但提到了生活中的一些琐事。 并且问她褚敦儒三人各有什么喜好,他想给他们准备一些礼物,只怕冒失了弄巧成拙。 褚音回来看到他的信,唇角翘起之后就没放下过。 她觉得,很温馨,很熨帖。 立刻给他回复:父亲最喜欢研究金石,叔父喜欢收集奇石,兄长则最爱收集砚台。 不过这些东西不好搜集,弄不好的话还会被人骗。 但她知道几个手里有好东西的人。 便把名单也列给了他,附录 这是她前世所知道的。 前世虽然一直没有寻回父兄,但是得知哪里有父兄他们喜欢的东西,她还是会习惯性搜罗来。 这几个人手里的东西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但他们本人不光不懂得品鉴,甚至打算卖了去赌。 与其让这些好东西流落四方,还不如让冠军侯收了来。 若是冠军侯的人使些手段说不定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帮这些人改邪归正。 冠军侯这般体贴连送给她亲人的礼物都想到要准备了,她也不能没有表示。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景阳长公主喜欢养花,而镇北侯则喜欢收罗兵器。 奇花异草她知道去哪里找。 前世她伺候在陈太后身边,陈太后为了拉拢人心,特别喜欢给人做媒,也就常常在康宁宫中设办赏花宴,宴请年纪正好的世家千金、名门闺秀。 身为褚敦儒之女,又是挂名的女官,褚音自然要承担起大部分责任。 她负责拣选花卉、招待女宾。 那段时间她几乎把京城附近所有的花窖都走遍了。 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花卉烂熟于胸。 这次回去之后便可以让人去买一点,若是长公主感兴趣,还可以请冠军侯陪着走一遭。 不过,冠军侯闻不得脂粉味,是不是对花粉敏感?能去那些地方吗? 想到此处不免生出疑惑,她在容安身体里这么久,不管是闻到鲜花的香气,还是嗅到脂粉味,都从未有过打喷嚏的症状。 便是容安在她身体里,与那么多女眷接触,也未曾出现过那样的情形。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冠军侯这不是什么病症,而是因为太过反感某些人的接触而出现的假性敏感?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前世听闻这毛病是自幼就有的,所以便是去康宁宫赴宴,给冠军侯斟酒布菜也从来不会安排宫女前去。 那么,冠军侯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竟贻害至此?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也就暂时搁置了。 再想想给镇北侯的礼物。 花卉她还懂些,说到兵器她就不甚了解了。所以是不是可以问问冠军侯? 他为褚家人准备礼物,也没瞒着自己;礼尚往来,自己也不该瞒着他。 于是带着满脸笑意,褚音又在给容安的信上添了几笔。 第三〇一章 做安排 容安回到褚音身体里,得知皇帝舅舅那边已经不必再用药了,自然格外欢喜。 紧跟着便部署人手,去查陈家的事。 另外也约了景阳长公主询问她宫中之事。 景阳长公主特意到许府拜访。 许夫人... 第三〇二章 两准备 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她比我想的要果断一些。 “已趁她母亲进宫探望之际,把凤印带出宫,派稳妥之人快马送与陈启。 “这便是她交出的投名状。至于说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我,她是觉得我和你父亲手中无实... 第三〇三章 下决心 景阳长公主蹙眉不语。 容安笑道:“您也别发愁……” “怎么能不愁呢!”景阳长公主揉了揉眉心,“你不知道,当年你皇帝舅舅是怎样艰难登上皇位的。 “有如今的大好局面,离不开你父亲的赫赫战... 第三〇四章 被胁迫 容安不解,“齐骏真有问题?当年于令词一案,果真是他做的? “可是纵观他为官这些年,官声一向良好,也替皇帝舅舅做了不少事。 “说是皇帝舅舅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我一直以为,是有人冒他... 第三〇五章 寻办法 容安提醒道:“陈家一向心狠手辣,父亲母亲可一定要保护好齐骏。 “说不准齐骏府中也有陈家安插的眼线呢。” 景阳长公主笑道:“若是齐骏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他也白做这么多年的左相了!” 母... 第三〇六章 尽全力 景阳长公主颔首:“如此我便知道朝哪里使劲了。 “咱们与褚家的差距实在太大……将来遇到的波折必不会少。” 她又叹了口气,“唉,不说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别呀!”容安急了,“这事儿可... 第三〇七章 周海病 许夫人又提到了一件高兴事:“你伯父说,那边的和谈十分顺利,估计能比原计划早回来一段时间。 “如今你父亲他们也已脱困,可要让他们在京中多盘桓些时日。 “你伯父与你父亲多年未见,咱们娘儿俩也没... 第三〇八章 训徒弟 镇北侯自然没有什么需要儿子帮忙的,只不过许久不曾联络,他有些想儿子了。 他又不像妻子一样,随时都能见到儿子。 儿子如今的状态……他总觉得两人相对而坐的时候,很别扭,看着那张属于年轻女孩儿的... 第三〇九章 找错漏 但他曹子纪是寻常人吗? 那当然不是! 所以这些算题根本就难不住他! 容瞻看了看已经恢复精神的徒弟,不由拈须笑了,这个徒弟没白收啊。 再磨炼几年,便能完全继承自己的衣钵了。 第三一〇章 曹子纪 曹纲十分意外。 这位褚小姐不简单啊! 简简单单几个问题,都切中肯綮,而且话里还设置了埋伏。 嗯,不愧是能入容子固眼的人,果真出色! 只不过,容子固不是个喜欢玩心眼儿的人,他未来... 第三一一章 动手脚 夫妻关系往往是很微妙的。 有些时候仅仅因为一点小事便会造成恩爱夫妻失和。 曹纲总觉得,容安让褚音过多干预他的事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正是情浓,自然觉得人家什么地方都好,什么地方都充满了对他的吸引力。 可万一将来,容子固觉得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觉得压抑了怎么办? 旋即,曹纲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这可真是杞人忧天了!像是镇北侯和景阳长公主便是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 “景阳长公主有什么困难第一时间找镇北侯,而镇北侯也从来没隐瞒过长公主任何事,包括容家的家丑。 “两人还不是相亲相爱到如今?” 这是曹纲的一片好意,容安并未介怀。 回去之后便抓紧时间把自己得到的消息整理出来,这些必须要和褚小姐共享。 周海那边曹纲虽没查到具体原因,不过也和褚小姐说一说吧。 褚音回来看到别的还罢了,但周海的事…… 她抿了抿唇,原本没打算告诉容安的,但他对自己都是毫无保留,自己这样便显得不合适了。 于是写信告诉他:周海处是我派人动的手脚。 周海本是陈太后的左膀右臂,也是陈太后的智囊。 若没有周海在身边,陈太后便容易出昏招。 但周海若是在宫中,便没有动手的机会。 自从她上次在宫中与周海擦肩而过后,便一直琢磨着如何对他动手。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周海也曾经被人暗害过,动手之人是他爱妾的情郎。 那位爱妾是他强行夺来的。 爱妾原来的未婚夫本被他远远打发(派人暗杀)了。 谁知那男子颇有几分运气,侥幸逃得性命,偷偷潜回京中,谋算着报仇。 不过那人手段粗糙,周海虽然中了暗算,但很快便脱离危险。 之后爱妾与情郎便双双殒命了。 如今屈指算来,那情郎应该刚刚潜回京城。 褚音便趁着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机会制定了针对周海的计划。 前世情郎自己扮成给周府送菜的小贩,混入周家厨房。 送了十来次菜,才与爱妾取得联系。 从爱妾口中知道周海喜欢吃燕窝,两人经过一番密谋,把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想方设法掺进了燕窝里。 然而爱妾因为心虚,在周海面前露了马脚。 最终周海利用爱妾,将那前未婚夫一并捉住残忍杀害。 这些都是周海在宫中醉酒之后与人炫耀之时被褚音无意中得知的。 她如今便派人先寻到了那未婚夫,叫他莫冲动行事,然后把他装扮成偷卖燕窝的败家子,接近周家采买。 燕窝都是上好的燕窝,也经过特殊处理,但单独吃是无毒的。 而周家女人用的脂粉都是从褚家开设的脂粉铺子采买的,她们一向舍得花钱。 铺子里新推出了一款高价胭脂,质地更为细腻,色泽更为柔和。 还可以根据客人的需求调制不同香型。 周家女人定制的胭脂里便被特意加了料,同样是单独使用不会产生毒素。 第三一二章 主仆隙 但胭脂与燕窝若碰在一起,便会生出一种生出一种毒素。 这种毒素并不会令人疼痛,而是会在身上出现类似水痘的红痘。 一旦破裂便会溃烂,沾到脓液的地方又会生出新痘。 奇痒难耐。 若是身上别处生痘倒也罢了,偏生脸上也有,周海便没法去陈太后那边伺候。 但若是按照治疗水痘的办法来治反而会加重病情。 所以周海才不得不到处寻找良医。 偏巧与此同时,周海承办的几件差事都出了差错,陈太后那里宣召周海进宫,周海却无法***。 如此一来,主仆之间便生出了些微嫌隙。 但事情并未就此完结。 周海在陈太后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替陈太后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好些事其实只有他们主仆才知道。 褚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伺候陈太后针灸的时候,他们两个密谈,不小心说漏嘴的。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都觉得褚音的性命已经掌握在他们手中,相当于是个活死人了,所以便没有那么多顾忌。 褚音让那前未婚夫在接触周家买办的时候悄悄透露了些须秘密。 因那买办素来是个多嘴多舌的,回周府之后便把此事说了出去。 前未婚夫则隐匿起来再不出头。 如此周府内部关于周海的某些私密之事便传开了。 周海紧急追查,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源头。 他便怀疑是陈太后那边对他失去了信任。 陈太后到底怎样心黑手狠又多疑,他比谁都了解。 她对某些手下的信任崩塌往往就在一念间。 周海在宫里也有眼线,于是派人去查陈太后,以确定自己是否失去了信任。 却不知在康宁宫,陈太后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长存害人之心的人,便是睡觉的时候都留着几分警醒。 所以陈太后很快便察觉了周海的异动。 但因为周海参与了她太多事情,且手中还掌握着好几条谍报线路,不好立刻斩草除根。 便派了太医来给周海诊病,并邀请周海的夫人携子女进宫叙话。 原本褚音只是引导事情发生,她知道曹纲派了人监控周海,周海一旦有什么举动必然会被他察觉。 此时便是撬开周海嘴巴的绝佳时机。 换句话说,褚音原本打算做好事不留名的。 同时也不想在容安面前留下自己心机深沉的印象。 可如今…… 她想,容安过分美化了她的形象,若是将来在相处过程中,发现她其实并不是那么美好,会不会因此失望? 她不想甜蜜开场,黯然收场。对他,对她,都是个痛苦的体验。 所以还不如早些把自己不堪的一面展露给他,若他觉得这样的她不堪为配,那她也好及时斩断情丝。 人这一生,不止有情爱牵绊。 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做。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她心口便泛起细细密密的痛。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对冠军侯情根深种了? 褚音捂住脸,把一声叹息也噙在了唇齿间。 果如褚音所料,曹纲派去的人发现周海夤夜收拾行囊准备逃走,果断出手将之擒获。 第三一三章 全招供 周海理所当然认定抓住自己的是太后派来的杀手。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家眷被先行秘密送走,而他自己则被堵住嘴隐在暗处。 时隔不久,二十来个黑衣人倏然出现在周家宅院外。 他们逾墙而入,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钢刀。 未几,院墙内便传来一阵瘆人的惨呼,以及闷闷的利刃入肉的声音。 血腥气很快弥散开来。 周家左邻右舍都是行商,商人的危机意识往往是最强的,一听到异动,立刻命家里人全都屏气凝神躲起来。 这个时候往外跑是不明智的,容易招来杀身之祸,躲起来装死还能逃过一劫。 周府内的声音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那些黑衣人全都越墙而出,趁着夜色疾驰而去。 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却越发浓烈。 周海已经吓得软成了一滩泥。 静静等了一阵,确定那些黑衣人不会再回来,周海才被拎着回去走了一遭。 宅子里已经没有一个活口,甚至厨房里养的活禽也都被斩杀。 这手段多么熟悉! 可对别人施展,那是看戏,被用在自己身上那便是痛苦! 周海本来打算今晚先带走妻妾儿女,府中下人明日便会被管家遣散。 他府中用的管家、管事大多是从老家带来的族人。 平日里伺候他十分尽心,他也对这些人十分照顾。 却不料,一个时辰前还鲜活的人命,如今已经阴阳两隔! 他无声痛哭着,一颗心慢慢被对陈太后的恨意填满。 若不是他们被擒,定然也会落得这般下场! 所以不管抓住他的人是谁,他也要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陈太后的一切全都抖搂出来! 你既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曹纲真没想到从周海这里得到口供竟会如此简单,他本以为总要动用些非常手段才行。 以至于他对这份口供的可信度产生了怀疑。 于是立刻拿着口供去寻容瞻。 容瞻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可信不可信,你不会动动脑子? “正推不能确定的事便逆推一下。 “直接证据不能证明的,便去寻旁证。 “实在找不到证据的,不还能合理推测?” 曹纲晕晕乎乎的,“师父,您别生气,徒儿正是找不到任何破绽,才觉得蹊跷,想来您这里讨一个主意。” 容瞻无奈,自己收的徒弟,再笨也得忍着啊! 于是低头把厚厚的口供翻阅了一遍,神色也不由得跟着凝重起来,“这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啊!” “您老也发现了?”曹纲道,“可是徒弟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这人是谁啊!” “暂时不必理会,”容瞻吩咐道,“也不要去查,人家不露行藏便说明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们若苦苦追寻,怕是会弄巧成拙。 “这份口供很重要,我去交给长公主吧。” 交给景阳长公主便等同于交给了文昌帝。 曹纲问:“此事能不能告诉四皇子?” 容瞻皱眉,“略等等,若他能顺利拜师,此事先告知褚大儒,由褚大儒来做决定。” 第三一四章 行威严 容瞻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来教训徒弟:“枉你自诩聪明,却总是做傻事!” 曹纲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犯蠢了。 容瞻没好气地道:“你身为谋士,是要为主公排忧解难,而不是要替主公做决定! “他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尽心尽力去做,没吩咐你做的你就绝对不能参与! “如今你是以我徒弟的身份在替我做事,在接受我对你的磨砺! “搞不清这个,你和谁也不要通信!” 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曹纲却受益匪浅。师父虽然口气不好,但教给他的道理却足够他受用终生。 再说回褚音,这次回来不用再进宫,相关的准备也不必再做,心里压力就少了不少。 也能分出心神去关注自家的商行经营状况了。 根据之前掌握的情况,自己选定的那些大管事大掌柜已经站稳了脚跟,并且推动经营进一步提升。 她只怕这些人太过冒进,所以需要时不时敲打一番。 再有就是发掘新的人才。 比如银楼,需要有巧思的匠人,才能不断推出新款;再比如酒楼,也需要不断更新水牌,钻研出别人无自家有的特色菜和酒水…… 再比如布行,不光货品要新,而且价钱还要比同行更有竞争力。 所以需要召集各商行的行首碰个面,让他们给自己说一说各自近来的经营情况,自己再根据他们所说的规划一下改进方向。 至于具体的店铺抽查,只能随机进行。 上一次回来她挑选了几个负责抽查的人,都是老资格的账房和掌柜,指定了几个店铺让他们试手,若是他们通过考核,以后抽查的事情便可以交托给他们去做。 时间不等人,她写完给容安的信后便立刻禀明了许夫人要出去查账。 许夫人自然无有不允。 她还没出门的时候便让张氏出去传达汇集行首的事。 ***地点便定在了褚家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鼎香楼后院。 原本好些上了年纪的行首很不屑听一个还没及笄的毛丫头指挥,但褚音上来便把他们掌管的商行的经营利弊说了出来,还指出了账目上的一些问题。 这些人便不敢造次了。 褚音道:“诸位只要知道自己是在替主家做事,而我则是代主家坐在这里。 “不管我年纪大小,是男是女,都不该由你们来轻视。 “要知道,如今我父兄远在江南,掌控京中各商行的权力已经交给了我。 “换句话说,各位的去留都掌控在我手中。 “之所以客客气气请诸位前来,也是念在各位过去劳苦功高。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道理相信诸位都懂。 “而我也不愿意坏了大家与褚家几十年的情分。” 她毕竟在军中挺长一段时间,已经养出一股威严,冷着脸往下扫视一周,底下众人便如坐针毡。 之后的流程便进行得十分顺利。 今日陪着她出门的是木香和忍冬。 待从鼎香楼出来,木香长舒了一口气,小声说:“小姐,奴婢这心啊一直提着呢。 “只没想到小姐能有这样的威势,连奴婢这样日日陪在身边的看了您那眼神都觉得心头发颤。” 第三一五章 小棉袄 褚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是么?” 木香认真点头。 就连忍冬也忍不住说道:“小姐展露出来的气势,跟奴婢从前的主子有点像。”虽然她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但远远看过去,确实很像。 褚音脸上一热,忙低头加快了脚步。 她…… 她一开始做冠军侯的时候很不适应,但是下意识不想堕了他的威名,又怕被人识穿之后酿成大祸,便刻意端着威严。 但时日久了,帮冠军侯处理军中事务的时候便会不自觉代入他的立场,于是原本不属于她的气势也就渐渐培养出来了。 下一站她们去了褚氏名下的一间绣庄。 绣庄里的绣娘都是从各地挑选的绣工顶尖的,不然在天子脚下怕是很难出头。 这些绣娘之中甚至还有几个是家道败落的官宦人家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自幼耳濡目染,品鉴能力自非贫寒出身的人能比。 若是能通文墨,那做出来的绣品便属上品了。 褚音本人的绣工也不差,但和这些终日钻研的绣娘还是没法比的。 于是她到铺子里,画了一幅麻姑献寿图一幅松鹤朝晖图,交给绣娘们来做成双面绣屏风。 木香忍不住问:“是有谁要过寿了?”她怎么不知道? 褚音抿唇一笑,“两个月后是许伯母的生辰。按理说为了展现诚意我该自己来绣,但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 “只好退而求其次,我亲自作画,然后让绣娘来绣了。” 其实木香很奇怪,她不晓得,为什么自从小姐在况家跌破了头之后便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分明一日只有十二个时辰,小姐却恨不能把十二个时辰当做二十四个时辰来用,把每一刻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好像不赶着做完,往后就没机会了似的。 她又不敢问。 褚音接下来又带人去抽查了一间镖局,确认经营状况良好,前期送来的几个退伍军人也都被安排得极为妥当,便放了心。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回程途中还专门去买了一份糕点。 许夫人还在等她用完膳,见她回来先问中午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寻地方小憩片刻,然后便催着她回去换家常衣裳来。 褚音笑着送上糕点,“这是您素日喜欢的。” “百味斋的?”许夫人挑眉,“他们家门庭若市,需要早早去排队……莫不是也是你家的产业?” 褚音抿唇一笑,“您先尝尝,我稍后便回来。” 许夫人身边的婆子凑趣,“难怪都说女孩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褚小姐不管什么时候出去都不忘给您带点喜欢的东西回来。” “是啊,”许夫人感叹,“若不是我没有年龄合适的儿子,定要把她留在家里!” “大爷家的大公子不是和褚小姐年纪相当?”婆子道,“您若真有这个心思,不妨让大公子回来一趟与褚小姐相看一番……” 许夫人眼睛一亮,旋即皱眉道:“不妥不妥,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诶?让璋儿回来探亲不就好了嘛!” 为答谢各位宝子的月票推荐票支持,今天又加更哦~ 请大家继续支持呀~ 第三一六章 没机会 景阳长公主是看上了褚音,可褚音这边是个什么意见还不一定呢! 许夫人想,自家大孙子也不差什么,若是两人能看对了眼固然好,若是不能,自己不也能见见两三年没见的大孙子? 嗯,说到做到! 她... 第三一七章 师叔至 父亲同门师兄弟共有三人,父亲居长,第二便是黄征,三师叔名叫石开。 黄征是苏城本地人,娶妻彭氏。 因为两家关系亲密,可以说褚音就是这夫妻俩看着长大的,与他们的女儿黄卿玉情同姐妹。 当初褚音要进京,彭氏还拉着她聊了一夜,试图劝阻,可惜那时的褚音走进了死胡同,谁说话她也听不进去,只一心要进京投奔外祖家,见一见母亲自幼生长的地方。 每每回想起前世那被猪油蒙了心的样子,褚音都觉得自己蠢透了! 她试探着问许夫人:“伯母,我二师叔一家要进京,他们在京中没有房子,少不得我要帮着安排住处,等他们安顿下来,我能不能……” 许夫人立刻换了一副自怨自怜的表情,“我就知道我这老太婆惹人生厌。” “不是的!”褚音忙道,“因为我与二师叔一家许久未见,总是要和他们聚一聚的……” 许夫人不爱听了,“不过是你进京之后才没见罢了,怎么就许久不见了? “你还在他们跟前长到了十四岁呢!” 虽说只是数月不见,但中间已经隔了整整一世啊! 这内情自然是不能说的,褚音便有些为难。 许夫人体贴地道:“我倒是愿意请他们到府里来住着。这么大的宅子我们也只住了一半,空房子白放着也是糟蹋了。 “只可惜这毕竟是皇家御赐,不好外租,不然我早把空屋子赁出去了,我也多一项进益不是? “就是怕他们觉着拘束。 “你想想你们在附近又没有房子,若是没有的话,我帮忙找一找,到时候往来也方便。 “你这边住几日那边住几日也好,不要把话说死了一定只住哪边,成不成?” 褚音心头软软的又暖暖的,忍不住抱住了许夫人的胳膊。 “伯母,我母亲去得早,但我还记得当年她是什么模样,又是怎样教导我的。 “所以当初我才不顾族人和二师叔他们的反对,一头扎进了京城。 “但我遇到了您,遇到了长公主,你们都给了我母亲一般的关怀,那么,这一趟就算没白来。” 许夫人在她鼻头亲昵地点了点,“你这傻丫头!” 不过褚敦儒既然说有要紧事要处理,那么便多半是收四皇子为徒的事了。 但到底成不成,还得看父亲下一封信。 此去江南路途迢迢,他们之间的通信走的是寻常通道,自然就比较慢一些。 算算日子,黄征一家很可能已在京城附近了。 褚音便按照许夫人的建议,在许府附近寻了一座小小的两进宅院,到许府步行大概两刻钟。 然后便是带着人洒扫除尘,更换家具、增添陈设。 待一切准备妥当,黄征一家进城的消息便送到了褚音手中。 褚音早早就派张氏带着周二到城门迎接,自己则在宅子里守着。 与此同时,关于况家的消息再次传来:由于况雨菲在宫中过得十分不如意,原本看在瑾妃面子上搭建起来的关系瞬间崩塌。 第三一八章 结局定 就仿佛昨日还同桌饮酒的好友,今日不光反目,还变成了上门催债的债主,那绝情冷漠的模样,好似他们从未相识。 有关况家的消息满天飞,其中还包括一条暗害亲家老太太,诓骗外孙女,意图谋夺褚家家产。 况大老爷和况二老爷在外面债台高筑,只得跟况老夫人要钱。 但况老夫人手中存下的只剩棺材本了。 因为她已经陆陆续续替儿孙们偿还了不少债务。 仅存的这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出来的,否则将来恐怕都无法入坟。 于是况家两位老爷不约而同把主意打到了各自夫人的身上。 但这两位手里边纵有些钱也不够给他们填窟窿的,何况还想着往后怎么过日子呢,自然是不肯给的。 再要卖铺子,他们名下的那部分却已经卖完了。 也不知谁给出的主意,他们闹到况老夫人跟前,吵着要分家。 况老夫人还病着,也实在没精神跟他们闹,索性答应了。 分完家之后,况老夫人便带着忠心的老仆回原籍去了。 催债的人天天堵着门,见不到银子便开始宣扬况家的种种丑事,什么卖女求荣、谋夺他人家产,乃至父子聚麀等等。 况家两位老爷臊得连门都不敢出,不得不低价变卖家产。 不过短短半月,分到手的家产便化为乌有。 况大夫人知道再这样下去,说不准娘家都要受到拖累,当机立断,提出与况大老爷和离。 况二夫人还指望着况雨菲东山再起,或者况菲菲能寻一个好出路,因此这回没跟着学。 家中仆人见大势已去,心思活络的便开始偷盗主家财物倒卖。 整个况府乌烟瘴气。 偏生这个时候,大理寺、刑部、京兆尹同时接到检举信,揭发况府近二十年来欺行霸市、仗势欺人、买凶杀人、倒卖私盐等十数桩罪行。 牵涉到的姻亲也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在姻亲那边引起的骚乱不亚于一场地震。 况氏外嫁女颇有几个被休弃的,不曾被休弃的全都发誓与况家断绝联系并积极主动帮助夫家脱罪。 一时之间况家落到了孤立无援,甚至被人落井下石的地步。 以况大老爷为首的况府男丁都被收押,女眷禁止出府,等候调查结果。 此事甚至惊动了文昌帝,亲自过问了几句,话里话外把褚家和况家分得很清。 褚家是毋庸置疑的受害者。 底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然把褚家摘得很清。 外面的舆论一面倒指责况家不仁不义,对无端受牵连的褚家颇多同情。 褚音对此当然并不意外,因为好些事情都是她安排引导的。 她还知道,况家人随后会为了减轻罪责互相攀咬,最后落得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家族零落的结局。 她吩咐白芷和忍冬:“以后不必再关注况家了。” 况家结局已定,前世今生的仇就算报完了。 她还有许多多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哪里还有精力关注他们! 但曹纲那边送来的一条消息很快让她改变了决定。 第三一九章 失踪情 早先曹纲受容安所托便在一直查褚敦儒三人失踪之事。 近日才拿到确切消息,原来褚敦敏和褚之问之所以被困便是遭了况家人的暗算。 是况家买通了他们找到的向导,引着两人进入人迹罕至的深山。 若非两人有多年的野外求生经验,怕是早在荒山野岭之中冻饿而死。 叔侄两个就要脱困的时候,见到了拿着褚敦儒信物的人,将他们骗入了一座矿山之中。 出入矿山的还有不少异国人。 因褚敦敏有游历周边各国的经历,精通各国语言,所以便被强制安排翻译一些异国文献。 而褚之问对冶炼之术颇有见地,被强制去锻造兵器。 两人这才知道上当。 但在守卫森严的矿山之中,两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又如何能够逃脱? 毫无疑问,他们见到的褚敦儒的信物乃是况家贡献的。 后来又有人拿着褚敦敏叔侄二人的贴身之物去赚褚敦儒。 褚敦儒不忍老母担心,才编造了谎言离开家乡。 但封老太太原本就聪明过人,又有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何况母子连心,她哪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日日担忧。 后来还有人陆陆续续给她送来了血衣、头发、断指等物。 老太太不敢告诉孙女,自己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压力,还要强打精神撑起整个褚家。 郁结难舒,哪怕有褚音悉心照料,老太太还是熬到了油尽灯枯。 褚音看完消息,浑身都在发抖,嘴唇都要咬破了。 甘草木香都担心得不得了,“小姐,您……您还好吗?” 褚音深吸一口气,把涌上来的泪强行压了下去,二师叔他们要来,自己不能失态! 于是勉强扯了扯唇,“你们看看茶房里准备得怎样了,让厨房开始烧水吧,二师叔他们来了先吃点东西歇一歇,有什么话明日再叙。” 说话间忍冬小跑着进来报信:“小姐,黄老爷黄太太和黄小姐的轿子到门口了。” 褚音把信折好揣进袖子了,深吸几口气,揉了揉脸,让自己的表情自然起来,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久别重逢,褚音才要行下礼去,就被黄太太一把拉入怀中,心肝肉地叫了起来。 黄卿玉在旁边也红着眼睛叫:“姐姐,你好狠的心!都不说给人家写封信回去!” 激动过后,黄征仔细打量了一下褚音,见她比分别之时长高了些,精神也不错,便笑着点点头:“你们先进去安顿行李,我安排一下外面的事。” 褚音便拉着黄卿玉的手,陪着黄太太到内宅中去。 黄太太环顾四周,感叹道:“难为你了。”分明是该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却不得不担起褚家重担。 她道:“我们这次受你父亲所托前来,你有什么要办的事只管让你二师叔去办。 “况家的事,我们在路上也听见了一些,你……受委屈了!” 褚音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我不委屈,是父亲他们受苦了!” 黄太太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切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 第三二〇章 爱撒娇 故人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心里话,但褚音惦记着她们路途劳顿,只陪着喝了两杯茶吃了两块点心,便告辞了:“热水都准备好了,你们先沐浴休息。 “等晚上我再过来。” 黄卿玉抱着她的手臂不放,“姐姐晚上... 第三二一章 护周全 回到内宅与黄太太和黄卿玉一同用晚膳。 三人完全摒弃了“食不言”的礼仪,说一阵哭一阵笑一阵。 张氏忍不住在一旁劝道:“小姐,有多少话吃完饭不能说? “玉小姐身子弱,等会儿又该肚子痛了。” “怕什么!”黄卿玉紧紧挨着褚音,“姐姐这里有药!” 黄太太哭笑不得,“怨我怨我!好啦好啦,咱们不说了,赶紧吃吧!” 吃完饭,黄太太要拉着褚音说话,黄卿玉却拽着人去了自己房间,“母亲,你们的正事明日以后再说,我要和姐姐好好亲香亲香!” 两家交情好,来往亲密,黄卿玉只比褚音小了一岁,两人是实打实一起长大的。 因自幼体弱,两人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后来褚音学了医,便开始给黄卿玉调理身体,还几次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黄卿玉对她的感情自然格外不同。 褚音看着眼前鲜活的黄卿玉,心里颇不是滋味。 前世她住在况府时,黄卿玉就一直嚷嚷着要来京城与她做伴,是她拦住没让。 及笈后,黄卿玉嫁了一个低阶官员,随夫婿上任去了,好容易得了机会进京,却因难产去世。 这傻姑娘哪怕弥留之际也仍在记挂着她姐姐! 那时黄征已经去世,黄太太缠绵病榻,黄卿玉死的时候堪称凄凉。 而褚音自身难保,知道消息的时候,为时已晚,已不能将黄卿玉拽出泥潭。 这一世,她定能护卿玉周全! 黄卿玉缠着褚音问她自进京以来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给她苦头吃,她又有没有报复回去等等。 褚音笑道:“你这话题一个接一个,让人家怎么答?所幸你们这次进京会多住一段时间,咱们慢慢聊。 “说说你吧,路上可还好?” 黄卿玉抬起手来,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你瞧,我结实了很多呢!放心吧,我早不是从前的病秧子了! “至于沿途的风景……我只顾着记挂你了,根本就没顾上看! “姐姐在京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可曾到处游玩? “我瞧这天子脚下,还真没咱们苏城好。” “我也没游玩过,”褚音笑道,“正好你来了,咱们可以安排着一起出行。” 黄卿玉鼓掌叫好。 临睡的时候见褚音迟迟不去更衣,黄卿玉疑惑问:“甘草,你怎么还不伺候姐姐更衣梳洗?” “阿玉,”褚音摸了摸黄卿玉的头,“姐姐等你睡着了就过许府那边了。” 黄卿玉嘟起嘴来,“姐姐骗人!” 褚音也很无奈,“阿玉,姐姐不骗你,明日一早就又过来了。只是这几日我在给许伯母用药,不好不回去。” 黄卿玉虽然不高兴,却也不能不放人。乖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褚音坐在床边,任由她拉着手,与她低声絮语。 等黄卿玉呼吸平稳,褚音又坐了片刻,帮她理了理鬓边乱发,才起身悄悄出去。 却不知,黄卿玉在她背后悄然睁开了眼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已经氤氲出一片雾气。 第三二二章 怎相处 褚音回到许府,把自己家和黄家的关系详详细细写下来,包括自己与黄卿玉成长过程中的一些琐事。 这般一耽搁便到了三更时分。 张氏忍不住催促:“小姐,不是说好不熬夜的?” “嗯,就睡了,”褚音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妈妈先去睡。” 木香朝着张氏摊了摊手,“您老还怪我们不尽心,实在不是我们不尽心,根本劝不动啊!” 张氏一直在外奔走,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在褚音身边服侍了,闻言叹了口气,越发心疼了,“小姐还不足十五岁!” 木香眼圈一红,“都是我们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张氏还得劝她:“照顾好小姐就是你们的本分了。” 褚音一直写到四更天,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总觉得还有好些事没写完。 但一阵眩晕感袭来,她无力地伏在了案头。 木香听到动静赶忙进来,见状将人扶起,小声招呼甘草过来帮忙。 哪知原本软软的小姐忽然挣了挣,低头一看,小姐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黑沉湛然。 她恍惚觉得自己看错了,忙眨了眨眼。 容安已经挣脱了她的手,淡淡吩咐:“去铺床吧,这就睡了。” 低头看见案头反扣的一叠纸便将之翻过来细看。 一看之下,额上都沁出了一层细汗,幸亏过来的及时,若是稍晚一点,被木香她们把东西收起来,自己岂不是看不到了? 黄家人和褚家人亲近,自己可得好好表现。 可是来的还有褚小姐的小姐妹,这……怎么相处啊!既要保持分寸,还得不能露馅,这也太难了! 木香又过来催,他便不得不过去睡,不养足了精神,明日更不好答对! 早上陪许夫人用了早膳,带着一些时令水果,容安在木香甘草陪侍下到了黄家。 先拜见了黄征,然后进内宅。 黄卿玉见他来了,便一个“乳燕投林”扑了过来。 容安神色一变,赶忙闪避。 若不是忍冬抢上几步,接了一把,只怕黄卿玉就要扑倒在地了! 小姑娘站稳之后,委委屈屈回头,“姐姐,你……你这是怎么啦?” 分明昨日还亲亲热热手拉手肩并肩来着! 容安尴尬地摸了摸脸,“那个,“昨日睡得晚了些,有些伤风,我怕传给你。” 说着假意咳了几声。 黄卿玉神色有些黯淡,“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的事,”容安忙过来跟她说,“是我跟你们重逢太兴奋了。走吧去见叔母。” 黄太太已经在房门口站着,见状笑道:“阿玉,你都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这样莽莽撞撞的? “你也该跟你姐姐学学,瞧你姐姐多稳重!” 容安有些汗颜,上前给叔母见礼。 三人坐下之后,主要是黄太太问褚音进京之后的情况。 说这个容安自然是不怵头的,便把自己在况府的作为说了一遍。 黄卿玉撅着嘴道:“他们家人怎么那么坏!还有那个况三小姐,摆明了欺负人啊!” 感谢妤兮绾姒宝子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月票推荐票支持,稍后加更答谢哦~ 第三二三章 娶妻难 黄太太却道:“这样的人家走到今日的局面全是自找的。 “好在如今你已脱离苦海。 “叔母也提醒你几句,你能得景阳长公主青眼固然是好事,但长公主毕竟是皇室中人。 “凡事但凡沾上皇家就没一件简单的。 “所以往后还是要敬而远之。 “咱们这样无官无爵的人家,在人家眼里便是蝼蚁,随随便便伸一伸手指头都能将咱们置于死地。 “可咱们还有大好的人生,为何要成为别人手中的齑粉?” 容安忙点头:“您说的是。只是当初若不是许夫人庇佑,我便不能有今日,再者许太师和我父亲又有交情,我如今住在许府,应该没问题吧?” 千万别让我搬过来住啊!会出事的! 黄太太忍不住笑了,“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叔母不过给你提个醒儿而已。” 黄卿玉凑近容安,往他身上靠,“我是巴不得姐姐搬来和咱们住,最好像从前一样,跟我同吃同睡。” 容安冷汗都下来了,极力保持着和黄卿玉的距离,黄卿玉忙坐直了身子,“啊,对了,我忘了。” 黄太太笑她:“多大的人了,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 “亏得还有那么多媒人来说亲,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 黄卿玉伸伸舌头。 黄太太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才跟容安道:“如今这里只有咱们娘儿仨,有些话说起来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这也是你父亲的托付。” 容安忙站起身来,“您说。” 黄太太拉着他坐下,“你这孩子,都说了咱们娘儿们说说私房话,搞这么严肃做什么? “你父亲的意思是让我给你透露一些,如今你到了年纪,虽说你父亲和叔父要给你祖母再守孝两年,但也不妨碍给你相看。 “等出了孝,正好打发你出门子。 “你父亲说,许太师夫妇是热心肠,但凡他透一点口风,定然会帮忙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你父亲说不存高攀的心思。 “但也要问问你的意思,若是你更愿意留在京城,少不得要烦请许夫人帮帮忙。 “若是你更想回到家乡,那便是你父亲和叔父亲自把关。” “我……”容安怎么说?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黄卿玉忙道:“母亲,姐姐一定还没想过这事!” 又摇着容安的手臂,“姐姐现在开始想吧!咱们都嫁在苏城如何?离家又近,咱们来往也方便。” “你个不害臊的!”黄太太在女儿头上点了点,“别瞎出主意!让你姐姐自己想。” 容安为难道:“叔母,此事我的确从未想过。”母亲啊,您该行动起来了呀!褚大儒不来,他的同门师弟也能有一定影响力,您赶紧来吧! 听人家黄太太的意思,褚大儒可跟皇家扯上关系没什么兴趣。 何况四皇子如今围着褚大儒打转,褚大儒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 唉,娶妻难,娶个称心如意的妻室更难啊! 黄太太道:“阿音,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娘家固然是你要考虑的方面,但也要为自己多想想。” 加更来啦,请大家继续支持哦 第三二四章 长辈疼 “若是嫁一个不合心意的,婚后的日子便不好过。” 黄太太语重心长地道,“都说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 “不光要夫妻二人年貌相当,兴趣相投,家世也不能相差太多。 “再者就是家里人要都好相处,尤其是婆媳之间,姑嫂之间的关系,若是遇到不讲理的婆婆,难缠的姑子,可是一辈子的苦难。 “所以说凡事要考虑自己的心情,却又不能完全由着性子来。” 黄卿玉嘟囔道:“若是我有个哥哥就好了,咱们把姐姐娶回家,娘肯定比疼我更疼姐姐!” 黄太太忍不住笑了,“这话说的是!可惜我没那个福气。 “阿音,你还要记住一点,看人不能光看外表。 “这就好似咱们去买瓜,表面光鲜漂亮的,不一定好吃。 “看上去麻麻癞癞的,也可能很甜呢! “所以做父母的给儿女相看,不光要衡量一眼看得见的长相,轻易打听得到的家世,还要仔细考察人品、家风。” 容安垂首听着,这又是一个极疼褚小姐的长辈。 黄太太说到这里也便打住了,“就说这么多,你回去好好想想。 “其实咱们苏城和京城相比,各有各的好。 “苏城是你自幼长大的地方,水土都是习惯了的,而且苏城也的确风景如画,人才辈出。 “京城么,天子脚下,四方汇聚之所,机遇更多,更容易开阔视野增长见识。” 容安郑重道谢:“多谢叔母提点,我会仔细考虑的。” 黄太太点点头,“好了,没什么正事了,你们姊妹出去玩吧!” 黄卿玉拉着容安到了院中,站着看荷花缸的大锦鲤,“姐姐,你想明白之后一定要告诉我。 “我这辈子赖定你了,你嫁到哪里我便也嫁到哪里!” 容安头疼。 黄卿玉又拽着他到了自己房中,翻出好几个荷包:“这是我给姐姐做的,知道你绣工好,可也知道你未必有空做这些。” 容安仔细一看,这些荷包用料讲究,绣样精致,绣工上乘,实属精品,忍不住夸了几句。 但用是不会用的。 黄卿玉又跟他讨东西:“初来京城,我觉哪哪儿都不习惯,姐姐给我调一调身体,另外配点驱蚊虫的药,京里蚊子都比别处厉害!” 容安一一答应。 黄卿玉又和他讲述分别之情,时不时提起一两件幼时趣事。 容安暗叫侥幸,幸亏褚小姐早有准备,因此即便黄卿玉提到的事褚音没来得及写,他也能顺利岔开话题。 午膳是在黄家用的,只不过午睡的时候容安借口自己身体不爽,另住了一间房。 稍后,黄征进内宅来,在书房里和容安谈正事。 黄征提到:“你父亲夸你长本事了,都知道模仿他的笔迹让人回去办事。 “也幸亏你写信告诉了他,族老过去和他谈起的时候应付了过去。” 容安忙道:“当时父亲他们归期未定,我又想替家里做点事,但我身为女子,族里不肯信任,便只好出此下策。” 第三二五章 处融洽 黄征哈哈笑道:“我们是真的在夸你! “当初你祖母在的时候我也曾给她老人家帮过忙。 “所以你父亲才把我支使了过来。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别客气。 “待你父亲腾出手来,找到合适的... 第三二六章 送礼物 黄太太忙道:“您也太抬举我们了……” “唉,你可别这么说!”许夫人故意做出一副愁闷的样子,“早先我们老头子还在京城的时候,我倒不觉得怎样。 “可他出京公干,儿孙们又不在身边,我一个老婆子守着偌大的宅子,你说寂寞不寂寞? “好容易来了一个音音,又可爱又贴心,我真是恨不能抢过来给自己做女儿!” 黄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夫人也跟着笑,“让你见笑了。 “我把音音当自家晚辈,她的亲人自然也就是我的亲戚。 “陪着亲戚一起走走,算什么呢?何况我也不至于一个人闷在家里了。” 黄太太便不再推辞,“那好,我们是外来人,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开始游览合适。您给推荐推荐?” 许夫人高兴起来,“好好好,我最愿意做这样的事!我来拟定计划!到时候给你们看,你们觉着方便咱们就定下来,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随时可以调整。” 容安和黄卿玉在一旁目瞪口呆。 黄卿玉小声跟容安说:“这位许夫人笑起来好像我祖母啊!” “来来来,”许夫人耳朵尖,立刻招手把小姑娘叫到身边,故意板着脸问,“你是在说我年纪大?” 黄卿玉有些不安,扭头去看容安 容安忙道:“许伯母逗你呢!伯母最和善了。” “许夫人,”黄卿玉认真说道,“我就是说您和善,同我祖母有些像。我母亲每日只知道凶我……” 许夫人不由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乖,你母亲为你好才凶你。 “呐,不像我们这些人,只爱看你们笑,觉得开心最重要。” 回身让伺候的人送了表礼过来,“我问过你音姐姐了,这应该都是你喜欢的。” 那是十二花神的檀香扇一套,十二花神骨瓷茶杯一套,十二花神发箍一套。 黄卿玉果真十分喜欢,扭头看自家母亲。 黄太太忙道:“夫人,这太贵重了!” “这有什么?”许夫人一摆手,“我就喜欢小姑娘,可惜自己没福分做母亲、祖母。 “我那几个儿媳妇也是这般待遇,她们给我送礼都很用心,回礼呢我也挑一些她们喜欢的东西。 “音音来了我更高兴,不信你问她!” 容安无奈地道:“许伯母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不停地给你送东西。 “我那边的库房都要填满了! “叔母该知道,我本来什么都不缺的。 “这就是许伯母表达喜欢的方式。 “不瞒您说,伯母更喜欢有性格的女孩子。 “知道阿玉喜欢十二花神,还特意给她定了料子,要给她做十二花神的衣裳,裁缝都进府了,只等着量尺寸呢。” 黄太太越发不安,“这使不得,使不得……” “显见得我不是一家人啊!”许夫人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音音送什么你们都收着,我送你们便推三阻四的。” 黄太太只得催女儿:“还不谢过夫人?”只能回去和相公商量商量如何回报了,无功受禄实在寝食难安。 第三二七章 真姐妹 饭后容安陪着黄卿玉去自己房里,留下两位长辈闲谈。 黄卿玉仔细观察一番,得出结论:“许夫人果真很疼你。” 容安微笑颔首,一边让丫鬟上茶水点心,一边说道:“许伯母是真的喜欢女孩子。” 裁缝来量体,容安便找借口退了出去,特意去小药房盯着人按照褚音的配方,把驱蚊虫的药用小纱袋一份份装好。 他手边有很多素面荷包,但黄卿玉是个各方面都很讲究的人,自然不好送给她,便索性直接把纱袋给她。 还有调理肠胃的丸药,都是褚音提前备好的。 黄卿玉又去看了药房,不住点头,“这简直比你在家里的时候还要自在!” “要不要去库房转一转?”容安无奈,“你怎的还疑心许伯母是做面子功夫?” 黄卿玉左右看看,屋子里除了自己的丫鬟就是姐姐的人,才放心地道:“人家才头一次见许夫人,哪能那般信任?这也是担心姐姐嘛!” 容安点头,这才是褚小姐的姐妹,况家的算什么东西! 果真领着黄卿玉去了一趟库房。 黄卿玉看着咋舌,“啊呀呀呀,姐姐,许夫人还缺女儿吗?” 容安忍不住笑,“若是让叔母听见你这样说,岂不伤心?” 黄卿玉嘿嘿笑,“开玩笑嘛!能有人这样真心待姐姐,我开心坏了,说胡话也不行?” “行行行,”容安模拟着褚音该有的态度,“只要你高兴,怎么做都行! “不过我也得提醒你,这里毕竟是京城,本地人都说在街上随便撞一个人,不是二品大员就是勋贵。 “可不是咱们苏城那样的地方,因此出门之后说话做事都要格外谨慎。 “虽说许伯母会庇护我们,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况有些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若不防患于未然,不免会吃眼前亏。” 黄卿玉立刻紧张起来,“姐姐吃过亏?” 她上前抓住容安的手臂就要往他身上摸。 容安忙避开,笑道:“没有,没有,莫担心!我只是提醒提醒你。” 黄卿玉松了口气,眼神里的担忧却并未完全散去,轻声道:“姐姐,你现在不是孤单一人了,往后若是受到什么委屈,遇到什么难事,记得同我们说。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这世上便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容安略有些惊讶,实在是黄卿玉太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了,没想到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转念又一想,褚大儒和黄征是同门,褚大儒学识渊博,黄征便是略有不如,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又怎么会是腹中无物的? 认真与黄卿玉说道:“放心,我明白。” 黄卿玉的神色略显忧郁,“姐姐,要么我晚上不走了,咱们还像从前一样,睡在一起,好不好?我有好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容安吓了一跳,忙道:“我这伤风还没好……等几日吧。” 黄卿玉眼神黯淡,“姐姐这就和我生分了?你医术那么好,小小的伤风还能难住你?” 第三二八章 来解围 容安有些尴尬,这个借口确实有点烂,只得做出一副真诚的样子,“阿玉,你别多想,我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你等姐姐几日,姐姐好了,便去找你,好不好?” 黄卿玉叹了口气,歪着头认真看他,“姐姐,你变了不少。” 容安心头一跳,莫不是被看出什么了? “可想而知这几个月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一定很多,”黄卿玉眼角泛红,“姐姐,当初我若跟你一同进京,你说会不会好一些?” 容安心中稍定,原来并不是被看穿了,他忙摆手,“快别瞎说了,你好好在苏城比什么都强!” “果真如此!”黄卿玉眼角的泪滑落下来,“姐姐,你果真吃了很多苦!” 容安觉得头疼,怎么哭起来了! 褚小姐这个时候该给她擦眼泪,或者给她一个拥抱,但自己不能啊! 赶紧吩咐人去打热水,干巴巴哄道:“快别哭了!若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黄卿玉去扯容安的手帕,容安忙避开,“你又忘了!我伤风了!快用你自己的!” 黄卿玉撇撇嘴自己胡乱擦了擦脸,便在丫鬟的服侍下净面,然后理所当然坐在梳妆台前,指挥容安,“快拿润肤的香膏来!” 容安推了木香一把,“过去伺候!” 木香本要拿容安今早用的那盒,容安忙道:“取一盒新的!” 黄卿玉蹙了蹙眉,透过镜子看容安,见他一脸的无可奈何,眉宇间划过一丝疑惑。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忍冬便来报:“小姐,黄小姐,景阳长公主来了,夫人请你们出去拜见。” 黄卿玉于是胡乱匀了脸,略有些紧张:“景阳长公主?姐姐还和这样的人物认识?” “这里面的事很多,”容安笑道,“我慢慢和你说就是了。”果真是亲娘啊,来的真不慢! 希望母亲能提到婚事! 两人并肩来到小花厅,里面的三人相谈甚欢,黄太太略显拘谨。 容安引着黄卿玉过去给景阳长公主见礼。 景阳长公主笑着拉住了黄卿玉的手,跟黄太太说:“难怪人都说江南佳丽地,果真水土养人,瞧瞧这水灵灵的模样,真叫人爱不够!” 让女官送过见面礼,“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让人准备了一些玩器。拿着自己玩也好,送人也罢,都还不错。 “等你们安顿下来,咱们一同去逛银楼和绣庄,再给你添置首饰衣裳。” 黄卿玉从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又是如此热情,不免局促不安,扭头看向自家母亲。 容安忙道:“长公主和许伯母一样,极喜欢年轻女孩子。让你收便收了吧。” 黄太太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只催着女儿谢恩。 景阳长公主让两人挨着自己坐下,跟黄太太解释:“因初次见面,黄太太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呢,最是和气不过。 “见了音音便喜欢的不得了,我自己没有女儿…… “说句话不怕黄太太不爱听,我是恨不能把音音娶回家做儿媳妇,只怕我家那臭小子过不了岳父那一关。” 第三二九章 太直接 容安脸都黑了! 母亲大人!让您来说一说婚事,并不是让您这么直接啊! 显然,黄太太也被惊到了,忙叫女儿:“和你姐姐出去转转。” 容安再怎么不想走,也不得不走了。 黄太太起身福了福,可不待她说话,许夫人便解释道:“长公主的儿子便是名满天下的冠军侯,今年二十三岁。 “说句僭越的话,冠军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的模样随了长公主,是极出色的。 “又得了当今圣主和镇北侯悉心教导…… “到底有多出色,黄太太也有耳闻,我便不废话了。” 黄太太越发不安,没别的,人家的门槛也太高了呀! 景阳长公主笑道:“黄太太坐,别太客气了。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音音这样出色的女孩子,凡是家里有年纪相当的儿子的,谁不想娶回家? “过些日子,边关稳定了,犬子便会班师回京。 “届时请黄太太看一看,若是觉得还过得去,便请在褚大儒面前美言几句。 “让我们也有个机会。 “黄太太可不要误会我这是要强娶,婚姻之事讲求你情我愿,万一小犬就是入不得褚大儒的眼,那便只能说我与音音没有婆媳缘分。 “到那时,还请黄太太帮忙说几句好话,我要收她做个义女。” 黄太太这方稍稍放心。 景阳长公主见她实在拘束,便没多留,很快起身告辞了。 黄太太随同许夫人将之送到大门口,看着长公主仪仗渐渐远去,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许夫人笑道:“久了你便知道了,长公主这人很好相处。 “她也是真的喜欢音音。 “不过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只把冠军侯当做一个备选就可以了。 “我想以褚小友的为人,音音的婚事他固然要严格把关,但音音自己的意见也很重要吧? “你稍后可以问问音音的意思。 “当然,咱们机会也多的是,京里的青年才俊不少,可以适当安排着音音远远看一看。 “或者苏城那边若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给她介绍一番。” 黄太太微窘,“您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先问问音音的偏好再定别的事吧。” 她觉得应该在褚敦儒圈定的范围内,让褚音自己去选。 因为褚敦儒会把最不适合的筛选掉,剩下的便是优中选优。 但这话她没和许夫人说,不管许家和褚敦儒关系有多好,她毕竟是头一次与许夫人见面,交浅言深,作为晚辈不太合适。 许夫人没再就此多说,回到花厅之后问起黄太太苏城的风土人情,“音音也与我说了一些,但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所知有限。 “我还准备着将来等我家老爷致仕,便趁着腿脚还灵便也四处走走。 “苏城这样的钟灵毓秀之地,是必须要去的。” 来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黄太太便自在了很多,与许夫人侃侃而谈。 许夫人适时搭腔,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关系就拉近了许多。 另一边,容安却很不安,他总觉得,黄卿玉看自己的目光带着审视。 周日,大家是不是都不看书了?求票票鸭~ 第三三〇章 起疑心 容安带着黄卿玉逛了逛许府的花园。 这花园也只经营了一半,另一半用篱笆墙围起来了。 容安指着那边说道:“这原本是成王府,因此占地颇广。 “后来皇上赐给了许伯父。 “许伯父觉得违制... 第三三一章 故意病 容安回到自己房中,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好累啊! 怎的应付一个黄卿玉比打仗还累! 不不不,打仗的话,他会越打越兴奋,可应对黄卿玉,他总是想落荒而逃! 不行,得问问褚小姐这是什么情况! 他翻身坐起,就看到木香和甘草在悄无声息收拾屋子,忍不住问:“你们俩,我今日有哪里不对劲么?” 两人互相看看,都摇头,“没有啊!” 甘草笑道:“奴婢倒觉得玉小姐有些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许是许久不见的缘故?慢慢就好了吧!” 容安点点头,“我也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他对危险有种天生的敏锐,但从黄卿玉的言行上捕捉不到危险,只是觉得十分诡异。 干脆起身写了下来,但若是送到军中,一来一回,怕是和褚小姐又要换回来了,倒显得多余,还是等褚小姐回来解惑。 自己与黄卿玉相处的时候多加小心便是了。 想到自己找的借口,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故意没盖被子。 但这样的天气,便是不盖被子也不会受凉。 他有些苦恼,睡不着了,翻身悄悄起来,越过脚踏上正在酣睡的甘草,光脚来到外间。 外间负责守夜的婆子正要出声,被他摇手制止了。 白芷无声无息走了过来,蹲在地上替他穿鞋,以目示意:“您有什么需要?” 容安指了指外面。 白芷在婆子的指点下拿了一件披风,容安接过来,没穿,搭在手臂上,走出房去。 院子里绿植比较多,到了夜间微有凉意。 因身上佩戴着驱蚊虫的荷包,倒也不怕为蚊虫所扰。 更深露重,草虫唧唧,仰头看天,一轮下弦月即将隐没,不由轻声问道:“今日是初几?” 白芷也轻声回答:“不是初几,今日六月二十三了。” 容安微微点头,时间过得还挺快。 但这段时间他们做的事着实不少。 时刻都有一种紧迫感。 如今皇帝舅舅和父母已经掌控住了局势,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白芷见他开始摸手臂,便劝道:“小姐穿上披风吧。” “不急。”容安缓步走在院中,直到有露水滴落在肩头,也切实感觉到身上发寒,心中默默对褚音道歉许久,才和白芷回到房中。 甘草已经起来了,让人去煮了姜汤,埋怨道:“小姐便是兴致好,要出去走走,也该跟奴婢说一声儿啊。” 不是她瞧不起白芷,白芷在伺候人方面的确是差着许多呢。 容安把披风交给她,又洗了手,拒绝喝姜汤,“我这会儿正困了,喝了姜汤怕又走了困。” 甘草苦劝无果,只得作罢,重新服侍容安睡下。 容安故意没盖被子,早上起来,如愿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甘草抱怨:“小姐啊小姐,您怎么突然发小孩子脾气?着凉了吧? “临睡的时候若是听话喝一碗姜汤,定然什么事都没了!” 容安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没有大碍。过两日就好了,连药都不必吃。” 话虽如此,稍后晨练的时候喷嚏连天的模样,让许夫人着实担心。 新的一周开始啦,求票票,求五星好评哦~ 第三三二章 违和感 到底没能躲过那一碗姜汤。 容安还担心,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褚小姐的体质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万一姜汤果真打败了风寒,可怎么好? 所幸他运气还不差,一碗姜汤下去,非但症状没有减轻,反而添了个流鼻涕。 许夫人担心地道:“说什么不用吃药?你自己就是大夫,该知道讳疾忌医要不得!赶紧给自己开一剂药吃吧!” 容安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到自己院中却只躺下睡觉补眠,并未吃药。 临睡前还特意让木香去黄家那边说一声。 等木香回来,他又打起精神问:“他们怎么说?” 木香觉得奇怪,但还是诚实说道:“黄老爷不在家。黄太太说让您好生歇着,养病要紧。 “倒是玉小姐有点奇怪,只盯着奴婢笑,笑得奴婢这心里毛毛的,从前她是不会这样笑的呀!” 容安叹了口气:“这姑娘也不知是怎的了!罢了,我这会儿头疼得紧,先睡了!” 第二日,黄卿玉人虽没来,却打发了贴身丫鬟来探病,见容安果真满脸病容,精神萎靡,劝慰了几句,留下礼品回去了。 人一走,容安的精神就恢复了几分,其实他能感觉到情况比昨日已经好了许多,他更不可能装病到褚小姐回来。 但……能捱一时算一时吧。 过了两日,黄太太叫黄卿玉过来和容安确定请客的菜单。 容安便装作精神不济的模样接待了黄卿玉。 黄卿玉看起来十分正常,但越是如此容安心中越是不安。 初见黄卿玉,感觉她小孩儿心性,十分黏人,今日一见却觉有了几分端庄之感,便显得有些违和。 可又想不明白个中缘由,便只好见机行事。 定好菜单,黄卿玉笑道:“明日母亲要请许夫人吃饭,姐姐快点好起来呀!我有好东西要送给姐姐,只是不方便带过来。” 容安揉了揉额头,“已经快好了,只还略有些头痛。” 黄卿玉从身边拿出一对雕工精良的玫瑰佩,其中一个交给容安,“姐姐还记得吧?” 容安一怔,褚小姐没提到过这个啊? 见他如此,黄卿玉脸上的笑容便有些诡异,声音平平说道:“这是前年我生日的时候姐姐送我的呀!说是褚二叔父亲手做的。咱俩一人一个。” “对对对,”容安做出恍然的神色,“是这样,叔父很费了一番心思呢。” 黄卿玉笑容加深,眉梢一挑,“明日姐姐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要不要我帮忙挑选?” 容安赶紧拒绝,随口说道:“前儿新做了一套湖蓝色的衣裳,跟这玉佩很配,明日就穿它。” 他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既然是一人一个的玉佩,怎的全都在黄卿玉那里? 只是黄卿玉没给他机会细想,絮絮叨叨跟他夸赞上头的穗子做得精巧,是褚小姐的手艺等等。 容安怕露馅,只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黄卿玉笑容不减,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木香贴心地把衣裳拿出来给黄卿玉过目。 第三三三章 黑狗血 黄卿玉笑道:“果真不错。我也有一套湖蓝的,明日也穿那个,款式都差不多。 “素日就常有人说咱们俩是一对姐妹花,穿上相似的衣裳,戴上相同的配饰,不是就更像双生子了?” 容安只觉得的她的笑容和眼中的异芒十分违和,但又确定这姑娘根本不会武功,褚小姐也证实她不通医术,所以应该是没有危险的,便点头答应了。 黄卿玉也不多留,很快离开。 容安又把她的言行记录了下来,转身去见许夫人。 许夫人笑道:“你别觉得黄太太过于客气,其实这样来往多了以后,大家才更亲密。 “今日我请,明日她请,她便不会有高攀的感觉。 “咱们这就定了,过几日咱们先请他们一起去游玩,回来他们再请咱们吃饭……” 容安笑道:“您想的真是周到。” 二人如约到黄家做客。 住的房子不够宽敞,但黄太太很会打理,小小的院子便显得十分精致。 许夫人赞不绝口。 黄太太笑意盈盈,请她到厅堂落座吃茶,“我们家的厨子是从苏城带来的,擅长做各种小点,您等会儿品评品评。” 许夫人笑着应了,“我就怕音音吃不惯北方菜,特意找了个南边的厨子,但总觉得缺点火候,倒是音音自己找的厨娘很不错。 “我跟着吃了一段时间,都觉得北方菜实在是太油腻了!还是你们南边人会吃!” 因离吃饭时间还早,黄卿玉便拉着容安去了自己房间,借口要跟他说悄悄话,把两人的丫鬟都打发了。 容安估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高体型,以及自己如今尚算灵活的身手,确定不会有危险,才笑着问:“什么呀,这样古古怪怪的?” 黄卿玉神秘一笑,“马上就知道啦!” 她拉着人坐到梳妆台前,却并未掀起镜袱,转身端了个罐子过来,扬手就泼在了容安身上,喝道:“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离去!” 容安猝不及防被泼了满身腥臭,强忍恶心,一脸错愕低头看着浓稠的血滴滴答答从身上掉落,又抬头看向黄卿玉,“阿玉,你……你这是做什么?” 黄卿玉皱起眉头,嘀咕道:“黑狗血没效果?不可能啊!”又抽出一条细柳枝打在容安身上,“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自然是又没成功。 黄卿玉额头冒汗,显然急了,转身又拿过一把桃木剑,“这是高僧开过光的!我就不信也没用!” 舞动着桃木剑毫无章法朝着容安攻去。 容安既反应过来,自然就不能让她击中,瞅准机会一把抓住桃木剑,冷声道:“你发什么疯!” 黄卿玉怎么夺都夺不过来,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松开手,瘫坐在地抱头大哭。 外头守着的丫鬟听见动静,忙隔着门问:“小姐,怎么啦?” 容安淡淡道:“无事,我和你们小姐有些私房话要说,不叫你们,谁也别进来!” 然后缓步走向黄卿玉。 黄卿玉瑟缩了一下,然后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你害了我姐姐,还要害我是吗?” 第三三四章 露馅了 容安被弄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黄卿玉一边无声落泪一边狠狠盯着他,“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个妖孽! “你害了我姐姐!要杀要剐你只管来! “你若不动手,我会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 容安觉得好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妖孽?你有什么证据?无凭无据,谁会信你?” “我!”黄卿玉气结,连眼泪都忘了流,“我总会找到证据的!我自己对付不了你,就不信高僧高道也对你束手无策! “你若不对我动手,我便立刻去请高人!” 容安叹了口气,在她近旁坐下,轻声问道:“说说吧,你都看出什么了?说不定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秘密。” 黄卿玉闭紧了嘴巴。 容安想了想,告诉她:“你姐姐是褚音褚小姐对不对?我若告诉你她平安无事,并且很快就能回来,你信不信?” 黄卿玉瞪圆了一双眼睛,里面尚有泪光。 小姑娘只有十三岁,满脸的稚气,但方才下定了决心要与害了她姐姐的“妖孽”决一死活的模样,令人生不起反感。 这是褚小姐的妹妹,就是自己的姨妹,当善待。 容安如是想。 黄卿玉见他满脸真诚,迟疑一瞬,“我该信你?” “自然!”容安笑容淡淡,“须知,我若当真是个坏人,别说褚小姐了,便是对你们随便哪个人做点什么都易如反掌吧?” 黄卿玉没法反驳,嗫嚅道:“许是你有更大的图谋呢?” 容安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黄卿玉很快败下阵来,“好吧,我勉强信你。可你说我姐姐很快就能回来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容安道,“你若信我,再有五日,你便能见到你姐姐,届时可以让她给你解惑。 “若是你性子急,等不及,那我们来做个交易,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真相。” 黄卿玉惊疑不定,半晌才道:“你能不能发个誓?” 容安挑眉。 黄卿玉小声说:“你若发誓不会利用我姐姐的身份做任何坏事,我便信你。” 容安伸出三指,认真说道:“我发誓,我绝不会利用褚小姐的身份做任何有违道义、有违律法之事,也不会伤害到任何对褚小姐心存善意的人。 “这样说,你可放心了?” 黄卿玉还是犹豫了半晌,才道:“我得确定你说的姐姐会回来是不是真的。” 容安一笑,“好,一言为定。” 他先站了起来,然后说道:“你自己起身,我不方便拉你。” 黄卿玉把手撑在地上刚要起身,猛然抬起头来,目露惊恐之色,“你……你……你莫不是个男人?!” 容安露出无辜的神色,“你姐姐回来你亲自问她。不过我这个样子没法见人,你得给我找衣裳换了。 “而且,这几日一定要在你母亲面前保持自然,一旦露馅,引起什么严重后果,”他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他这一刻没克制自己的气势,一股无形的杀气直逼黄卿玉。 黄卿玉再次跌坐在地,一张小脸儿煞白。 第三三五章 什么事 一旦自己露出马脚,他做出的承诺都将不作数! 黄卿玉从容安的表情中读出了这个意思。 她目光颤颤在容安身上扫过,不确定地道:“这……这副身子的确是我姐姐的吧?” “对,”容安给了她肯定地回答,“若是消息走漏的话,我固然讨不到便宜,你姐姐可也要遭殃。” 黄卿玉再次落泪,用力摇头,“你放心,我谁都不说!” 身上的血腥气臭烘烘的,容安嫌弃地皱眉:“给我找衣服!你是怎么看出来不对的?” “你的言行举止与姐姐有太多不同。”她俩自幼形影不离,岂能看不出差别?黄卿玉站起身,怯生生打开衣柜取了一套新衣出来。 容安黑着脸,“里头的也要!” 这里里外外的都不能穿了!若是有条件,他还想去沐浴呢! 黄卿玉不敢说别的,红着脸又拿了一套簇新的里衣和亵衣,伸平手臂,别过脸去。 容安夺过来,转到屏风后更衣,耳中听到了黄卿玉开门出去的声音,不由嘀咕:“这都什么事儿!” 穿好衣服,叫白芷进来包好脏衣服,“拿去烧了吧。” 白芷虽然纳闷为什么好好的衣裳眨眼间就弄脏了,但也没好问。 屋子里浓烈的血腥气让她进门的瞬间还有些警惕,但很快就察觉不是人血,此时跟衣裳上的味道倒是能对上。 容安整理好,迈步出屋,就看到黄卿玉从黄太太屋子里出来,明显洗过脸了,与他对上目光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 容安神色坦然走过去,轻声道:“该回去了。” 黄卿玉便默默走在他身后。 厅堂之中果真已经开始摆果碟了,黄太太笑道:“你们姊妹终于舍得出来啦? “阿玉去厨房看看,阿音过来陪我们坐。” 黄卿玉看了看容安,明显有些担心。 容安给了她个警告的眼神,转身便笑容满面与黄太太和许夫人聊天去了。 黄卿玉默然站立片刻,见他们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闭了闭眼,转身去厨房。 这一顿饭吃得还挺愉快,就是黄太太时不时会看女儿几眼,这丫头今日有些奇怪,不光不怎么黏着她姐姐了,话也有点少。 许夫人在黄家盘桓了一下午,临走的时候和黄太太定了隔天去逛城里有名的蓬莱阁,蓬莱阁原是私家园林,主人犯了事,园林充公,朝廷便改造成了可供寻常百姓游览的场所。 徐夫人说:“照理说你们江南的园林更有看头,我听说是什么‘一步一景,移步换景。 “怕是蓬莱阁在你们眼里没什么好看的。 “我们重点是去尝尝那里的小吃,算是京城一绝,但凡来了京里,便不能不去试一试。” 褚音和黄太太请罪:“明日要忙的事情有点多,我便不过来了。” 又面色如常叮嘱黄卿玉,“阿玉要记住和我的约定哦!” 待送客回来,黄太太便忍不住问女儿是怎么了。 黄卿玉强打精神,“就是有点不舒服,说不定真像姐姐说的那样,感染了伤寒。” 黄太太赶紧叫人给她煮姜汤,打发她去歇着。 今日份更新完毕,想要加更的宝子们给点票票和五星好评支持呗~ 作者马不停蹄去码字! 第三三六章 需警惕 容安回去立刻给褚音写信道歉。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啊! 至于说恫吓黄卿玉什么的,情势所迫,相信褚小姐能理解的。 之后便比较顺遂,除了黄卿玉与他相处时有些戒备。 但好在很快就到了和褚音换回来的日子,容安带着些许不安,回到了军营。 军营这边,十日内并未发生什么大事。 若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和北齐的盟约已经定了下来,现在只等正式签署了。 订盟完毕之后,使臣团便将返京。 但褚音已经和许太师商量好了,要请许太师多留一段时日,确定边关各城的主官已经适应良好,并且顺利接掌各项事务,且与军中接洽完毕之后再行离开。 好在有褚音亲自照料,尽管吃的方面不尽如人意,许太师的身体倒越发强健了。 容安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还要仰仗此老,对他便越发恭敬。 许太师人老成精,看出什么也是含糊应答,不肯给明确表示。 闲了便带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到处溜达,深入了解民情,仔细思索改善民生的办法。 容安认真研读了褚音留下的日志,知道各城池的建设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盐池那边的开采也还算顺利。 便是偶有不安分的北齐部族来袭扰,也都被驻军打退。 北齐朝廷发出严正声明:那都是脱离北齐王庭的小部族的个人行为,并不能代表北齐。 为了证实这一点,北齐甚至主动发兵剿灭。 说来也是可怜,北齐如今除了守卫王庭不能擅离的三万虎贲军之外,竟组不起一支战斗力说得过去的军队了。 但这对大周来说是绝对的好事。 只是像许太师这样的人不免跟容安说:“很多时候真正能赢的,往往不是看起来强大的那一方。 “比如群雄竞逐的十八国时期。最初独领风骚的覃国到混战结束的时候早已灭国。 “而那毫不起眼的徐国竟然成了终结战乱的霸主。 “为什么?因为覃国太强了,其余十七国都在防备他,想方设法要瓦解他。 “徐国则不一样,一直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不光国内劝耕农桑,鼓励经商,鼓励生产,对外还施行‘远交近攻的策略。 “覃国陷入众矢之的的时候,正是徐国强盛起来的时候。 “等其余各国发现不对,徐国已经强大到他国无法抗衡了。 “所以说我们对北齐的戒心一直不能放下。” 容安郑重点头,“太师的指点晚辈记住了,一定会勤加告诫。 “只是待边城步入正轨,我们也要班师回朝,往后长远如何,只怕晚辈鞭长莫及。” 许太师捋着胡须笑道:“若事事都要大帅来管,还要我们这些文官何用? “您放心吧,老夫这副衰朽残躯大概也还能支撑几年,等孩子们都成长起来,便不用发愁了。” 容安不好再多问,只请教了几个在管理方面的问题。 许太师见他谦虚好学,便与他讲了平衡之法。 容安深觉受益匪浅。 第三三七章 来报名 关于边关十八城的守城将军人选,容安特意召集了军中所有将领,询问他们的意见。 直言:“若你们有人自告奋勇,本帅优先考虑。 “若是无人自告奋勇,那便由本帅来安排。 “军中无戏言,被点到名字的人必须按令行事! “虽说暂时来看,边关苦寒,但朝廷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等离开此地的时候必然会得到又一次封赏。” 说罢,便威严地扫视下方分两列站立的诸位将军。 众将互相看看,倒也有几个主动站出来,“我们并不拖家带口,留下来也不错,反正这几个月来也算是适应了。” 主要是为了前程考虑。 还有几个人询问:“大帅,能否给末将等一个探亲的机会?咱们之前就在外三年不曾回家,如今这又半年过去了…… “既然守边还需要五年的时间,不如把家小也搬来。” 容安颔首:“可以。不过本帅还有一点要求。 “你们的家眷来了也不能闲着,要给本地百姓起到一个带头作用,具体要做什么,请徐先生来说一说。” 谋士徐策便站起身来,把如今正在往正轨上走的当地纺织之事说了一遍。 经过反复试验得知,本地有一种羊的羊毛比较长,纺织出来的毛线细腻柔韧,不管是织地毯还是做成衣物,御寒效果也都不错。 所以褚音一直派人在着手办这件事,一方面让商队运送一批纺车和织机过来,另一方面招揽能工巧匠就地取材。 再有就是积极鼓励当地百姓种草养羊。 好在军中教会了当地百姓打井取水,灌溉问题得到了基本解决,加上还有军中帮忙植树种草,百姓们的积极性都非常高,都说看到了好日子的影子。 但是一旦军队离开,百姓们便会觉得失去了主心骨,会生出彷徨之心。 此时若有人站出来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才不至于前功尽弃。 有位将军泄气地道:“大帅,末将那婆娘……就是个乡下泼妇,什么都不会!这事儿她干不来! “而且她纸糊的驴——大嗓门,太能得罪人了!没得坏事!这事儿末将还是不争了。” 容安道:“此次本帅只是摸个底。不做最终确定,先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愿。 “若是选定了人,关于家眷的问题再好好考虑。 “方才本帅只说了调任之时对你们本人的封赏,并没有说若是家眷出力之后也会有赏赐。 “至于赏赐的内容,可能是嘉奖的圣旨,可能是诰命,也可能是金银等物。” 众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这一次报名的人就多了。 不说别的,哪怕仅仅是一道嘉奖的圣旨,也是可以传家的! 只要得了这个名声,将来儿女的嫁娶都会容易的多,这是个提升地位的绝佳机会啊! 于赛花出声问道:“那么大帅呢?” 众将都安静了下来,抬头看向容安。 容安淡淡说道:“本帅回京述职,会在京中逗留一段时日,至于接下来的行止,要看朝廷安排了。” 第三三八章 真释然 顿了顿,又道:“你父亲的案子已经在审理了,很快就能出结果。 “近几日你便收拾收拾,本帅给你假期,你进京一趟。 “朝廷定然有补偿,你家里的事便需要你好好处理一番。” 于赛花眼眶一红,拜倒于地:“多谢大帅!” 容安示意她身边的袍泽扶她起来,淡声道:“这是本帅分内之事。当初与你说好了的。 “而你这段时间在军中所做的事情,本帅也已一字不差具本上奏,朝廷对你本人的封赏应该会一同下来。” 众将纷纷道贺。 于赛花却红着眼睛问:“末将……末将还能回来么?” “只要你愿意,”容安略一颔首,“于将军骁勇善战,军中众将士有目共睹。” 于赛花低下头去,她觉得自己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她无疑是慕强的,所以见到冠军侯的时候便有些情不自禁。 只是相处起来她才发现,她喜欢那个强大却温柔的大帅。 一旦大帅变得这般严肃起来,她便只想远离。 所以说,她喜欢的只是那个自己想象出来的人。或者说她把那个想出来的温柔而又强大的大帅当作了自己的奋斗目标。 她也渴望成为一个那样的人! 因此她高高举起手来,神采焕发,“大帅,能否给末将留一个守城的名额? “末将回京处理好家事之后,便立刻回来履职! “末将身为女子比其他同袍还有一点优势,那便是我与百姓们沟通起来会更加顺畅。” 容安看向她,想到褚小姐提到的于赛花的办事能力,便微微颔首,“可以。” 于赛花高高兴兴上前登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领命告退,临走之时还愉快地跟同僚们打了声招呼,“等我回来给你们带京城特产!” 容木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才是军中女将该有的样子嘛! 有于赛花带头,陆续又有二十来个人上前登记。 稍后容安又训了训话,让他们回去之后督促麾下将士熟背军规军纪,在日常训练之余,还要认字,以十人为一组,进行竞技,十日一小结,胜出者会有嘉奖。 一个月一考核,胜出者嘉奖升级。 容安道:“只懂得打仗那是武夫,只有文武兼备才能走得长远。 “本帅幼时也不喜读书,还是陛下耳提面命才不得不读书。 “但到了军中,你们也知道,很多时候本帅还要问计于众谋士。 “为何?因为本帅胸中墨水不多! “直白点说,不读书不明理,与人发生矛盾的时候都不知道如何不伤到自己的情况下脱身。 “便是一时得到官位又如何,还不是会被人算计得丢官罢职? “本帅不是要你们钻营,但为人处世方面我们这些行伍出身的人到底没有读过书的人懂。 “所谓取长补短,他们的酸腐气咱不学,咱只跟他们学好的一面,争取让自己变得更好。 “将来做更大的官,能庇护更多的人。” 众将互相看看,沉默片刻,轰然叫好。 他们都已经知道自己主帅在默默做着的那些事了,他们便是不能做到和大帅一样,起码力所能及的事也要做一些吧? 第三三九章 花盆菜 散帐之后,容安处理了一些公务,一抬头就看见几个亲兵正往帅帐中搬花盆。 见到容安面露诧异,容金忙道:“侯爷,昨日您不是说可以把这些花盆搬进来?” 容安收回目光,含糊应了一声,问道:“怎样了?” 容金高兴起来,“属下仔细观察过,已经开始拱土了,过一两日就能出芽。” 容安有了几分兴趣,原来是在种菜,“都种了些什么?” “葱,韭菜,小茴香,还有点香菜,都是割了一茬又能长一茬的。 “这花盆是属下专门找本地老乡帮忙做的,您瞧,结实得很,能用挺长一段时间呢。 “往后您的膳食里就不缺菜了。” 容安略一皱眉,都是些气味大的东西,褚小姐受得住? 于是便问:“没有气味小一些的?” “咱们军中豆子不少,随时都可以发豆芽,小白菜和可以吃豆苗的种类也种了一些。 “还有两棵瓠瓜,不知道能不能长起来。” 看了看那排成一长溜的长条形花盆,容安有些犯愁,“没有蘑菇什么的?” “啊?”容金傻了眼,“蘑菇还能种?” “自然是能的,”容安记得褚音的藏书里就有一本关于农事的书,书上有相关记载,“你不读书,所以不知。” 容木嘿嘿笑道:“侯爷,属下那屋种了两盆黄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结果。 “我们还商量着,若是这一次花盆种菜能成功,往后老乡家里也能种菜了。 “花盆种菜,肥料、浇水什么的都好解决。” 其实就是容金原本种在水井旁的菜因为夜间天冷都蔫蔫的,他又舍不得放弃,便都移栽到了破瓦罐里,搬到了自己那边。 谁知几天过去,竟然复苏了,甚至比在地里长得还要好。 他便格外精心照料,每日都想着掐新鲜菜叶送去伙头营给自家侯爷添菜。 容水便说从前见过京里有人家火窖种菜,顾名思义就是挖一个菜窖,冬天在菜窖里生火,然后种菜。 还有些富贵人家的女眷喜欢养花,家里的花房便在冬日生火,请花儿匠精心照料。 种菜和养花不一个道理? 于是容金便去乡民家中寻花盆。 起初找到的是猪槽,不过人家舍不得给,他便退而求其次问能不能做类似猪槽的长条形花盆,底部还要留孔。 他也不白要,会给钱的。 乡民们琢磨了几日,用本地的一种土和泥摔了这么几个花盆出来。 撒种子的时候被褚音看到了,褚音便说他们那帐篷空间小,不如搬进帅帐中来,就摆在边角处,也不碍事。 这才有了容金天暖了叫人把花盆搬到外头晒太阳,天一转凉便立刻让人挪进帅帐的事。 容金还说:“等这些菜长大些,还能给许太师他们那边送一点。 “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这里毕竟是个稀罕物。” 容安应了,又夸了他几句。 容木有些忧伤,侯爷怎不夸夸他?他也种东西了呀! 哪知容安立刻便点到了他:“这次于赛花进京,你陪同前去吧?” 第三四〇章 没意思 “啊?”容木大吃一惊,为什么?侯爷难道嫌弃他了? 容安一边继续批示公文一边说道:“你不是经常关注她?你们几个年纪都不小了,这些年跟着我东奔西走,婚姻大事都耽误了。 “如今你既然自己选定了目... 第三四一章 不敢退 容安抚了抚额,但也不得不说一声:“你做得对。” 容木立刻高兴起来,他就说嘛,自己一定猜中了侯爷的心思,侯爷根本就没看上于赛花,都是那于赛花一厢情愿! 好在自己干预及时,于赛花抽身快,不至于酿成什么苦果。 这世上有不少痴男怨女,就因为难以挣脱情网,所以做出很多离经叛道之事,搞得众叛亲离。 他都知道! 容安又觉得有趣,抽出一张纸给褚音写信,嘴角高高翘起,不知褚小姐看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吓一跳? 忽然又想到黄卿玉,唉,也不知那边解决了没有。 当然是解决了。 褚音醒来看到容安留下的信,不由轻轻扶额,难怪这十日她总是心中隐隐不安,原来就是在担心此事。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嫁为人妇,通信中已经变得成熟稳重的黄卿玉身上。 忽略了如今的豆蔻少女黄卿玉有着最活泼而又粘人的性子。 前世她在宫中察觉陈太后所图甚大的时候,就慢慢切断了与亲朋故旧的联系,不管是谁再来信她都看也不看直接烧毁。 她知道黄卿玉进京曾找过她,消息还是陈太后亲自告诉她的,说黄卿玉的夫婿唐肆得了进京选官的机会,携带家眷入京。 彼时黄卿玉已经因为孕期不当,连续滑了两胎,如今第三胎尚不稳妥。 褚音当时心痛如绞,她是多么希望能去给黄卿玉诊治一番,哪怕她并不精通妇科,但调理身体总是可以办到的。 只是迎着陈太后满是压迫的眼神,她不敢去! 她知道,只要她去了,便等于给黄卿玉送了催命符。 彼时陈太后正催着她交出褚家所有产业。 她借口祖母临终之时将家业的经管权交给了二师叔黄征。 结果没隔多久,黄征便意外过世了。 这还不够她怕的? 若陈太后找不到拿捏她的把柄,她便是安全的,别人也是安全的。 时隔不久,陈太后身边的女官又告诉她,唐肆耐不住寂寞,养了外室,——因成亲之时,黄征便与他定下过约定,若是他四十尚无黄卿玉所出嫡子方可纳妾。 否则黄征自有手段让唐肆前途尽毁。 彼时的唐肆虽不十分出挑,胜在踏实本分,可以说若无黄卿玉嫁妆支撑,他的仕途也会十分艰难。 哪知随着黄征的过世,黄卿玉又一直未曾诞下嫡子,唐肆便生出了别样心思。 因封老太太为人心思缜密,好些商行表面看起来与褚家毫无关联,其实那才是赚钱最多的。 陈太后不会甄别,便直接跟褚音要。 她觉得,摆在明面上的那些商铺都已经盈利可观了,更遑论这些隐在暗处的。 褚音深知,自己不能退,退了一步,还有十步等着她。 待陈太后觉得她已再无利用价值的时候,便是她殒命之时。 她一人之命固然算不得什么,但她背后还有父亲、叔父和兄长,还有整个褚氏家族! 陈太后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只淡淡说:“褚丫头,人这一生面临很多选择,选对了便是花团锦簇,选错了,可没有重来的机会。” 嘤嘤嘤,求不来票票,哭唧唧~ 第三四二章 查唐肆 褚音只做听不懂。 岂料,未隔多久,便得到了黄卿玉难产而死的消息! 陈太后手中捻动着佛珠,叹息着告诉她:“不知是何人,竟把唐肆养外室,并且外室已有身孕的消息捅到了唐黄氏跟前。 “可怜哦,黄氏原本就身体孱弱,受不得刺激,导致难产,最终一尸两命。 “听闻黄氏素来与人为善,怎的便无人救她?” 褚音的心都要碎了! 那样可爱的阿玉妹妹!那样可人疼的阿玉妹妹! 就这样没了! 一滴泪落下,打在手背上,也把褚音从回忆中拽了回来。 是了,如今她还有机会挽回阿玉的命,挽回二师叔的命! 如今师叔一家进了京,又有许伯母热心介绍,能认识不少青年才俊,唐肆那样并不算出挑的,便不会再入了师叔的眼了吧? 说来唐肆是如何能成为阿玉夫婿的? 好似他是叔母娘家那边的远亲来着? 她恍惚记得此人读书还得过叔母接济,但二师叔和叔母都是心善之人,他们接济过的亲戚并不在少数。 看来此事需要查一查。 想到此处立刻便叫来白芷,让她去请曹纲帮忙查一查唐肆。 唐肆这样的小人物并不难查,相信很快曹纲就能把消息送来。 收好容安的信,她起身梳洗,然后与许夫人一同晨练,用罢早餐便说要去黄家一趟。 许夫人让她顺便给黄太太送一张点心的方子,“说是你师叔喜欢甜食,但京里这些又太甜了,倒是咱们家厨子做的点心还算适口,我便让人抄了方子与她。” 褚音道了谢,很快到了黄家。 黄征已经出门做事去了,黄太太正在教训女儿,说她这几日总是神不守舍,几次失态,若不是许夫人宽容,还不得罪了人? 因褚音不是外人,直接就进了内院。 黄太太看到她,便收了声,笑着同她打招呼,又跟她抱怨:“在南边的时候这丫头还好,虽然痴顽了些,到底不算笨。 “怎的来了京里便成了这副模样!” “叔母别急,”褚音笑道,“我来劝劝她就好了。” 说着伸手去拉黄卿玉。 黄卿玉明显闪躲了一下。 褚音心里颇不是滋味,强行拉住她手腕,往她房间里走,“咱们姊妹说说悄悄话。” 黄卿玉盯着她耳上轻轻晃动的青玉耳坠眼神微闪,乖乖迈开脚步。 等到闺房之中只剩了姊妹二人,褚音主动开口:“阿玉,姐姐回来了。” 一句话便让黄卿玉眼中含满了泪水,颤声叫道:“姐姐……你真是我姐姐?” “是啊,”褚音也鼻头发酸,伸手将黄卿玉揽入怀中,“阿玉,你……”受苦了! 黄卿玉抱紧了褚音,无声痛哭。 等她终于止住了哭声,褚音提起手帕帮她擦干泪痕,在她鼻尖点了点,“眼皮都肿了!小时候我便说你这双眼皮再大一点就像青蛙了。 “如今哭肿了眼皮,果真很像青蛙。” 黄卿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抱着褚音的胳膊摇晃,“姐姐又欺负人!” 第三四三章 有噩梦 情绪平稳一些之后,黄卿玉便忍不住了,“姐姐,你……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他是谁?有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 “这个样子有多久了?你今日回来是不是还会离开? “是不是他用了什么邪法,压制了你的魂魄?” 褚音愕然半晌,无奈地在她小脑袋瓜上点了点,然后伸出一根食指压在她唇上,“乖,你且停一停,听我说。” 黄卿玉乖乖闭了嘴,睁着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看着她。 褚音这才轻缓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忽然之间便到了冠军侯身上。” 见黄卿玉又要张嘴,她便直接承认:“昨日与你交谈的便是赫赫有名的冠军侯容安容子固。 “目前我们每十日交换一次,他替我处理了不少麻烦,我也在军中替他帮忙……” 个中内情说起来实在是太繁琐,她只简单讲了一些事。 黄卿玉担忧地道:“若你们一直不能换回来可怎么办?” “应该会有办法的吧?”褚音也不确定,她和冠军侯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黄卿玉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姐姐,我做了个噩梦,怕极了……” “乖,梦都是反的。”褚音不想让她担心,劝道,“不要多想了,不如告诉姐姐,你是怎么察觉的吧。” 黄卿玉嘟了嘟嘴,“我和姐姐一起长大,姐姐是怎生模样,难道还有谁比我更了解? “他那言行举止……唉,总之处处都是破绽。 “而且,姐姐与我是何等亲密,他却总是躲着我,还找了个伤风的烂借口! “我姐姐医术通神,岂能被一个小小伤风打倒?” 褚音哭笑不得。 黄卿玉又道:“且我确定我们进京第一日见到的就是姐姐本人。 “所以我以为姐姐是突然被人害了……” 褚音忍笑道:“所以你便准备了黑狗血、柳枝与桃木剑?都是谁教你的?” 黄卿玉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半晌才道:“是我跟乳母套出来的。 “为了备齐这些东西还很费了一番周折,我又要避过母亲的耳目……” 褚音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轻声叮嘱:“往后行事切莫如此莽撞了。 “你可知,你这样擅自行动,万一附我身的不是冠军侯这样的好人,岂不将你置于危险境地? “你若危殆,师叔和叔母不也会遭殃?” 黄卿玉对了对手指,蔫蔫说道:“可我能怎么办?姐姐,我是真的怕啊! “你不知道,在我的梦里,我父亲意外身故,母亲缠绵病榻,自己接连滑胎,却又不得不在有孕的时候跟随夫婿上京,帮忙打点。 “我那时候多希望姐姐能给我出出主意。 “可是姐姐被太后娘娘拘在宫里出不来……” 她摇了摇头,“梦境很混乱,我依稀记得,师伯和褚二叔父还有大哥都失踪了,不同的是,现在他们都回了家乡。 “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姐姐斩断了和所有亲朋的联络,我便知道你身陷危险当中。 “我盼着能给你帮忙。 “谁知我太没用了,不光没能帮上忙,自己也丢了命,还是一尸两命。” 第三四四章 梦真实 黄卿玉的手落在自己平坦的腹部,轻轻摩挲,“我知道梦境不可信,可是那些疼痛太真实了! “姐姐,我本想把这个梦告诉母亲,可每次只开了一个头,便会被她打断,她说这都是我杂书看多了,并把我悄悄买来的话本子都没收了。” 褚音瞳孔震颤不已,握住了黄卿玉的肩膀,“阿玉,你还记得些什么?” 黄卿玉摇摇头,“大概只记得这么多。好些事情还是不连贯的。 “我是姐姐进京之后开始做梦的,那时候记得的更多些,但日子越长忘的就越多。” 她望着褚音目露疑惑,“姐姐怎么了?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事,”褚音努力是自己的表情放松下来,“既然知道是梦,便不要多想了,都忘了吧。 “来了京里就好好跟许伯母一起四处游玩一番,也算增长见识了。 “你也不要惧怕冠军侯,他……他人很好的。” 黄卿玉睁大了眼睛,“姐姐,你脸红了!”她好奇地问,“你和他……会不会成亲啊?” 褚音的脸更红了,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道:“他倒是请了景阳长公主做主,想等父亲进京之后提亲。 “但成与不成的,还得看父亲那边。” “师伯当然得尊重你的意见!”黄卿玉理所当然地道,又开始摇晃褚音的手臂,“姐姐自己什么意思?你中不中意他?” 褚音霞飞双颊,连脖子都泛出桃红色。 黄卿玉就明白了,挤了挤眼,笑道:“姐姐也中意他!不过你们没会过面吧?我来帮你考察一番! “这也挺好,我梦里姐姐没成亲,反而我成亲了,我那夫婿叫什么来着……” 她露出思索状。 褚音忙打断:“别想了!子虚乌有的事嘛!” “是是是,”黄卿玉乖顺道,“我只帮着姐姐考察姐夫!” 褚音红着脸做出凶巴巴的样子:“你可别胡闹,若是被师叔和叔母知道了,我可饶不了你!” 黄卿玉一点都不怕,吐了吐舌头,“嘿嘿,我又不傻!昨日那冠军侯都已经威胁过我了,我晓得轻重的。” 褚音不免有些担心:“他……有没有吓到你?” “确实有一点点,”黄卿玉伸出小指,用拇指掐出一点点指尖,“就这么一点点。今日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对姐姐也好,我便不怕啦! “横竖我又不会违背约定!” 褚音吐出一口气,“如此便好。” 黄卿玉笑得眉眼弯弯,“我可真开心啊!姐姐关心我胜过关心他。” “那当然啦,”褚音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可是阿玉呢!” 黄卿玉的笑容更甜了,贴着她问:“姐姐上次不肯同我睡,是不是因为知道会和姐夫换……” 说到这里忽然脸一红,捂住了嘴,半晌才露出惊恐神色,“完了!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是姐夫,我还和他撒娇来着! “完了完了!臊死个人了!” 褚音觉得好笑,却一本正经在她头上揉了揉,作势往外一拽,又做了个扔掉的手势,“好啦,这部分记忆已经被我抽出来扔掉了!你不记得了!” 第三四五章 一家亲 黄卿玉哈哈直笑,笑过之后一本正经道:“多谢姐姐为我治病,我真的都忘了!” 褚音顺势拿过她的手腕,“我真得给你诊一诊脉。当初我离开苏城的时给你留的药,有没有好好吃?” “当然有啦!”黄卿玉乖巧地道,“我一直很听话的嘛!” 褚音摸清了她的脉象微微颔首,黄卿玉此时的身体的确还算不错,“不若我和叔母说一声,你搬去许府住一段时间? “每日早上许伯母都会带着我或者冠军侯打五禽戏,然后散步,这样对于强健身体很有效果。” 黄卿玉忙道:“我听父亲母亲商量着要答应许夫人的邀请搬去他们府上住呢! “等搬过去了,我一定跟你们一起练起来!” 褚音放下心来,“我先前还担心师叔会放不下面子。” “父亲说许夫人说的很对,”黄卿玉道,“难得许夫人主动递出梯子,若是不接着不光显得小气,也太不识抬举了。 “何况,咱们也不占人家的便宜,父亲说会帮着许夫人理一理府里的庶务。 “这些时候他不光在梳理你们家的产业,也在忙着许府的。 “只是没有正式与许夫人提起。” 褚音十分高兴,“师叔肯帮忙就太好了!许伯母虽然能干,毕竟上了年纪,好些事情照管不来。” 黄卿玉补充道:“母亲说,虽然如此,也得给许夫人算租金。” 褚音点头,“许伯母不会拒绝得。”这般相处起来,才不会有那么大压力。 摇着她的手,“姐姐中午不回去了吧?晚上不能留宿,午歇总可以的吧? “我还想知道好多细节呢!方才你讲的太笼统了。” “好!”褚音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爱听姐姐就与你讲。” 黄太太借口送糕点,过来看了一眼,见两姊妹有说有笑,稍稍放心,跟褚音道:“虽然只比你小了一岁,却仍是一团孩气! “我与她说再多,都好比耳旁风,还是你说话好使些!” 褚音拉着黄太太坐下,“叔母,咱们阿玉这叫做有赤子之心! “有父母宠着的孩子才会这般天真无邪,这是好事。” 黄太太爱怜地摸了摸褚音的乌发,“过些时日你父亲便能来接你回去了。 “便是他不能来,你叔父和你兄长也一定会来的。 “到时一家人又团聚了。” 褚音轻轻“嗯”了一声,把头靠在黄太太肩膀上,嗅着她身上那独属于母亲的馨香,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 若母亲还在世……那才是一家团聚。 黄太太一手搂了一个在怀里,“不管你们长到多大,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只是阿玉也该学着懂事了。毕竟一旦嫁了人,婆家人可不会像我们一样惯着你。” 黄卿玉撒娇:“那我就不嫁了呗,在爹娘身边过一辈子!” “那就是另一桩烦心事啦!”黄太太故意大声叹气,“到时候怕是你爹和我都没法出门喽! “谁让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呢!” 啊,码字忘了时间,忘记更新了,不好意思啦? 宝子们捉到虫及时说哦,时间长了章节锁定,就没法改啦~ Bytheay,继续求票票鸭~~ 第三四六章 北地事 母女三人笑闹一阵,一起用过了午膳,褚音就歇在了黄卿玉房里。 两人谁都没有睡意,打发了丫鬟,就互相扇着团扇说悄悄话。 这一次黄卿玉问得很是细致,“姐姐不要敷衍我!” 她对容安在况府的事并不是很感兴趣,轮到这部分内容的时候只听个大概就好了,更感兴趣的是褚音在军中的事。 褚音把那些不能跟人讲的部分隐去,挑了些有趣的事件说给她听。 还专门讲了冠军侯的贴身五卫,但具体职司没有讲。 黄卿玉把扇子抵在下巴上,“我从前翻书,看到过关于边陲的记载,说是黄沙漫漫,对面不见人。 “到了冬日,走石拦路,大雪齐颈深。 “原来是真的……” “是啊,”褚音颔首,“我去的时候已经进入春天,还算好一些,上午的时候风小点,到了下午就风大了, “遇到风沙天,天上地下全是黄的,吃饭的时候都不能睁眼看。” “为什么?”黄卿玉好奇问道,“吃饭不应该在遮风的地方吃吗?” “虽说是在帐篷里吃,”褚音摇头叹气,“但那风沙是无孔不入的,伙头营做饭的时候就不说了,饭菜摆上来很快就会覆上一层细沙。 “若是睁眼看见,可就一点胃口都没了。 “就算是闭着眼睛吃,也是牙碜得不得了。 “但又不能不吃,不吃便没力气做事了呀!” 黄卿玉伸手抱住了褚音的腰身,“姐姐,你受苦了!” “与冠军侯比起来,这点苦算什么?”褚音摇头,“最起码,我没有上阵杀敌。 “冠军侯临危受命,他们抵达边境的时候正值隆冬,好些将士都冻坏了手脚。 “饶是如此,他仍然带人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把北齐军打出大周。 “越往北齐那边,天气越恶劣,环境也越艰苦……” 褚音见黄卿玉越发担心了,忙改口道;“其实北地风光也有不错之处。 “天气晴朗的时候,便会感觉到天高地阔,天的蓝色是你想象不到的清澈。” “比京城的天还要清澈吗?”黄卿玉忙问,“苏城的天一年有三百天都是灰蒙蒙的。” 黄太太凑到门边,听着里头嘁嘁喳喳的说话声,脸上浮现微笑。 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两姊妹感情好是一定的。 看来是前几日自家女儿独个儿使小性子了。 放心转身离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并肩躺着的两人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又在黄家坐了一阵,走的时候是黄卿玉送褚音到垂花门。 褚音帮她理了理衣裳,叮嘱道:“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下次,再来看你。” 黄卿玉知道下次便是指十日后,委屈地红了眼眶,但还是用力点头:“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姐姐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身边的丫鬟都觉得奇怪,几乎是天天见面的两人,至于这样道别吗? 倒好像要许久不见似的。 这一日褚音便没有多少时间处理自己的事,与许夫人吃了晚饭,回去专心给容安写信。 第三四七章 新衣物 另外还有些事情需要交待。 黄征到来,固然能给他俩减轻不少负担,但若要调动商队去边关便要多一层麻烦。 黄征势必要问的。 褚音需要跟容安好好通个气。 容安那边也在着手做交换的准备。 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亵衣都旧了,有两件还出现了破损,但都被针脚匀净地补过了。 嘿嘿,那是褚小姐做的! 但这也太委屈她了! 他的贴身衣物一向都是景阳长公主打理的,每次都送一箱子来,够他用半年的。 但不知为何,这次景阳长公主提也未提。 他翻了翻自己的箱子,想看看还有没有新的。 涉及到私密之物,褚小姐一定不好意思自己翻找。 谁知这一翻之下,成衣没找到,反而找到了一些布料,还有针线、刀尺、粉饼之类。 他眨眨眼。 布料有适合外穿的,都是自己素日惯用的颜色;还有适合内穿的,一摸就觉得格外柔软。 他不由嘿嘿笑了起来。 这是褚小姐要给自己裁衣了? 先前还因为褚小姐不方便给自己做衣裳失落来着,这不是就有了? 他一边傻笑着一边拿起布料在身上比划。 虽说褚小姐的本意当是方便她自己,可受惠的毕竟是他呀! 笑过之后,又把布料仔细叠好放进箱子里。 等自己回去了也该好好给褚小姐准备点东西。 但衣裳首饰这些,自己不懂行,再说有母亲和许夫人管着自己也插不上手。 那是不是应亲手做点什么送她? 垂目看了看自己的布满老茧的双手,好像除了兵器,他拿什么都不顺手! 这般一想不由沮丧起来。 沉默良久,把容水和容土都叫了进来,“你们两个匀出部分人手,派去苏城保护褚大儒及其家人。” 容土想了想,“侯爷,最近无事,要不要属下亲自走一趟?褚大儒先前的失踪事件似是不简单。 “瞻老那边的说辞也很含糊。” 容安想了想,“也行。你多带点人,免得行事不便。 “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或者难题,及时上报。 “瞻老在那边也留了些人手,稍后我把联络暗号告诉你。” 容水也道:“我给你把我底下最得力的两个人拨过来听你调遣。” 容土笑着跟三哥道谢。 容安想了想没什么好嘱咐的了,就让容土早些动身。 自己则继续给褚音写信。 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还没写多少天怎么就黑了? 容金点亮了帅帐里的灯,一边说道:“侯爷,许太师方才让人来问,明日的订盟仪式您什么时候到场。” “订盟的时辰确定了?”容安问。读书人就是麻烦,还得看什么黄道吉日。 “定了,”容金答,“就是明日巳时。” “那我提前一刻钟过去好了。”容安随口答道,“届时你点五千虎翼军随行。” 想到褚小姐不能承受盔甲重量,又补充道:“我本人还是穿便装,但你们都要盔明甲亮。” 明日订盟仪式也算是能够载入史册的大事了,褚小姐会不会感到激动? 第三四八章 定盟约 激动是必然的。 褚音按照容安的安排,装束停当,带着五千虎翼军护送着许太师等直奔歃盟台。 这是由大周出人出力用沙石堆砌起来的一座高台。 两国使臣将在此处签订盟约。 许太师等人也都全身官服,神态严肃。 他们到歃盟台下的时候,对面相距一里之遥,已经有北齐使臣等候。 为了表示谦卑,北齐来护送的军队都没展开旗号。 而褚音身后旌旗招展,猎猎生风,展现出了十足的威压。 虽然只有区区五千人,却散发出了百万雄师的气势。 北齐使臣团让护军停留在原地,一行人行至大周使臣团跟前,与许太师寒暄几句,然后特意来拜见褚音。 他们的正使是北齐老皇帝的亲弟弟鹰亲王李鼎,也一把年纪了,他的武力也不够瞧,自年轻的时候就只能帮助兄长处理政务,曾担任过北齐大丞相。 但这并不影响他慕强,这已是刻在北齐人骨子里的思想。 他仰头看着骑在马上的年轻人,双手合十:“冠军侯安好?” 褚音略一颔首,“贵使好。咱们开始吧。” “不急不急,”李鼎笑道,“如今冠军侯的威名在我们北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我们眼中,您便是天上的神仙临凡。 “老夫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褚音微微皱眉,她不喜欢听人拍马屁。 李鼎见此忙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冠军侯可否垂怜?” “既知不情,”褚音淡声道,“不说也罢。”竟是给挡了回去。 许太师捻着胡须笑,干得漂亮! 但李鼎并未放在心上,只继续说道:“老夫想求冠军侯一根马鞭,并不是其他贵重之物。” 褚音低头看他,老家伙满脸褶子,此刻一脸讨好的笑,但褶子里似乎都透着算计,便收回目光,冷冷道:“没有。” 容金立刻把手里提着的马鞭插到了背后腰带上,不光侯爷没有马鞭,他也没有。 李鼎便有些尴尬,求助般看向许太师。 许太师笑呵呵说道:“吉时不可错过。贵使,我们还是登台吧,正事要紧。” 褚音翻身下马,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 李鼎脸色一变,慌忙后退了两步。 褚音也不理会,端出威严,率先登台。 容木已经连夜过来检查过,确定没有问题后,便一直守在这里,此时迎上来和容金一起护送着她登台。 身后还跟着几员盔甲鲜明的战将。 当真威风凛凛。 许太师微笑道:“贵使?请吧。” 李鼎脸有点发白,不敢抢先,请许太师先行。 许太师也不客气领着自己人当先而行。 北齐使臣团跟在最后。 褚音登台之后便在一侧站定,她不是主角,只是来镇场子的,只要摆开威严便可。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声,及“吉时到”的通告,许太师净手焚香,祭告天地,然后又朝着京城方向拜了文昌帝。 宣读了圣旨。 北齐使臣团敬献国书。 然后许太师才把拟定好的盟约拿出来,让左谦宣读。 第三四九章 要修路 盟约内容如下: 第一,北齐甘为大周附属国。 第二,两国边境按照大周之前测定划分,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收留藏匿;两国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再建新城。 第三,北齐向大周岁贡银十万两,牛羊各十万头,盐十万斤,良马千匹,皮毛若干,至扬威城交割。 第四,双方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若有违约背盟者,人神共弃之。 褚音听着,还算满意。至于什么“人神共弃之”就是句废话。 大周自然是不屑要北齐这不毛之地的;但北齐若敢背盟,再把他们打到几乎灭国就是了! 这一瞬她竟有了容安的豪情。 盟约签订完毕,许太师还要宴请北齐使臣团。 李鼎眼巴巴望向褚音,褚音神色淡淡的,看也不看他,直接跟许太师道:“太师,军中事务繁忙,若无他事,我们便回去吧。” 李鼎只好推辞:“还要回去与我主复命,不好耽搁,就此告退。” 于是褚音和许太师站在高台之上,目送着北齐使臣团回到自己护军那边,调转方向渐渐远去。 褚音一挥手,虎翼军立刻在陈奉的带领下追了过去,征尘扬起,遮天蔽日。 李鼎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就听背后雷鸣般的声音吼道:“送北齐使臣团归国!” 亲眼目睹着这一切的许太师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哈哈笑道:“痛快!痛快啊!” 褚音微微一笑:“开放互市要忙的事情也很多吧?” “是啊,”许太师颔首,“好在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大致框架可以照搬过来,不适合的再作调整便可。 “所幸这一次随老夫出来的人都还算能干,应该再有月余便能步入正轨。 “这段时间大帅可以让人传出讯去,该来的商队可以行动起来了。 “再有一件事还要请托大帅帮忙。” 褚音忙道:“您请吩咐。” 许太师笑道:“修路。道路不畅,太耽误事了。 “若是老夫找人来修路,效率低下不说,还要走很多流程,太耽误时间了。 “军中人手多光是夯实基础这方面就会很省力气。” 褚音倒不明白了,“还请太师解惑。” 许太师命人拿过一张图纸,指了指上头勾勒出的线条,“这是老夫初步制定的道路规划,在驿路之外的。 “方便往来商旅同行。 “规划路线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真正落地。 “所以老夫想请大帅练兵的时候能够顺着这条线进行几日。 “人为踩出路来,便好进行下一步修整了。 “另外,为了保证道路不被风沙所掩埋,道路两旁还要植树种草。 “先前大帅命人在军营周围植树种草效果卓著,所以老夫也想搬来用用。” 褚音提出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但我们开始种树的时候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如今却是天气渐渐变冷了。 “怕是草和树都不易存活。” “是啊,”许太师颔首,“老夫知道难度很大,但此事非做不可啊!” 第三五〇章 有盼头 褚音仔细想了想,若是找人小心看护,倒也不是绝对不行。 便是今年不行也还有来年呢,修路的事可不是朝夕能成的。 因此她便说道:“早前开辟商道的时候晚辈就想到了修路的问题。 “但一则难度大... 第三五一章 查底细 跟景阳长公主一说,景阳长公主也很高兴,“嗯,不错,我去跟黄太太提一提。” 遗憾的是,黄太太婉拒了。 容安想不明白,褚音却能想明白。 黄家原本与褚家的关系就十分密切,根本没必要这般多此一举。 再者,黄家本身也没有攀附之心。 黄征虽然在儒学方面的造诣不及褚敦儒,但也非寻常“饱学之士”能比。 只不过他这个人性情疏懒,不求闻达。 亲朋故旧有需要帮忙之处他便帮帮忙,若无人求助,他便安生守着自己那虽不算多,盈利却十分可观的家产,过着小富即安的日子。 从前世黄征夫妇给女儿择婿来看,他们对女儿寄予的期望就是平安康泰。 又怎料这样看人老练的人也能有看走眼的时候。 褚音想想,若是黄卿玉真的能给景阳长公主做义女,那便能彻底躲开那个唐肆…… 想到唐肆,便将白芷叫过来:“让你去办的事怎样了?” 白芷忙道:“方才送来,奴婢还没来得及去取。” 褚音打发人走了,自己这边仍旧按部就班。 黄征一家已经搬进了许府空置的房子里。 为了约束下人,黄征还特意让人在通行的门上加了锁,若是黄太太或者黄卿玉要过来,必须隔着门让人请示了许夫人才行。 许夫人觉得麻烦而且太见外。 但黄太太十分坚持,便也只好如此。 守门的就指派了自己极信任的人,钥匙也掌握在她手中,保证黄家母女只要过来便能第一时间迈过那道门槛。 因未受邀,许夫人怕黄太太不自在,便让她暂时搬到自己院子里作伴。横竖黄征这几日都有事不能回家。 景阳长公主看着人把饭菜摆上,笑道:“府里新添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等阿玉过来就可以开饭了。” 褚音笑着应了,转头看到白芷已经回来,便借口更衣,带着白芷到了僻静处。 白芷把封存在小竹筒里的密信双手呈上。 褚音立刻打开。 唐肆原本是苏城底下永宁县人,与黄太太娘家大嫂是出了五服的远亲。 家境贫寒,父母早亡。便孤身一人投靠了彭大太太去。 彭大太太是个心善之人,何况自家也有进学的孩子,便让他与儿子一同读书。 唐肆本人颇聪明,且长袖善舞,在同窗之中名声不错,也受夫子看重。 如今已经中了举人,来年便要进京赶考。 与他同行的还有彭大太太的长子,黄太太的内侄彭松。 彭松身上还有一封信,是拜托黄太太照顾两个晚辈的。 褚音微微蹙眉,前世黄征是在唐肆回乡祭祖的时候认识他的。 那时唐肆表现得端方守礼,老实本分,又了解到与妻族还有亲戚关系才选定了他做女婿。 资料中显示,唐肆固然父母双亡,但有个堂叔明确表示若他同意过继,便可资助他读书。 唐肆拒绝了。 后来在书院中与山长之子往来甚密,与山长之女也颇有交情。 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唐肆虽然吃了人家女孩子做的点心,穿了人家做的衣裳,收了人家精心绣的扇套,到头来却坚称只把人家姑娘当妹妹。 中举之后,他名利双收,彭大太太在他中举前就曾提过要给他保媒。是彭家本家的一个女孩子。 第三五二章 先下手 唐肆的态度十分暧昧,既不应承也不拒绝。 但中举后他的态度就变了,说是房师那边有意做媒,其实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得知彭大太太请黄太太帮忙照应之后,唐肆便跟彭松打听黄家的事。 得知彭... 第三五三章 来复诊 但凡有医德的医者,看着自己的病患痊愈,心情都是这样的。 不过既然文昌帝已经来了,总要给好好诊视一番。 行过君臣之礼,容克陪同在侧。 白芷拿出褚音惯用的药箱,帮忙取出脉枕。 文昌帝笑呵呵说道:“小神医,朕近来觉得精神着实不错,饭都能多吃一碗……” “陛下,”褚音微笑道,“您且缓一缓再说,且容民女先问脉。” 文昌帝便住了口。 褚音仔细诊了脉,又问了贴身服侍的内侍几个问题,笑道:“陛下的恢复情况非常好。 “这也与中毒不久便被察觉有关。 “往后除了饮食方面多加注意,还可适当舒展一下筋骨。” 文昌帝看向容克,“朕听景阳说,她们一帮女人聚在一起练什么五禽戏。 “朕瞧着景阳最近的气色精神都挺好,走路都脚下生风,看来效果着实不错。” 容克点头:“确实如此,已经练了一段时间。说来此事还是褚小姐牵头的。” 文昌帝立刻把目光转向褚音,褚音忙道:“民女幼时体弱,家师便传授了五禽戏。 “只是年纪小时不懂事,觉得不似女儿家该做的事,便一直没练过。 “也是后来在陪伴许伯母的时候,被许伯母带动,才坚持了下来。” “这是好事!”文昌帝笑道,“那么,朕该练些什么?练五禽戏合适么?” 容克道:“五禽戏就是一种强健体魄的拳法,若是陛下感兴趣,臣便可以演示一番。” 褚音忙道:“陛下虽说已经逐步恢复,到底曾经受过亏损,不是容易补回来的。 “不若先从散步开始。可以每日酌情增添一些步数。 “待过一阵时间,适应了强度,便可慢慢增添五禽戏了。” 文昌帝频频点头,“好,就依小神医。守礼,暂时记在账上,等朕能练的时候一定请你做拳法师傅!” 景阳长公主领着黄卿玉过来,行过礼后,便跟文昌帝说:“皇兄请看,这闺女好不好?” 文昌帝留神打量了黄卿玉几眼,见她圆圆的脸圆圆的眼,一双弯眉,十分讨喜的长相,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不由笑道:“这又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孩子?看着倒是乖巧。” “不光看着乖巧,”景阳长公主笑道,“实际也十分乖巧。 “臣妹没有女儿缘,音音呢被许夫人抢了去,所以便想着收个义女,不知皇兄觉着怎样?” 黄卿玉十分不安,频频看向褚音。 文昌帝便问:“难道小神医与此女还有旧?” “是,”褚音忙解释道,“家父同门师兄弟三人,家父居长,阿玉是民女二师叔的独女。” 文昌帝十分感兴趣,“你父亲名满天下,他的同门师弟定然也是人中龙凤。 “只是朕每日忙于公务,并不曾留意,你可与朕说说。” 褚音想了想,道:“黄师叔为人急公好义,本人却不贪慕名利,因此不曾入仕。 “师叔擅长统筹,精通算学。此次进京乃是受家父所托,帮忙照管家中产业。” 亲爱的宝子们投个票票呀~ 第三五四章 封乡君 文昌帝便跟容克叹息:“朕还以为能再得一助力,谁晓得又是个无心仕途的! “唉,朕这求贤之路怎生如此坎坷!” 黄卿玉鼓了鼓勇气,小声说道:“陛下,其实褚二叔父才是个真正有才干的。 “他走过很多地方,知道真正的民间疾苦是怎样的。 “还结交了许许多多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却有一身真本事的朋友。 “只是前些时身体出了些状况,如今正在调养,年底的时候差不多便能进京。 “相信褚二叔父一定会成为大周的肱股之臣。” 文昌帝颇为诧异,他还以为黄卿玉是个胆小的姑娘,没想到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到底是饱学之士养出来的孩子,不庸碌。 便和蔼地道:“是,你说得很对!朕很期待褚二先生给朕的惊喜。” 然后又跟景阳长公主说:“你眼光不错,这孩子很好。 “不过你有意收义女,人家父母答应了没有?” 眼看景阳长公主的神色变得沮丧,他哈哈笑了起来,“这孩子对了朕的眼缘,朕抢先一步,给她个乡君做吧!” 景阳长公主大喜,忙推着黄卿玉谢恩。 黄卿玉却生了犹豫,看了看褚音,为难道:“陛下,姐姐比我强胜万倍,姐姐尚且……” 褚音吓了一跳,忙轻声道:“阿玉,陛下面前不得妄言。” 虽然阿玉是一片好意,但这话着实不合适。 哪知文昌帝却爽朗笑道:“你这小姑娘是个难得的,”看得出来这孩子说话没心机,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该在褚音之前得到贵人青眼,“放心,你姐姐的机缘还在后头。 “朕对她的封赏还得好好斟酌一番。 “倒是你的容易些。让朕想想给你的封号…… “便叫做‘德纯可好?” 褚音忙拉着黄卿玉谢恩。 黄卿玉这才上前跪倒拜谢。 文昌帝命人扶起,道:“正式的圣旨稍后就到。 “有了这层身份,未来的夫家也不敢为难你的。” 黄卿玉大为感动,不自觉冒出一句傻话:“您可真是个大好人!” 文昌帝再次哈哈大笑,“朕今日真是没白来啊!” 景阳长公主不服气:“不行,臣妹得再和黄太太好好说一说,这个干女儿必定是臣妹的!” 文昌帝笑着摇摇头,“随你随你。朕瞧着德纯乡君颇为拘谨,不如下去散散心吧,长公主府颇有几处不错的景致。” 褚音也顺势告退,她知道文昌帝必与长公主夫妇有要事要说。 待姐妹二人来到花园之中,黄卿玉才抚着胸口道:“我的亲娘啊!吓死我了!” 褚音不由打趣:“方才你说陛下是个好人的时候,可不见你这般害怕。” 黄卿玉抱着她的手臂,把头靠过来,“哎呀呀,当时脑子一懵,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了!” 褚音笑着安慰:“今日也是你的大好机缘。”得了封赏的阿玉更是唐肆高攀不起的了! 更不要说,今生她都不会让唐肆有在二师叔面前露脸的机会! 多行不义者,必无好下场! 第三五五章 作提点 文昌帝乃是微服私行,未及午膳之时便离开了景阳长公主府。 景阳长公主面上神色有些紧绷。 但两个女孩子都没问,只是陪着说了些轻松的话题,褚音还提议:“听说京西的花窖新来了一批新品花卉,长公主若... 第三五六章 改想法 黄太太忙道:“您太过谦了。” “我若谦虚就不会这样倚老卖老啦!”许夫人拍了拍黄太太的手臂,语重心长地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知道在阿玉的婚事上,你们费了很多心思。 “但也... 第三五七章 有底气 自从上次在景阳长公主府参加了一次赏花会之后,许夫人便把京中数得上的人家都和褚音讲过了。 谁家的女孩子大概是什么性情、家风如何,各家之间的关联又是怎样的,讲得十分细致。 褚音记性好,现在还牢牢记着。 便把自己所知的这些一点不漏全都转述给了黄卿玉。 黄卿玉记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不免有点发慌,“怎么办?姐姐才讲完,我感觉都要忘光了!” 褚音忍不住笑:“你只记一个大概就好了。 “不管你父母如何,但你本人身上是有御赐乡君封诰的。这就不是一般闺秀能比的。 “上次我参加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不见有什么公主、郡主参加。 “那差不多你便是与会的闺秀之中身份最贵重的。 “她们便是心里不服,面上也不会带出来。 “更不要说,你如今被长公主收为义女,便是见了公主、郡主都不必胆虚的。” 事实当然并没有这样简单,但褚音也只能这样说。 黄卿玉果真放松了不少,“可惜姐姐不能陪在我身边。” “怕什么,”褚音悄声道,“冠军侯在呢。他颇能唬人,必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黄卿玉忍不住笑道:“嗯,我知道,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他也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 “我也会努力不给姐姐丢人,不拖累冠军侯,也对得起长公主对我的高看!” 褚音笑道:“这就对了嘛!” 有了这番经历,阿玉的心性自然与往昔不同。 待到师叔和叔母与她商定夫婿人选的时候,这丫头也能有几分主见了。 褚音不同与黄卿玉,要处理的事情还有不少,两人只略转了转,黄卿玉便陪着褚音回房了。 褚音处理褚氏家族事务,她便拿了书架上一本书歪在妃榻上看。 等褚音忙过一阵一抬头,发现黄卿玉已经睡着了。 她的贴身丫鬟六月在旁边伺候着。 不由微微一笑,她喜欢看到这样无忧无虑的阿玉,也愿意守护她这一份无忧无虑。 白芷悄悄过来,说道:“小姐,前头安阳长公主来了,说是要见一见玉小姐。” 褚音微微皱眉。 她知道当朝的长公主一共有六位,其中三位不在京城,在京城的除了景阳长公主还有安阳长公主、当阳长公主。 其中安阳长公主是先帝元后嫡幼女,许了陈太后长兄嫡次子。安阳长公主是在陈太后膝下长大的。 性情和陈太后颇有几分相似。 前世褚音在康宁宫也常见她,知道这位长公主心思重心眼小,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另外一位当阳长公主是先帝德妃所出,性情较为温顺,不喜交游,自前几年驸马过世,基本上便常伴青灯古佛了。 褚音不敢怠慢,立刻把黄卿玉叫醒,让六月回去给她取衣裳,“就要今日陛下赏赐的冠服……你脚程慢,让白芷同你去,拿了东西让她先回来。” 黄卿玉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木香送了冷水浸过的巾帕,褚音接过,直接覆在了黄卿玉脸上。 第三五八章 来提亲 冰凉的触感让黄卿玉一下子清醒过来,委屈巴巴问:“姐姐这是做什么?” 褚音一边把她按坐下,让木香给她梳头,一边解释道:“安阳长公主来了,点名要见你。 “这位长公主为人严肃,礼仪方面几乎吹毛求疵。 “还喜欢刁难人。 “我到时候不好替你说话,怕弄巧成拙。 “固然有咱们长公主护着,你也要处处小心。” 黄卿玉有点害怕,“不去行不行?” “当然不行!”褚音肃着一张脸道,“这是你面临的第一道难关,这一关过了,来日的赏花宴便是小意思了。 “你稍后只要大方得体便好,安阳长公主不是冲着你来的,只不过要借题发挥,你若让人挑不出错,她不是也拿你没办法?” 白芷很快送了冠服过来。 木香和甘草齐动手帮黄卿玉更衣戴冠,褚音做最后检查,确定没有纰漏才同她一起去前面。 前后一共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黄卿玉扯了扯衣袖,有些不自在,抬手想抹脸,“是不是胭脂用多了?” “不曾,”褚音柔声道,“你年纪小,所以妆容简单干净,但很适合你。 “阿玉,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姑娘。” 黄卿玉嘿嘿笑,“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 两人手挽手肩并肩走了一段路,黄卿玉便放松下来。 及至到了前面,褚音主动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让黄卿玉前行,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黄卿玉郑重其事点了点头,迈步进去。 安阳长公主比景阳长公主年长几岁,颧骨略高,眼角已将开始下垂,便显得有几分凶相。 好在黄卿玉并不敢抬头,进去之后依次给在座的长辈见礼。 褚音留意到黄师叔夫妇并不在场,想是提前回避了,作陪的便只有一个许夫人。 景阳长公主笑着朝黄卿玉招手:“阿玉,来,到义母跟前来。” 黄卿玉依言走过去,景阳长公主跟安阳长公主道:“皇姐,这便是臣妹刚收的义女阿玉,虽是义女,却当亲女儿来疼的。” 景阳长公主又推着黄卿玉过去见礼:“这是你安阳姨母。 “别不好意思,你姨母手里好东西多,不知给你准备了什么见面礼,义母也很感兴趣呢!” 安阳长公主眼神微凉,淡淡道:“本宫原本是从大相国寺礼佛出来,听说皇妹收了个义女,所以来凑个热闹。 “来得匆忙,身边没什么好东西,倒是有一串佛珠,是高僧开过光的。” 说罢让黄卿玉近前,把佛珠套在了她手腕上。 黄卿玉扭头去看景阳长公主,景阳长公主笑道:“姨母所赐,还不谢恩?” 然后便把佛珠要到手里,美其名曰要先欣赏欣赏。 安阳长公主面上浮现一丝冷笑,说道:“阿玉还没定亲吧?本宫的小儿子刚好到了适婚之龄,不如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 黄卿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景阳长公主淡淡说道:“皇姐也太心急了! “再说皇姐亲生的三个儿子不都给您添了孙子孙女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未婚的?” 第三五九章 全拒绝 安阳长公主不以为意地道:“是驸马的妾室生的,如今养在本宫膝下。 “同样都是给别人养的孩子,也算门当户对。” 黄卿玉紧张得不得了。 景阳长公主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轻轻拍着她的手,慢慢说... 第三六〇章 要出手 安阳长公主最终窝了一肚子火离开。 景阳长公主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哪一次赢过?偏生不肯认输!回回都要来找不自在!” 许夫人呵呵笑:“安阳长公主说不定是替别人来的?” “管她是替谁来... 第三六一章 生欢喜 黄征略作思考便答应了下来。 褚音露出轻松的笑容,只要师叔肯帮忙,接下来的事情就会顺利很多。 尽管她很快就要回军营中去了,但相信冠军侯定能完美执行自己的计划。 因此她便和黄征说了自己的打算,然后由黄征来完善。 晚膳时分,黄卿玉亲自过来请,见两人心无旁骛便没敢打扰,只让人添了茶水点心,悄悄退下了。 时间过得飞快,等两人最终敲定计划,已是掌灯时分。 黄征眼中异彩连连:“若是大师兄知道你如今这般胸有丘壑,不知该有多高兴!” 褚音却不免苦笑,若不是吃了生活的苦,谁愿意这样工于算计?简简单单的过日子不好么? 黄征轻声安慰:“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凡事有利便有弊,事已至此,不必过分纠结了。” “是,”褚音微微一福身,“侄女晓得的。” 两人当即分开各自行事。 黄征夫妇在景阳长公主府用了晚膳才与许夫人一同离开。 景阳长公主又有事情要与镇北侯说,褚音便与黄卿玉一同去了黄卿玉的院子里。 让丫鬟们都退下,黄卿玉满脸不舍,“姐姐,你是不是又快走了?” “嗯,”褚音温柔地帮她把垂下的一缕乱发拢上去,“此次分别便意味着下次重逢又要来临。” “我不管,”黄卿玉嘟着嘴,“我只知道,我们又有十日不能相聚了!” “真是个傻丫头!”褚音不免笑道,“难道将来你嫁人还要带着姐姐一起嫁过去不成?” “姐姐真不知羞!”黄卿玉刮着脸羞她,“是你自己想到要成亲了吧? “你比我大一岁,总归是要你先成亲的。 “等你和冠军侯成婚了,我们便当真既是姐妹又是姑嫂。 “怕短时间内,我和你的相聚时间,比你和冠军侯的还多呢!哈哈!” 褚音的脸刷的红了,便作势要呵她的痒以作惩罚。 黄卿玉跳起来跑开,朝她吐舌头扮鬼脸。 褚音便追了过去。 两人闹了一阵,微微出汗,停下来歇着吃茶点。 褚音叮嘱道:“跟在长公主身边颇能增长见识,你要好好用心学,不过长公主事多,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能知。” 黄卿玉用力点头,“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我知道我性子软弱,容易被人欺负……” “傻丫头……”褚音鼻子发酸,就是这样柔软性子的人,在知道姐姐可能遭遇不测的时候却那般豁得出去! 她褚音终究是幸运的。 不光有疼爱自己的父兄,有视自己如亲姐的阿玉。 又添了慈爱的许夫人和景阳长公主。 还……还有一个冠军侯…… 是不是也活成了别人羡慕的样子? 可见只要肯付出心血,处处留心,人生是可以扭转的。 巧了,容安也是这样认为的。 当他再次回到景阳长公主府,看到褚音留给自己的计划书,心情十分愉悦。 他很高兴褚小姐的转变! 两人互换之初,褚小姐时时谨慎,处处小心,唯恐行差踏错冒犯了自己。 稍稍熟悉了些,还是对自己诸多敬畏。 第三六二章 问意见 哪怕自己主动示好,也遭到了婉拒。 但如今,褚小姐竟主动给自己留任务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不光在尝试着接受自己,而且接受良好! 容安脸上的笑容大大的。 就是这样才好! 他才不要什么“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做夫妻就要做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什么模样? 那不是有父亲母亲在那边比照着? 有共同语言,有共同志趣,心意相通。 遇事有商有量,你敬我我爱你,互相尊重又互相体贴,偶尔发一发无伤大雅的小脾气,还是生活的调剂。 他觉得吧,将来和褚小姐做了夫妻,定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样说,对吧? 对! 从褚小姐素日看的书就知道,她是个向往外面世界的人,等将来京城局势平定,皇帝舅舅的继承人也坐稳了位置,便也学着父母的样子,出去游历一番。 最好让褚小姐也去看看自己打过仗的地方,给她实地讲一讲自己的军旅生涯,相信她也会很感兴趣的! 正陷在美好畅想中,外面便通传黄卿玉来等他了。 是要会齐了他一同去景阳长公主的院子晨练。 于是赶紧把信收起来,催着木香甘草帮他梳头整理。 黄卿玉同他没什么话说,走路的时候也稍稍落后一步。 容安扭头看了她一眼,“人逢喜事精神爽,怎的你得了封赏还不高兴?” “并没有。”黄卿玉简短说了一句。是因为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容安便不理会。 刚巧今日轮到容安领操,他当仁不让站在了最前面。 女子练五禽戏,不免会露出几分柔软。 褚音在时也是这般。 但轮到容安在这里,便显得力道强了许多,速度也稍快。 练完两遍,所有人明显比昨日更累些,但因为之前已有了两日铺垫倒也未有怪异之感。 景阳长公主各自散去,一边一个带着他们俩散步,道:“眼看着天气渐渐转凉……也不知边关那边是什么情况。” 容安道:“那里的天气比这边冷得多,这边还穿单衣那边就穿夹的了,不等这边换夹的,那边就要换棉衣。” 他看了黄卿玉一眼,补充道:“书上是这么说的,应该不差。” 景阳长公主颔首,“我已命针工司在做棉衣,陛下也在催户部抓紧时间筹备军需物品。 “但我想着总归是不够的,你们俩有没有什么建议?” 容安率先说道:“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两个商队,都是靠近边关那边的,准备了一万套棉衣,还有些粮食,以及瓷器等物,大概十日后能到。” 景阳长公主十分欢喜。 黄卿玉对了对手指,试探着问:“义母,昨日陛下的封赏,我能不能拿去换钱?我自己手里没什么钱,家里也拿不出多少。 “但我也想尽一份力。” 景阳长公主搂了搂她的肩,“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已是难得,陛下的赏赐是不能拿去换钱的。 “你还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有了这样的鼓励,黄卿玉开动脑筋,“是不是可以募集?” 第三六三章 善教导 景阳长公主颔首:“说的非常好。 “但是也要想想跟什么人募集,如何募集,是否会引起不满,又会否遇到什么阻碍。” 黄卿玉一脸茫然,下意识看向容安。 容安垂目一笑,“你顺着长公主的意思往下想想。 “相信以自己的家学渊源,必能想明白。” 黄卿玉抿了抿唇,果真开动了脑筋,半晌道:“就像方才姐……姐姐说的那样,应该考虑运输的问题,比方从南方募集显然是不合适的,成本太高了。 “但也要考虑到难易程度,不应在商贾少的地方进行募集。 “手中能拿出余钱的必然是商贾。 “还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这并不够,商人逐利,要以利益做驱使才可以。 “要拟定约束细则,要当地官府配合进行,恩威并济,所有的事务也要条理分明记录在册。 “因此,此事便不能是私人行动,即便以义母的名义也不行,最好能请下明旨。 “还需要考虑路上的安全问题,虽说劫匪最稀罕的是值钱之物,但御寒棉衣对他们来说也是锦上添花,必须要保证这些棉衣能安全抵达边关才好。” 她一口气说罢,满心忐忑抬头去看景阳长公主,小心问道:“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景阳长公主满面笑容,搂了她在怀里,笑着跟容安说道:“我就知道,这是个极聪明伶俐的孩子!” 又直白地夸奖黄卿玉:“好孩子,你说得非常棒!你看,遇到这种离你的生活很远的事情你都能想通这么多,那么身边所发生的事情还有什么能难倒你的? “不管你遇到什么事,首先都不能慌,更不能直接断定自己做不到。 “冷静下来,一点点分析、梳理,你便会发现,解决办法总比遇到的困难要多。” 黄卿玉立刻明白过来,景阳长公主并不是真的要询问她解决军中棉衣不足的问题,而是要借此教导她。 心中无限感激,糯糯地喊了一声:“义母……” 景阳长公主十分开心,“接下来咱们就不说别的了,现在开始往回走,去吃饭!” 待有时间和景阳长公主单独相处了,容安才问:“宫里什么情况了,怎么也没听说皇后有什么行动?” 景阳长公主不答反问:“你们那边呢?我也没听你说过陈启的消息呀!” 容安想翻白眼,原来母亲是等着等价互换呢,“您放心,陈启在儿子的地盘上能掀起什么风浪? “如今已经成了我手中拿捏的一条虫。 “他所知的事情不少,却总想着讨价还价,春蚕吐丝似的,一点一点往外挤,令人厌烦得紧!” 景阳长公主冷笑道:“无利不起早,这就是陈家人的本性! “他不急,咱们就更不急了!让他慢慢吐好了。 “看最后谁撑不住!” 容安眉梢一挑,“如此说来,皇后那边已有所动作?她做了什么?是否给太后造成了困扰? “有没有给父亲母亲引来什么麻烦?” 第三六四章 有女儿 景阳长公主隔空点了点儿子:“还算你有良心! “你母亲我是什么人?算无遗策!哪里能吃到亏呢!” 容安小小地撇了下嘴,往前凑了凑,“详情呢?还请母亲赐教。” 景阳长公主瞥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好奇心这样重?横竖你短时间内不会再进宫,理她作甚!” “母亲!”容安急得跺脚。 景阳长公主绷不住笑,“好啦好啦!告诉你,全都告诉你!” 虽说悼贤太子的事隔得太过久远,好些证据都已经湮灭了,但镇北侯手中先后掌握了陈太后身边最重要的膀臂,审问出有用的东西还难么? 根据这两人的口供,找到了他们当年悄悄隐匿起来的部分证据。 将两者拿给陈皇后一看,陈皇后立刻就晕死过去。 景阳长公主不住摇头,就这么点承受力,还怎么往下做事? 她代为出手,把凤仪宫中陈太后安排的人都拿下,给喂了褚音配制的毒药。 拿捏住他们,拿到联络各自上下线的方法,换了自己的人过去,暂时按兵不动。 陈皇后醒来之后抱着景阳长公主放声痛哭。 景阳长公主嫌弃极了。 但,好歹皇后这番爱子之心还是值得同情的,便没推开她。 陈皇后哭够了,问景阳长公主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要么忍,要么就动手,”景阳长公主冷静道,“太后如今仍把持着后宫,陈家依旧如日中天,你若觉得自己是蚍蜉撼树,那便忍。 “忍到太后失势,陈家倒台,你便熬出头了。 “但你若觉得自己不能忍,那便动手,不是有句话叫做‘若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么!” 陈皇后到底不是个傻子,知道凭借自己的能耐根本无法报仇,只得再次恳请景阳长公主帮忙。 她赌咒发誓:“我只求保住我们母子性命……” 景阳长公主微微冷笑:“事到如今,皇后还在惦记三皇子?” 陈皇后满面凄然,“那要怎么办?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儿子是只有一个,”景阳长公主冷冷说道,“女儿呢?你就忘了你还有一个九公主?!” 九公主年方十二,因为出生之时皇后难产,便对她不甚喜爱。 陈太后对无皇位继承权的公主一向漠视,除非可以嫁到陈家或者对她有用的人家。 所以虽然是嫡公主,九公主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陈皇后满面怔愣,多年的不闻不问,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 “等你想清楚咱们再说话吧!”景阳长公主拂袖而去。 于是陈皇后很快发现,虽然太后派来监视自己的那批人不见了,但新换上来的这批顶着和先前那些人一样的脸,自己照旧不敢亲近。 这是不是等于“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她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人生从来都不受自己控制。 做女儿时受父母摆布,嫁人后受姑母摆布。 要获得自由,必须要舍弃。 舍弃什么? 舍弃儿子? 那是她的亲骨肉,养老还要靠他! 此时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九公主来了。 给皇后带来了一些自己亲手做的点心。 第三六五章 太无情 陈皇后哭了,她没想到自己都要忘记了的偏好,被自己忽视彻底的女儿牢牢记住了。 陈皇后喜欢甜食。 但做姑娘的时候,母亲说吃多了甜食会发胖,不许她吃。 等做了皇后,她一方面要争取皇帝的宠爱,另一方面还要保证自己的威严,所以也一直注意保持体型,更加不敢多吃。 再者,在深宫之中生存,哪怕是皇后,也要有所忌惮,陈太后告诉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偏好,否则便会成为别人暗害自己的把柄。 陈皇后信了,几乎从来不点菜,御膳房送什么就吃什么,而且每样菜都只吃三口,不管那菜合不合胃口。 依稀记得,前年的时候,皇后过寿,诸皇子公主都来贺寿。 点心里有一道桃花糕,她夸赞了一句好吃。 没想到九公主能记到今日! 九公主小心翼翼问道:“母后,您要不要尝尝?” 她见陈皇后盯着自己做的桃花糕出神,心中不安。 陈皇后拈了一块糕放入口中,眼泪不受控制涌了出来。 九公主立刻露出惶恐之色。 陈皇后却将她拥入怀中。 九公主身子一僵,实在是自打记事起,就从没有人与她这般亲近过。 两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后颈上,九公主的身子立刻柔软下来,回抱住陈皇后,“母后,您别太伤心了,三皇兄……三皇兄只是一时想左了。” 陈皇后一愣,“你说什么?” 她几乎是下意识推开了九公主。 温暖的感觉只保留了那么短短一瞬,九公主心中遗憾,却垂眸遮掩了自己的受伤,轻声说道:“三皇兄跟太后娘娘说陈二老爷办事不力,应降重罪。 “相反陈家大爷捉拿二房家眷有功,当赏。” 陈皇后面上露出凄凉神色,“他……他当真这样说?” 九公主低着头,声音怯怯:“儿臣也不知真假,但后宫已经传遍了。” 陈皇后心中发冷,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啊! 陈家二房才是他真正的外家! 陈皇后抓住九公主的胳膊用力摇晃:“陈家二房现在如何?” 九公主疼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却并不敢叫出声,摇了摇头,“儿臣……儿臣不知。” 陈皇后颓然松开手,呆呆坐着,再不发一言。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九公主早已离开。 一个嬷嬷走上前替陈皇后换了一盏热茶,道:“娘娘,公主的手臂都被您掐破了。” “啊?”陈皇后已经,“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 嬷嬷摇了摇头,“娘娘,人心都是肉长的,天天被戳刀子,迟早都是要戳烂的呀! “人都说养儿防老,但养的儿子不孝顺,便是有一百个,又有何用?” 说罢悄然退下。 陈皇后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日便带人去围堵三皇子,她知道三皇子每日都会风雨无阻来给太后请安。 这一次三皇子身后跟着一个恭顺的年轻妇人,容貌十分俏丽。 陈皇后顾不上多看,要求和三皇子单独聊聊。 三皇子十分不耐,“母后,儿臣要去给皇祖母请安,稍后还有一堆事务要处理,您要说什么就快着些!” 今日更新送上,求票票鸭~ 第三六六章 子嫌母 陈皇后闭了闭眼,直接问:“你外祖父怎样了?你外祖母和你舅舅他们呢?” “原来是问这个,”三皇子一脸漠然,“陈二老爷奉皇祖母懿旨去办事,谁知这一去便杳无消息。 “陈二夫人在此时却要带着儿孙离开京城,您说巧不巧? “皇祖母念着同为族人,不忍心刁难,便将他们暂时软禁在府中,让大舅舅过去审一审……” 陈皇后忍不住尖叫:“被审的才是你亲舅舅!” 三皇子皱眉道:“母后,请注意您的仪态! “您以为单凭血缘关系便能定亲疏了? “母后,您倒是我亲生母亲,可您为儿子的前程谋划过什么? “祖母为了我殚精竭虑,还要受您的抱怨。 “您口中的我亲舅舅每日不务正业,仗着是陈家儿孙,便也学别人广交好友。 “他若结交些有用的人还好,净结交些酸腐的斗方名士! “还有您父亲,我所谓的外祖父,若要您的日子好过,我的日子好过,他起码该谋个一官半职,做出点成绩来吧? “如此,父皇哪怕只看在咱们母子面上,也会给他个爵位。 “待来日,我……也好给他再升等。 “可他呢,让他管一管陈家的庶务还错漏百出! “反观陈家大房,出了多少优秀子弟! “儿子走在外面,有人提起‘三皇子外家颇能干,儿臣是什么感觉? “再说,这些年来,咱们母子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陈家大房在供给? “儿子在外面做事,若不是有陈家大房,岂能有今日之局面? “更不要说他们还在四处替儿臣招揽人才。 “母后啊母后,伤春悲秋从来都没用! “您若想让人敬重,首先得值得人尊重! “儿臣言尽于此,近两日皇祖母头痛病犯了,怕人惊扰,母后也不必过去请安了。” 说罢草草一礼,便带着自己的人大步离去。 陈皇后身子颤了颤,几乎跌倒。 这就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 这就是她寄予了厚望的儿子! 这就是她跟景阳长公主苦苦哀求要保住性命的三皇子! 很多模糊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她还记得,前几年三皇子常抱怨,说她不及谢贵妃干练,也不如杜婉妃有谋略。 “若是儿臣有个这样的母妃,也不至于这般举步维艰了!” 原来……原来自己竟被他嫌弃至此! 陈皇后踉踉跄跄转身离开。 行至半路,忽然又命人换了方向直奔康宁宫。 路上她便摘掉了凤冠,脱掉了凤袍。 到康宁宫外,下凤辇之时,也踢掉了珍珠履,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她都跪下了,随侍的宫女内侍还能站着?自然也都呼啦啦一起跪倒。 康宁宫中内很快得到禀告,新上任的总管太监郑济小跑出来,跪在陈皇后跟前小声说:“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进去说话。 “您这一大早过来,二话不说就跪下,太后娘娘都惊着了。 “这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说着伸手就去搀扶,被陈皇后用力甩开,抬头淡漠看他:“本宫与你说不着。” 第三六七章 成全她 郑济惹不起,只得返回去。 不多时三皇子出来了,脸色阴沉,口气也很恶劣:“母后这是要做什么? “此处人来人往,您便是不爱惜自己的名声,难道连儿臣也不顾了? “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皇祖母待您一向慈爱,您却这样败坏她的名声,当真不顾念这么多年的情分了?” 陈皇后抬头看向自己那逆光而立的儿子,眼神空洞,便是唇角扯出来的笑容也充满了嘲讽,“是啊,你们都是对的,我是错的。 “我也别无所求,既然你外祖父……不,既然我父兄他们庸碌无才,那便恳求太后将他们贬为庶人,放他们离开陈家好了。 “甚至这个皇后,若太后娘娘觉得我不配做,也可以随时找人来替。” 三皇子的脸变得铁青,一甩袖子:“简直不可理喻!” 转头吩咐左右:“皇后娘娘痰迷了心,有些失心疯了,快快送她回凤仪宫去!” 陈皇后大喝一声:“本宫看谁敢动!” 三皇子气的浑身发抖:“母后当真好威风! “只是这威风在弹压妃嫔的时候怎的不见? “原来只会在皇祖母与儿臣跟前才发得出来?” 陈皇后再看他的时候,眼神中的温度已渐渐退去,“我是来跟太后娘娘请罪的,你若不肯通报,便速速离去!” 三皇子气哽咽喉,半晌才道:“若这是母后所求,儿臣便成全您!” 说罢气呼呼转身离去。 不多时和先前陪侍在他身侧的年轻妇人搀扶着陈太后从里面走出来。 “皇后这是在脱簪待罪?”陈太后嘴角往下一撇,“这般豁出去脸面不要,为的是什么?” “太后娘娘!”陈皇后以头触地,“儿臣恳请太后娘娘放过陈家二房! “哪怕将他们贬为庶民从陈家除名,赶出京城都好!” 陈太后眼神微冷,“你这是在威胁哀家?” “儿臣不敢!”陈皇后痛哭流涕,“还请母后念在儿臣这么多年听话乖巧的份上,饶了他们! “若是要罚,您就罚儿臣吧! “哪怕废了儿臣都好!” 陈太后冷着脸道:“果真是疯了!” 下令:“把她堵了嘴带回凤仪宫!” 又神色阴冷命凤仪宫的掌事宫女和总管太监留下。 陈皇后都没挣扎,眼睁睁看着陈太后身边的人过来将她反剪双臂绑了,嘴巴用扯下来的衣襟下摆堵住。 原先随意丢弃在凤辇上的凤袍被拿了来给她披上,头上则戴了一顶黑色幕篱,如此便看不出她被如何对待了。 凤辇悄无声息抬起,很快便被抬回了凤仪宫。 陈太后回眸看身边的三皇子:“昱儿,哀家这般对待你母后,你不怨哀家吧?” 三皇子满面羞愤:“皇祖母,母后她……唉!皇祖母也是无奈之举,若是任由母后闹下去,才是给皇室脸上抹黑。 “孙儿明白您的苦心,母后是您嫡亲的侄女,您岂有不心疼的?” “还是你懂哀家啊!”陈太后一脸慈爱,“别人都怨哀家偏疼你,殊不知,你这份贴心懂事,是其他人所不及的!” 感谢大家捉虫~周一会一起改哦~ 第三六八章 无所望 陈太后又看了看身侧的年轻妇人,“这丫头叫什么来着?” 年轻妇人赶忙行礼,“妾身南姬。” 陈太后本不在意她叫什么名字,但这女子按摩手法着实不错,能令自己头痛减轻,便不吝啬几句便宜话:“是个好孩子。什么出身?” “妾身祖上也是读过书的,”南姬低眉顺眼道,“听说也出过几个***,只是后来家道败落了。 “妾身孤身一人寻亲进京,落难之际巧遇三皇子,才有了这番福分。 “瞧你模样不差,言谈举止也不俗,”陈太后点头,“做个侍妾委屈你了。” 又和三皇子说:“昱儿,日后寻机会提她做个夫人吧。” 转而对南姬道:“你别嫌委屈,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哀家留你在宫里住几日,教你一些道理,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南姬大喜,感激不尽,赶忙给陈太后行大礼。 三皇子摇着陈太后的手臂道:“皇祖母,孙儿府中女人虽不少,但像南姬这般可心的却不多,您怎么夺人所爱嘛!” 陈太后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傻小子!皇祖母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好? “让你的爱宠伺候伺候哀家你都不肯?” “哪里是不肯?”三皇子笑嘻嘻说道,“只是她初次进宫,从前也没被宫里的嬷嬷教导过,怕她礼仪粗疏碍了您的眼。” 陈太后笑道:“放心吧,祖母又不是那等苛刻之人。 “她把哀家伺候好了,哀家不介意给她个好出身,来日你也好封赏。” 三皇子更高兴了,忙给南姬递眼色。 南姬干脆伏地磕头。 “罢了罢了,”陈太后一摆手,“难为你今儿穿得漂亮,别弄脏了,快起来。” 她在这两人的搀扶下回归康宁宫,从背影上看,像是无比温馨的祖孙两代三人。 陈皇后回了凤仪宫,重获自由,非常冷静地由人服侍着梳洗,换了一身常服,安静吃粥。 大约半个时辰后,凤仪宫的总管太监和掌事宫女都回来了,带回来太后命凤仪宫封宫的消息。 如今整个后宫都知道皇后疯了。 便是文昌帝想要来探望也被陈太后挡了回去。 陈皇后跟掌事宫女说:“你有没有办法请景阳来一趟?” 掌事宫女很快把消息递出去,景阳长公主隔日便换了一身简朴的衣裳,夤夜而来。 陈皇后已经放弃了所有华丽衣饰,素着一张脸,面容平静,“我知道长公主一直留着我是做什么。 “放心,这些年我虽然不受她重用,但间接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趁着如今凤仪宫还算安全,我把我所知的都写了下来。” 景阳长公主目光在她手边的册子上一落,淡淡问道:“条件呢?” “我知道若要保住整个陈家二房是奢望,”陈皇后苦笑道,“但恳请长公主看在陈家二房从来不曾作恶的份上,给他们保住香火。 “另外,这令人窒息的皇宫我已经住够了,我想若是可以的话,带着九儿离开。” 景阳长公主神色稍缓,若这女人弃女儿于不顾,她也可以用些强硬手段的。 第三六九章 开玩笑 容安听到这里,只关心:“皇后都知道些什么秘密?为何要用此迂回的办法?” “你这傻小子当真什么都不懂?”景阳长公主皱眉,“我看你是在外头太野了! “也该回来在朝中多留几年拘一拘性子! “那毕竟是皇后! “就算愚蠢无能了些,可自从她做皇后一来,从未犯过任何错误,我们如何对她动手? “即便她曾经为虎作伥,那也是迫于无奈。 “就悼贤太子一事来说,她也是受害者。 “若我们毫无原则对她动手,那成什么了? “便是她要假死脱身,也得寻一个合适的机会。 “还要给她安排新的身份。” 容安点了点头,“我知道,做事不能没有底线。” 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还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进了康宁宫。” “谁?”容安立刻起了警惕之心,“如今父亲执掌禁军,不能悄无声息把人除掉?” 景阳长公主横了他一眼,“又胡说了!那是三皇子的侍妾!” 容安眨眨眼,泄了气,确实不能让父亲动手,好说不好听的。 景阳长公主皱眉道:“那侍妾还是你我的老熟人,南溪。” 容安冷冷一笑,“此人还挺会钻营。” “此人野心不小,”景阳长公主道,“若是换个时候,我也不敢小瞧她,但她偏偏走了太后的路子。” 这就叫“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容安对此也不甚在意,谅小小一个南溪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尤其是她那点小心机到了人老成精的陈太后跟前,便如跳梁小丑一般。 他只关心:“皇后到底说了什么秘密?” “我想你未来岳父他们知道得更清楚些,”景阳长公主意味深长地道,“所以,若是让你顶着这张脸去提前见一见岳父,你敢不敢?” 容安汗毛都竖了起来,“母亲,您当真的?” “瞧你那样!”景阳长公主满脸嫌弃,“你这幅样子出去可别说是名满天下的冠军侯,更不要说是我儿子!” “母亲!”容安忙道,“儿子不是害怕一己得失。而是,儿子与褚小姐的差别,只要是与她亲近的人都很容易分辨出来。 “您不就很快察觉出不对了? “连阿玉那么笨的人都很快拿黑狗血泼我……” 想到此事,景阳长公主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容安黑着脸,等她笑够了才说:“褚大儒是一定会发现我不是他女儿的。 “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别说您儿媳妇娶不进门,弄不好还有更大的麻烦呢!” 景阳长公主翻了个白眼,“逗你玩呢!还当真了!” 容安狠狠松了口气,“母亲啊,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笑,以后还是别开了,怪吓人的。” 景阳长公主肃然道:“即便没有皇后的供状,营救褚大儒三人出来后,我们也没放弃对那边的调查。 “只是人家经营多年,若非褚大儒他们智慧非凡,打通了往外的消息通道,怕是营救行动也没那么顺利。 “但既有此事,人家的防守必然越发严密,再想有什么行动越发难了。” 第三七〇章 被陷情 容安听得一头雾水,“母亲,您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不要打哑谜了?” 景阳长公主觉得看儿子着急十分有趣,禁不住笑道:“我就是不说,你能若我何?” 容安拱手作揖,“求您了!” 景阳长公主觉... 第三七一章 有坚持 景阳长公主横了自家儿子一眼,“莫小瞧了你舅舅! “若没点本事能稳坐皇位这么多年? “你要知道,你皇帝舅舅虽然倚重咱们,但手下可用之人并不止咱们这些。 “人人称你是大周的擎天玉柱,但你自己却不能这样认为。 “你个人的能力突出是一定的,但别忘了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的战功背后还有多少无名无姓之人的血汗。 “再怎么爱惜自己部卒的将帅,都不能完全避免战斗之中的减员。 “所以不要被人吹捧几句,便觉得你照顾那些退伍归家的老兵是恩赏。 “其实那是在偿还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恩情。 “儿子,不管什么时候,人都不能把自己摆到过高的位置。 “所谓登高跌重,当你飘飘然之时,便离粉身碎骨也不远了。” 景阳长公主闭了闭眼,“众所周知,我几乎是你皇帝舅舅一手带大的,名为兄妹,情同父女。 “但权力这种东西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内心不够强大的人会被它变得面目全非。 “便是内心够强大,只要改变一点点,也会令原本亲近的人觉得距离感大增。 “这么说或许有些玄妙,简单来说便是,人生在世总有各种不得已。 “坐上皇位的人不得已就更多了。 “他需要权衡利弊,为大局着想。 “只要是为了整个大周好,哪怕需要他献出至亲之人的性命也是在所不惜的。 “这也是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看法便不尽相同的道理。 “倒也不能说绝对谁对谁错。 “可我会怕。 “所以我拉着你父亲一同退出朝局,远走江湖,饶是这么着,一开始那几年朝廷里不少官员还在防着我们。 “你父亲为何要装病?一则是为了给你让路,二则也是不给咱们家招致祸患。 “一门父子双侯,听起来多么风光,但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有多少把刀子已然出鞘? “这还是你皇帝舅舅当得‘圣明二字的前提下呢!” 容安扶着母亲坐下,轻轻替她捏肩,“母亲,您说的这些儿子都懂。 “可是若没有我们拼死拼活,哪来大周边境稳固? “若是我们这些有本事的人都要远离朝廷,朝廷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您放心,儿子不会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管是名声还是地位。 “我只做我该做的,听我能听的。至于其他,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景阳长公主扭头看他,眼角隐隐泛红,“儿子,你长大了!母亲甚是欣慰。” “母亲,”容安坐在景阳长公主对面,恳切说道,“我的打算是,将来并不放弃兵权。 “其实父亲那时的做法我便不是很赞同。 “但那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亦无法干涉。 “我在,威名在,不愁边疆不稳。 “而况,我也不单是去打仗。 “当然若没有这一番奇遇,儿子仍然是只懂得打仗的莽夫。 “如今我看到了边疆的困苦,我想帮他们做出一些改变。 “您该去看看,如今边地军营做主导植树种草,大家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 第三七二章 会支持 植树种草的成效短时间内是看不到的,至少要等三年后。 而当地百姓真正受惠,该是五至十年后。 这是惠及子孙的好事。 然而若没有人引导、弹压呢? 可能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好容易才打开的局面便会毁于一旦。 “所以我一定要恳请许太师多留一段时间,等那边派驻的官员全面掌控局面之后再回朝。 “这些政事我不懂,也不准备去懂,”容安笑了笑,“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们用血汗用性命换来的土地,不能荒废!” “好孩子!”景阳长公主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你的决定,父亲母亲都会支持的。” 容安点头,“我知道。”支持他的人不光有双亲,有褚小姐,还有瞻老,有他身边的近卫,有他麾下所有将士! 这一瞬他满腔豪情,“定不会辜负所有支持我的人!” 但也不忘叮嘱景阳长公主:“儿子身边可用的人手不多,还得劳烦母亲和父亲关注一下苏城那边的事,毕竟涉及到褚大儒一家。” 景阳长公主笑道:“还用你说?早就安排好啦! “不然你以为,褚家三人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庭住址也很好打听,凭什么脱身之后还能安然无恙?” 容安想了想,起身行了个大礼,“母亲,儿子这是替褚小姐谢您! “她并不知道您和父亲所做的这些事,若知道了定也感激不尽。” 景阳长公主扶他起来,“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且不说未来亲家这一层关系,就说褚大儒三人的人品才学,就值得我们去保护。 “今日所说的这些暂时别告诉音音吧,这孩子烦恼的事也够多了。 “我知晓你们秘密之事也没让阿玉知道。” “看出来啦,”容安笑道,“多谢母亲!您是看在我们的面子上才收义女的吧?” “美得你!”景阳长公主在他额头轻轻一点,“我是真的挺喜欢阿玉这丫头的。” 就是黄卿玉的生长环境太过干净简单,换句话说被她父母保护得太好了,这虽然表明她父母对她的疼爱程度,但也未必就是好事。 在家中固然可以不谙世事,但她又不是一辈子都能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还是像音音这样的好,”景阳长公主由衷地道,“有主见,有眼光,敢想也敢干。 “如此这般,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吃亏。 “所以我才要把阿玉带在身边好好教导。 “将来自有她受用的时候。” 容安点头,“有这么个人陪在您身边,您也不寂寞。” 母子俩聊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容安跟她商量要回许府去,“我在那边行事比较方便,便是见一见黄师叔也便宜。” 景阳长公主知道他指的是帮褚音处理褚家产业的事,自然无有不应,“那后日的赏花会你可要过来帮忙。 “要我说,过了赏花会再搬过去也可。” 容安有点为难,“之前褚小姐回来和黄师叔商量了些事情,我得帮着处理后续,如今黄师叔那边还等着呢。” 第三七三章 问内情 还是正事要紧,所以景阳长公主放人了。 黄卿玉得知容安要回许府去,也有点想跟回去,却被容安略带警告的眼神给吓住了。 容安嘴上说的却是:“你跟在长公主身边能学会很多在叔母身上学不到的本事。 “师叔和叔母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他们本意固然是好的,但你便经不起任何变故。 “你也不希望他们为你操心一辈子吧?” 黄卿玉咬了咬唇,乖乖点头:“好,我留下。” 又惴惴不安看向景阳长公主,“义母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 “知道!”景阳长公主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别太小心了,我既收了你做女儿,便拿你当亲女儿待。 “这可不是说说就算的。” 容安放心离去,会见黄征。 黄征的办事能力极强,已经把褚音交代的事情理出了头绪。 容安又与他推敲了一些细节。 黄征颇为赞许,“你小小年纪,又不出内宅,能有这些见识,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咱们再做一番修改,但我总觉得还有哪里有些欠缺,自己却看不出来。” 容安提议:“不如我托许伯母找人给看看?许伯父的门生之中也有不少饱学之士。 “虽然我觉得师叔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了,但不妨让别人的话给您宽宽心。” 黄征哈哈大笑,“好,就依你!” 容安的求助对象并非旁人,而是容瞻。 容瞻先浏览了一番,便赞道:“拟定此计划之人极善统筹,若我所料不错,是否黄子放?” 容安击掌:“果真不愧是瞻老,没什么事能瞒得过您!” 容瞻呵呵笑道:“侯爷不喜读书,便不知晓,其实黄子放名声也很响亮的,只是不能与褚大儒相比罢了。 “将来各地书院之事便可交给此人总管,保证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如今子纪只是暂时代管,也是我有意磨他的性子。” 容安恭维道:“瞻老教导有方,将来子纪必成大器!” 容瞻摇了摇头,“人各有志,我也不指望他扬名立万,只要他能保证我所教授的东西传承不绝便好了。” 容瞻孑然一身,已经把曹纲当做儿子来培养。 容安诚恳道:“您请放心,子纪不是那等眼界狭窄之人,将来一定能寻到资质出众之人将您所学发扬光大。” 容瞻淡淡一笑,“发扬光大就不必了,好些手段都不是那么正大光明,不好误人子弟的。” 这话不好接,容安只得生硬转化话题,问起褚敦儒他们的事,“我母亲不肯全告诉我,但您总不能瞒着我吧?” 他虽然在逐步接手容瞻帮他培养的隐卫,可毕竟事务冗杂,还没梳理到江南范围内。 容瞻想了想道:“长公主定然叮嘱您不要再管这件事,但既然您想知道,我也不隐瞒。 “在距离苏城大概三百里的宛城有一座磁山,山上树木不多,这在江南比较少见。 “那山原非荒山,但历任主人都离奇死亡,所以渐渐也便成了无主之地。 “相传山中有鬼怪,但凡入山者便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第三七四章 各有才 容安认真听着,此时提问:“昔日我曾听闻有一种石头具有吸力,可以吸附铁器。名唤磁石。 “磁山以此为名,可是盛产磁石?” 容瞻含笑颔首:“侯爷所猜不错。但也不完全对。 “磁山上的确有不少磁石,但铁矿更多。” 容安神色一肃,眼神也跟着锐利起来,“莫不是他们有谋反之心?” 容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容安立刻改口,“是了,太后扶持三皇子,陈家在朝中渗透了不少势力,但军中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想要掌控一支军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除了要提供金钱,还要有精良的兵器做支撑,否则当真是一击即溃。 “陈太后要一支散兵游勇也没用。 “这便是太后的兵器库了?” 容瞻微微颔首,“也不仅如此。你猜,他们囚禁褚家三人是何目的?” 容安微微蹙眉,“褚大儒名满天下,可以借他来掌控天下士子之心,这个倒不难想到。 “但褚二叔父和褚公子……” 他想到褚音提到过的这二人的喜好,也分析不出什么。 “这二人各有所长,”容瞻呵呵笑道,“褚二老爷自幼喜欢游历,幼年间曾跟着家中管事到周边各国做生意。 “从那以后兴趣更浓,待到束发之年,便开始背着书箱随着商队外出。 “他又聪明,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就不说了,每到一地,与人说上一阵话,就能把当地的方言说得似模似样。 “游历各国,也喜结交各国名士,收集各国经典,精研各国语言。 “至于褚大公子,也和叔父有同样的爱好,喜欢游历。 “据说,有一年他跟着叔父到了一处贫穷的乡下,感慨农人使用的农具太过落后,若是能稍加改良可以节省大部分人力。” 褚敦敏便鼓励侄儿去研究。 褚之问是个较真的人,当真研究起那些农具起来,然后又跑去铁匠铺跟人学抡大锤,亲自打造了农具的部件。 没想到事情还真让他办成了,增加了新部件的农具使用起来省时省力,原来一天能做完的事,改进后半天便可做完。 褚之问转而又觉得打铁也是有学问可钻研的。 褚敦敏并不约束侄子,自己继续前行,让侄子留下来跟铁匠学习,过了半年回来接他,发现原本俊俏的白面书生,已经变成了个红脸大汉。 不光打得一手好铁,而且经过他对铁矿石的研究,锻造出来的铁器柔韧性增强了数倍,不再容易断裂。 正因如此,他栖身的铁匠铺生意火爆,订单已经排到了后年。 褚敦敏考较侄儿知其然,又是否知其所以然。 褚之问就拿出了自己整理出来的文稿。 褚敦敏大为赞赏,但也提出还有改进空间。 于是叔侄俩一路走一路寻找改良办法。 到得后来,褚之问已经对锻造铁器有了更加精深独到的见解。 他还亲手锻造了两把可以盘在腰上的软剑,作为叔侄二人的防身之物。 体现巧思的地方在于,那剑尖是可以分叉的。 第三七五章 用心毒 容安的脸色几经变换,“如此说来,太后的图谋可真不小!” 容瞻摇头叹息,“她想联络周边各国支持自己,所以派人偷窃了各国皇室内部的私隐。 “以及高官要员的私密之事。包括各种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 第三七六章 心不安 沉默良久,容安才沉声与容瞻说:“瞻老,这颗毒瘤,不能不除啊!” 容瞻颔首,“只是需要从长计议。而且,我手中固然已经掌握了不少情况,但不亲自去一趟,总觉得不够稳妥。 “所以我打算近日便亲自去一趟南边。 “京城这边的事情就暂时交给子纪管着。 “你们俩虽然明面上已经疏远了,但消息往来一定要保持通畅。” 容安郑重点头,又道:“我也派了心腹赶往南边,您到了可以联络他,他擅长潜踪隐匿,功夫也极好,定能帮上忙的。” 容瞻答应下来,催着他离开:“这次耽搁的时间够久了,侯爷还是快些回去吧。” 他们会面的地点是容瞻选的,乃是一间书楼,而且对男宾女客的售卖都是分开的,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则在书楼后面的密室之中。 容安起身告辞,临行之时,仔细叮嘱:“若是瞻老有什么发现还请及时告知。” 容瞻答应下来,将他送至门边。 容安到了书楼外面,就看到白芷手里已经提着一个书箱了。 当下也不多问,带着她们回到了许府。 许夫人等得有些着急了,“怎的今日出去这么长时间?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需不需要伯母找人帮忙?” “没有,”容安忙笑道,“就是去了一趟墨香书楼,那边的新书比较多,我一时贪看,忘了时间,让您担心了,您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许夫人这才放下担心,又跟他说:“你伯父又有家书送来,说是受冠军侯所托要帮忙处理一些事情,大概要耽搁到冬日才能启程回来。” 不免忧虑地道:“冬日赶路诸多不便,我真担心他路上吃不消。 “若是天气好还行,若是遇上雪天,道路结冰什么的…… “老胳膊老腿的,万一摔一下都是不得了的***烦,更不要说其他。” 容安心道:不管是我还是褚小姐都会派稳妥之人护送,路上不如家里舒服是肯定的,但说遭罪却未必。 变天的时候,便放缓行程或者干脆停下来好了,绝不会因此委屈了许太师的。 嘴上也安慰了许夫人几句。 许夫人叹道:“你伯父是个倔老头,决定了的事,九牛拉不回! “罢了罢了,我在这里说什么都没用,让他自己吃苦去!” 容安宽慰道:“伯父急着回来,一方面是想把边关的具体情况及早告知陛下,另一方面不也是担心您? “纵然有书信报平安,不亲眼见到,伯父定然不信我能照顾好您。” 许夫人这才露出些许笑容,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若不是有你在身边,伯母和你伯父当真是只能泉下相见了。” “您提那些做什么!”容安忙道,“已经过去的事了。 “咱们如今不都好着呢?” 许夫人忧心不改,“唉,我总觉得最近好像不大太平,朝廷中官员任免频繁,好些人都在抱怨说陛下颇有些喜怒无常…… “音音啊,陛下龙体无碍,你也不必频繁进宫了,往后长公主那边来往也暂时先少一些。” 第三七七章 有升降 许夫人提到的这些,容安自然是知道的。 文昌帝已经开始着手整顿朝纲。 各派系的官员各有升降。 当然,明面上的升不一定是升,也许官位升了,职权却小了,或者受到的牵制更多了。 至于降了的,那必是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贬黜,想要再度出头就不太可能了。 至于那些直臣、纯臣,就是实打实升了,或者都派到了有实权的位置上。 朝廷的风气都为之一变。 对于忠君爱国的那部分朝臣来说,这是非常令人舒服的变化。 但对于争权夺势,醉心党派斗争的那部分官员来说,便觉得惴惴不安了。 起初陈太后也没注意,毕竟她笼络的官员大部分都升官了。 官场上升升贬贬都很正常,只要不影响大局便没什么。 贬下去的那些寻机会再升上来便是。 若是着实无用,另找人替换就罢了,不值得为了些须小事与皇帝起冲突。 但慢慢地,她便发觉不对了。 陆续有能进宫的***女眷进宫来递话,诉说自家老爷近来的不顺。 陈太后派人一查,这才发现不对,但文昌帝都是掌握了真凭实据,才名正言顺进行罢黜的,即便贵为太后也不能令他们起复。 至于被分权的***,就更好说了。 分走他们权力的人都是官声良好,有真才实干,又没什么把柄的。 而原来的位子,也早有人填补。 难道再把这些人降下去? 那也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啊! 因此陈太后被气得头痛病发作。 与此同时,齐骏案也尘埃落定。 齐骏对自己过往所做过的事情供认不讳,愿意替于令词一家偿命。 文昌帝是很舍不下他的,亲自去诏狱与他见了一面,进行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 齐骏伏地痛哭。 他愧对文昌帝,愧对于家,愧对自己多年所学。也愧对自己所爱之人。 文昌帝叹息道:“你若这般糊里糊涂魂归地府,怕是他也不愿见你。 “他活着的时候已经很鄙视你的所为,你难道甘心到了底下也不能得他谅解?” 齐骏原本是个风度翩翩的儒生模样,虽已年近六旬,但因为注重保养和修饰仪容,看起来精神抖擞,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十来岁。 在诏狱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斑白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皱纹凸显,腰背也佝偻了。 他满面泪痕,“陛下,纵然罪臣有满腔不得已,但……为时已晚!为时已晚啊!” 文昌帝盯着他伏在地上的瘦削身影,半晌方道:“朕带了个人来见你。” 齐骏微微抬头,便看到文昌帝身后慢慢走出一个人。 她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男装,做男子束发打扮,眉眼英气,但仍旧一眼可以认出是个女子。 女子到文昌帝身边恭敬行礼,“臣于赛花,拜见圣上。” 文昌帝摆摆手,“于将军,这便是齐骏。” 于赛花神色复杂,低头看了奇骏许久,轻声道:“齐相,您起来说话吧。” 齐骏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你……是于令词之女,巾帼将军于赛花?” 第三七八章 可任性 等于赛花从诏狱出来,仰头看天,眼里蕴了许久的泪水才滚滚而下。 她心中默念:爹,娘,不是女儿不孝,只是齐骏并非首恶,他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 只有除掉首恶,才是真的替你们报了仇! 她大步离开,回到了朝廷返还的于家宅邸。 按照她如今的品级,可以建造将军府了,但她推辞了,反正于家满门就只剩她一个了,要那么多宅院做什么? 她总归是要去边关的。 至于那些闻讯赶来攀关系的于家族人以及她不认得的亲戚,便如逐臭而来的苍蝇,全都被她派人赶走了。 她已决定,办完家人的丧事,便立刻启程返回边关,说不定还来得及和同袍们一起过年。 若迟了,他们都随大帅班师回京,再见面就不知是哪年哪月了。 许夫人提到于赛花颇多赞赏,还跟容安说:“京里好些妇人在说酸话,说于将军抛头露面不应该,如今还拒绝族人投靠。难道将来连娘家也不要?当真不该是女子所为。” 她撇撇嘴,一脸鄙夷,“怎的当初不见于家族人过来帮忙? “要我说,这样的族人亲戚不要也罢! “于将军这样就很好! “她孝心可嘉,不畏生死。 “可喜的是,这般艰难,也并没有走上歧路。 “甚至还投身军营,为国杀敌,忠义之心可昭日月。 “这般出色的女子,岂容那些长舌妇玷辱?” 许夫人冷哼一声,“我今日不是应邀赴宴去了?结果连主人家都是长舌妇! “这般目光短浅之人,我是不屑为伍的,所以立刻就回来了!” 虽然此举未免任性,但容安还是笑着夸奖:“您真是太棒了! “怕是那家人往后也没人愿意结交了!” 平心而论,只要于赛花不对他生出非分之想,他还是很赞赏此人的。 为大周流过血汗的人,怎容他人诋毁? 许夫人哈哈笑:“我管他们怎样呢!到了我如今这个年纪,自然是随心所欲啦!” 也不仅仅是年纪,主要是许夫人地位尊崇,别说是这样中途离席,便是指着主人的面直接骂出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与许夫人分开,回到自己房中,容安翻出书架上一本书。 他记得这是一本记录各种能工巧匠的书。 果真在上面找到了关于磁石的记载。 原来早在千年前,便有使用磁石的先例了。 比如军中如今还在使用的司南便是千年前发明的,用的便是磁石。 磁石还有很多其他的用处,药用是其中之一。 也曾有人尝试着用在军事上,只是因为磁石量少,搬运不易,使用并不广泛。 容安想着,若是将来拿下磁山,是不是可以把磁石都搜罗过来,打造一支特殊的队伍? 书上还说,磁石“其下有金铜”,那就是说磁山除了铁矿石之外应该还有金矿和铜矿。 至于数量多少,并不好判定,世事无绝对嘛。 具体情况就要等瞻老到了那边做了具体了解才能知道了。 但太后和陈家光是坐拥矿山还没用,他们必定要把锻造好的兵器,或者其他物品运送出来。 可以对他们的运输道路动手。 他不由再次感叹自己手下可用之人太少了! 错别字和不合理之处都改好啦,大家刷新一下就好了 第三七九章千人队 镇北侯那边给容安送了封信来,告诉他已经基本稳定了京畿驻军,接下来便要展开练兵了。 练兵的策略也有简单讲述。 容安看得心痒难耐,真想亲自去看看啊! 可惜如今顶着褚小姐的身份,十分不便…… 诶,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去。 于赛花如今不是在京中么? 可以让她过去瞧一瞧。 一来可以给父亲做个帮手,二来也能把父亲具体的训练方式看在眼中,等到回到军中也可鞭策一下自己手下那些人。 他得承认,在练兵这方面,自己还是比不上父亲的。 不过,自己还年轻嘛!可以学,可以改进! 于赛花接到镇北侯的邀约,先是一愣,紧跟着便欣喜起来。 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受到镇北侯提点的! 镇北侯的能耐…… 大帅厉害不?那是镇北侯一手调教出来的! 所以于赛花只提了一个小包袱,便兴冲冲赶去了京畿驻军处。 镇北侯打量了她一番,只淡淡说道:“当年本侯麾下也有几员女将。 “到了军中,便没有男女之分了。 “本侯不会因为你是女子便对你有所关照。” “侯爷请放心!”于赛花大声道,“末将不怕吃苦,不怕流血!只怕没有机会报效国家!” 镇北侯眼中多了几分赞许,命她暂时做一名千夫长。 以于赛花的资历,这是屈就,但她二话没说,高高兴兴去上任。 反而是手底下的千人队颇多怨言。 他们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啊,凭什么在一个女人手底下做事?传出去成什么了! 于赛花召集自己手下这一千人训话。 看着眼前松松垮垮的队伍,窃窃私语的下属,以及攒射过来的不屑目光,于赛花微微冷笑,“不服是吗?” 底下没人应答,却有不少交头接耳。 大概意思就是说她既然深知,又何必再问,不是自取其辱么? 于赛花亮出了自己的钢鞭,在掌心掂了掂,冷笑道:“你们以往的战绩是什么?” 不等那些人回答,抢先说道:“本将军的最高战绩是对战北齐之时,杀敌百人!” 底下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敬佩之声,反而是有人起哄:“吹吧!小爷还敢说杀敌万人呢!什么时候?梦里啊!哈哈哈哈!” 其余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于赛花还没怎样,跟她一同返京的两名亲兵就有些按捺不住了,齐齐拔出腰刀,便要上前教训。 于赛花竖起手掌,两人虽然面上愤然,却还是收刀退后。 于赛花纵身上前,伸手抓住带头起哄那人的衣领,将人提起,狠狠甩在地上。 那人是个身材高壮的汉子,比于赛花要高出一头,不想却这样轻而易举便被摔倒。 他只觉后背生疼,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一时半刻起身不得。 于赛花上前一脚踏在他胸口,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问道:“不信?” 那汉子脸色发白,眼神往四处一瞟,就见自己的同伴们全都张大了嘴巴,满脸错愕。 他明明已然胆怯,却还是嘴硬:“对!不服!” 第三八〇章 打服了 于赛花冷哼一声,抬起脚来,“好,既然不服,那便拿出你的本事来!” 汉子挣扎半晌,好容易站起来,却原地打晃。 千人队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汉子原本发白的脸立刻红了,瞪圆了一双眼睛:“... 第三八一章 很不错 于赛花挑了挑眉,看向周遭众人:“你们呢?有谁不服,咱们可以比划比划。” 众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武辛在他们当中算是武力不错的了,竟然在这女子面前连一招都过不去! 这是什么女子? 这分明是母老虎! 惹不起,惹不起! 于赛花微微冷笑,“既然再无不服,那便先跟我去跑五里路练练腿脚!” 说着把自己的双鞭背在背后,“我数十个数,队列若不能排整齐,便要全体负重十斤!” 千人队快速整队,在于赛花数到“五”的时候便已列队整齐。 于赛花当先领队,迈开了脚步。 因提前跟镇北侯打过招呼,他们离开驻地十分顺利。 最初队形保持的还算不错,到了第四里的时候开始有人掉队,等到五里数尽,仍在队中的只剩七百余人,队形松松散散,所有人气喘如牛。 于赛花皱着眉,从队首走过。挨个看过去。 排在队首那人两眼放光,扭头跟自己身后的人说道:“兄弟!瞧见没?千夫长气息平稳得很哪! “她那一对钢鞭也得有二三十斤了吧?” 于赛花听到他们议论,回头露齿一笑,声音清朗:“单鞭十四斤,双鞭二十八斤。” 听到的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回是真的服了,他们空身跑五里路都觉得沉重无比,千夫长是个女人,还背着二十八斤的钢鞭,尚能这般气息稳定。 待千人队到齐,所有人看于赛花的目光就都变了,也没人再吭声,更没人敢用不屑的目光看她。 于赛花简单训了几句话,大意就是说让大家以后听从命令服从指挥,努力训练,争取成为一支战力超群的队伍。 说到最后,忽然笑了一下:“若是有谁觉得你们的千夫长是个女人,便看轻你们,只管让他来跟我过几招!” 武辛立刻吼道:“谁若不服千夫长,先过我武辛这一关再说!” “你?”于赛花撇了撇嘴,不是看不起他,是真的看不起他啊! 千人队立刻哄笑起来,笑声又在于赛花冰冷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武辛红着脸说道:“千夫长容禀!虽然属下现在是不怎么样,但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定然能远胜今日!” 于赛花这才满意点头,“好,记住你今日所言。三个月后,咱们来进行一次考核。 “从今日起,每日咱们都出来跑五里路,在外练半个时辰拳,再跑回驻地,继续训练。” 无人敢有异议,于赛花整好队伍,站在最前方,教他们练容家拳。 这是镇北侯在带兵过程中摸索出来的一套拳法,好上手,杀伤力却不差。 不管是镇北侯麾下,还是容安麾下的士兵,这都是入门拳法。 拳法练熟了之后才能练刀法。 千人队的整体战力达到一定标准才有与大军一起练阵法的资格。 镇北侯知道了于赛花的所为,微微颔首,不错,她知道女子想要服众不容易,上来就给底下人一个下马威,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于赛花是个正面角色哦~ 第三八二章 开心事 容安自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不由微微颔首。 于赛花这人吧,若是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还是不错的。 唉,母亲那边不知有没有给她寻到合适的夫家。 景阳长公主很快送了信来,已经找到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不过这种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总要人家于赛花愿意,才能相看。 但如今于赛花在京畿驻军那边练兵,根本就没时间。 只能暂时搁置。 等容安回到军营之中,发现自己的衣箱里多了好几套衣裳,不由眉开眼笑起来。 拿起那些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 可惜这里没有全身镜,唯一的一面铜镜,还是褚小姐来了之后才添置的。 所以根本就不能欣赏到这些衣裳配自己的模样! 容安叹口气,爱惜地抚摸着那些布料。 虽然不是多么名贵的,但外穿的衣裳都选了结实耐用的布料,贴身穿的则选了细葛布,没有精美的绣花,但针脚细密匀净,看不到哪怕一个线头。 他当下就想换一套体验一下,没想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从里到外也都是新做的,心里就更美了。 再看专门装鞋的箱子里,有两双簇新的战靴,和两双便鞋。 袜子也有十几双。 嘿嘿,虽然褚小姐没给自己做荷包,但这衣裳鞋袜一件也没少啊! 尽管人家褚小姐心思单纯,是为了方便她,可到底是穿在自己身上的呀! 嘿嘿嘿。 褚小姐手艺真好啊!这衣裳穿着真舒服! 忽然笑容一收。 不对,褚小姐素日公务就已经很繁忙了,还要抽时间做衣裳鞋袜,岂不是很辛苦? 不行不行,还是得给母亲通个气儿,往后继续给自己送这些东西来吧,不能累到褚小姐了。 若是将来婚后时间宽裕了,还可以让她帮着做一件半件的,但也不能太累。 又翻了翻别的箱子,他的束发带也多了几条,都绣了精巧的云纹、松纹、竹纹。 唉,他怎么舍得用嘛! 反正他是个粗人,随便一根布条都能用,这些还是好好收起来。 他抓着束发带东张西望半晌,却又不知该藏到何处。 许久之后,颓然垂下手来,他若当真藏了,褚小姐必会再做,岂不更浪费时间? 他将手里的发带理了理,重新放回去。 转身去给褚音写信,叮嘱她不可再动针线,衣衫鞋袜这些东西自会有人做好送来。 然后才出了内帐。 因今日出内帐迟了些,容金赶忙问:“侯爷,您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无事,”容安理了理衣袖,“备马,跑马回来再用早膳。” 容金疑惑道:“您不是说今日起来要见一见国丈?” 容安摸了摸头,他忘了,看见那些衣裳鞋袜就什么都忘了! 尴尬地笑了笑,“嗯,好。那就先用膳。让他等一等。” 陈启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但眼中冒着奇异的光,“侯爷!大帅!您既然愿意见我,是不是说明我提供的事情已经查实了?” 容安淡淡看着他,“国丈稍安勿躁,您全都说清楚了?” 第三八三章 全都说 陈启苦笑道:“大帅,您觉得老夫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本帅如何知道?”容安往后一靠,神色淡漠,“国丈啊,要知道,如今可不是你我合作,而是你有求于我。 “有求于人,便要有该有的态度。” 陈启闭了闭眼,“这些日子老夫已经把自己所知的全都写了出来。 “您是知道的,在陈家,长房一家独大,因为皇后的关系,他们处处防着我们,便是要用我们也用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又怎会让我知道太多秘密?” 容安冷笑几声,吩咐容金,“送陈国丈回去吧,往后咱们也不必再见了。 “啊,对了,后日会有一批缴获的物资运送回京,国丈随同一起离开吧。” “不!”陈启扑跌在地,往前跪爬几步,“大帅,不要!若是让我回去,不光我一个人性命难保,整个二房……” 他眼中落泪,哭得凄凄惨惨,“求大帅网开一面!” 容安淡淡说道:“国丈,本帅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之前这么长时间让你考虑,你给出的结果不能令本帅满意,本帅自然不能应你所求。” 容金在一旁声音平平地补充:“国丈大人,这眼瞅就要中秋节了。” 陈启浑身一颤,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把心一横,“好!我全都说!” 容安挑挑眉,“阿金,给他准备纸笔,本帅出去活动活动,希望回来的时候国丈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说罢也不理会陈启,带着容木离开了帅帐。 容木颠颠跟在容安身后,小声说道:“侯爷,您可又是十日不曾跑马练功了。” 容安心头一动,“什么意思?你是听见什么了?” 容木挠了挠后脑勺,虽说大家都是一群汉子,可粗中有细的也有不少,已经有好些人发现侯爷的行事规律了。 容安回头看他,“怎么不说话?” “属下不知该怎样说,”容木一脸纠结,“属下听见有人说您每隔十日才练一次功,不知是什么缘故……” 容安蹙了蹙眉,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会不会有人趁着褚小姐在的时候做什么小动作? 他停下脚步往回走。 容木奇怪地道:“侯爷,您不去校场了?” “不去了!”容安大步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容木收势不及差点撞到他背上,赶忙往后跳了两步,侯爷这是搞什么啊,今日怎么这么不对劲! 容安转身看着他,想了想,又叫道:“阿火!” 容火立刻出现在身边,躬身施礼,“侯爷。” 容安吩咐:“从明日起,你要寸步不离守着我……也不能寸步不离,”褚小姐毕竟还有些私密之事要处理,“总之要守住我的安全,不给人可乘之机。” 容木眨眨眼,侯爷便是不吩咐,他们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啊! 容火立刻应声。 容安不放心,再三叮嘱:“这个命令,我若不亲自取消,你便一直执行。且注意隐藏。” 又看了容木几眼,“你就守在明面上,若有什么事,我会吩咐阿金去做。” 走过路过的宝子给投个票票呗~ 第三八四章 言无信 容木大声应是。 是不是侯爷预感到什么了? 难道军中还有女干细?不可能吧,来来回回肃清好几遍了,总不能还有漏网之鱼。 不过也难说,军中没有,也不能保证使臣团没有。 上次不就冒出来一个祝炳坤? 谁知道还有没有缩着脖子装王八的! 唉,不管那么多,反正侯爷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呗! 容安今日便没有去练功,而是骑马巡营。 偶尔看见哪位将军麾下练兵出现差错,便上前纠正一番。 如此,磨磨蹭蹭,过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帅帐。 陈启已经急得满头冒汗。 容安淡淡一笑:“国丈,这么多日子都等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陈启唯有苦笑而已。 容金将墨迹刚刚干透的一叠纸张交给容安。 容安慢条斯理翻看。 陈启不住擦头上汗水,神色焦急。 几次想要出言催促,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好容易等到容安放下手里的纸张,他才满怀忐忑问道:“大帅,您看……” “这些东西倒有些用处,”容安不动声色说道,“不过,可信度有多少,还需要我派人去印证。 “国丈先请回吧,静候佳音。” “大帅!”陈启往前扑去,被容木一把抓住腰带,伸手扑腾几下,没能够挣脱,眼泪刷拉就下来了,“大帅啊!” 容安掏了掏耳朵,“还请国丈噤声,让旁人听见,还以为本帅出什么事了呢!晦气!” 就是,真晦气! 容木在陈启耳边轻轻啐了一声。 陈启赶忙收声,哆哆嗦嗦说道:“大帅,救人如救火,还请您立刻派人……” 容安挑眉,“国丈,本帅何时答应过你要派人?” 陈启蓦然睁大了眼睛,转瞬惊愕变成了愤怒,指着容安的鼻子骂道:“容子固!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背信弃义!我……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容木皱了皱眉,嗤啦一声扯下陈启一截袖子团了团塞进他嘴里,警告道:“还不住口!” 陈启呜呜咽咽,却不能再喝骂。 容安的目光落在那一叠纸上,慢条斯理说道:“如今看来,国丈今日交代的应该是全部事情了。” 否则他哪能这般恼羞成怒。 陈启满脸绝望,泪流不止。 容木松开手,他就委顿在地,连嘴里的布团都没想到要掏出,已经完全被绝望淹没。 容安在帅案上轻轻敲了敲,吩咐容木:“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可是堂堂国丈!还不请陈国丈坐下喝杯压惊茶?” 容木嘴上答应着,伸手拉陈启。 陈启却想要甩开他的手。 容木“嘿”了一声,手上稍稍用力,陈启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被扯了起来推进椅子里。 容木一手拉出他嘴里的布团,一手把茶杯递过去,“国丈老爷请用茶!” 陈启闭紧嘴巴。 容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杯沿挤进了他嘴里,“我们侯爷请国丈老爷吃茶!” 陈启委屈巴巴张开嘴,一杯凉透了的茶便被直接灌了进去,他登时呛咳起来。 以后半夜不更新了哦,宝子们不要熬夜,睡醒了再看吧~ 第三八五章 听心声 但随即,陈启眼中再次涌出泪来,这一次是屈辱的泪水。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虎落平阳,竟然如此被人折辱! 容安神色淡漠,稳坐帅案之后,安静地处理公文。 陈启咳了许久气息才平稳下来,抹掉了自己的泪水。 沉默静坐良久,他才缓缓起身,一撩袍子,跪倒在地,深深叩首,“求……大帅救我阖家性命!” 容安搁下笔,似笑非笑看着他,“国丈想明白了?” “是,”陈启以头触地,“老朽已经想明白了。恳请大帅仗义出手。 “老朽肝脑涂地……来世做牛做马也要偿还这份恩情。” “来世的事,就别提了,”容安冷笑道,“谁知道亏心事做多了的人,会不会投生畜生道呢!” 陈启不敢接话。 容安看了看容金,“你瞧瞧,国丈身体不适,衣裳都弄脏了,你带他下去换身衣裳。 “别摆出审问犯人的架势,毕竟是我舅母的生父,须尊敬着些。” 容金领命,过来摆了个请的姿势。 陈启只觉得膝盖发软,用手撑地,好半天才站起身来。 地可真凉啊!只跪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那凉意已经钻进了骨头缝里。 眼看着陈启踉踉跄跄跟着容金出去,容安再次执笔。 容木凑过去,小声问:“侯爷,您怎么不告诉他,他的家眷已经被救下来了?”还是从太后的屠刀下抢出来的。 “你愿意说现在可以追过去,”容安并不停顿,淡淡说道,“我这里还有很多正事要做,顾不上。” 容木呶了呶嘴,悻悻然把手揣起来。他也很忙的好吗?哪有时间理会那老货! 八月节眼瞅就要到了,往年长公主会派人送月饼和果酒来。今年……不知褚小姐会不会送。 应该……不会吧?毕竟现在还没有名分。 他悄悄看了看埋首公文的自家侯爷,唉,这样蹉跎下去,今年肯定是没机会吃侯爷的喜酒了。 也不知来年能不能。 侯爷年纪倒是不小了,可人家褚小姐还未及笄呢! 褚大儒又是个心疼女儿的,万一想要多留女儿几年,侯爷可怎么办? 侯爷不成亲,他们这几个人不是也要跟着打光棍? 他倒罢了,反正现在也没个心仪的姑娘,可大哥在乡下早有未婚妻了,只因侯爷未婚,大哥的婚期也一拖再拖…… “阿木!”容安团了个纸球砸在容木脑袋上,“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啊!没有!”容木立刻站直了身子,“侯爷您吩咐!” 容安皱眉看他,“你这个毛病多会儿能改?”总是这样爱走神,留在褚小姐身边,他怎能放心? 容木忙道:“这不是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属下才稍稍打个盹儿么!您放心,属下机警着呢!” 容安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容木虽一直都有这么个爱跑神的毛病,当差却从未出过差错,还能留他在身边? 容木赔笑问:“您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阿金有个未婚妻来的?”容安问。 容木打了个哆嗦,我的天啊,侯爷莫不是能听人心声?怎么我方才想什么他都知道?! 第三八六章 娶媳妇 容安用笔尖挑了一滴墨,手腕一甩,那滴墨水便被砸到了容木额头。 容木回过神来,赶忙抬袖子去擦,一边回答:“是呢,您没记错。 “都已经订亲十来年了,是我大哥他爹还在世的时候给定下的。 “对方姑娘比我大哥小一岁,是从小儿的邻居。” 容安点点头,“这段时间无事,我给母亲写封信,让她帮忙操办一下,等我们班师回朝,先给阿金办了婚事。” “这怎么使得!”容木忙道,“侯爷都未成亲呢!” “难道我若一辈子不成亲,你们也要跟着打一辈子光棍?!”容安没好气的说。 说完又觉得不吉利,想到母亲的话,左右看看,伸手在衣带钩上摸了摸,然后呸呸两声。 他和褚小姐的婚事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顺利! 容木看得惊奇不已,侯爷这是在做什么? 容安清了清嗓子,“听我的!等会儿你去跟阿金说一声,叫他给家里写封信,让他们都进京。” 他会掏私房钱给容金置办个宅子作为婚房,容金在京住在这里,若是随他出征走了,还可让家里人住过来,好有个照应。 至于生计问题,那就是容金自己该考虑的事情了,遇到困难他可以搭把手,但不能大包大揽。 容木便不再说什么,大哥是个打头的,几兄弟之后的成亲事宜都会比照大哥来。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未来的媳妇……褚小姐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是从南边带来的,甘草活泼,木香沉稳,都是非常棒的。 选哪个好呢? 侯夫人身边得力之人自然是要许给侯爷身边的得力之人啦! 啊,也不对,万一侯夫人想要许给自己陪嫁的管事什么的呢? 所以还是先下手为强! 想到此处,容木往帅案前凑了凑,嘿嘿笑了两声,小声问:“侯爷,褚小姐身边的丫鬟都是识文断字的吧?” “怎么啦?”容安头也不抬地道,“别人不知,贴身伺候的也是自小儿陪读过的。” “她们应该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吧?”容木心里美滋滋的,自己虽然只是个亲卫,但也是有品级在身的,不是那等拿不出手的人! 容安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也想成亲了?” 容木忙不迭点头。他们五兄弟其实年纪相差不大。 容安立刻给他泼冷水:“据我所知,如今跟在褚小姐身边伺候的两个大丫鬟都是订过亲的。” 容木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但仍不死心,“属下听说,但凡高门大户人家,小姐身边的丫鬟都是成群的,褚小姐身边肯定也不只这两个丫鬟吧?” 实在没有大丫鬟,二丫鬟也成啊!若不然,褚小姐家中没有什么出挑的堂姊妹?她们身边的大丫鬟也能行! 容安觉得好笑,“回头帮你问问!若有合适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容木笑嘻嘻退下,他回去得盘点盘点自己的老婆本,过段日子好风风光光娶媳妇。 瞧见没,还得是他阿木,那几个兄弟都不知道替自己争取,光棍汉的日子有的熬喽! 第三八七章 很顺利 待褚音回来,得知容木的诉求,当真有点哭笑不得。 她身边原本的确是有四个大丫鬟的,上京的时候留了紫菀、青蒿在家。 前世她只知道甘草木香都在各自家人的安排下顺利出嫁,至于婚后过得如何,她自身尚且难保,自然无暇关注。 这一世回来,不光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丫鬟们的人生也要多加关照。 该派人回去了解一下,两人的未来夫婿是怎样的人家,紫菀青蒿若是没有定亲也可以进京来,若是订亲了,便可让父亲帮忙安排她们嫁人,也不必再送人过来了。 想到此处不免动了思乡之情。 虽说时常能接到父亲的家书。 知道家中一切都好,但没有亲见,总归是不能放心的。 按常理论,知晓长辈归家,她也该回去的,只是如今的情势所迫,她不能回去。 父亲叔父和兄长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若被他们窥得端倪,对自己和冠军侯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冠军侯为了促成这一桩婚事,煞费苦心,自己怎忍心他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再者,害了她全家的幕后黑手——陈太后仍安稳活着,她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京城。 总要永绝后患才好。 收回心神,又想到了容安留给她的信。 信上说她每次的称呼都太生疏了。总是一口一个“侯爷”,实在太生分了,可以直接称呼他的表字“子固”,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让她不必多心。 还主动称呼她为“阿音”,因为黄征夫妇就是这样喊他的,这应该是江南的叫法。 褚音脸上发热。 她总觉得,这发展有点太快了。 很快,容金那边给出了陈启的最新“供状”。 褚音仔细看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陈启之前隐瞒了那么多事情! 还得是冠军侯啊,他的威势可不是自己能模拟得来的。 不过这样的大事,她不敢擅专,于是问:“许太师什么时候回来?” 许太师领着派驻本地的官员四处访察民情去了。 因担心老人家吃不消,褚音还特意派了两名细心妥帖的亲兵负责照顾。 许太师就像是带徒弟一般,不光是带着官员们走***情,还要让这些官员给自己交心得。 或者自己出题,让他们交答卷。 都是关于本地民生治理方面的。 有大局观的,也有具体到某一地,某一方面的。 官员们虽然辛苦,但也觉得值得。 不说大公无私的为国为民的角度,但从历练方面讲,只要他们按照许太师的方向走,几年之后,以他们的资历便足以擢升一大截了! 因此,所有的官员每日都以百倍的精神出现在许太师面前,便是被骂也甘之如饴。 这可是许太师啊! 以他们的品级,若是在京城之中,怕是见一面都难得,如今可是能接受老人家耳提面命呢! 这是一种荣耀! 在这样的气氛下,所有的事情进行得都十分顺利。 许太师心里很满意,若是各地官员都是这样肯脚踏实地的,大周何愁不兴! 第三八八章 太师谋 只是世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是知易行难。 哪怕有了正确的方向,也有了不错的执行力,但要把一件事情做成,还是困难重重的。 所以除了教授本领,许太师也承诺给这些官员:“日后你们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直接给老夫写信。 “老夫固然无能,但上达天听还是容易的。” 众位官员感激不尽,若不是场合不对,都想立刻跪下给老人家磕一个。 左谦唯恐恩师身体吃不消,劝他先回军营中去,“说不定大帅还有什么事要找您商量。 “其实您坐镇军营便可,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许太师叹了口气,“我若没来倒也罢了,如今身在边地,能做的事情便要尽力而为。 “等到回了京,便是想做也做不成了。” 左谦忙道:“可是大帅那边的事情也很重要啊! “虽说咱们的冠军侯勇武无敌,但在朝政方面还是太稚嫩了。 “自古以来,军政大事都很难分割清楚,冠军侯还年轻,需要您指点一二。” 许太师是不赞同的,他所认识的冠军侯可不是个冒进的人,甚至有些时候还谨慎过头了。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有人过来禀告:“太师,大帅请您回去议事,说并不太急,请您慢慢赶路。” 左谦便笑道:“您瞧,也不止是我这样说,冠军侯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许太师点点头,“好,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左谦能力出众,是许太师培养的首相人选,只是总觉得他缺少一些历练,这一次才特意把他带了出来。 等许太师回到军营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褚音也知道老人家出去远了未必能那么快回来,便先去了一趟石山,查看了一番石炭的开采情况。 有了这一批石炭,不光驻军,当地百姓的冬日采暖问题也能解决了。 她与许太师商议过,日后石炭开采要分为军用和民用两部分。 精筛精选过的要通过军方渠道送出去,运送到固定地点,由朝廷统一调度。 民用的便是筛下来的那些,或者比较零散的部分,以低廉的价格售卖给当地百姓。 再加上石油的部分补给,已经足够百姓们用了。 许太师说不能把价钱压得太低,而且每户要按人头定额。 人心易变,欲壑难填。 此时他们得到衣食饱暖,感激不尽。 焉知日后会否贪得无厌? 未经自己努力得来的好处,便不会好好珍惜。 褚音深以为然。 那么驻守石山和石油、盐滩三处的驻军便显得尤为重要。 褚音自己不敢擅自做主,是容安自己做的决定,往后这三处的驻军都由他亲自选定,而且还要请朝廷设置监军,再加上当地官员,三方互相监督、制衡,最大限度避免营私。 等她从石山回来,许太师也刚进军营。 特意给许太师留了休息的时间,褚音才亲自烹茶静候老人。 许太师轻袍缓带,虽然人黑瘦了许多,但精神矍铄,走路带风,令人见之心喜。 跟朋友拼字忘了更新啦,不好意思哦~ 第三八九章 天气冷 褚音起身相迎。 最初两人还想着要避嫌,但随着事务增多,时间推移,两人索性就放开了,别人爱怎么看怎么看吧!只要两人坦荡便可! 有了红泥小火炉,相对而坐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褚音笑道:“听说此地八月飞雪的时候也很常见,叫太师跟着受苦了。” 说着斟了一杯热茶双手奉上。 许太师的确觉得身上有些寒意,好在许夫人给做的棉衣已经送了来,他穿在身上暖在心上,“是老夫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拖累了大家。” 褚音摇了摇头,“太师,咱们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这样过谦了。 “这次请您回来,是想和您商量陈启的事。” 她命容金把陈启的供状拿了过来。 许太师一见那厚厚的一叠,便大吃了一惊,“他还瞒了这么多事!” “也不单是隐瞒,”褚音嗤笑道,“之前交代的事情好些都用了春秋笔法,删繁就简,不能说他说谎,只能说没说全。” 许太师慢慢翻看,褚音也不催促,低声吩咐容金去准备一些点心过来,这一场长谈怕是会持续很长时间。 又让容木去取了前几日新得的一狼皮褥子。 原本她想自己动手裁剪,但又怕出现什么纰漏,毕竟她的针线与这边地的妇人可完全不同。 干脆让人拿出去做,只吩咐要格外用心。 这一张狼皮褥子保暖性能非常好,正好适合老人用。 许太师看得专注,容木取了褥子来不敢打扰,褚音接过,小心翼翼给许太师围在身上。 许太师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颔首致意,又快速低下头去。 褚音甚至怀疑他都没看清自己是谁。 她也不惊动,自己慢慢吃茶,也想着心事。 冠军侯衣箱之中原本没有几件御寒衣物,最近长公主命人送了不少过来。 从氅衣到护耳、护膝、棉靴,样样俱全。 可见长公主一片爱子之心。 少不得自己要以冠军侯的口吻写一封道谢信,顺便还把搜罗到的一些好皮子让人作为回礼送过去。 再想到军中做的御寒准备。 军需处的棉衣还没有完全就位,但自家的商队和长公主方面都送了不少过来,勉强应该够用了。 有了石油和石炭的支持,也不怕取暖问题没法解决。 只是天气冷了,粮草辎重运送越发不便,是否该派人前去迎一迎? 周边百姓的日子有了些起色,近来都忙着做田地的防寒保暖。 还有种下去的那些树,能安全越冬才是真正成活了。 因此根部的防护就格外重要。 也不知底下的人是怎么做的,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分不出精力去管这个,稍后得找人问一问。 正胡思乱想着,容金在她肩头轻轻推了一下,褚音收回思绪,抬头看过去,却见许太师已经把供状放下,悠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褚音忙把他面前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许太师慢慢喝了,才说:“老夫真是没想到啊……” 褚音叹道:“我刚看到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 今日更新结束,大家给点票票支持呀~ 第三九零章 欲折返 许太师愁眉不展,“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时。 “原本齐骏做左相,陆幼安做右相,足以稳定朝局。 “谁知齐骏出了那么大的事!便是圣上不怪罪,也不能让他继续为相了。 “太后和陈家又动作频仍,唉,老夫这心里实在难安!” 若是没看到陈启的供状还可以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如今看到这个…… 这么些年来,陈太后和陈家互为表里,便如同溃败了千里长堤的蚂蚁一般,一点点败坏原本固若金汤的局面。 许太师原本以为,他们之前掌握的内情就已足够惊人,但诸方联手还是有把握扭转局势的。 但如今看到陈启的供状…… 褚音神色严肃,“太师,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您经多见广,此时正需要您做定海神针!” 许太师苦笑道:“老夫毕竟上了年纪,很难面面俱到。 “再者,如今老夫远在边地,便是京中有什么事发生,也有心无力啊!” 褚音道:“那便送您回去。我会派稳妥之人护送,保证您路上不会吃到来时的苦头。” 许太师犹豫不决,朝中大事重要,可是边地的情况也很重要啊! 褚音建议:“不若暂时请左大人留下来接替您,等这边理出头绪,左大人再还朝。 “至于晚辈么,多留一段时日也无所谓。” 许太师沉吟道:“怕是侯爷也不能在边地久留了。 “如今我们与北齐边界重新划定,两国边贸也已经展开,他们无力再对我们做什么。 “而边城建设已经接近尾声,石炭、石油以及盐滩的开采也渐渐进入正轨。 “只需要侯爷部署好留下的人手,便也可归京了。 “老夫不担心别的,只怕太后那边屡屡受挫,便会生出冒险的念头,俗称狗急跳墙。” 如若那样,直接受到危害的便是文昌帝了。 文昌帝若出点什么事,只怕会天下大乱。 陈太后这样的人固然乐得浑水摸鱼,但许太师这样的忠臣良将却是害怕的。 基业奠定不易,毁掉却很简单。 眼见许太师急得额头冒汗,褚音也不敢耽搁,便让容金去帮忙打理行囊。 其实根本不用容金动手,自有许太师的贴身侍从打点一切。他只需要在一旁守着,确定行李当中不会混入对太师不利的东西即可。 容木则去选拔护送的随行人员,确定车马。 同时派人去给左谦送了信。 左谦天擦黑就赶了回来,他是骑马过来的,一下马,脚下发软,几乎跌倒,身后那匹马原地踏了几步,当即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立刻有兵卒过去照应,左谦则踉踉跄跄直奔许太师的帐篷。 得到禀告的褚音迎了出来,见他头上的幞头都不见了,发髻歪倒,散发被风吹得根根直立。 就连脸皮都被吹皱了。 骑马赶路迎面吹来的风的确是非常猛烈,何况边地的风本来就很大。 左谦喉咙也是干涩的,一开口,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褚音神色平静道:“左大人不必如此惊慌,并无大事。” 第三九一章 护人才 许太师听到动静也走了来,见左谦如此,不由沉下脸来:“胡子一把的人还这般不老成!” 左谦规规矩矩听训。 他听说恩师要赶回京城,便觉得京中必有大事发生,唯恐恩师身体承受不住旅途奔波。 许太师看了看褚音,道:“你可知,当初陈国丈因为在营中喧哗,被大帅狠狠教训了一顿? “身为朝廷要员,当能处变不惊。 “否则底下人不是更加六神无主?” 左谦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转向褚音:“大帅,下官行事鲁莽,还请大帅责罚。” 褚音笑着摆摆手,“左大人也是担心太师。咱们有话进帅帐再谈。” 左谦告罪回去快速整理了一下仪容,戴好了幞头,胡乱洗了把脸,这才匆匆而至。 许太师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满身的灰尘,到底没再说什么。 褚音道:“边地环境恶劣,便是新洗的衣裳也难免全是灰尘。” “若干年后,大帅先前派人种下去的树全部成活,”左谦笑道,“想必此地的风沙也会小很多。” 许太师摇了摇头,“得啦,你们别相互吹捧了,都不是外人,用不着说这些没用的!” 褚音和左谦相视一笑,其实他们说的也都是实情啊! 许太师把自己的决定跟爱徒说了一遍:“你安心留在这里,做完为师未曾做完的事。 “待你回京,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做。” 左谦忙站起身来,“徒儿定不负恩师所望!” 许太师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其余人等也都留在这里,有大帅帮忙弹压,不会出事。 “边地之行,你应该收获不小,来日可以整理成册。” 左谦恭敬领命。 许太师还想再说些什么,忽而笑了笑,“罢了,人老了难免啰嗦,你已过而立之年,如何处事自己心中有数。” 左谦眼眶微涩,“徒儿在您面前,永远都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许太师失笑,扭头看着褚音道:“听听,当着大帅的面,你也好意思!” 左谦脸上一红,讷讷说道:“冠军侯乃旷世奇才,徒儿怎敢相提并论?” 容金来报,行囊已打点妥当,随扈人员也都就位。 褚音亲自检查了给许太师安排的马车,见里面铺了厚厚的几层被褥,炭盆、手炉一应俱全,另有一辆马车拉着行李,其中还包括备用的石炭和石油。 她微微点头,跟许太师说:“本地的特产稍后晚辈再让人送回京中,为了行路方便,就只能委屈太师了。” 许太师叹了口气,“若不是上了年岁,实在经不起风霜,老夫真想只要一匹马了事!” 左谦亲自扶着恩师上了马车,又叮嘱随从一定要照顾好老人家,同褚音一起将许太师等人送出辕门,眼看着车辆在扬起的沙尘中渐渐远去。 左谦深深一揖,“愿恩师前路太平!” 褚音无声叹气,若是朝中能多几个栋梁之材,便不必老太师这般辛苦奔波了! 所以,更应保护好左谦等人。 第三九二章 诸事顺 许太师离去虽然在使臣团和派驻官员当中引起了一阵骚乱,但很快就平息了。 左谦不愧是许太师的得意门生,很快便进入了状态,甚至某些手段比许太师更加凌厉,他还以“以壮行色”为由,跟褚音借了一队亲兵。 孔武有力的士兵亦步亦趋跟着他,手中的刀光明亮晃人眼。 这些亲兵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身上的煞气岂是文弱书生能够抵挡的? 这般恩威并施,左谦的威望很快便树立起来,加之许太师在的时候已经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做事越发顺畅。 褚音在练兵方面也更加勤勉,按照容安的安排,选定了驻守各处边城的将领,并对他们进行了单独训话,还给每人配备了一名谋士。 至于他们自己的班底就要自己来构建,褚音只负责把关。 边关十八城的名字最终也确定下来,都是呈报了朝廷,最终由文昌帝圈选的。 分别是:金戟关、固阳关、金水关、铁锁关、安远关、驻马关、康城、定城、平城、丰城、黑水城、建林城、驻军城、平安州、百捷城、平齐城、兴周城、受降台。 细品之下,好些城池的名字都大有深意。 褚音不去管他,不过一个名字,起不到什么真实作用,真正能发挥作用的是那些敢以性命拼搏的将士,敢以青春奉献的官员。 各城驻守的将军及麾下将领与城守及属下官员都彼此熟悉了,界定了各自职司,双方既要团结合作,又不能过多干涉,造成职权混乱。 这些事情褚音不懂,便也不去干涉,全都交给了左谦处理。 十八座城池,左谦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选了金戟关作为示范城池,进行亲自监管。 眼看与容安交换在即,褚音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给人家回信。 日志倒是每日不落地写着。 但那怎么能和信相提并论? 可是想到容安让她称呼表字,便又觉得不好意思。 两人虽然互换身体、书信往来许久,可毕竟不曾真正会面,总觉得有些别扭。 而且,倘若万一他们一辈子都不能各归各位…… 该怎么办? 还要成亲?成亲之后又怎么面对彼此? 褚音揉了揉皱成一团的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落笔的时候却不自觉还是写下了“子固”二字。 这两个字一旦落定,后面的话说起来也就更加顺畅了。 如此离奇的事她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书信写好,她的心情也彻底平静下来,将信封好,便要去睡。 容金隔着一间隔间请问:“侯爷,那陈启该怎么处置?” 褚音想也不想,便道:“保证他活着,明日再说,此时天晚了,我要睡了。” 晨起看过容安的留书,知晓了这十日内发生的事情,褚音不由感叹:到底是冠军侯,处变不惊,若换了自己,必不能处理得这般妥当。 她记性好,想要把陈启的供状默写出来,但因为字数不少,甚至来不及梳洗,只命人去告知许夫人,今日她不太方便,就不参加晨练了。 第三九三章 有长进 许夫人不放心,亲自过来探看,见褚音散着头发伏案疾书,也知道她近来事忙,便没打扰,只叮嘱木香:“厨房里熬了鸡汤,等会儿给你小姐端一碗先垫垫肚子,瞧她这模样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下来用饭。 “厨房里我会吩咐好,让她们随时准备着,等你家小姐忙完了,立刻便能吃上。” 木香替褚音道了谢,又道:“夫人自去忙吧,小姐忙完了这一阵必会亲自过去给您赔罪的。” 许夫人笑呵呵的,“自家人,何必说这种话!不过你家小姐忙着,你们可不能偷懒,走走走,练功去!” 给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使眼色,几个人上来拉着褚音房里的丫鬟婆子一同出去了。 褚音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运笔如飞,模仿着陈启的笔迹,将他的供状原原本本誊录下来。 等容安回来,便可将之呈递给景阳长公主,再由长公主转交文昌帝。 许太师已经返程的事不必特意拿出来说,反正容安会知道的,供状他也能看到,只是这样重要的证据不亲见很难令人取信。 可若要从正规渠道送过来,又太浪费时间了。 褚音誊录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之处。 稍稍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犯愁。 她对自己的摹写能力自然是有信心的,但供状原件上是有陈启的指印的,这个却不能伪造。 思来想去,若是能拿到陈启的私章倒也可以勉强过关。 但如今容瞻去了南方,京城这边统管全局的人成了曹纲,不知此事曹纲能否办得到。 或者也可以等容安回来之后自己想办法。 唉,若是父亲在就好了,他老人家对金石篆刻素有研究,只要见过一眼,便能造出足以乱真的印章。 但父亲若在,必要追问这供状的由来,反而是一桩麻烦事。 褚音想着,容安一直在尽心尽力替自己排忧解难,自己也不能一遇到困难便想着推给他。 于是命白芷给曹纲送个信,问一问他能否拿到陈启的私章。 刚刚处理好这件事,黄卿玉便过来了。 黄卿玉不太想和容安打交道,所以掐着日子,容安在的时候她就去长公主府,或者赖在自己家里。 等褚音回来,立刻过来。 一进门见褚音还散着头发,不由笑道:“姐姐什么时候也学会睡懒觉了?” 木香等人已经晨练回来,忙赶着上前服侍更衣梳洗。 褚音上下扫视了黄卿玉几眼,“阿玉,你在长公主身边久了,这通身的气派都与以往不同了。” 黄卿玉叹了口气,“唉,我如今算是知道狐假虎威是什么意思了! “从前,谁认识我啊!如今不管走到哪里,大家都知道我是景阳长公主的义女,全都高看我一眼,那些善于逢迎的还上赶着过来巴结。 “就好像我能带给他们什么好处似的! “苍蝇一般,烦人得很!” 褚音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说明长公主是真的对你好,若只是面子情儿,那些人精一眼就能看出来了,断不会这般待你。” 第三九四章 处理掉 黄卿玉嘟了嘟嘴,“不过见识的这样的人多了,我脸皮也厚了,如今便是有人当面跟我说成亲的事,我也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了!” 褚音又忍不住笑,“对呀,这样下去,你的眼界还会越来越好呢!” 黄卿玉撇撇嘴,“反正目前看到的都是些歪瓜裂枣,没一个好东西! “我倒觉得,那些寒门出身的人更有骨气些。” 褚音心头警铃大作,“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见到所谓的寒门出身的人了?” 她不是派人去处理那唐肆了?莫非他逃脱了? “没有,”黄卿玉摇摇头,“我是这么想当然啦! “啊对了,我大舅舅家的表哥进京来了,只是如今我们住在许府,不好让他一并搬进来,我父亲就在外面给他赁了房子住。 “我这位表兄其实就一个勤奋的优点,天分不够,怕是来年春闱拿不到好名次。” 褚音追问:“你表兄一个人来的?” “是啊,”黄卿玉颔首,“说是本来还有一个同伴来着,结果路上出了点事。” 黄卿玉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起来,“我若说下去简直像是自打嘴巴。 “跟我表哥一同进京的本是他同窗,也是我大舅母家已经出了五服的亲戚。 “家境贫寒,为了读书四处借债,也是我大舅母怜悯,让他与表哥一同读书。 “我表哥原本还挺看重他,觉得这个人聪明又上进。 “哪知看走了眼,这竟是个毛贼! “路上他们遇到了一队行商,这人竟起了歪心思,想要偷盗人家财物,被拿了个现行,当场就扭送官府了。 “刚巧,当地学政就在府衙做客,恼恨他给读书人丢脸,表奏朝廷革了他的功名。 “表哥也与他绝交了。 “那人进京的盘缠本就是我大舅母资助的,跟我表哥反目之后,身无分文,听说沿街乞讨去了。” 褚音这才放心,趁机说道:“可见寒门出来的人不一定人品高洁,同样的高门大户里也不一定都是纨绔子弟。 “你不能一概而论。” “好吧好吧,”黄卿玉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我眼光不好,家里还有父母和姐姐替我把关,如今还多了个见多识广的义母,总不会让我吃了亏的!” 看她这娇憨模样,褚音既觉得可爱,又有些担心。 黄卿玉却不管这些,抱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姐姐,你在那边累了十日,好容易回来了,是不是该松散松散? “前日义母便说要邀请许夫人和你一同出门游玩,我特特推到了今日,你可不能让我失望而归!” 褚音从容安的日志可知,近日一切进展顺利,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她亲自去处理的事情,便爽快答应了。 黄卿玉笑着拍手,“好好好,我这就叫人去给义母送信! “义父去京畿大营还没回来,义母嫌我一个人不够热闹,天天说要接你过去呢! “走走走,咱们去跟许夫人说一声,也问问我娘要不要一同去。” 第三九五章 出游去 甘草拦住了黄卿玉,无奈地道:“玉小姐,我们小姐还没吃早饭呢,您也太心急了些!” 黄卿玉扭头看褚音,“真的?那姐姐先吃饭,我自己去见许夫人。” 见她风风火火地去了,褚音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一会儿... 第三九六章 不适感 褚音摇摇头,给自己搭了个脉。 除了脉搏跳动稍微有些快,倒也没什么不妥。 黄卿玉满是担忧,掏出手帕给她擦脸,“怎的出了这么多冷汗?” 车里只有两姐妹和她们各自带的一个贴身丫鬟。 木香摸索身上,“小姐给我的荷包呢?里头有药!” 褚音摇了摇头,“你那不过是点生津止渴的药丸,不必找了,我缓一缓,可能早上写了太多字的缘故。” 她闭上眼睛,往后靠去,黄卿玉赶忙搂住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木香十分不安,“要不要通知许夫人?” 黄卿玉咬了咬唇,“略等等。姐姐就是顶好的大夫了……若是稍后没有缓解再说。” 褚音闭目片刻,那一阵心悸终于过去,她缓缓睁开眼睛,对上那三张满含担忧的脸,不由笑了笑,“放心,没事了。” 黄卿玉埋怨道:“姐姐大清早起写那么多字做什么! “你要知道,身体是自己的!累坏了谁心疼?”一定是那个冠军侯,自己名义上的义兄劳动姐姐做事了! 褚音摸了摸她的脸,安抚道:“没事,已经缓过来了。” 马车停下,婆子撑起步障,丫鬟服侍着姐妹二人下车。 耳边传来悠长的钟声,空气中似乎还有香烟气息。 抬头看去,兴隆寺建在高坡之上,距此大概还有半里之遥。 许夫人走了过来,跟她们说:“兴隆寺就是这规矩,但凡要进寺的人,不论身份尊卑,都要步行过去,咱们的马车就只能停在这里了。” 景阳长公主带着随行女官过来,也笑道:“其实这里倒也是京城难得的清净之地。 “风景不错,若不是距离兴隆寺太近不好喧哗,赏游一番倒也不错。” 半里地不算远,很快就到了。 许夫人在黄卿玉去问她的时候便已派人来递了帖子,因此在山门前就遇到了前来接待的知客僧。 褚音抬头望着山门上那金碧辉煌的“兴隆寺”三个大字,忽然感觉一阵眩晕,她身子发软,下意识抓住了黄卿玉的手臂。 黄卿玉吓了一跳,赶忙和木香一起扶住她,焦急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褚音定了定神,方才的眩晕感已经消失,便摇了摇头,“没什么,脚下没站稳罢了。”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为何离兴隆寺越近,便越感觉身体不适呢? 莫非这里能找到她和冠军侯互换身体的原因? 黄卿玉小声说道:“姐姐,你若不舒服不要忍着,要么跟义母她们说一声咱们在外头等着。” 黄太太见许夫人和长公主在与知客僧寒暄,扭头看了过来,见两个女孩子挨得紧紧的,不知在说什么,便走了回来,问:“这是……” 看到褚音脸色发白,额头有一层冷汗,也不免担心:“阿音这是怎么了?不然先回车上歇歇。” 褚音用力抿了抿唇,她也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不入兴隆寺,便等于没了机会。 于是抬起头来冲黄太太笑笑:“我没事,都是阿玉大惊小怪,咱们还是进去吧。” 第三九七章 神秘僧 景阳长公主和许夫人也察觉不对,就站在原地遥遥等候,待她们跟上来,便问:“怎么了?” 两人同时发现褚音脸色难看,又齐声问:“音音身体不舒服?” 褚音忙笑着摆手,“不妨事,方才扭了一下脚,吓了一跳。” 许夫人更担心了,“你脚上有旧伤,当真不妨事?” “真的,”褚音在她们面前走了几步,还转了个圈,“您瞧。” 黄卿玉几次想伸手拉她都忍住了。 一行人进入兴隆寺,先去大雄宝殿拜佛。 褚音仍旧有些心慌气短,但还能够撑住,在佛前祝祷:一愿亲长康泰,家族兴盛;二愿天下太平再无战事,冠军侯等将士不必再有马革裹尸之危险;三愿她与冠军侯各安各位…… 虔诚地叩了头,上了香,又在功德箱里添了香油钱,不适感稍减。 眼见她气色好了不少,黄卿玉才提起兴趣到处走走。 褚音道:“我去碑林转转。放心,白芷忍冬都是有功夫在身的。” 黄卿玉不忘叮嘱:“有一点不舒服都不能忍着!” 褚音笑道:“知道啦,小管家婆!” 一行人就此分开,景阳长公主和许夫人去求签,黄卿玉去观赏壁画。 褚音则带人果真去了碑林。 一看到那些石刻,原本的不适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褚音看得入了迷。 不知何时,被忍冬白芷警惕的低喝惊醒。 扭头一看,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穿着一身蔽旧的百衲衣,手中捻动着一串深褐色的念珠。 木香紧紧靠着褚音,小声说道:“这老和尚突然就出现了,我们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碑林这里少有人来,古柏森森,遮天蔽日,原本就透着一股森冷之意。 木香摸了摸胳膊,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褚音见那老僧眉目慈和,似是并无恶意,敛衽施礼,“这位大师有礼了。” 老僧双掌合十,颂了一声佛号,“女檀越有礼。老僧有几句话想要与檀越讲,不知檀越可有兴趣?” 褚音在他炯炯注视下,只觉得又有些眩晕,“您……” “对,”老僧垂下眼眸,“与女檀越如今的状况有关。就在此地也可说明。” 褚音不与他对视,眩晕感就少了许多。轻声问:“我入贵宝刹便觉身体不适,不知大师可有缓解之法?” 老僧从袖中摸出一颗菩提子,“女檀越可以试试握住这个。” 忍冬接过,仔细检查一遍确认只是一颗普通的菩提子,便放心交给了褚音。 褚音将之握在手中,很快便感觉灵台清明,所有的不适感顿消。 她深吸一口气,吩咐身边的三个丫鬟:“你们退后。” 木香立刻听命行事。 白芷忍冬交换了个眼神,略有些迟疑。 褚音安抚道:“大师是来救我的,你们且退后,法不传六耳。” 这二人才往后退去。 老僧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凳,“就在此处可好?” 褚音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僧微一弯腰,迈步走了过去,当先坐下。 第三九八章 不可说 褚音过去侧身坐在老僧对面。 清风过,松柏间仿佛传来低沉的佛音梵唱。 阳光不知何时已被天上的云彩遮蔽,碑林之中光线越发黯淡,竟有一种阴森之感。 褚音静静观察对面的老僧。 他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皱纹,那些皱纹间寿斑遍布,可见年纪已经很大了。 两道长长的寿眉垂下,几乎与白须交错。 老僧转动着手中的念珠,低声问道:“女檀越是否魂魄不稳?” 褚音最初的惊诧过后,如今已经很平静了,“大师已经看出了我的来历?” 老僧抬眉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道:“非生。” 褚音心头一颤,难道自己这数月来并非重生,而是魂魄暂时归来? 那所经历的这一切又是否真实存在? 老僧慢吞吞又补了两个字:“非死。” 褚音叹了口气,起身敛衽施礼:“大师,晚辈不懂佛法,还请大师解惑。” 老僧悠悠笑了一声,“女檀越能有这一番神奇经历实属不易,还望女檀越珍重。” 褚音只觉得没头没脑的,忙问:“大师,如今晚辈遭遇困境,不知大师可有令我脱困之法?” “时机未到,”老僧摇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说罢起身转动着念珠往碑林深处走去。 褚音知道这可能是位能令她和容安各归各位的神人,怎可就此错过? 忙紧紧追赶。 碑林之中路面湿滑,她脚下屡屡失去平衡,不得不提起裙子时时注意脚下。 起先还能看到老僧那随着行走而摆动的百衲衣衣角,但不过数十步的功夫,再找却已经杳无踪迹。 “大师!”她急急呼喊几声,得到的回应却只有林间鸦叫。 怔怔出神间,白芷和忍冬赶了过来,“小姐,此处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出去吧。” 褚音闭了闭眼,握紧了掌心里的菩提子,“你们是察觉到了什么?” “并没有,”白芷低声道,“只是一种直觉,这里应该有高手潜藏。不辨敌友。” 褚音很听劝,在她们的搀扶下,往外走去,到了方才与老僧坐着的石凳边,木香也迎了过来,摸着手臂道:“小姐,这里……实在有些瘆人,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主仆四人离开碑林,刚好遮挡太阳的云彩飘走,阳光重新铺洒下来。 褚音回头去看,幽暗的碑林仿佛能够隔绝阳光,显得那样神秘。 她收回视线,和冠军侯交换人生这么久,冠军侯还跟着况二夫人去过西山寺,非但没受到半点损伤,还让况二夫人狠狠吃了亏。 也就是说,佛家禅院对他没有影响。 为何对自己影响这么大? 难道只因为冠军侯不是重生而来的? 此事还是应该跟他说一声,让他来查一查。自己毕竟能力有限。 黄卿玉带着人寻了过来,仔细端详褚音的气色,见她已恢复如常才放下心来,“姐姐若无事,跟我一同去看壁画可好? “也不知作画的是何人,线条流畅而飘逸,人物栩栩如生,当得起‘衣带当风,眉目传神八字。” 第三九九章 怎如此 兴隆寺栽种了不少花草树木。 有几株银杏树据说已经有数百年历史,上面累累垂垂结了不少银杏果。 有婆子说庙里的银杏果有佛性,捡了不少。 等见到几乎遮天蔽日的菩提树的时候,又说这树已经是半仙,又抢着去捡菩提果。 景阳长公主和许夫人也不阻拦,只问褚音和黄卿玉:“你们玩得怎样?” 黄卿玉晃了晃手腕上的一串佛珠,抱住了黄太太的手臂,“母亲非要让我戴上这个。”她嫌丑。 黄太太解释道:“她小时候七灾八难的,苏城的大师就说她魂魄不稳,需要灵物镇压。 “所以我每到一地都要求神拜佛,请了大师开过光的物件给她佩戴。” 褚音的手指轻轻在佛珠上划过,“这是叔母一番拳拳爱护之心,你得记情。” “我当然记着啊!”黄卿玉再次晃了晃手腕,“我哪一次不听话?” 景阳长公主想了想,从脖子上摘下一块佛牌,“早先我还真不知道此事,这个是我幼年间母妃替我求来的。 “已经戴了几十年。阿玉,来,义母给你戴上。” 那是一块翡翠雕成的玉牌,翠***滴,莹润流光,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黄卿玉忙摆手,“这是义母的贴身之物,阿玉怎么能要?” 景阳长公主把她拉到身边,“给你你就收着,义母盼着你无病无灾。” 黄太太眼眶一红,道:“让你收着,你便收着吧。” 景阳长公主亲自给黄卿玉挂在了脖子上,将佛牌提起塞进领口,“嗯,挺好的,往后便是有我母妃一同护佑了。” 黄卿玉感动不已。 景阳长公主又看向褚音,“音音啊,稍后也有好东西要给你,只不过,不方便在这里拿出来,等回去让人给你送过去。” 褚音忙婉拒。 景阳长公主把脸一板,“怎么?又开始了?” 褚音只得无奈道谢。 中午的时候,就在兴隆寺吃的斋菜。 兴隆寺的斋菜很一般,油水少,烹饪手法也不好,对于锦衣玉食惯了的人来说,简直难以下咽。 但所有人都没挑剔,因为就是这样难吃的饭菜也不是等闲能吃到的。 饭后略休息了片刻,便开始返程。 但当一行人刚刚走出山门的时候,一个小沙弥追了上来,问道:“请问哪位施主姓褚?” 褚音走出人群,“我是。” 小沙弥也不敢抬头,只双手举起一个小小的木雕佛像,“这是慈济大师让小僧转交的。” 褚音怔怔看着那佛像,视线都被模糊了。 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黄卿玉见她如此,有些慌了,忙过来扶住她,“姐姐,你怎么了?” 褚音吸了吸鼻子,问小沙弥:“慈济大师在何处?不知我能否见一见他?” 小沙弥把手举高了些,“小僧不知,慈济大师并不是本寺僧人,只是过来挂单的。” 褚音伸手拿过佛像,紧紧攥在手中,“好,多谢了。” 转头看了看木香,木香上前从荷包里掏了两颗银锞子放在小沙弥手心。 第四百章 不得解 小沙弥面现惶恐之色,又不敢与木香拉扯,把银锞子放在地上,弯腰打了个问讯,转身就跑回了寺里。 木香只得又把银锞子捡了起来,“这小和尚好生奇怪……” 见褚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 三位长辈也快步走了过来,关切问道:“音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黄太太干脆直接叫身边的婆子去背褚音,“剩下的路就别走了。” 褚音确实不太舒服,便没拒绝这番好意。 一行人行至半途,遇到一个背着书箱的书生。 那书生见这一群人都是女子,忙背转了身子,站在路边。 黄卿玉担心着褚音,只是匆匆一瞥,留下了“这人甚是知礼”的印象。 景阳长公主都没回府,直接跟着到了许府。 回房被强制要求休息。 不管褚音怎么说自己没有大碍,这些长辈都不肯放心,还说“医者不自医”,让人请了太医来。 经过景阳长公主一番整治,剔除了不安分的那几个,如今太医院里人人心无旁骛各安其职精研医术。 太医诊脉之后只说思虑过重,并无大碍,放宽心休养几日便好。 景阳长公主打发了太医,跟褚音叹气:“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操心的事太多了!” 黄太太也跟着说:“如今我与你二师叔都来了,你该放手的就放放手,原本那些事也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该操心的! “如今你样样都能上手,便是丢开手也没什么。” 许夫人跟这二位说:“素日我也是这么劝的,奈何,怎么说这孩子都不肯听!” 褚音揉了揉额头,无奈地道:“我知错了,从今可全都改了!” 三位长辈这才满意,又怕扰了她休息,一起走了出去。 黄卿玉把伺候的人也都打发了,自己凑在褚音耳边小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和那个人有关?” 褚音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别瞎猜了。我在兴隆寺遇到一个老僧人,对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疑心他看出我如今的状态了。” 黄卿玉急忙问道:“真的?他是不是有办法让你们彻底换回来?有没有风险?” “他只是云里雾里说了几句话,”褚音摇了摇头,“我细问时他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法号是什么。不过他给了我这个。”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那颗菩提子。 黄卿玉托在掌心里仔细观察了半晌,都没看出有什么,“难道另有深意?” “我一靠近兴隆寺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褚音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眉心微锁,“你们也都看到了。但得到这颗菩提子后,便没有再难受。” 黄卿玉忙把菩提子又塞给她,握住她的手道:“姐姐,等明日那个谁过来,让他找人去兴隆寺寻一寻那老僧。 “人家总比咱们有人脉有办法。” 褚音点头。 黄卿玉催着她躺下睡会儿,“养养神,说不定你也能想到什么办法呢。” 第四零一章 是旧物 其实褚音除了觉得有些疲惫,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不适。 睡了片刻起来,室内一片安静,她便下地去给容安写信。 晚饭后黄卿玉一直陪她到二更天,沮丧地道:“中秋节的时候你应该不在…… “七夕节咱们没能一起过,我觉得没意思透了,中秋节也赶不到一起……” 褚音笑道:“我虽不能与你一起过,礼物却没给你漏下,难道你不喜欢?” 黄卿玉嘟了嘟嘴,“比起礼物,我更喜欢和姐姐在一起呀!” 褚音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前的局面可不是她能左右的。 见她如此,黄卿玉又开始心疼,抱住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姐姐,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你瞧,我在梦里死的那么惨,如今不是过得很快活?我也相信我不会有那种人生的。” 褚音微微蹙眉,抓住了她的手,“你又做梦了?能看清梦中人么?” “看不大清的,”黄卿玉摇摇头,“也不是最近做的梦,就是之前在苏城做的梦。 “不过偶尔能想起一些片段。 “虽然看不清别人的脸,但那种痛苦的感觉是跟真的一样!” 她十分苦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褚音轻轻笑了一下,拍拍她的手臂,“别多想了,梦嘛,都是天马行空的。 “比如还有人梦到自己长了翅膀在天上翱翔呢。 “当不得真的。” 黄卿玉又高兴起来,“是啊是啊,我小时候还做梦咱俩都变成了天上的仙女呢!哈哈!” 褚音看着她纯真的笑脸,心中想的却是唐肆,她知道像唐肆那般做事没有底线的人,不会轻易走入绝境。 没了功名,他还可能走别的钻营之路。 她要的是让此人永无翻身之日! 对付唐肆她没用容安的人手,也没告诉他,这件事不好解释。 她也没打算把自己重生的事告诉任何人。 过去的那些苦难就当是一场梦吧。 二更天一到,黄卿玉怕扰了褚音休息,告辞离去。 褚音把服侍的人都打发了,才拿出那尊小小的佛像。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确切地说,这东西都不是这个时候能出现的。 因为这是前世她在陈太后宫中一年多的时间后得到的。 她在康宁宫中本是与一位沈嬷嬷同住的,沈嬷嬷身有顽疾,濒死之际是她出手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便把自己受太后指使来监视她的事和盘托出。 褚音其实早就知道。 沈嬷嬷却因此将她当做了自家晚辈,经常替她在陈太后面前说好话。 甚至还想趁自己出宫办事的时候将褚音夹带出宫。 褚音拒绝了。 沈嬷嬷便将自己的佛像挂坠送给了她。 后来她机缘巧合,得了容安庇护,得以出宫,唯一带着的人便是沈嬷嬷。 容安的人走了之后,褚音原本是让沈嬷嬷和自己分开走的,沈嬷嬷不肯。 没多久便为保护褚音死在了杀手箭下。 尤记得,沈嬷嬷说过,这佛像吊坠是她自己雕刻了拿去佛前供奉的。 第四零二章 过于忙 沈嬷嬷过世后,褚音日夜摩挲,那吊坠已经变得十分圆润了。 但此时却仍看得出雕刻的痕迹,就宛如刚刚雕成。 她确认这就是沈嬷嬷亲手雕刻之物,是因为沈嬷嬷用极细的针在莲花宝座的一片莲瓣上雕了小小的一个“沈”字。 其实沈嬷嬷虽受陈太后驱使,但从两人同住的第一天开始,便没有难为过她,甚至还多有关照。 沈嬷嬷既然是康宁宫的人,自然知道她是为什么得了太后青眼。 却从未主动开口请她治病。 至于为什么沈嬷嬷那般爱护她,已无从知晓。 今生若是还能遇到沈嬷嬷,一定要护她周全。 但,老僧将此物交给她,定然别有深意。 难道那老僧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想要以此威胁她? 回到军营中,她就顾不上想在兴隆寺发生的事了。 军营之中的事一件挨一件,忙起来有时候都记不得要喝水,哪里还有时间想别的? 甚至过中秋节的时候她都没在军营中。 到了中秋,距离上冻就没几天了,所以各处工程的进度都要赶一赶。 好在他们在此地做了不少惠民之事,很受当地百姓拥戴,有不少百姓自发前去帮工。 各个城池的军政系统刚刚建立起来,府库空虚,是没钱支付工钱的。 早前的工钱都是从军中走账,大部分是缴获的北齐物资,还有少部分朝廷拨款。 但建造城池,哪怕一切从简也都是很烧钱的。 账面上专供此项的银钱已经见底。 褚音要解决的便是这件燃眉之急。 好在之前打通的商道遇到的麻烦不多,近日从北齐归来,颇带回不少好东西。 褚音算了算,比走官方渠道,至少能有几十倍的盈利。 所以她便找到商队领队,和他商量借钱的事。 她承诺,商队每次进出北齐,军中都可以派一支队伍便装护送。 商队经过内部商议之后答应给她三成利。 商队带回来的皮毛、马匹也是军中急缺的物资,便平价卖给军中。 褚音则给他们开方便之门,让他们带走了部分石炭、石油和盐。 这是对褚家商队的特殊待遇,褚家的商队属于比较有良心的,他们把货物带走之后,全都在附近的城池售卖完毕,然后又收购了当地的土特产返程。 到内地城池之后转手将这些土特产卖掉,然后收购各式器皿,以及在北齐畅销的各类织物,掉头又去北齐高价出手。 别家的商队大多都把从边地购买到的石炭、石油和盐运送到内地繁华富庶的城池,高价售卖,然后低价收购生丝、粮食、精美瓷器乃至琉璃等物贩到北齐。 对这样的商队,褚音便采取高价收税进行保护的策略,而且要检查他们是否夹带私货。 譬如做工精良的兵器,都是要截留,并且严重惩罚和警告的。 北齐物资匮乏,所以从内地贩卖任何货品都是能获利的,但若为了牟取暴利,不惜牺牲大周的利益,褚音便要严惩不贷。 等她回到军营,中秋节都已经过完了。 第四零三章 杳无踪 帅帐中留了一盆羊肉汤以及一碟月饼。 等她进去更衣洗漱,容金命人加热羊肉汤,自己去把带回来的文书整理妥帖。 褚音回来慢慢喝着羊肉汤,这是肖将军的手艺,经过他巧手整治,没有羊膻味,只有鲜美。 她不由想到从前过冬时候在家里的事。 跟容金说:“改日有时间了,咱们也吃顿锅子。你种的那些菜正好能一起吃。” 容金乐呵呵答应了。 但其实褚音根本就没那个时间。 相比于她,容安就清闲多了。 回到许府之后,得知褚音在兴隆寺的遭遇后,第一时间派人去查兴隆寺。 如今他已经从军中抽调了一批暗卫过来保护褚音。 可是褚音一次都没动用过。 他颇觉无奈,她不肯用,就说明还未肯全盘接纳他。 由此也可见阿音不是那么容易与人交心的,看来自己的诚意还是不够足。 黄卿玉又去了景阳长公主府。 中秋节景阳长公主和许夫人都要去参加宫宴,黄卿玉也被带了去。 褚音仍是民女身份,自然容安便也不能进宫。 黄太太怕他一个人寂寞,便把她接到了自己那边。 黄征也特意空出了时间,按照苏城那边的习俗,过了个简单却又郑重的中秋节。 苏城那边的中秋节礼是前一天送到的。 褚敦儒给女儿的礼物是一套印章,都是他亲手篆刻的。 褚敦敏送了侄女一本自己才整理完成的游记,这一趟出去所经之地全部记录在内。 褚之问则给妹妹亲手打造了一把防身用的软刀,刀尖上的细孔里可以射出三枚细针,刀柄上有一个小小的暗格,里头装了一粒解毒丹。 别的倒罢了,容安对那一把匕首非常感兴趣,把玩了许久。 软刀做成了玉佩的模样,可以随身佩戴,一点都不打眼。 可以说非常具有巧思了。 随着礼物来的当然还有家信。 容安没敢看信,因为自己在褚音身体里没有武力,便把那软刀佩在了身上,其余东西都锁进柜子里,等褚音回来再看。 黄征夫妇给容安的礼物是一套茶奁,也被好好收起来了。 景阳长公主很直接,送过来的就是府中厨子做的花式月饼,以及各种时鲜瓜果,并两套新衣及配套的头面。 许夫人不甘示弱,除了直接交给容安的衣衫首饰,对黄征夫妇和黄卿玉也各有馈赠。 容安在别的长辈面前只做个收礼物的小辈就好了,却不能白了黄卿玉。 褚音自己提前给黄卿玉准备好了几轴名家画作,容安又让人去买了几刀宣纸和颜料。自己去黄家的时候一并带了去。 宫宴没那么快结束,容安陪着黄征夫妇赏了月,吃了两块月饼,闲聊几句,便告辞回来。 实在是黄卿玉给他的打击太大,他总怕被黄征夫妇看出什么端倪,因此时刻紧绷。 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感觉累极了! 唉!什么时候能真正换回来啊! 很快,他收到了暗卫送过来的消息:兴隆寺内挂单的慈济大师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查不到任何踪迹。 第四零四章 差异大 原本容安对此事还不是十分上心。 他一直认为,僧道全都是神棍,以花言巧语骗人钱财(香火钱)为生。 尤其是僧人,劝人不修今生修来世,今生都过不好,还能顾得上虚无缥缈的来世? 但既然褚音说这个慈济大师颇有来历,他便不得不重视,及至自己的暗卫都查不到对方的踪迹,他便有些警觉了。 能到他身边做暗卫的人,说是“千里挑一”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出色。 尤其是这些暗卫还在斥候营待过一段时间,对于刺探消息、潜藏踪迹颇有研究,何况还是二十多个人同时出动,怎的连一个老和尚都找不到? 他没找到,没想到景阳长公主倒把人送来了。 确切地说,是黄卿玉把人带进许府的。 先让木香辨认了一下,确认是那日在兴隆寺与褚音单独谈话的老僧,黄卿玉才去见容安。 打发了伺候的人,黄卿玉单刀直入:“那日的老僧我已带入府中,他说了很多玄之又玄的话,我也听不太懂。 “但姐姐说过要找他。” 容安颔首,“我去见见。” 黄卿玉在后面跟了几步,被容安止住,“长公主也来了吧?你帮我稳住她和许夫人,有些话我需要单独和那老僧说。” 黄卿玉不放心,“你不会鲁莽行事吧?千万别伤到我姐姐!” “我比你更在乎!”容安淡淡说道,“但此事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黄卿玉这才止步。 老僧正在花厅待茶。 谨慎起见,容安是带着白芷和忍冬一起来的。 暗处还有暗卫守候。 根据褚音对那日的描述,他觉得这老僧一定是个武林高手。 他若是还有满身武艺,自然是不惧的,纵然他们这种行伍出身的人,跟江湖高手单打独斗不占优势,可自己还有那么多暗卫襄助。 要拿下一个老和尚应不在话下。 何况这老和尚也未必就有恶意。 老僧看到他过来,起身打了个问讯:“女檀越,咱们又见面了。” 容安草草一礼,“大和尚,有什么话咱们痛快点说,不要故弄玄虚,你无所谓,但我的时间很宝贵。” 老僧微微一怔,眼前之人,与那日初见相差太远了! 但很快他脸上便浮现了笑容,“女檀越不想摆脱今日之困境么?老僧有办法。” 容安仔细审视这老和尚。 觉得他并没有褚小姐说的那般高深莫测,甚至当自己故意释放威压的时候,眼神还有些闪躲,毫无高手风范。 见容安不说话,老僧捻动手中的佛珠,“女檀越若不信,老僧也无可奈何。” 容安这才淡淡问道:“你可知我如今的困境是什么?” “身不由主,”老僧合上双目,“女檀越身在此处,魂在彼处。 “身魂相离不可持久。” 容安这才郑重起来,“空口无凭,如何取信于人?照你这样的说法,我岂非妖物?” “非也非也,”老僧晃了晃脑袋,“不过暂时为迷障所扰。” 容安仍旧不肯全盘相信,追问:“那么,你的意思是我魂魄不全?” 第四零五章 要做法 “非也非也,”老僧睁开眼睛,一瞬间精芒四射,“并非不全,而是全都不在!” 容安呵的一声冷笑,“若是魂魄不在,我如何能如常人一般?” “个中缘由过于玄妙,乃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生,”老僧神秘一笑,“只因,这世上,如女檀越一般的人,并非你一人。” 容安略一思忖,问道:“你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前者老僧交给女檀越的物件何在?”老僧不答反问。 容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是关键之物么?”其实他并不知道老和尚交给过褚音什么东西,但他回来后发现了个从来没见过的佛像吊坠,猜测应是此物。 就是不知道阿音没告诉他是出于什么考虑。 老僧呵呵一笑,“那不过是一件证物罢了。但不知女檀越急不急于恢复。” 容安眨眨眼,“听说高僧高道开坛做法需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不知大师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只需一间静室,”老僧重新合上眼睛,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另外,还需要檀越告知真实的生辰八字。” 容安眉毛一挑,“大师这样就能开坛做法?” “阿弥陀佛,”老僧双掌合十,“老僧需要消耗自身功德,为檀越消解。” “那好吧,”容安点点头,“什么时候开始?不需要选一个黄道吉日么?” “有佛祖庇佑,不惧一切邪祟,”老僧起身朝着容安微微躬身,“若是女檀越方便,现在便可施为。” 容安左右看看,“此处人来人往怕是不太方便,不若去我房中?” 老僧正要点头,他又否决:“不妥不妥,大师虽然是出家人,毕竟仍是男子,出入女子闺房十分不妥,还是就在此地吧。” 老僧面上的不耐之色一闪而过。 容安又道:“我让人去取蒲团,顺便吩咐一声,别让他人靠近。” 他微笑着问:“是需要盘膝打坐的吧?” 老僧颔首,“是。老僧诵经的时候女檀越可能会有轻微的眩晕感,但不会持续很久。” 容安颔首,“这样就最好了,我很怕疼的。” 说着走到门边,让原本侍立在门外的忍冬去取两个蒲团,“我素日坐着静心的那种就可以。” 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 忍冬答应一声,快步离开,不多时果真取了两个用细布包边的蒲团回来。 容安摆在地上,请老僧就坐。 老僧却坚持让他先坐。 容安没和他争,果真盘膝坐好,还问:“需要闭眼吗?” 老僧微笑点头,“女檀越合上双目,老僧需要把手掌放在你头顶心。” 容安依言合上双眼,说道:“我很期待大师给我的结果。” 老僧扯了扯唇角,觉得他话有点多。 抬手刚要放过去,容安忽然歪了歪头,睁开眼睛看着他皱巴巴的手掌,“请问大师,您洗手了吗? “不好意思,我刚洗的头,有点担心被弄脏。” 老僧眉间怒色一闪,“女檀越,你这般一再打断,很可能做法失败的!难道你不想恢复如初了?” 第四零六章 解决掉 “抱歉抱歉,”容安笑了一下,“我从来不信僧道这一套,因此有些扭转不过来,大师勿怪。” 他端正坐好,顺便理了理衣衫,然后重新闭上眼睛,“来吧!” 老僧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绪,将手里的念珠纳入袖中,开始低眉诵经。 容安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睛,“大师,您声音能不能大一些?我听不太清。” 老僧一再被打断,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失控了,“女檀越,老僧还有别的事,你有什么问题能不能一次问清!” “没了没了,”容安笑呵呵地道,“就这么一个问题。” 老僧闭了闭眼,重新开始念经,这一次声音果真大了一些。 大约过了一刻钟,眼看着容安的脑袋开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老僧嘴角牵动几下,口中诵经声不断,一只手抬起压向容安头顶。 但这可跟他之前所说的“放在头顶”完全不同,根本是冲着压碎容安头颅去的。 只是还不等他发力,便觉腰眼一痛,诵经声不自觉停了下来,低头看去。 便见自己腰腹处不知何时被抵上了一把匕首。 而本该昏睡过去的容安双眸炯炯有神盯着自己,嘴角边的笑意充满了嘲讽。 “大师,”容安道,“你露馅儿了。” 老僧脸色一变,想要抽身退走。 容安淡淡提醒:“大师,我这把匕首是有机关的,你若后退,便会有中毒的风险。” 老僧面上的慈祥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狰狞,他伸手朝容安抓去,“那你便给老僧陪葬吧!有堂堂的冠军侯作伴,老僧不亏!” 容安不闪不避,反而还给了老僧一个露齿的笑。 老僧情知有古怪,但再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眩晕感袭来,他的手甚至都没碰到容安,人便软软倒了下去。 容安收回匕首,不得不承认,大舅哥送的礼物就是好用。 褚小姐的药更好使! 在老和尚身上擦干净匕首,重新还原成配饰的模样挂回裙上。 容安把手一拍。 两名暗卫掠了进来。 容安吩咐:“把他送到景阳长公主府,暂时关押到地牢之中。” 暗卫领命而去,忍冬进来把花厅里收拾一番。 容安淡定起身,去见景阳长公主她们。 许夫人还有点不太放心,正在说,“那日音音在兴隆寺很不舒服,这老和尚过来会不会让她不开心?” “没有的事,”容安迈步进去,笑道,“那日和大师聊天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根簪子,大师来给我送了。 “因不好大张旗鼓,所以显得有些故弄玄虚。” 黄卿玉知道内情,又不敢说,只好低下头去。 景阳长公主一个字都不信,挑眉看他,容安递了个眼色过去,景阳长公主便知有内情,收回目光淡定吃茶。 许夫人还真信了,因为那日褚音回来头上似乎真的少了一根簪子。 又说了几句闲话,景阳长公主招手让容安过去,“我这几日有点头痛,音音来给我瞧瞧。” 许夫人瞧着时辰不早了,吩咐人让厨房准备午饭。 第四零七章 亲自审 景阳长公主借机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刺客,”容安也接着低头诊脉,小声回答,“已经送回府去。稍后我同母亲一起回去,我要亲自审一审。” 景阳长公主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但面上仍旧一派平静。 容安很快收回手,微笑道:“长公主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无大碍,也不用吃药,调整一下作息就好。” 景阳长公主笑着跟许夫人说:“自从跟你们一起练开五禽戏,我这胃口都好了许多,本来害怕发胖,没想到竟没有! “就是阿玉,我瞧着这阵子气色也好了很多。” 黄卿玉没想到话题还能扯到自己身上,抬头露出个甜美的笑容,“是啊,跟着姐姐做,总没坏处的。” 饭后黄卿玉要回家看一看父母,许夫人还想让容安陪着一起去,被黄卿玉拒绝了,“姐姐留在这里陪您和义母说说话吧。” 等她走了,容安才问:“宫里一切都好吧?” 他知道这是句废话,但当着许夫人这个不知内情的人,还必须有此一问。 景阳长公主笑呵呵说道:“当然一切都好。太后知道我收了这么个可爱的义女,还十分眼馋,不光不吝夸赞,还给了许多赏赐。 “她一带头,内外命妇们还有小气的? “咱们阿玉这一次是满载而归呢!”白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哪怕嫌碍眼,拿去换了银子不就完美解决了? 许夫人接过话头说道:“就是太后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人也似乎老了不少。 “说自己寂寞,想要留阿玉陪她。” 景阳长公主冷笑一声。 容安都不必问,母亲肯定是拒绝了的。 至于太后精神不济乃至衰老的事情,也很好解释:不光行事不顺,她还损兵折将,能不伤脑筋? 怕是头痛病已经不是南溪那三脚猫的按摩手法能缓解的了。 景阳长公主撇撇嘴,“皇兄借机把太医院又发作了一通。但这干太医们何事?这一次我都替太医们叫屈!” 许夫人道:“我这些日子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长公主可要格外留神。” 景阳宫长公主趁势说道:“夫人最近没事少出门,不得已要出门的时候一定多带几个人手。 “黄太太那边我也让阿玉嘱咐了。” 许夫人心头一跳,这是真的要有大事发生了? 景阳长公主安抚道:“咱们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等黄卿玉回来,景阳长公主便要告辞,还说要带上褚音,“镇北侯今天沐休,他最近总说身体有些不适。 “我信不过外头的大夫,叫音音去给瞧一瞧,顺便也在我那边住几日,夫人不会舍不得吧?” 许夫人都有过几次跟着褚音一同住到长公主府的经历了,但那时候褚音和景阳长公主不熟,她不放心。 如今却不能再那样做了,笑道:“瞧长公主这话说的,好似我霸住音音不放似的!” 又跟容安说:“赶紧去收拾收拾随身之物,省得长公主笑我小气!” 第四零八章 不谨慎 在回景阳长公主府的路上,黄卿玉忍不住问:“那位大师呢?怎么我听说没人瞧见他出太师府?” “人家是世外高人,”容安出言讥讽,“也许会飞天遁地呢?我等凡人看不见也是应该的。” 黄卿玉做事也太鲁莽了!他问过,是黄卿玉坚持,景阳长公主才答应带老和尚进许府的。 这幸亏是自己在,若是阿音在,说不定就要被老和尚暗算了! 黄卿玉皱了皱眉,她不知道这人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发脾气。 景阳长公主拍了拍黄卿玉的手背,“音音真会讲笑话! “那老和尚手里有兴隆寺主持广惠大师的名帖,我也让人检查了他身上并未有危险之物,才将他带入许府的。” 容安便不说话了,母亲这警惕性也不行! 回到景阳长公主府,景阳长公主仍旧以给容克看诊的借口,让容安去前院,自己则带着黄卿玉回内宅。 整理黄卿玉得到的那一大堆见面礼。 容安径直去了地牢。 容克今日果真休沐,知道人是容安让送来的,便亲自过来见了见。 容安给父亲行了礼,等地牢中只有父子两人了,才说:“此人竟然知道我的身份。” 容克神色一肃,“怎会如此?” “我原本也对自己极有信心,”容安叹了口气,“毕竟我在况府那么久都没人怀疑过。 “像是胡夫人、许夫人这些人也都被我瞒得死死的。 “但黄卿玉一来,不过和我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便断定我是个妖孽,抢占了她姐姐的身体……” 想到被泼黑狗血的经历,他抚了抚额。 容克微微颔首,“这也好解释,丫鬟受身份限制,不会多想。 “而况府中人、胡夫人、许夫人原本就跟褚小姐不熟,自然不知她原本是何模样。 “你本是男儿身,学女子作态总是僵硬的,也可用紧张来解释。 “何况还有褚小姐回来时不时做弥补。 “但黄卿玉不同,她与褚小姐太亲密了,何况重逢第一面见的是褚小姐本人,第二日就换了你,对比太明显了。” 容安闷闷应声,就是如此。 下巴一抬,指向被吊在墙上的老和尚,“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容克取了一条鞭子来,“事涉机密,不可让他人知晓,为父来亲自掌刑。” 容安本想说自己也可以,但低头看了看阿音白皙细嫩的手掌,便闭了嘴。 只是上前给老和尚嘴里塞了一粒解药。 跟容克解释:“这是阿音自己配的。先前我能擒住此贼,全靠褚小姐配置的无色无味的药粉。” 容克多看了他几眼,这就改口叫“阿音”了?提醒道:“婚事未成之前,你还需要谨言慎行。” 容安笑着应了,退后几步,等着老和尚醒来。 老和尚渐渐恢复神智,感觉到手脚都被束缚住了,挣了几下,听见哗啦啦铁链撞击之声,便知不好,睁开眼睛,借助昏黄的灯光看清自己处境,后悔不迭,自己当时若是出手果断些,不是早就大功告成了? 第四零九章 亲用刑 容克淡淡说道:“你行刺失败,大概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吧?” 老和尚抬头看到对面闲闲站着的两个人,虽然一男一女,但此刻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十分相似。 他苦笑一声,“如今我已是阶下囚,要杀要剐,镇北侯只管动手吧!” 容克冷声道:“本侯从不与人废话。你若将所知和盘托出,本侯尚且能留你一命,若你不肯说……” 他淡淡一笑,“其实我们也不一定非要知道。” “是啊,”容安接过话头说道,“反正以我的身份,谁敢质疑?” 老和尚冷笑道:“你如今的身份不过一介小小民女,随便是谁都能将你如蝼蚁般碾死!” “啧啧啧,”容安撇嘴道,“你一张嘴就满是戾气,哪里像是个得道高僧!别是个花和尚吧?” 老和尚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哈!”容安短促地笑了一声,跟容克说,“父亲,被我说中了,他心虚了!” “你放屁!”老和尚破口大骂,“你才是花和尚,你们全家都是花和尚!” 容安淡定地道:“你说错了,我父亲是镇北侯,我母亲是景阳长公主,我自己是堂堂的冠军侯,我未婚妻是大儒之女…… “我们全家都是好端端的红尘中人,没人出家。” 老和尚气得呼呼直喘粗气。 容克责备地看了容安一眼,“何必逞口舌之利?直接动手就是了。” 说着一鞭挥出,老和尚一声惨叫,已经没了左边耳朵,血花飞溅。 容安嘲讽道:“我还以为你是铜金刚铁罗汉,没想到只有嘴是硬的。” 老和尚浑身颤抖,汗下如雨。 容克轻轻点了点头,“下一鞭,左眼。” 老和尚目光中透出视死如归。 容克也不废话,鞭子如灵蛇吐信。 半空中“啪”的一声脆响,老和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左眼鲜血淋漓。 他抖得更厉害了,喘气如牛,等能够说话了,便道:“你……你竟如此……残暴!” “我残暴?”容克冷笑道,“你若得手,害的可不仅仅是两条人命,不知会有多少人因你而落难。 “相比较而言,你受的这两鞭子,实在微不足道。” 容安深表赞同:“是啊,本侯带兵击败入我大周烧杀抢掠的北齐贼人,并为大周开疆拓土的时候,你在哪里? “本侯未婚妻为救人殚精竭虑的时候,你又在何处? “只因你现在沦为了阶下囚,便能证明你是受害者?” 老和尚明显一怔,“你……你……” “我如何?”容安冷笑道,“我若一死,你觉得北齐人会不会卷土重来? “受我震慑的东临又会不会挥师西进? “虽说过去取得诸多战果,非我一人之功。 “但我也敢说,若无我容子固,战果不会这般多!” 他如今虽然是女子面貌,但傲然锋锐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老和尚眼神躲闪了片刻,垂下头去。 容克自语似的说:“下一鞭打哪里?我的意思是全照着左边来,子固,你以为呢?” 第四一零章 有旧情 容安懒洋洋地道:“父亲,为了这种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人,不值得浪费您的力气。 “方才您也说了,他肚子里那点货,咱们也不是非要知道。” 容克把鞭子往地上一丢,“那便,杀了吧。”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老和尚哆哆嗦嗦喊道:“留……留步!两位侯爷请留步!我……我说!” 容安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罢了,你还是带着你满肚子的秘密去投胎吧!” “侯爷!”老和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求求你们了!” 容安停下脚步,掏了掏耳朵,问容克:“父亲,要不咱们听听?” 容克别开脸,难怪妻子总是嫌弃儿子,用人家女孩子的脸做这种不雅动作,实在是没法儿看! 容安清了清嗓子,“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了?” 老和尚嫌他们动作太慢,已经吼道:“我与太后乃是旧相识!” 容安眼睛睁大,扭头看向容克:“太后还有这样的旧相识?口味也太重了吧?” 容克忍不住说道:“你这表情太猥琐了!收一收!” 容安抹了抹脸,也不能怪他,这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 容克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去看他,这小子是古往今来坑媳妇第一人吧? 父子俩走回去,容安端了把椅子请父亲坐下,自己在他背后一站,朝老和尚抬了抬下巴,“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吧。我们还得去吃饭。 “我们一家人真是难得聚在一起呢!” 老和尚的精气神已经全都没了,忍着疼断断续续说道:“老僧……我……我并不是自幼出家的。 “五十多年前,我也是个俊俏男子。 “那时候我在陈家做护卫……” 故事俗气又老套,大户人家的护卫爱上了主家的美丽千金,为了心上人,宁愿去死。 而心上人原本答应抛弃身份地位同他私奔,没想到却被家人强行送入宫中。 护卫被主家打了个半死,昏迷之际,心上人的丫鬟给他送来了一缕断发,说是心上人拼死才保住他一条命。 男人痴情,为了心上人宁愿终生不娶,便在一所小庙之中落发为僧。 五十余年间,他陆陆续续得到了不少心上人的消息。 心上人诸事顺遂他也一同欢喜,心上人遇到困难他便寝食难安。 前段时间,他无意中遇到了一位游方道士,机缘巧合之下,从道士口中得知了容安和褚音的秘密。 他知道如今陈太后的心腹大患便是容安。 他觉得陈太后拉拢容安的计划根本就不会成功,论亲疏,容安和文昌帝乃是亲甥舅。疏不间亲。 何况容安已经建立了不世之功,素来也不近女色,不贪财物,根本就没法拉拢。 况且,容安如猛虎,万一哪天起了异样心思,太后如何抵敌? 不如永绝后患。 所以他才悄悄靠近太师府,想要寻找机会进行刺杀。 至于在兴隆寺遇到褚音,纯属巧合。 他本想在那里动手来着,但忍冬和白芷离得太近,他觉得并无胜算。 只好故弄玄虚,引起褚音注意,以此寻找下一次契机。 第四一一章 说实情 此人本名叫做赵青山,出家后法名慈济。 之所以在兴隆寺碑林很快消失踪迹,是因为他已经在兴隆寺挂单一段时间,镇日无事便在碑林转悠,对那里的地形非常熟悉,想找个藏身之处极容易。 只是太师府门第太高,褚音近来极少出门,便是偶然出门他也没机会靠近。 说来也是凑巧。 那日黄太太去之前住的宅子里收拾东西,慈济尾随而至,偷听到了黄卿玉的自言自语。 这才故意在黄宅外面说了几句云里雾里的话,来点黄卿玉。 黄卿玉找出去的时候,他又做出一副高人风范,飘然而去。 然而黄卿玉已经上了心。 今日景阳长公主带黄卿玉到太师府,他便故意在街头助人为乐,引起黄卿玉注意。 然后黄卿玉问了他几个问题,他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句句提点,却又句句不说到实处。 黄卿玉急着帮褚音解决目前难题,便软磨硬泡请景阳长公主把他带到许府来。 景阳长公主让人检查过,确定慈济没有危险性,才答应下来。 容安跟容克说:“父亲,咱们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容克微微颔首,就要起身。 慈济忙大喊:“等等!等等!” 容安不耐烦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慈济迟疑片刻,道,“我并不是受人指使,我只是想主动帮太后些忙,太后便可以资助我了。” 他老脸一红,再无隐瞒。 之前说得自己像是个情圣,实则不然。 赵青山当年被打一顿撵出赵府,养好伤后,并不是直接出家而是回老家娶妻生子。 只是安稳日子没过几年,家乡发大水,他不得已带着妻儿背井离乡,想着京城里机会多,便要回来。 走至半途妻儿相继病死。 他也大病一场,被过路的僧人所救。 病愈之后,想着庙里日子清闲,索性便剃发出家了。 但他过不惯吃素的日子,时常偷偷在庙外打牙祭,还与前来烧香的女人眉来眼去,被主持赶出了寺庙。 主持慈悲,没收回他的衣钵戒牒。 他便以此为凭证,到处找寺庙挂单,以此度日。 其间也遇到过几个相中他的家境殷实的寡妇,却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闹掰。 他年纪大了,歇了风流的心思,得知当朝太后便是他当年痴恋的那位东家小姐,便动了歪心思。 不敢求再续前缘,只求太后看在他立功的份上,能给他养老。 哪知他走了狗屎运,竟遇到了那样一位神仙一般的道士。 容安打断了他,问道:“道士如今身在何处?” 慈济低下头去,讷讷地道:“我……我唯恐他坏了我的好事,趁他熟睡把人给……给杀了。 “尸体就埋在兴隆寺后的茅亭下,只怕还未完全腐烂。” 容克冷哼一声,这样的人,留之何用! 容安又问:“再想想还有什么遗漏没有。你光想着怎么立功,就没想过,如何把你的功劳告知太后? “太后在深宫之中,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得到的。” 第四一二章 待查证 慈济忙道:“是这样的,我关注太后好些年了,知道她年轻时的习惯没改,她喜欢吃梅记酥糖,每个月都会派人出来买。 “有时是个叫周旺的小太监,有时是个叫亚青的宫女。 “他们买完东西之后时常有人奉承,请他们吃饭或者塞金银。 “这身份根本就藏不住。 “我若当真办成了什么事,直接去找那出宫买酥糖的人就是了。 “这么大的事,他们一定不会隐瞒不报。” 容安不由嗤笑一声,此人也太过想当然了! 他跟容克商量:“要不要再审审?” 招供也太容易了些,“儿子派去调查的人也还没回来。” 容克微微颔首,“好,照你的意思办。” 容安冲着慈济咧嘴一笑:“假和尚,知道怎么管住你的嘴吧?” 他分明顶着一张娇美的脸,这笑容却格外森冷。 慈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连应声:“是是是,知道,知道。” 父子二人这才离开地牢。 容克道:“去寻你母亲吧,她一定也在等消息。” 容安忍不住说道:“父亲,母亲的警觉性有点差啊,您是不是该给她提个醒儿。 “得亏这慈济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半吊子,若换一个擅长伪装的……这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容克应下,“我会与她说的。你也与褚小姐通个气,这等事不要随便信外人的话。另外,那道士的事,我会派人去查,你不必管了。” 容安叹着气辞别父亲。 都怪慈济这老混蛋坏事! 若是那道士还活着,说不定真的可以帮自己和阿音各归各位呢! 黄卿玉去厨房学做糕点了,景阳长公主身边正好没人。 容安便把审问慈济的事说了一遍。 景阳长公主一阵后怕,“真是侥幸……” 然后又替黄卿玉解释:“你也别怪阿玉,她也是一片好心。” 容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心办坏事的例子也多着呢!您再怎么疼她也不能太惯着她了。” 景阳长公主满口答应下来,“等会儿你什么都别说,这事儿我来和她说,娇滴滴的小姑娘别被你吓到了。” 容安撇嘴。 景阳长公主皱眉看他:“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跟你说,我既收了她做干女儿,那就是你妹妹,你得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 容安不情不愿地道:“我也没拦着您收干女儿啊! “但她是个大姑娘了,您儿子我也快要娶妻了,我可没法跟她亲近。 “等将来您儿媳妇过了门,让她们俩好好处着不就行了?” 景阳长公主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和她亲近了?但你也没必要每次都冷着一张脸吧?亏得人前还知道装一装。” “我没跟您说她拿我当妖孽对付的事?”容安没好气地道,“那么恶心……我就是再大度,这段时间内也过不去这道坎!” 景阳长公主忍不住笑:“男子汉大丈夫就这么点气量?你带兵打仗的时候,风里来火里去,身上的血就没干过,那时候怎么不见你恶心?” 第四一三章 实言告 容安瞥见黄卿玉亲自端着一碟点心过来,就放低了声音嘟囔道:“那能一样吗? “我打仗带血,那是为大周而流血,是光荣! “被泼一身黑狗血,那是什么?简直算得上侮辱了!” 景阳长公主拍了拍他... 第四一四章 用曹纲 容安耐着性子道:“我方才在母亲那里说的话就是指这个。 “那老和尚是个别有用心的坏人。 “幸亏今日是我在,若是换了你姐姐,说不定就要吃亏了。” 黄卿玉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这么严重?那你……你……有没有……” 这可是姐姐的身子! 容安摇了摇头,“我没吃亏。这也给你一个警示,往后记得多加留意。” 黄卿玉用力点头,也不多留,很快告辞离去。 第二天,容安派去调查慈济的人就回来了,把慈济祖上三代都查清了。 事实基本上和他后来交代的一致。 迄今为止,他也只和康宁宫出来采买的小太监搭上了话,实质性的进展一点没得到,反而搭进去十几两银子。 容克也把那道士的尸骸起了出来,从随身物品中可以看出就是个穷道士。 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找不到了,慈济交代,为防止案发,他特意把那些东西全都烧了。 但雁过留声,只要存在过,就一定能找到线索。 就是需要多耗费一些时间。 此事容安便不再管了,反正父亲那里一旦得到什么消息也不会瞒他。 除了此事他的日子就比较清闲了,感觉自打参军以来,还从未有过这般悠闲的时光。 他知道,褚音那边一定很是忙碌,原本属于自己的事务,不能全都丢给她。 所以他便开始梳理朝中的关系——仅凭他自己的能力是办不到的,毕竟他从前没有在朝中安插过人手,也不曾参与过政事。 哪怕容瞻给他留的人手当中有一部分擅长收集资料的,也不够用。 此时正是用曹纲的时候。 曹纲那边虽然暂时不用联络四皇子,但是四皇子留在京城的势力仍是他管着,光这部分事务就十分芜杂。 更不要说容瞻还给他分派了不少任务。 现在曹纲除了吃饭睡觉锻炼身体,基本上没有浪费过哪怕一个呼吸的时间。 接到容安的信他抓了抓自己油乎乎的头发,“容子固开始关心朝堂了?也不对呀,怎么就对户部和工部格外在意?” 好在这些资料都是现成的,他很快就让自己的小厮帮忙誊抄了一份。 石头心疼地道:“公子,您就不能歇歇?”身上都有味儿了。 夏天的时候还能保证每天抽一刻钟的时间简单洗个澡。 天气转凉之后,便不敢那样做了,虽说现在曹纲结实了不少,但他底子太差了。 曹纲叹了口气,“唉,时不我待,时不我与,时不再来!” 石头耸耸肩,公子都魔怔了。 曹纲倒不觉得有什么,“再过段时间,我把所有的头绪都理顺了之后,便能做到举重若轻了。 “到时候公子带你去醉仙楼下馆子!” 石头叹气,“这话您都说了半个月了!” “唉,”曹纲低头整理卷宗,“你瞧瞧,师父把十年前的卷宗都拿出来让我梳理,我有什么办法? “但是这世上的事吧,往往有一根看不见的线连着,一旦把这条线找到,轻轻一提,诶,所有的事儿就都清晰明了了!” 第四一五章 出问题 石头咧咧嘴,“得嘞!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曹纲乐在其中,便不觉得痛苦。 拿到他回信的时候,容安还有些诧异,因为除了自己要的资料,曹子纪竟然没给自己写信! 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虽说听从容瞻的吩咐,两人面上渐渐疏远,曹子纪也不登冠军侯府的大门了。 但两人私下里的来往…… 哦,好似断了一个月了。 这次若不是自己主动递信,怕是这家伙都要忘了自己了吧? 瞻老是个腹有锦绣的人,要把通身的本事传授给曹子纪,曹子纪是必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的。 罢了,不给他去信了。 翻了翻曹纲给的资料,除了自己要的户部和工部的,他竟连朝堂上所有官员的资料都整理好了。 甚至还画了一张关系图,谁和谁有亲戚关系,谁与谁不和,谁和谁有仇…… 标注得清清楚楚。 具体到某一部,尚书是谁,亲戚朋友都有哪些,下属官员的公私关系网,负责的职能等等更加详细。 甚至最后还附了各位官员的内眷关系网。 容安不由咋舌,难怪曹子纪没时间说废话了,原来都把精力耗费在这些上了。 若是早些年曹子纪便有这个心,该多好! 好在拜师时间不算晚。 有了这份资料,容安再梳理就简单得多了。 待全部整理妥当之后,也到了和褚音交换的时间。 边地已经很冷了,清晨起来,地面都有一层白霜。 军民们都开始做过冬准备。 景阳长公主和褚音筹集的第二批物资也到了。 这还都是在靠近北地的州府县道筹措的,从京城运出的那批恐怕要下个月才能到。 许太师那边有消息传来,毕竟老太师年纪大了,行路速度不能太快,还不知何时才能抵达京城。 但老太师赶路也没闲着,京里的消息源源不断送到他手中,他也在做分析、梳理。 容安巡营的时候就发现将士们重新加固了营帐,因短时间内不能拔营,有些帐篷都用土坯砌了半人高的墙,如此一来,不光更加坚固,也能起到一定的挡风作用。 便是将来他们拔营走了,这些墙留给当地百姓也能加以利用。 军需处的官员来找容安,苦着脸道:“大帅,新送来的这一批粮草有些问题。” 容安不敢轻忽,跟着走了一趟。 仓库里也只被填满了一半。 军需官就近打开一个麻袋,给容安看里头的粮食,“是杂粮也就罢了,咱们本来也不挑嘴。 “但是您看,”他抓了一把粮食摊在掌心里,“还有这么多沙子呢! “要说是本地收的粮食,晾晒的时候不可避免混进些沙子还能理解。 “但这都不算事粮食里掺沙子,简直都能说是沙子里掺粮食了了!” 容安脸一冷,“押粮官呢?让他来见我!” 容金一摆手,一个亲兵飞一般跑了出去,不多时揪了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人过来。 那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囔:“做什么做什么?没日没夜赶了来,连觉也不让睡?” 第四一六章 碰太岁 亲兵把人一推,大声道:“大帅!押粮官带到!” 押粮官打了个哆嗦,赶忙睁大了眼睛,恭恭敬敬给容安行礼。 容安一摆手,“这些粮食是你送来的?” 押粮官忙道:“是!末将宋常。不光这次,以往的粮草也都是末将押送的。” 运送粮草是个苦差事,没人跟他争抢。 容安对他略有印象,问道:“此次路上可曾遇到意外?” 押粮官先是否认,然后又底气不足地道:“这批粮食是在晋阳府征集的,出了晋阳府我们遇到了一伙儿劫匪,但我们人数多,很快就把对方打散了。 “当时我们只顾着追击,把粮草车留在了原地,但很快我们就折返了,粮草车没被人动过……” 他越说越心虚,都不敢去看容安,“莫非,莫非……” 容安示意军需官把粮食给他看。 宋常的脸刷地变得惨白,立刻跪下请罪,“大帅!末将该死! “当时征集到粮食之后因为数量多,来不及一一验看,末将是抽查的,确定没有问题。 “遇劫之后,因为粮草车的位置和分量都没有改变,我们就没有再检查……” 容安冷冷说道:“你确实有罪!” “大帅!”宋常以头触地,“还请大帅给末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末将去那里剿匪,一定要把失落的粮食抢回来!” 容安带着他回到帅帐,命容金去审一审他带来的那支押粮队伍。 容木已经铺开了舆图,容安很快找到了晋阳府的位置。 晋阳府距离边地也有五六百里的距离,道路不太好走。 晋阳城外山林绵亘,的确常有匪患。 容安记得当时带兵过来经过晋阳府的时候还特意派人去剿匪来着。 按理说那一带的匪患已经被清除了。 除非…… “这批粮食是如何筹集的?”容安问道。 宋常忙道:“大部分粮食都是从各地粮仓调过来的,先送到晋阳府的粮仓,等末将去了交割清楚,再装车运送过来。 “也有一小部分粮食是从晋阳府当地征集的。 “就是咱们军中按照市价跟当地有余粮的百姓买来的。 “当地百姓感激当初大帅曾经帮他们除掉了匪患,都非常积极。短短十天内就筹措了二十万石粮食。 “这部分粮食末将是亲眼看着装车的,有一半是细粮。 “还有好些百姓给送来了各种干菜和鸡蛋等物,末将都已经交割完毕了。” 容安沉吟道:“看样子这不像是盗匪所为。这样吧,你暂且不要去,原地待命,我派人去查一查,若是当真有什么猫腻……” 他眯起眼睛,眼神锐利如刀,“敢动军粮,就不要怕死!” 宋常大声应是。 容安摆手命他下去,很快找了容水过来,让他带人去查一查。 “没有这批粮食,将士们便无法过冬。” 容金则奉命派人去监视宋常。 宋常所说都是一面之词,哪怕随行的将士与他说法一致,焉知不是提前串过供的? 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还有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第四一七章 喜忧参 出了这种事,他给褚音写信的时候,都没了之前的绵绵情意,一再叮嘱她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不管去哪里身边都要带着容金和容木!若发现异常,或不能解决之事,尽量拖延到我过去。”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最近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为此,他不光抓紧时间巡视了全营,还把各个城池的情况又摸了一遍。 确定没有问题才放心去睡。 另一边,褚音接管自己的身体后,从容安的留信当中得知了慈济的事,不由好一阵后怕。 幸亏自己出门的时候没忘记带着忍冬白芷,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出意外倒没什么,若是连累了容安,那便万死难赎其罪了! 看到慈济的供词,褚音也觉得甚是可惜,若非慈济作恶,说不定她和容安都已经各安其位了。 虽说她已经对军中事务上手,但她指挥能力、应变能力、作战能力都不行,万一有点什么突发事件,可如何是好? 而容安这里,已经先后在容瞻、景阳长公主、黄卿玉这里露了馅。 这些人都是自己人,还没什么,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那…… 她都不敢再想,冷汗已经滚落下来。 原本容安把寻找解决办法的事情交托给了容瞻,但容瞻临时去了南边,此事怕也顾不上了。 唉! 再者,那位丧命的道长也未免太无辜了! 她叫来木香,“你抽时间出去一趟,帮我买些书回来。” 木香纳闷,“许夫人说,许太师藏书阁里的书随您翻看。 “老太师藏书那么多,都不够您看的?” “你去找一些志怪笔记来,”褚音吩咐道,“尽可能多找一些。 “这样的书怎么有资格进许伯父的藏书阁?” 木香不理解,“您看这种书做什么?每日要忙的事情也不少,哪里还有时间看闲书?” 说来小姐已经很久没研读医书了。 “啰嗦!”褚音皱皱眉,“你几时有了甘草的毛病?让你去你就去!我有用的!” 甘草端着点心过来,不乐意了,“小姐,人家怎么就啰嗦了?” 褚音失笑,“真是背地里不能说人,也幸亏没说你的坏话。” 她吃了些点心,打发俩丫鬟下去,拿了曹纲给整理的关系图出来。 早上她已经大概浏览了一遍,觉得甚是有用。 需要用心记一记,等回到军营之后要默写出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她也看了家书,给家里写好了回信,让忍冬送出去。 父亲说二叔父的身体大有起色,时机合适便会动身进京;族学那边的事他自己也接手了,一切进展顺利,效果也颇不错,他有时间还会亲自去授课。 褚音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之喜,快要能见到家中亲人了,忧之忧,叔父会不会一眼识穿自己? 叔父进京是一定不会住到许府的。需要提前准备一处宅子。 她想准备两处,若是叔父将来要做京官,宅子就需要大一些,用心布置,方便人情客往。 第四一八章 有预感 长住的话还要给自己留个院子,既然家中长辈来了,她也便没有继续留在许府的必要了。 若是临时落脚,便只需满足舒适方便的要求即可。 就是不知兄长会不会一同前来。 父亲本人从没有入仕的心思,... 第四一九章 有防备 由于五皇子早先混迹于权贵子弟之间,所以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癖好就传得特别快,甚至跟他走的近的几个人也都受到了质疑。 信任建立起来不容易,但崩塌就在一瞬间。 五皇子现在闭门不出,整日酗酒,醉了... 第四二零章 生隔阂 南姬的按摩手法其实也算不得多么精妙。 只是当初她祖母在世的时候也有过头痛的毛病,她为了讨好祖母专门学过。 后来南家老太太寻到了一种药油,配合药油按摩确实有效果。 但陈太后的积年旧疾在烦心事的折磨下越发严重,南姬能起到的缓解作用就越来越少。 南姬小声说道:“殿下,妾身偶尔听见太后与人说要清理什么人手,找人‘取而代之之类的……” “当真?”三皇子一把抓住了南姬的肩膀,用力之大,使得南姬的五官都有些扭曲。 南姬一边呼痛一边安抚:“殿下莫急,许是跟您无关!” 三皇子这才慢慢松开手,在她肩头抚了抚,“弄疼你了?” “妾身无事,”南姬白着一张脸,却做出逆来顺受的样子,“妾身知道殿下心里急。 “但您也要知道,近来太后娘娘身边发生的事也不少。 “先是掌事姑姑莫名其妙失踪,紧跟着周大总管也不进宫了,听说是得了恶疾。 “如今康宁宫已经新换了掌事姑姑和总管太监。 “妾身估摸着,太后娘娘说的许是此事。” 三皇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沉吟半晌道:“这次你是以什么借口出来的?” 南姬咬了咬唇,“妾身带进宫的药油用完了,跟太后娘娘说需要出宫配制。” 她想回三皇子府。 她素来知道,三皇子不缺美人,对自己不过有一时的新鲜感。 自己短时间在宫中,两人不常见面还能制造一种新鲜感。 若是长久不回来,怕是三皇子很快便会喜欢上别的美人。 自己的出身没法跟皇子妃和侧妃们比,跟那几位夫人也天差地别。 如今看来走太后的路子根本走不通,每日累死累活的,却还不如寻常宫女过的滋润。 还不如好好回来三皇子身边获得他的宠爱。 这世上根本就不缺出身横门,却飞上枝头的幸运女子。 凭的不就是男人对她的宠爱。 三皇子过来搂住了南姬的肩膀,柔声说道:“咱们也许久不见了,你可有思念本殿?” “自然……”南姬红着脸点头,“妾身的心都在您身上,您怎么还这样说?” 三皇子哈哈一笑,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南姬自然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三皇子,若是他能就此把自己留下当然最好。 一时兴尽,南姬慵懒的猫儿一般窝在三皇子怀里,三皇子把玩着她一缕秀发,嘿嘿笑道:“还是我的南姬最可人。 “不像那几个,成日木头人似的! “端庄!端庄有什么用!能令男人快活么!” 南姬嘟起嘴来,“您的意思是说南姬不够庄重?” “当然不是!”三皇子在她脸上啄了一口,“你端庄起来比她们也不差什么,但是嘿嘿…… “方才啊,可比那些烟花女子还要有味!” 南姬不依,“您这是夸人还是骂人?” “当然是夸你!”三皇子把人搂紧了些,“男人还是更喜欢你这样的,带出去有面子,在家有福气!” 南姬笑了起来,蛇一样缠了上去。 第四二一章 不了解 三皇子虽然意动,却还是拒绝了。 这让南姬不得不怀疑他方才那一番话的可信度。 三皇子笑着在她脸上捏了捏,“乖,别闹,大白天的,稍后本殿还有事要做。 “不然,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你! “说来,你从前也没有这样的本事,怎的进宫便脱胎换骨了? “本殿不信皇祖母那里还教授这个!” 南姬脸一红,“太后娘娘如今虽然……可毕竟也是年轻过的。 “宫里伺候的老嬷嬷不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 “有位好心的嬷嬷觉得我和她投缘,便偷偷传授了几招,说是宫里妃嫔间盛行的。 “今日人家给殿下试的,只是其中冰山一角。” 三皇子眼睛一亮,“没想到皇祖母身边还卧虎藏龙啊!” 南姬心都在滴血,哪里是人家与她投缘?分明是她们本无缘,全靠她砸钱。 入三皇子府攒的那点家底几乎全搭了进去。 可为了博得宠爱,没影的事她也要说得斩钉截铁。 三皇子忍不住又对她疼爱了一番,然后说:“既然你在皇祖母身边得宠,便继续回去伺候吧,替本殿尽尽孝。” 南姬如遭雷击。 她这样不顾羞耻地讨好可不是为的重回宫中啊! 三皇子亲了亲她的脸,道:“你乖乖听话,等过段时间回来,本殿就让你做侧妃,如何? “你也知道,最近本殿办砸了事,惹恼了皇祖母,所以就需要你替本殿多多说好话。 “另外,若是皇祖母有什么意思是本殿从外面无从得知的,也需要你告知啊。” 南姬眼里含了泪,“可是人家心悦殿下,恨不能天天都与殿下腻在一起……” “傻丫头,”三皇子摸了摸她的头,“难道本殿不需要做正事了? “你要知道,本殿在做的事都是大事。 “为了将来能够……给你们更多的尊荣。 “现在我们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不能耽于一时欢愉。 “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岁月呢!” 南姬其实并不敢违逆三皇子,只是借机撒娇要好处,“若是您忘了南姬可怎么办?” “怎么会!”三皇子大笑,“你这样的宝贝可不多见!” 南姬只得又委委屈屈返回了康宁宫。 这些事自然是曹纲派去的人查到的。 不能记录的内容当然都不存档,关键的内容都抄录下来,也给了容安一份。 褚音辗转反侧,太后宫里换人是必然的。 太后也一定对自己原来的人手有了新的安排。 不管落脚点还是联络方式都应有了改变。 虽说前期镇北侯和曹纲出其不意做了不少事,令太后伤筋动骨,但若说真的伤及了根本,也未见得。 只是往后太后做什么事都要格外谨慎。 这样一来,对于镇北侯他们来说,也便增加了阻力。 若她是太后,现阶段要做些什么呢? 她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即便是前世在太后身边留了三年多,她觉得自己对这个人还是不够了解。 根本揣摩不透她的想法。 但或者也许是自己对朝局不够了解吧? 第四二二章 怎么敢 一觉醒来,褚音又变成了冠军侯。 她很快就知道了昨日发生的事。 军中原本的存粮已经不多了,顶多也就能再支持十来日,所以新送来的粮食,本以为是雪中送炭。 没想到竟有此事。 她去了一趟军需处,跟军需官讨论看看能否补救。 军需官正指挥着自己手底下的人给那些粮食过筛。 见她来了,忙跑过来汇报:“这样的方法当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只是……聊胜于无吧,总不能把这些粮食全都丢弃不用。” 褚音点点头,“辛苦你们了,留下几袋粮食别动,当做证据。” 军需官应下。 褚音到处转了转,问了冬衣、棉被的发放情况,才起身离开。 又写信让人去请左谦过来一趟。 左谦忙于公务,一直留在金戟关,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金戟关太守原本做过一任知州,基本的政务都是了解的,如今需要做的便是建立自己的班底,与守军打好关系。 守军的卫所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前五里建立了营房,派驻在金戟关的只有三千人马,一名副将。 一则守关,二则也帮着官府弹压地面。 左谦看着各种事务基本上都能顺利展开,心里松了一口气。 人与人相处都是需要磨合的,更不要说性情完全不同的文武官员之间。 好在冠军侯带兵很有一套,不打仗的时候还会敦促麾下将士们读书,所以跟他们打交道还不算费劲。 得到容安的书信之后,左谦立刻收拾行囊返回中军主营。 金戟关距离中军主营大约有百里之遥,因为道路不好走,左谦不到中午的时候出发,天黑才到。 下马的时候两腿都在打颤。 褚音亲自迎了出来,派人送他回去歇着,又让伙头营给他及随行人员准备饭食。 左谦摆摆手,“还是解决军粮的事要紧,下官先跟着大帅去看一看。” 褚音便没有执意阻拦。 左谦回身点了几位官员随行。 军需处分了三班给掺了砂石的粮食过筛,如今也只粗粗筛选了两万斤粮食出来。 大一点的石子是没有了,还有许多沙子,就需要换网眼细一些的筛子,但仓促之间,根本凑不齐那么多筛子。 左谦看着那高高的砂石堆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褚音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左大人,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您还是先去用饭,略作休息,本帅已经派人去查,还没有得到回报。 “具体情况是怎样的还不得而知。” 左谦拱拱手,眼睛都有些泛红,“他们怎么敢啊!将士们为了保境安民,舍生忘死,他们竟然……” 事情的经过容金已经跟他简单描述过,左谦不是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这其中的猫腻一想就能知道。 但背后有没有别的牵扯就不好说了,因此也没当众多说,依言带着自己的人回去洗漱更衣吃饭。 路上风大,他们不光身上满是尘土,连头发里都是沙土,灰头土脸也不是议事该有的样子。 第四二三章 有苦心 褚音怕冷,早早就穿上了棉衣,披着的斗篷倒是夹的,不过她自己悄悄做了改动,加了一层皮里,挡风保暖效果大大提升。 在帅帐中准备好了小火炉,她一边看公文一边等左谦。 等左谦过来,她便放下公文,亲自煮茶。 左谦忙道:“大帅还是与下官多说说详情吧。” “左大人润润唇,”褚音斟了一杯茶推过去,“边地辛苦,诸位大人都受苦了。” 左谦苦笑道:“与大帅比起来,我们这怎么能叫吃苦? “正是亲眼目睹了大帅及麾下将士们的英勇,了解了边地环境的恶劣,所以国有硕鼠才会令人如此愤怒。” 褚音略一点头,“左大人知道,本帅是奉旨从东临国边境挥师而来。 “晋阳府外的大道是必经之路。 “因为救兵如救火,所以本帅根本就没进晋阳府。 “若不是路上遇到逃难的百姓,也不知道当地有匪患。 “急着赶路,本帅并未亲自指挥剿匪事宜,只是派了五千精兵三员大将负责此事。 “待他们归队后,本帅才知道,当地匪寇大约有三千之众,已经啸聚山林十余载。 “打家劫舍就不说了,劫掠来往客商更是家常便饭,他们甚至还闯入晋阳府冲击过官府。 “只因那一任的知府动过剿匪的心思。” “匪患竟嚣张至此!”左谦气得一拍桌子。 褚音摇了摇头,“若头上无伞,阳光如何会令恶鬼存在?” 左谦深表赞同。 当时匪众全都被收押在监牢里,晋阳府的牢房人满为患。 经过刑部核准,匪首都判了斩立决。 其余匪众根据犯罪情节轻重各有判决,严重的判了秋后处斩,情节较轻的也判了流放。 左谦闭了闭眼,匪患已除,却还出现军粮被偷梁换柱之事,怎不令人心痛! 褚音拱了拱手,“左大人,本帅文笔粗疏,此事又非同小可,还请大人上奏朝廷,从严惩处。” “责无旁贷!”左谦还礼,“请大帅放心!” 褚音又问到了金戟关的事。 左谦神态放松下来,“大帅放心。第一批迁移入城的百姓已经入住。 “原则上,所有百姓的住房都是一样的。 “而且头三年都是免费住着,之后需要每年缴纳三两银,连续缴纳十年,房屋便归个人所有。 “但这样的宅院都是一样的格局,三间正房带一个院子,人口一多肯定不够住。 “但自己在院子里另行搭建也有足够的余地。 “若是对这样的房屋不满,可以缴纳一定的费用入住较大的宅子。” 褚音有些担心:“每年缴纳三两银会不会太多了?” 左谦笑了笑:“这个数目也是我们仔细核算过的。 “虽说会有一定的难度,但只要肯踏实做活,还是能凑够的。 “房子建的结实,便是住一百年也不会坏,总得算起来不算吃亏。 “而且世人都一样,轻易得到的东西便不会珍惜。 “收这份银子,一则是给地方增加收入,二则也是让百姓们记住,这样的好日子不是容易得来的。” 第四二四章 安置法 褚音频频点头,“还是大人们想得周到。” “也不仅如此,”左谦笑道,“城中分区,平民区和富人区,以及东西两市井然有序。 “如今城池刚刚建成,需要劳工的地方有很多。 “不管是去做工还是去... 第四二五章 真相明 果不出所料,劫走粮食的并不是什么匪患。 而是当地官府勾结富商所为。 粮车、装粮食的袋子等等都是提前准备妥当的。 他们熟悉本地地形,派人将押送粮草的军兵引走,快速替换了粮车,只要不打开粮袋验看,光从外表和分量上判断,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些粮食转手就被他们卖到了外地,获利颇丰。 探子们甚至拿到了售卖凭据。 褚音不由冷笑:“背后的关系呢?可曾查到?” “是!”一名探子大声说道,“晋阳府知府伍继祖有个爱妾姜娘,是他同乡张大成送他的。 “张大成是吏部左侍郎冯珂的两姨表弟。 “冯珂娶的是陈家长房嫡长孙女。” 关系虽然七拐八绕的,但一旦能跟陈家挂上钩,说此事与陈太后毫无干系,褚音是不信的。 探子又道:“我们一共去了八个人,觉得此事还能深挖,所以只回来了我们五个,另外三个人分头去查伍继祖、张大成和冯珂。” 褚音夸了他们几句,命他们下去领赏休息,然后命人去请谋士们过来。 因给各城的城守都派了一名谋士,如今留在中军主营的谋士已经不多。 不过,等谋士们协助各太守坐稳位置,便可以选择离开还是留下了。 好些京中发生的事情褚音未经容安同意,并不曾透露给谋士,如今也只是把军粮被偷换一事与他们说,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有位谋士说道:“我们虽然远在边关,但朝中之事也不是毫无所知。 “据在下所知,如今二皇子三皇子之间暗潮涌动,谢家固然不可小视,但三皇子有太后支持似乎胜算更多一些。 “尤其是陈家虽然没有居高位之人,但他们的族人不光遍布六部,便是各处州府也有不少。 “京官固然体面,但地方官的实权更多,而且天高皇帝远,更方便做一些欺上瞒下的事情。 “从前我们都没有留意过这些,但自从军中发现了那么多密探,而且还隐隐与太后有关联。 “前者还有陈国丈前来劳军…… “凡此种种,便不得不令人惊心。 “若是陈家和太后扶持着三皇子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哪怕不多,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但纵观他们所为,竟全是争权夺利,甚至不惜出卖大周的利益。 “这样的人一旦掌握了实权……大周怕是要走入绝境! “我们跟着大帅出生入死,为的是捍卫国土,保障包括我们的家人在内的所有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可不是为了让某些蛀虫玩弄权术!” 其余的几位谋士也纷纷点头,“我们私下里曾聚在一起分析过。便是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庸才上位,也比只为一己私利便不顾天下百姓的人上位要强。 “陈家这些年来的作为,剖析起来足以触目惊心。 “我们甚至怀疑,他们拥戴三皇子也不是出自真心,说不准还有更大的图谋。” 褚音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们也倾向于此事是太后派人所为?” 第四二六章 有预感 众谋士纷纷点头。 褚音追问:“那么此举目的何在?” 一名谋士说道:“边地苦寒,如今已经渐渐入冬,虽然暂时无战事,但粮食的消耗只增不减。 “因为要抵御寒冷,就必须要多吃饭。平日的训练也... 第四二七章 来得及 左谦忧心忡忡地道:“如今御林军经过镇北侯整顿应该没有问题,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京畿驻军那里有镇北侯坐镇,无人能够调动。 “那些人要发动宫变,其实胜算不大。” 褚音拧眉想了许久,道:“太后的寿诞快到了。每年宫里都会给她办寿宴,朝廷百官及命妇,乃至皇室宗亲都要入宫朝贺。 “若是太后利用这个机会动手,也不是毫无胜算。 “尤其是,他们一定还锁定了陛下。” 左谦摇头,“便是一时钳制住了百官及宗室,怕是也不能持久。” 褚音叹了口气,“若是他们屠尽皇族呢?” 左谦一惊,“不……不至于吧?” 陈太后就是个疯子,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左大人,”褚音无奈地道,“你我都能想到的事情,难道他们就想不到? “图谋皇位,他们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怕是自太后成为皇后的那一日便在想着自己的儿子能做皇帝。 “可惜她没能诞下皇子。 “陈皇后入宫后她便开始期待一个听话的、有陈氏血统的皇子。 “她等到了,就是三皇子。 “为了完成心愿,我相信她会不择手段的。” 她问:“陈家做的那些事,想必太师已经告诉左大人了?” 左谦沉默着点点头,让褚音这样一分析,他的想法便没有那么坚定了。 一旦陈太后屠尽皇室,只剩了一个三皇子,他不是皇帝也是皇帝了,一旦换个外人,那就是谋朝篡位。 至于当今皇帝,完全能以随便一个借口退位,或者驾崩于刺杀、恶疾等等。 只要朝臣们不想谋反,势必要臣服。 这个时候陈太后再给各边军送来粮食、金银,不怕不能抚平军中躁动。 而他们拿到皇帝玺印之后,御林军还怎么反抗? 镇北侯若敢带领京畿驻军勤王——那不是勤王,那是意图谋反! 左谦的冷汗滚滚而下,感觉手脚都变得冰冷无比。 褚音反而安慰道:“左大人,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方才已经决定‘借粮,等谋士们拟定出切实可行的计划,这个办法我会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告诉其他边军。 “我父母那边也会立刻派人去知会一声。 “如今距离太后的寿诞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左谦心慌慌的,“真的来得及?” 褚音淡定地道:“来得及!请左大人来,一则是想请您暂停拟定奏章。查案的事不急,我们有推论暂时就够用了。 “二则也是想请左大人帮忙稳定军心,尤其是各个城池,草创初期,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左谦深吸一口气,渐渐镇定下来,“大帅放心,此事有我。朝廷派来的议和使臣团,下官以为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褚音表示赞同,这些人虽然没再闹事,但留着他们始终是个隐患,还浪费粮食,一旦让他们知道军粮出了问题,怕横生事端。 “本帅这就让人安排,会派人将他们稳妥护送回京。” 第四二八章 去借粮 有军队护送,使臣团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脱离队伍,或者与外界通什么消息。 而且褚音特意吩咐了,路上务必要晓行夜宿,不能让诸位使臣吃苦。 当然,使臣团成员并不是全部都走了,值得信任且有办事能力的被留了下来。 第二日谋士们拿出了拟定好的“借粮”方案,褚音合计了一番,觉得他们给出的已经是最优方案,便召集众将,分派任务。 听说去“借粮”,众将都有经验,笑嘻嘻应诺,领命而去。 然后褚音去军需处看了看。 军需官已经发动周边百姓帮忙做了些筛子,好歹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经过几次筛选的粮食,总算能送去伙头营了,但是煮饭之前仍旧需要多淘洗几次。 也幸亏军营之中不缺水用,不然的话,还更难做。 这些掺了沙子的粮食预估最后能剩下总数的两三成。 因为里头还有不少霉坏不能食用的。 军需官这几天骂人骂得嘴干,偷换粮食的祖宗十八代的都被他骂遍了。 有情绪总要发泄出来才好,褚音没有干预。 她现在不必再去巡视边地十八城的建设情况了,免得有越权之嫌。 便有更多的时间来巡视营地,督促将士们加紧训练。 在她和容安再次交换之前,监视晋阳府知府的探子回来了。 伍继祖并没有参与偷换粮食的事件,但此时也已经站到了陈家阵营中。 偷换粮食的事情是姜娘伙同张大成做的。 是姜娘偷了伍继祖的印信交给张大成,张大成联系当地的个别粮商做了这件事。 粮食倒卖出去之后,坐地分赃,姜娘拿到了六成。 然而这六成银子她一文都没要,转手都给了伍继祖的老娘。 伍继祖的老娘是个钱串子,哪怕一文钱到了她手里,也休想让她再拿出来。 伍继祖本身并不是个多么清廉的官员,不然也不可能挣下偌大的家业。 但他知道军粮不能动。 等张大成找上他,告诉他那些军粮已经转手卖掉的时候,伍继祖都恨不能杀了此人。 但事已至此,杀人无用,而他老娘手里攥着那些钱,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除了与张大成合作,还能怎样? 张大成此时才告诉他,自己是替太后娘娘做事的,确切地说,是替三皇子做事,将来三皇子登基做了皇帝,他们便都有了从龙之功。 张大成还跟伍继祖分析了三皇子的胜算。 伍继祖久在晋阳府,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一心只做土皇帝,朝中的局势并不太关心。 但陈家势大,陈太后强势,他是知道的。 便听从张大成的,甘愿追随三皇子。 张大成拿到了他的投名状,才跟他说实话:“那些粮食说是卖出去了,但其实买家也是咱们自己人,不过中间转道手,免得让人查到粮食去向罢了。 “这批粮食不久之后还会运回来,到时候请大人妥善安置。 “待到时机合适,上面便会征用这批粮食。 “不说别的,光是保存粮食的功劳都够大人官升两级的!” 唉,这几天都没人看书啦?有什么意见你们提嘛~~~ 第四二九章 去夺粮 伍继祖忙道:“我也不求升官,若是仍能让我留在晋阳府就最好了。” 晋阳府虽算不得多么富庶,但是天高皇帝远,他便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任谁都得捧着他孝敬他。 这不比去遍地都是***权贵的京里强太多? 张大成巧舌如簧:“这当然不在话下,您若不要封赏,便可以换成诰命给您家老太太。” 伍继祖的母亲如今并无封诰。 伍继祖闻言大喜,“当真?” “还能骗您不成?”张大成笑呵呵地道,“我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我背后可是未来的天子!” 伍继祖不放心,到底让张大成给自己写了个字据,才罢手。 却不知他们这番谈话已经被军中派来的探子听了个一清二楚。 探子不光探听到了这种机密,甚至连运回来的粮食藏匿在何处都弄明白了。 褚音冷笑道:“这原本就是我们的军粮!自然应该还给我们。那边驻守的兵力如何?” 探子道:“因为地形易守难攻,所以只有五百人把守,属下已经摸清了他们换防的规律。” 褚音大加夸赞,有了这个便可以派人趁着换防的时候混进仓库,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仓库。 褚音命人展开地图,把陈奉叫了过来,“此事交给你去办,你可能办妥?” “小菜一碟!”陈奉大包大揽,“大帅只管放心,不过一帮乌合之众罢了!” 稳妥起见,褚音还给他点了两千骑兵。 光有一个陈奉还不够,褚音又把张珩叫了来。 这员小将作战勇敢,又跟着容火学了一身真本事,如今已经升为了偏将。 褚音命他点五百精兵,不着铠甲,扮作盗匪,袭扰晋阳府,“不许闹出人命,其余的随你们怎么折腾。” 此为疑兵,为了分散晋阳府的注意力,好给陈奉制造机会。 陈奉还不想带张珩,“大帅,末将一个人去足够了,不过区区五百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褚音把他的不服压了下去,“军粮之事非同小可,还是稳妥些的好。” 张珩很高兴,“陈将军,小将又不和您抢功劳,放心,粮食抢回来,功劳全是您的,我们只当是出去练兵了!” 陈奉撇撇嘴,“小瞧谁呢?一同出去做事,有了功劳当然是大家平摊的!”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如何打配合,问过褚音,没有别的吩咐之后,便辞别褚音,各自点兵,连夜出发。 算算时间,如果顺利的话,明日天黑便能回来了。 褚音登时觉得肩头轻松了不少。 散帐之后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记录下来。 也把自己关于京中要发生大事的猜测也加上。 容安过来看到这封长信,脸上不禁浮现了笑容,虽然褚音没有与他黏黏糊糊诉说衷情,但字里行间满是关切啊! 他立刻写回信:“你且放心,我们也已察觉到风声不对,开始筹谋对策,母亲甚至已经住进了宫中。” 这话不假,景阳长公主毕竟是经历过夺位之战的人,敏锐度非常人能及。 第四三零章 住进宫 镇北侯收服了那些纨绔,一番改造之后他们的精神面貌已经焕然一新。 虽然每日训练都很辛苦,但是日子过得也越加充实,偶尔有假回家的时候得到的也不再是长辈的白眼。 就连家里的妻妾看他们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以往看他们是恨铁不成钢,却又不得不委屈奉承。 如今看他们却觉得他们真的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这种成就感,可不是从前的花天酒地能得到的。 何况镇北侯也不是一味练兵,练兵之余安排的各种活动,乃至比赛晋升都对他们充满了诱惑力。 别看这些纨绔在练兵方面是新手,但他们人情通达老于世故,消息渠道非常人能及。 一旦察觉到有异动,不敢贸然禀报镇北侯,第一时间通知了曹纲。 曹纲这边本来就在密切监视陈家,以及太后的人脉。 太后固然换了联络点和联络方式,但好些动作慢的,都没能摆脱曹纲的监视。 但曹纲没有轻举妄动,他准备干一票大的。 得到曾经小弟的报信,他咧嘴一笑,“真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小子得到的消息很有用! “不过你告诉我却是没用的,我又没有官职,也不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直接告诉镇北侯,若事情为真,镇北侯一定会大加奖赏。 “你原本没有机会继承爵位,但完全有可能趁此机会给自己搏一个好前程。” 小弟立刻精神抖擞地去见镇北侯。 走之前还打算跟曹纲要一张名帖,“你与冠军侯的关系一向不错,不若帮小弟一把。” 曹纲摆摆手,“罢了,你也知道容子固那个人,眼睛长在头顶上。 “早先在京里的时候还好些,后来他封了侯,又不在京中常住。 “我给他写信十封里面连一封都不给我回! “我曹子纪又不是有什么大病,何必热脸贴他冷屁股? “所以,我单方面与他绝交了!” 小弟虽然不肯信,但知道曹纲是不可能给他名帖了,只得硬着头皮直接去见容克。 容克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其实曹纲替容瞻做事便等于在替容克做事,他收集到的那些讯息已经整理好了先一步送到了容克手中。 小纨绔把自己得到的小道消息跟容克一说,容克的重视度更提升了几分。 当场便嘉奖了小纨绔,小纨绔兴高采烈回去,把自己的这一番作为跟昔日狐朋狗友今日同袍一说,那些人也全都斗志昂扬起来。 当日容克便回到了景阳长公主府,把此事跟景阳长公主说了。 景阳长公主神色凝重:“你也得到了消息?便是你今日不回来我也会派人去请你的。 “我也觉得近日京中处处诡异。 “昨日进宫,皇兄也说宫里气氛不太对。 “我想进宫去住一段时间,就以陪伴皇后的名义。 “女人在某些方面要比男人细心一些,而且也更了解女人。” 容克略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只是坚持:“你住进凤仪宫我不反对,但我要在凤仪宫中安插一支护卫。” 第四三一章 明挑拨 景阳长公主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一旦发生什么事,这就是一支奇兵! 两人商议一番,最终决定藏两千人进去。 这两千人需要自带干粮和饮水。 若不是两千人已经是凤仪宫能够藏纳的极限,容克甚至还想增至五千。 他再三叮嘱:“宫里的饮食要格外注意,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最近一段时间我会带着京畿驻军来京城外围训练。” 夫妻二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才安歇。 次日容克回到驻地,景阳长公主则大张旗鼓进宫去了。 此事也知会了容安。 让他负责调配太师府人手,保护好许夫人和黄征一家。 容安当然责无旁贷,若非他如今的身份有些尴尬,他还想进宫给母亲帮把手。 不说别人,且说景阳长公主,进宫之后先去给陈太后请安。 陈太后已经很长时间没出过康宁宫,总是说自己头痛发作,身体欠安。 景阳长公主给她带了不少补品,和治疗头痛的偏方。 见到跪在陈太后身后替她按摩头部的南溪,景阳长公主眸色一冷,“母后怎么不从太医院传一个会按摩的医女? “听说人的头部有很多要紧的穴位,若是按摩不当,很可能引起可怕的后果。 “这女子学过医术么?果真能给母后缓解头痛么?” 陈太后冷冷淡淡的道:“景阳操心的事可真不少,若她无用,哀家也不能留到今日了。” 南溪低眉垂目,纵然知道景阳长公主在康宁宫中不可能对她怎样,但还是不敢与之对视。 景阳长公主笑呵呵说道:“您是儿臣的母后,虽说没养过儿臣,但这孝道儿臣却不敢或忘。 “凤体安康自然是儿臣关心的重中之重。 “母后缠绵病榻,想必对外头的事知之甚少。 “外头近来发生了不少新鲜事呢,不如儿臣讲一讲也给您解解闷。” 都不等陈太后应答,她便滔滔不绝讲了下去。 都是太后在宫外的手下吃亏的事,甚至还有陈家亲戚惹出来的麻烦。 陈太后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头痛发作的越发厉害了。 刚巧南溪的力道稍微大了些,指甲在她额角划过。 陈太后登时大怒,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太后的手保养的非常好,留了长长的指甲,上头还涂了颜色浅淡的蔻丹。 今日刚刚修剪过,边缘甚是锋利,一巴掌扇过,在南溪面颊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南溪惊呼一声捂住了脸。 “滚下去!”陈太后怒道,“没用的东西!” 南溪有些腿软。 她虽然没讨得陈太后欢心,但陈太后与她说话也算得和气。 突逢变故,她吓傻了。 景阳长公主啧啧两声,“这是谁调理出来的奴婢,怎的这么不守规矩? “还不赶紧下去?非要等一顿打才知道好歹?” 南溪这才捂着脸从陈太后身后爬下来,跪下磕了个头。 “怎的?”景阳长公主凉凉说道,“母后肯教你规矩是抬举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陈太后明知她是在挑拨,却还是冷了脸。 第四三二章 明知道 无他,南溪脸上的泪痕过于明显了。 尤其是右边被打的面颊,泪水和着血水漫过手背,看着还有几分可怖。 “来人!”陈太后喝道,“拖下去,杖责二十!” 南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这小体格儿,挨二十板子还不去了半条命? 但不管是陈太后还是景阳长公主全都是一脸漠然。 南溪哭求:“太后娘娘,妾……妾身……” 景阳长公主“嗤”的一声笑。 南溪聪明劲儿上来了,急忙改口:“奴……奴婢是三皇子殿下的人……还请太后娘娘看在三殿下的面上,饶了奴婢这一回!” 还没等陈太后有所反应,景阳长公主便讥笑道:“不过一个暖床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能代表三殿下了?” 陈太后冷冷地道:“拖出去!” 南溪惊恐更甚,再要呼喊,却已经被闯上来的太监堵住了嘴强拖下去。 景阳长公主摇头叹息:“三殿下也真是不懂事,怎么把这么个人给母后送来了?传出去成什么了!” 陈太后明知道她是在挑拨离间,却也还是真的生了气。 早前南溪还能派上点用场,也便不说什么了,如今真是越发没用了! “母后啊,”景阳长公主语重心长地道,“这种以色侍人的玩意儿最善蛊惑人心,您说,三殿下自幼乖巧,是和您最贴心的了。 “怎的近来忽然生了反骨? “听说已经连续几日不曾来给您请安了。” 陈太后忍着头痛,拉着脸道:“这就是你多心了,昱儿偶感风寒,怕给哀家过了病气,这才没来。” “哦,”景阳长公主拖长声音道,“原来如此。但是儿臣进宫前看到三皇子妃带着人浩浩荡荡回娘家去了。 “这孩子也是不懂事,三皇子有恙,她怎能离府?” 陈太后脸一沉,“你看清了?” “瞧您说的!”景阳长公主抚了抚自己皮肤紧致的面颊,“儿臣不敢跟年轻人比,但至少还眼不花耳不聋的。 “再说,那么大阵仗,想看不见都难啊!” 她笑道:“听说三皇子妃还要去拜望姨母。如果儿臣没记错的话,她的姨母似乎是皇后娘娘的堂嫂?”也是陈太后的侄媳妇。 “这位陈少夫人的儿媳妇儿臣也见过,前几天还到处求神拜佛,给生病的婆婆祈福。 “陈少夫人是什么病?怕不怕沾染病气? “要说三皇子妃这般重情重义,该值得夸赞,但三皇子不也病着呢? “万一彼此感染,岂不带累了人? “啊,母后啊,儿臣说话直,您别怪罪。 “但心里有话不吐不快,儿臣也不是挑事,是真的觉得,三皇子妃心中更看重亲戚。 “时日短还没什么,天长日久的,夫妻之间岂不出现隔阂? “万一有一日三皇子与岳家亲戚发生矛盾,皇子妃可站哪头哟!” 陈太后头痛欲裂,明明知道景阳长公主是来给自己添堵的,但就是不由自主被她牵动了情绪。 景阳长公主见她面容开始扭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起身告退,“儿臣不懂事,扰了您这么久。” 感谢那年的魔女宝子的打赏支持~ 并授予“捉虫小能手”奖章~ 第四三三章 添堵了 景阳长公主走出康宁宫,回头看了一眼高大巍峨的宫苑,唇边漫出一丝冷笑,上了自己的车辇去凤仪宫了。 陈太后紧急吃了一碗药。 但头痛丝毫没有缓解,她都恨不能去撞墙。 身边的老嬷嬷忙过来点了安神香。 因为头痛得实在厉害,安神香已经不能起到助眠的作用,充其量只能令陈太后情绪稳定些。 陈太后也才回过味来,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方才,景阳这逆女是不是在讽刺哀家老了?” 老嬷嬷忙道:“娘娘别往心里去。本就不是亲母女,景阳长公主素来都对您是面子情儿。 “暗地里没少跟您作对,今日过来哪里是请安,分明就是来给您添堵的! “若您当了真,岂不中了她的诡计?” 陈太后自己捏着眉心,叹了口气,“哀家又岂不知?但她说的……只怕也是实情。 “你找人去三皇子府看看。 “再把庄氏找来,哀家有话要问她。” 庄氏便是三皇子妃,本是陈家长房嫡出。 可皇家不能三代皇后都出自陈府,这才假借长房外甥女之名嫁给三皇子。 名义上的姨甥实际是亲母女。 老嬷嬷本要劝,想到近来太后喜怒无常,连往日最信任的章嬷嬷都被罚了,自己也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便顺从地按吩咐做事。 不多时,掌刑的太监过来回禀:“娘娘,那小婢受刑完毕,已经晕死过去。” 陈太后怔了怔才想起说的是那南姬,随口问道:“没死?” 太监不敢应声,太后这意思,此女是该死还是不该死? “罢了,”陈太后摆摆手,“到底是昱儿送来的人,不好就这么死了,丢回房里看她自己的福气吧。” 就是不给治,能不能活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太监领命,将南溪丢进了空房子里。 另有一名太监过来回禀:“娘娘,这南姬的底细查清了。她本名南溪,原本是洧川一家乡绅之女,自幼父母双亡。身家倒是清白。” 陈太后蹙眉,“如何与景阳扯上关系的?如无私人恩怨,哀家不信景阳会这般对她。” 太监回禀:“南溪的母亲与镇北侯的弟妹乃是两姐妹。 “南溪曾想攀附容二爷来找景阳长公主打秋风。 “不想未曾入得长公主的眼。 “她又试图勾搭三皇子,被景阳长公主撞破,强行送回家去。 “她不甘心被长辈随意嫁人,便逃了出来,与三皇子再续前缘。 “南家已经报了她夭亡,销了户籍。” 陈太后呵呵冷笑:“原来如此!要说此次景阳虽是为了自己,却也替哀家做了件好事。 “昱儿什么都好,就是过不了女色这一关!” 老嬷嬷劝道:“年轻人火气旺,都难免的。” 陈太后略一沉吟,“去,挑几个会服侍人的,给哀家看看,若是过得去,便给昱儿送过去。” 有了新鲜美人在侧,相信周昱很快就能把这个不要脸的南溪丢到脖子后头。 “还有……”回事的太监讷讷道,“三殿下其实并未生病。” 第四三四章 白眼狼 陈太后眉间怒色一闪,“你说什么?” 太监抖了抖,但还是如实说道:“三殿下最近心情不好,许是怕言语不当惹得您不快,所以在家中闭门不出。” 陈太后冷冷问道:“什么闭门不出?是不是叫了优伶入府取乐?” “那……那倒不曾,”太监把头压得低低的,“只是听说三皇子昨日宴请陈大老爷的几位公子……”也就是皇子妃的亲兄弟。 “说!”陈太后厉声道,“若敢有一个字的隐瞒,小心你的狗头!” 太监赶忙跪倒在地,以头触地,继续回禀:“席间不知几位小陈公子说错了什么,三皇子大怒,不光掀了桌子,还把人给……给打了。” 最严重的是陈七郎,也就是长房嫡次孙,三皇子妃的亲二弟,被打断了一条腿。 陈大郎和陈八郎也都受伤不轻,陈八郎仗着年纪小口无遮拦,差点被三皇子开了瓢。 陈太后阴沉沉说道:“所以,庄氏不是探望姨母,而是探望几位兄弟?” 太监不敢吭声。 陈太后本来在用一只玉轮按摩太阳穴,此刻狠狠把玉轮掷在地上,原本莹润精致的玉轮登时断作两三截。 太监一动都不敢动,恨不能把自己的呼吸都给停了。 陈太后怒气横生,“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娘娘息怒!”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陈太后呵呵冷笑,“哀家竟手把手养出一个白眼狼!” “娘娘,”齐嬷嬷劝道,“您且慢发怒,许是有什么内情呢? “三殿下年纪轻,陈家几位公子也都不大。 “年轻人说话难免没有分寸,许是言语冲突所致……” “言语冲突至于杀人?”陈太后怒道,“你听听,他不是奔着杀人去的?” 齐嬷嬷忙道:“许是失手了,定是意外。 “三殿下不是糊涂人,知道陈家是他的臂助,怎么可能主动去得罪? “说来都是酒色误人。” 陈太后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今日若没有景阳来这一趟……不行,哀家不能中了她的的诡计! “哀家先歇一歇,等庄氏来了,再来禀报。” 小半个时辰后,三皇子妃庄陈玉匆匆进了康宁宫。 陈太后情绪已经稳定了,头痛虽然未曾减轻,却已经能面色如常与人说话。 见庄氏眼皮微微红肿,陈太后便问:“出什么事了?” “娘娘,”庄陈玉跪伏于地,“还请娘娘给孙媳妇做主!” 陈太后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惊慌?起来说话!” 庄陈玉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是她极为疼爱的娘家侄孙女。 庄氏起身一边拿手帕擦泪一边抽抽噎噎说道:“原本孙媳以为自幼与三殿下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哪知婚后竟动辄得咎。 “他是夫主,孙媳以夫为天,事事顺着他。 “哪怕他不满足两侧妃三夫人,又抬举了几房小妾,孙媳也没放在心上。 “哪知连个来路不明的南姬都……” 她哭出声来,半晌才道:“前日南姬回府,竟大白天勾着三殿下做那种事。 “孙媳不过略劝了几句,三殿下就恼了。” 第四三五章 是蠢货 陈太后不耐烦听这些儿女情长,打断了庄氏:“孩子,你要知道,”情爱不过一时的,权力才能伴随自己一生。 “你是正妻,除你之外,所有皇子府的女人都是玩意儿,你也不需要跟一群玩意儿计较。 “只要坐稳皇子妃的位置便好。 “你有哀家、有陈家撑腰,有什么好怕的?” “多谢娘娘垂怜,”庄氏嘟了嘟嘴,“孙媳妇岂不知这个道理?但是三殿下最近火气甚大,孙媳不过说了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不妨找陈家人商量商量,他就…… “他就摔了杯子。” 她拉下衣领,给陈太后看自己脖子上的伤痕,“要说,真是误伤。 “但不巧,陈家大嫂过府探望,被她给瞧见了。 “许是她回家说了什么,第二日陈家的几位兄弟便来拜访。” 陈太后眼神一厉,“席间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当言语?” 庄氏眼神闪躲一瞬,旋即理直气壮地道:“娘家兄长弟弟见到孙媳受了委屈,总要几句话劝和劝和。 “但年轻人吃了酒,不免口无遮拦,八弟便说若无陈家扶持,三皇子断无今日。 “可三殿下也不该说陈家都是他的奴才呀! “这不就打起来了么! “三殿下虽然也挂了彩,可七弟八弟受伤更重! “孙媳今日去探望,七弟的腿断了,太医说是痊愈了十九也会留下跛脚的毛病。 “八弟头上的口子也很深,差一点就伤及骨头了,那可是头骨,当真裂开还能活吗? “就是大哥脸上也有一道口子,毁容倒不至于,只是短时间内没法出来见人了。” 陈太后眼睛一眯,冷冷问道:“三皇子伤得如何?” 庄氏抿了抿唇,知道不说实话不行了,低着头轻声说道:“三殿下左臂不能动了。” “胡闹!”太后大喝一声,吓得庄氏赶忙站了起来。 陈太后用力按住头部,想要压下陡然强烈起来的头痛,但是无用,她大声喘息着,面目狰狞,犹如一头狂怒的狮子。 庄氏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往后倒退,差一点跌坐在地。 陈太后怒道:“你躲什么?怕哀家吃了你! “你们真是……一群蠢货! “三皇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一旦成了残废,过去我们所做的努力全都要化为泡影!” 庄氏打了个哆嗦,深深低下头去,“当时……当时太乱了……他们都在气头上…… “是以动手没有轻重…… “但是娘娘,真的是七郎八郎受伤更重啊!” “滚!”陈太后随手抓起一个靠枕便朝着庄氏扔了过去,“哀家不与蠢货论短长! “去把你祖父和父亲叫过来,哀家与他们说!” 庄氏抖了抖,略一思索才明白陈太后指的是自己真正的祖父和父亲。 她不敢,小声说:“娘娘,祖父和父亲已经严厉惩处了七弟八弟,还说要押送他们亲自去与三殿下赔罪……” “来人!”陈太后大喝。 原本她们两个说话,服侍的人就都远远退了下去,此时几个宫女上前,“娘娘请吩咐。” 第四三六章 论短长 陈太后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庄氏:“把这个蠢妇给哀家叉出去!” 齐嬷嬷忙快步上前,经过庄氏的时候轻轻推了她一把,然后跪倒在陈太后身前,苦劝:“娘娘息怒!皇子妃毕竟代表着三殿下的体面。 “您不为别的也为三殿下想一想,若是……若是此事被外人得知,那也是三殿下身上的污点啊!” 庄氏不敢再说别的,赶忙也跪下了。 陈太后呼呼喘了一阵,盛怒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齐嬷嬷替她抚着后背,柔声道:“您别太急了,事情既已发生,气恼亦是无用。 “还是得赶紧想法子解决,万万不能让三殿下与陈家离心。 “皇子妃……老奴送皇子妃回去吧,顺道再请陈大老爷和陈大爷过来 “您这会子先歇一歇,别被气出个好歹,您看如何?” 陈太后已经头痛到不能思考,便点了点头。 齐嬷嬷给庄氏使了个眼色,庄氏灰溜溜避到了外头。 齐嬷嬷先服侍陈太后躺下,才转身出来。 庄氏满怀不安地问:“嬷嬷,娘娘好些了没有?” 齐嬷嬷叹了口气,“皇子妃,让老奴说什么好呢! “您今日应该也看出来了,太后娘娘心情不太好。” 这人也太不会看人脸色了。 庄氏叹气,“我也是一时心急了。您没看到,七郎八郎伤得真是……” 齐嬷嬷耳边回响着陈太后那句“不与蠢货论短长”,也不与庄氏多说了,“老奴送您回去吧。 “您好好伺候三殿下。” “三殿下哪里缺我服侍!”庄氏撇撇嘴,“他这一伤,满府的莺莺燕燕都苍蝇似的赶了去!” 齐嬷嬷皱眉,满府的莺莺燕燕是苍蝇,那三皇子成什么了?你三皇子妃难道就脸上有光了? 当年太后娘娘怎么就不挑一个聪明些的做皇子妃! 康宁宫中发生的一切景阳长公主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三皇子府和陈府的事还是传到了她耳朵里。 陈皇后在凤仪宫中寻了个静室,当做佛堂,每日念经,对外头的事不闻不问。 实在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因此凤仪宫中就是景阳长公主独大,除了每日去给文昌帝问安,她便研究宫内的布防情况。 将自己带入谋逆者的角色,以期寻找到漏洞。 去康宁宫给陈太后添堵,本也是为了让他们起内讧,却没想到效果这样好! 当下便传了消息给容安。 容安也刚拿到曹纲传来的消息,曹纲还准备给他们加把火,让他们之间的裂痕更大些。 容安自然是支持的。 黄征特意来寻了他一趟,说是这两日出门总感觉有人跟踪。 容安便给他找了两个贴身护卫,扮作小厮来保护,叮嘱道:“最近京里可能有大事发生,师叔暂时不要去陌生地方,也不要急着扩大生意。 “先过了这个阶段再说。” 黄征笑道:“这也是我要嘱咐你的事。若是阿玉缠着你带她去玩你也别答应。 “虽不知要发生什么事,但先前我们接到的好几个单子都出现了问题。 “这几个单子是和宫里有些关联的。” 第四三七章 想不通 容安不放心,“您千万别追查此事,待尘埃落定再说。” 黄征叹气:“什么时候算是尘埃落定呢?” “我也说不好,”容安笑道,“不过总会知道的,且看着吧。” 黄征以为是许夫人跟他透露了些模棱两可的消息,便不再追问。 除了明面上派给黄征的人,他又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 现在就怕陈太后除了在宫中动手,还会在京城内制造混乱,清除异己。 如果他是太后,除了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富商也属于重要目标。 因为不管要做什么,都需要钱,大量的钱。 他便和黄征商量,把各商行的钱库都转移了,账面上只留足够周转的钱便可。 黄征点头答应,立刻吩咐下去。 两人分开之后,黄征还特意去叮嘱了一下自己媳妇:“永年也不要住在外面了,干脆搬过来与我们同住,我的书房可以给他用,若他读书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也可以指点一二。” 永年便是黄太太内侄彭松的字。 黄太太并不多问,果真派人去把彭松接了过来。 彭松不够聪明,但胜在勤奋,得知姑丈愿意指点自己的功课,欢喜异常。 很快搬到了许府。 容安得知此事之后悄悄派人查了查彭松身边的长随和小厮。确定他们及最近接触的人都没有问题才放心。 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这边也得做好准备,以便城中发生骚乱,能够及时平乱。 不过他不好出面,只能联系父亲。 容克那边早已做好安排,已经有人拿着文昌帝手令秘密到了两处衙门内,一旦发生意外,他们便可调动两边的人马。 若有谁不服从调令,他们可以就地格杀。 容安放了心。 没想到无意中发现褚音在查一个名叫唐肆的人。 她没派白芷和忍冬,走的是褚家的渠道。 消息回馈回来,也是由张氏直接转交的。 按计划,张氏需要在外再逗留一段时间,但容安怕她在外遇到什么意外,把人提前叫了回来。 张氏陪着褚音进京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忙碌,便是偶尔留下来过夜,也不贴身服侍,因此这么长时间以来对褚音的变化懵然无知。 她把带回的关于唐肆的消息告知容安:“那唐肆原本要回乡的。路上遇到一位富商之女招婿,他侥幸被选中。 “富商之女本是之前与人有了首尾,那人又畏罪潜逃。 “此女身体孱弱,一旦打胎便有可能再无法孕育。 “富商只此一女,原本就打算招婿上门。 “女子是个脾气暴躁的,稍有不如意对唐肆非打即骂。 “唐肆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能博得媳妇欢心。 “偏巧有一日富商女腹痛如绞,很快小产。 “她那日只吃过唐肆给的东西,所以唐肆便被扭送至了官府。 “如无意外,他会一辈子在里头出不来。 “因富商女小产后没几日便死于血崩了。” 容安不动声色听着,跟张氏道了辛苦,让她去休息,却无论如何想不通褚音为什么要查这姓唐的。 第四三八章 大胜归 在与黄太太的闲谈中得知,唐肆本是黄太太内侄的同窗。 虽然也算是苏城人,但一直住在乡下,与褚音绝对没有任何牵扯。 那褚音为何要对此人动手? 容安辗转反侧,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干脆让白芷传消息出去查一查唐肆,因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和褚音换回来,还特意叮嘱:“有什么消息,十日后再告诉我,此事不急。” 这件事不能让阿音知道啊,虽说自己没有恶意,可到底不太好…… 褚音回来发现该做的安排都做好了,自己反而有一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这一日除了与黄卿玉腻在一起,就是陪着许夫人和黄太太解闷。 闲下来看了看自己的衣箱。 都是新做的衣裳,便是一天换一套,十天也穿不遍。 又回复了家书,盘算一下京中商行的发展方向。 容安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不过上次回来他没有去跑马练功,这一次就全都补上了。 巡营的时候还亲自下场演示了一番。 黄昏时分,陈奉和张珩得胜归来,满面喜色前来交令。 此事褚音并未写下来,所以容安还有些吃惊。 但不等他问,陈奉便大嗓门地把此行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张珩作了补充。 有备而去,他们当然非常顺利。 收获也超过预期,因为那些隐蔽的粮仓里不光有这一批被偷换的军粮,还有不少其他物资储备,加起来与军粮的数量差不多。 有了这批物资,全军过冬都不是问题。 若是周边的百姓实在困难还可以支援一波。看来这是阿音给自己的惊喜? 容安心里是欢喜的,嘉奖了两员将,命人接收粮食。 陈奉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笑:“大帅,我们骑马,速度快。粮队还在后面……总要耽搁两日才能到。” 见容安脸色不对,赶忙补充:“您放心,只有我们二人带着五十轻骑回来报喜,大部队都在后面保护。” “胡闹!”容安脸一沉,“为将者怎能擅自离队?” 张珩埋怨道:“陈将军,我就说不行吧……” “事后诸葛亮要不得!”容安瞟了他一眼,“你们两个,赶紧回去! “难道本帅不知此行必然成功?还需要你们回来报喜!” 两人也不敢说要嘉奖的话了,灰溜溜出去,带人折返。 容安摇了摇头,“张珩倒罢了,陈奉怎的也这般糊涂!” 容木呵呵笑,“陈将军饭量大。这几日伙头营削减了各处的伙食。” 陈奉吃不饱肚子,一见到那么多粮食,自然是高兴坏了。 这就叫做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容安便不再理会此事。 展开舆图和作战地图,研究中军主营的布防情况,看看有无可改进之处。 正巧其余各城的守军也把自己卫所的布防图送了过来,容安一并审阅。 这是个精细活儿,一直忙到三更天,才把所有的布防图审阅了一遍,将其中不合适的地方都进行了纠正。 派人连夜送回去,让守将们进行整改。 军中事务,片刻都耽误不得。 第四三九章 北地雪 天近四更,容安正准备去休息,只觉得一阵眩晕,赶忙扶住了帅案。 容金和容木都吓了一跳,齐齐过来搀扶,“侯爷!您怎样?” 但见自家侯爷晃了晃脑袋,慢慢站直了身子,抬眸看了看他们。 两兄弟对视一眼,怎么感觉侯爷有点不对劲? 褚音收回目光,见帅案上所有的公文都已整理妥当,便道:“不早了,都歇了吧。” 起身进了内帐。 内帐之中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还摆着一个炭盆,炭火正旺,一室温暖如春。 早先的松枝也换了个大罐子养着,青翠欲滴,满室都是松枝的清香。 可见容安方才仔细收拾过。 因为内帐轻易不许人进来,所以这些事应该都是他亲手做的。 褚音心中一暖。 暂时没有睡意,便过去翻看容安留给她的信。 这一次没有什么情意绵绵的话,但容安郑重保证:“我会帮你保护好你在乎的所有人。” 褚音眼眶发热,她已经知道容安派人去苏城的事。 所以这个“所有”也包括苏城的家人和族人。 两人互换这么久,她感觉容安替她做的事情,远远超过她替他做的。 从容金和容木日常的表现来看,其实容安原本是个不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 也可能是自幼养尊处优,什么都享受过了,便也不在乎了,再好难道还能好过皇宫? 多年军旅生活,让他对吃穿都极不讲究。 然而自己每次回来内帐之中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便是自己没想到的事情他都考虑到了…… 若不是他倾心自己,怎能做到这种程度? 相比较而言,她觉得自己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这一夜几乎无眠。 洗了个冷水脸,立刻精神起来。 要做的事情很多,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儿女私情。 过了几天,各军的回信陆续抵达,各位将帅都感谢了冠军侯的提醒,说他们会多加防范。 与容安关系比较好的几位还说会仿照他的办法彻查全军。 褚音略略放心。 不放心也没办法,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后续如何就不是他们能把控的了。 北地的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八月底下了第一场雪。 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褚音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有大雪,来年便不会缺水。 忧的是大雪对于军民来说都是一场考验。 所以都不待雪停便派人出去清理积雪。 扫出来的雪都运送到洼地倾倒。 低洼地带往往是干涸的湖泊或者池塘。 在上冻之前已经派人清理、深挖过,用于储水非常不错。 若是降水量大的话还可以用作泄洪。 特别是通往各城和驿站之间的道路,必须保证通畅,路面就不能有积雪。 苏城地处江南,冬日不长,也没有多么寒冷,数年间都难得见一次雪。 她前世在京城倒是每到冬日都能见到雪,只是在况府的时候她要与况府中人斗智斗勇,到了宫里又要防备陈太后下毒手,殚精竭虑,根本就没有闲情逸致赏雪。 第四四零章 冒雪至 如今看到那大团大团的雪扑簌簌往下落,竟然有种辞穷的感觉。 张珩今日不当值,和几个年轻将领在打雪仗,他们没注意到褚音站在帅帐门口。 一团雪球打偏了,直奔褚音。 褚音动也未动,因为她动也躲不开。 眼看雪球就要砸在脸上,容金伸手将之打飞。 张珩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邀请:“大帅,一起来啊!” 褚音摇摇头,“你们玩。”转身回了帅帐。 张珩忍不住和同伴们嘀咕:“大帅年纪和咱们差不多啊,怎么一点都不贪玩?” “你还说!”同伴取笑道,“当心你叔叔又骂你! “咱们大帅乃是天神临凡,岂是我等凡人能比的? “身为一军主帅,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出来看看雪怕都是挤出来的时间。” “侯爷喝碗鸡汤,”容金送了加餐过来,“上次陈奉将军和小张将军去‘借粮,还带回来几千只风干的鸡鸭和其他肉类。 “伙头营仔细计算过,咱们过年的时候都不必太拮据。” 褚音笑笑,帅帐很大,除非议事召集众将,否则哪怕点了三四个火盆仍觉得冷嗖嗖的。 她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周边的村落派人去看过没有?” “侯爷放心,”容金微微含笑,“村民们的房屋都是咱们帮着加固过的,都很结实。 “牛羊圈也都很妥帖,雪稍微小一些村民们就会出来扫雪,并不会影响日常出行。 “村里的道路都是咱们之前帮着修过的,清扫出来的积雪都推到了道路两边的沟渠里。” 褚音很满意,“咱们之前种的树怎么样?会不会被冻死?” “这个您就更应放心了,”容金道,“树根周围都用石头垒了坑,一则方便浇水,二则也能起到固定作用。 “根部还压了厚厚的草木灰。 “大部分树木还用麻绳缠绕了半人来高。 “只是麻绳数量有限,不能给所有树木都用上。 “但有经验的村民说其实积雪也可以起到防寒的作用。 “所以下了第一场雪之后便自发去把自己负责的那片树用雪围起来半人高。” 虽说村民们这么做极大可能是因为可以从军中领钱,但只要能提高那些树木的成活率,就是值得的。 容金道:“因为新种的树都比较脆弱,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等过几年应该就不必如此了。” 褚音也是这样认为的。 帐外传来容木的声音,容金侧耳听了听,帮褚音整理了一下帅案,“左大人来了。” 褚音便起身迎了出去,这种天气,左谦怎么过来了? 左谦穿着狼皮做的棉衣,头上戴着狼皮帽子,围着狼尾做的护颈,只露出两只眼睛,看起来十分臃肿而滑稽。 见到褚音,忙摘掉手上带着的毛皮护手,拱手施礼:“大帅。” 褚音还礼,将他让进帅帐,容金容木送上热茶点心。 摘掉了帽子和护颈,便可看到左谦的脸仍旧冻得通红,他才刚坐稳便急切说道:“下官冒雪前来,有事相求。” 第四四一章 求援助 褚音让他先喝杯热茶暖身子,“左大人慢慢说。” 左谦连喝了两杯茶,打了个哆嗦,热茶下肚,反而显得身上更冷了。 容金过来道:“左大人把外衣脱下来,卑职帮您去烘一烘。” 左谦还有些迟疑。 容金便道:“您身上已经冷透了,便是帅帐里不冷,您也暖不过来。 “把外头这冷透了的衣裳脱了,才更容易缓过劲来。” 左谦的贴身小厮不敢劳动容金,忙过来帮着把狼皮袄给左谦脱了,拿去烘烤。 容木又拿了一双厚棉鞋过来,“这是我们侯爷备用的,您先换上。” 左谦的脚都冻木了,没有半点知觉。 换上烤得暖烘烘的鞋子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赶忙跟众人道谢。 褚音自己没时间做鞋,穿的鞋子都是景阳长公主着人送过来的。 皮面防水,内里加了兔毛保暖,穿起来十分轻便。 这样的鞋子有十几双。 左谦的脚比容安的要小一些,所以只打算暂时借着穿一穿,等自己的鞋子烤干了还是要换回来的。 这些事褚音并不在意,那鞋子又不是自己穿过的,送了他也无所谓。 只是静静等着左谦的下文。 左谦身子暖过来,开始流鼻涕。 容木又送过来一碗姜汤。 左谦颇有些不好意思,“下官简直是来给大帅添乱的。” “若无急事,左大人也不必顶风冒雪前来,”褚音道,“有什么话请直说。” “是,”左谦叹了口气,“没有遇到风雪才知道我们之前的预估有偏差。” 他从来不知道风能大成那样,直到亲眼看到拳头大的石头在面前滚滚而过。 更不知道雪能下那么大,一团团的雪,简直都有自己的手掌大,就那么绵绵不断从天而降。 脚下转瞬就能积下几寸厚。 虽然金戟关及时动员了军民去扫雪,但并不能完全杜绝危险的发生。 因为白天还好说,晚上光线不足,温度骤降,也不适合户外活动。 积雪带来的直接危害还不算大,主要是取暖问题有些棘手。 本来边地的树木就少,百姓们烧柴都很节省。 哪怕官府可以平价售卖石炭和石油,但也是限量的。 每家每户的那点存量,根本不足以支撑度过整个漫长的冬天。 左谦道:“所以下官来和大帅商量,给边地十八城的石炭供应能否再增加一些?” 石炭山和石油的管控权目前还在容安手里。 “石油呢?”褚音问,“石油的口子不缺?” “缺当然是缺的,”左谦叹口气,“但是石油的危险性比较高。 “若是管理不当很容易出现火灾。 “石炭的安全性就高多了。 “所以每家每户的石油数量都是定额的,供给日常照明用。” 新建的城池什么都缺,其实不光存在取暖问题,连粮食都是个大问题。 “今年有官府和军中援助,百姓们便是吃不太饱,也不至于熬不过严冬。 “待来年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褚音颔首,“好,民生乃是大事,必须办妥。” 两人才说到这里,外面脚步杂乱,有亲兵在外喊道:“圣旨到!” 第四四二章 圣旨到 褚音与左谦对视一眼,两人整理衣服走了出去。 传旨官已经进了辕门,来的一共有四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冻得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出来。 褚音忙命人将之从马上抱下来,直接送去帅帐,叫军医官火速过来。 四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军医官赶紧让人用盆端了雪进来,先用雪把四人的手和腿脚搓热,然后才给换上干净棉衣,喝热热的姜丝粥。 四个人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才感觉活了过来,一边看着军医给自己涂抹冻疮膏一边喊疼。 军医忙活的时候,褚音就避到了内帐,一直等外头收拾妥当了,才出来。 传旨官见了她赶忙站起来,躬身施礼,“侯爷,下官等失礼了。” “不妨事,”褚音摆摆手,“天使请坐。” 刚才是感觉冻伤的地方疼,现在身子渐渐暖过来,四位传旨官只觉得麻痒难耐,总想去挠一挠。 左谦已经有经验了,忙道:“千万别挠,破了容易流脓,就更不容易好了。 “冻伤之后一定要格外注意保暖,来年若不注意,很容易再犯。” 几人赶忙道谢。 褚音知道,圣旨上一定不是什么急事,若有急事,早通过紧急通道送过来了,或者容安也能拿到第一手消息,也不可能耽搁这么久才来到军中。 从京里到边地,道路难行,有经验的骑兵可能还会用时短一些,若是寻常人,怕是两个月的时间都算短的。 如今许太师还没进京呢! 传旨官捧着热水,道:“这种时候,咱们因陋就简,侯爷也不必摆设什么香案了,咱们就这样宣旨吧。” 褚音和左谦都站了起来,整理衣服就要跪下。 传旨官忙摆手,“不必不必,陛下说了,冠军侯在外劳苦功高,有些事很不必走形式。” 说罢从包袱里拿出用油布包了几层的圣旨,双手奉上。 褚音也双手接过,展开一看,却是关于对陈启的处置办法。 褚音看罢也给左谦看了看。 左谦笑道:“若不是这一道圣旨,陈启是谁,下官都不记得了。” 传旨官道:“陛下还给了下官等一道口谕,让下官等把边地十八城的地形绘制出来,带回京去。 “因为朝中颇有些老大人说筑城所需银两过巨,给国库造成了太大的压力。” 褚音便知道文昌帝派人来传旨不过是走个形式,为的就是堵住朝中那些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只知道攻讦别人的大臣。 因此便说道:“天使们一路辛苦,先安顿下来。 “正逢雪天,不宜出行,等雪停之后,天使们便可以去各城转一转。” 只是看地形图能看出来什么?不身临其境,便不知城池到底是怎生模样。 几位传旨官一口答应下来。 一进北地范围他们便叫苦连天,不光道路难走,天气还十分恶劣, 往常一日就能走完的路程,至少要多花一倍的时间。 今日一早从驿站出发时还好好的,等离开驿站半个时辰就突然开始下雪,而且越下越大,若不是有路标,怕是他们都要迷失方向,在荒野之中冻饿而死。 第四四三章凤仪宫 十月初六是太后寿诞。 今年正逢太后七十六岁大寿,所以文昌帝下旨大办,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了。 因皇后抱恙,此事便交给了谢贵妃和景阳长公主。 安阳长公主听说之后,特意进宫恳求陈太后,得了协管之权。 因她脾气不好,景阳长公主又不是个肯让人的,两人颇闹了几场矛盾。 安阳长公主还想闯入凤仪宫。 被闻讯赶来的文昌帝训斥了一番。 安阳长公主便大哭一场,数落文昌帝偏心。 文昌帝无奈地道:“别人不说,你皇嫂素日待你不薄,如今她在养病,你来凤仪宫大吵大闹,是何道理?” “景阳说皇嫂病了,”安阳长公主理直气壮地道,“可是每日往来凤仪宫的太医怎不见几个? “臣妹有理由怀疑,景阳别有用心,是要暗害皇嫂!” 景阳长公主好整以暇地道:“皇姐,你若有证据只管摆出来,若没有证据,那便是血口喷人。” 正闹得不可开交,陈太后来了,先是给两位长公主各打五十大板,然后跟文昌帝说道:“哀家与皇后不光是婆媳还是姑侄,这孩子素来孝顺,哀家也极疼她。 “只是哀家本身也头疼脑热的不断,没能过来瞧瞧她。 “今儿巧了,既然都在这儿,咱们就一同去探望探望,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文昌帝略一犹豫,看了看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轻笑道:“母后都这样说了,儿臣哪能拦着? “只是皇后病了有些日子了,容颜憔悴,人也懒怠,若是有礼仪疏忽之处,还请母后不要怪责。” “哀家是这等不讲道理的?”陈太后把脸一沉,“也要见一见才能放心。” 说着当先往凤仪宫走去。 安阳长公主紧随其后,甚至还挤掉了齐嬷嬷的位置,亲自搀扶着陈太后。 景阳长公主冲文昌帝笑了笑,“皇兄也请吧。” 文昌帝皱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安阳皇姐喽,”景阳长公主撇着嘴道,“她这么多年,空长年纪不长脑子,甘愿给人当刀使,我有什么办法!” 陈皇后一身素衣,散着头发,因在佛堂之中不见光,脸色确实有些发白。 再加上她忧思重,不思饮食,人瘦了很多,看起来确实像是久病之人。 但得知太后和皇帝都来了,她便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早早拜伏于地。 陈太后皱皱眉,皇后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倒像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了? 文昌帝也十分意外,他不见皇后也不过短短两个月,怎的她头上就多了这么多白发? 安阳长公主忍不住惊叫出声:“皇嫂,你这是……是不是景阳虐待你!” 说着扭头恶狠狠瞪向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耸耸肩,“皇姐高兴就好。” “你这什么态度!”安阳长公主提高音量。 文昌帝沉下脸来:“安阳,你是来探病的!” 安阳长公主悻悻然闭了嘴。 文昌帝命人去搀扶陈皇后,关切问道:“梓童这两日感觉还好?” 虽然不见面,但文昌帝隔一日就会派人来问候一番。 陈皇后勉强笑笑,“还是老样子。”若不看着陈太后殒命,她怕是迈不过这道坎! 害了自己的长子,夺了自己幼子,还要杀死自己的父母兄弟! 这哪里是自己的姑母,分明是个要人命的恶鬼! 陈太后仔细看了看陈皇后的气色,叹道:“你也该好好保重自己才是。太医怎么说?” 这是一章肥章哦~~ 今天三章放一起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月底了,是不是该加更了? 宝子们给点票票支持呗?票票越多,加更的动力越足哦!哈哈哈~ 第四四四章 是心病 “还能怎么说?”陈皇后自嘲地笑了笑,“只说儿臣郁结于心,不思饮食。 “只给开了些疏散开胃的药,吃与不吃,都没什么不同。” 陈太后皱眉,“你贵为***,尊荣无比。儿女双全,皇帝还对你格外敬重,你又有什么好郁结的?” 陈皇后目光转向她,面容格外沉郁,“母后,人心是最复杂的。 “儿臣自己也是这样开解自己的,如今已经是这般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都没用。起先只是胃口不好,时日久了,看到饭菜都觉得反胃。 “唉,儿臣自然不能与母后相比,母后福寿双全,儿臣怕是不能有您这样的好运了。” 陈太后觉着刺耳,责备道:“这不是胡说!你还年轻,少思少虑,自然便能长寿。” 陈皇后做出疲倦的样子,仿佛呼吸都有些困难,半阖了眼睛,气喘吁吁地道:“母后,陛下,我……实在不能支持,要回去歇着了,还请恕罪。” 文昌帝忙吩咐凤仪宫的宫女:“快送皇后进去歇着!” 又跟陈太后说道:“母后,皇后抱恙,需要静养,咱们还是出去吧。 “若您兴致还好,咱们一同去谢贵妃处,瞧瞧她准备得怎样了。” 陈太后兴致缺缺,“不是有安阳和景阳在帮忙?哀家不去了,提早看了,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安阳长公主笑道:“母后放心,保证让您赏心悦目。” 她亲自送陈太后回去。 文昌帝和景阳长公主目送着她们走远了,才问:“皇后是真的病了?” “心病吧,”景阳长公主叹道,“您说,不光悼贤太子,皇后的嫡亲兄弟姊妹也没一个能逃脱太后摆布。 “还死了两个兄弟,如今她娘家成了那个样子,心里能好受么!” 顿了顿道:“如今凤仪宫有臣妹守着,苍蝇蚊子也休想进出。 “所以目前皇后还不知道陈启犯事的事。 “也是咱们棋差一着,竟没想到太后和陈家竟然把那么多罪名都推到了陈启头上! “当真追究起来,皇后这凤位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文昌帝冷笑一声:“朕岂能让她得逞!” 景阳宫长公主笑道:“皇兄别是嘴上说的厉害,到头又要手软吧?” “景阳啊,”文昌帝无奈地道,“真当朕是面团捏的了?” 景阳长公主笑笑:“臣妹是不敢这样想,但别人会不会这样想就不知道了。” 两兄妹没有再回凤仪宫,因为镇北侯容克进宫了,他们要会个面。 容克已经把京畿大营整顿的铁桶一般,战斗力直线提升,虽不能与百战之师相提并论,但与御林军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文昌帝十分满意,道:“因为今年朕身体一直不太好,便与太后商量过不大办,后来朕没什么事了,便不能敷衍过去。 “往年太后大寿,各国都有朝贺,但今年应该没那么多人来。” “即便没人来也可以借此做文章,”容克道,“近日臣便可以带着京畿营到京城附近操练。” 第四四五章破局法 如此这般,一旦京中生乱,容克便能立刻挥师勤王。 文昌帝点头,“不错。宫中防卫如今也还过得去。就看京中如何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原本是陈家派系的人,后来被不动声色替换了。 但陈家在五城兵马司渗透多年,若说五城兵马司指挥起来如臂使指是肯定做不到的。 哪怕提前安排了人手。 京兆府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容克道,“臣特来请旨,允许臣派两千人化整为零隐蔽在京中,作为奇兵,一旦生乱,他们便可迅速平乱。” 文昌帝略一沉吟。 景阳长公主催促道:“皇兄,你心存善念,别人却不给你留后路! “他们都在计划着逼宫造反了! “您想想,假如他们成功了,等待您的是什么?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 文昌帝把心一横,“好!就按守礼说的去办!” 容克领命,道:“若是城中无异动,等太后寿诞过后,他们便会悄无声息撤出,不会惊动任何人。” 他已经做好决定,这支奇兵交给于赛花带领。 于赛花手底下原来那几个刺头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和街溜子,对京城大街小巷了若指掌。 于赛花正在由他们带领着熟悉地形,寻找藏身地点。 只等文昌帝批准,便可真正行动起来了。 景阳长公主也说:“今日安阳皇姐想要进凤仪宫,一定是受人唆使。方才太后的人进去之后眼睛就像是闪电似的,恨不能连假山都劈开看看里头有没有藏人。” 她冷笑道:“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被他们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定然会给我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 文昌帝安抚性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太后若要动手必会选择寿诞当日。 “破局之法,可还没想明白呢。” 主要是事关机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如今文昌帝信任的臣子不能说没有,但是连齐骏都能背叛,遑论他人。 “朝臣这边倒好说,”容克道,“朝贺过后,必然是在外面设宴的,有臣和禁卫在,不会出什么问题。 “难的就是内外命妇这里。”说着看向妻子。 景阳长公主摇摇头,“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陈家行事向来龌龊,这两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往各府都派了眼线。 “这些人有的做了朝臣的侍从,有的就是服侍女眷的。 “但也只知道有这么回事,想要甄别,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只担心,到时候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潜入宫中。 “不说别的,一旦出现流血事件,便很容易失控。 “我虽然也是个女人,但也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女人的空子还是很好钻的。 “哪怕只有一个人失声尖叫,也会扰乱了所有人的心。 “此时若太后的人出来煽动人心……后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文昌帝沉声道:“前朝也出现过类似的事情,有位皇后想要扶自己的儿子上位,便策划了一场宫变,扣押了朝廷重臣的家眷,逼重臣就范。 “但朕总是觉得,太后行事不会这般简单。” 第四四六章 做准备 景阳长公主与镇北侯对视一眼,其实他们也摸不清陈太后的行事风格。 她的很多手段都挺恶心人的,但是管用。 就比方说往各朝臣府里塞人,联姻只是放在明面上的,甚至都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 真正发挥作用的是那些暗棋。 但暗棋的身份极其隐蔽,很有可能是个跑腿送信的小厮,甚至衰朽残年的老头老妇。 所以景阳长公主才说不好甄别。 文昌帝无奈地道:“那便严格控制入宫的人数吧。景阳,你来负责。” 景阳长公主觉得头疼,这个问题不好解决啊。 通常有资格进宫的官眷都允许带两个贴身伺候的下人,更衣之类的事情好有人伺候。 携带的礼物也不能自己捧着啊! 镇北侯提议:“可以设计几个游戏,借机把主仆分开。” “这个可以!”景阳长公主眼前一亮,“我好好琢磨琢磨!” 文昌帝微笑颔首,“朕把几位辅政大臣召集在一起,好好敲打一番。” 他说不知道哪个大臣可信其实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要员之中有几个是坚定的保皇派他心知肚明,有谁被二皇子拉拢了,又有谁站在陈太后那一边,他也门清。 没有清算,只不过是想坐山观虎斗罢了。 目前陈太后将要有所行动的事情,也已透露给了二皇子那边。 谢贵妃和二皇子已经在积极准备对策。 但哪怕是对景阳长公主夫妇,文昌帝也没有明说。 把正事说完,容克便告退。 景阳长公主一同站起来,“皇兄安坐,臣妹去送送他。” “好,”文昌帝含笑答应,“都是朕没有可用之人,才让你们夫妇劳燕分离。 “待过了这段非常时期,朕定要好好补偿一番。” “罢了,”景阳长公主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又拍拍肩颈,“臣妹也不想要什么赏赐,等过了这一阵子,皇兄再允我们夫妻出去游玩便可。” 容克颔首:“除此之外,臣别无所求。”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腕,“臣本是武夫,如今已经提不动枪,做事全凭一张嘴,并非无可替代。” 文昌帝惋惜地道:“这些年你们在外面就没遇到民间良医?还有小神医呢?当真治不好了?” “治不好了,”景阳长公主目中流露出哀伤之色,“筋脉虽然勉强连上,但始终无法用力。 “不影响吃饭穿衣便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臣妹也不求别的了。 “横竖子固已经能替皇兄排忧解难……就是那孩子没什么心眼儿,皇兄千万别让人坑了他。” 文昌帝呵呵笑道:“你们自己的亲儿子,反而推给朕了?你们时常写信提点一些不就好了?” “我们在外面游历,”景阳长公主道,“今日在此处,明日便不知到了何处,有些地方道路不是那么通畅,往往连个驿站都没有,实在是不方便。 “反正他是您一手教出来的,您总不能中途撂挑子吧?” 文昌帝哈哈大笑,指着她跟容克说:“你听听,横竖都是她有理!” “臣从来不与她辩理的。”容克温柔地望着妻子。 第四四七章 姐妹隙 夫妻二人来到宫门,临别之时,容克替景阳长公主摘掉肩头的一片落叶,轻声说道:“你在宫里万事小心。” “我知道,”景阳长公主也轻声回应,“你的手……” 容克左右看看,悄声道:“我不是离间你们兄妹,但他除了是你兄长,还是皇帝。 “帝心不可测。你凡事不要自作主张,一定要经过他允许才行。” “我如何不知?”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我自幼就在这深宫中长大,自然知道再怎么善良心软的人,坐上那个位置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还是那句话,我们只做分内之事,别的不管。 “待此间事了,给子固操持着完婚,咱们俩仍旧离开京城。 “之前你悄悄训练的那一支私兵一定不能动用。” “我知道,”容克笑了笑,“外头的事不必你操心,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便可。 “许太师就要进京了,我准备在他进京之前悄悄见他一面。” “好,”景阳长公主颔首,“我不能在此久留,你……出宫去吧。” 容克温柔地冲妻子笑笑,转身而去。 景阳长公主一直看着他上了马,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回去。 走出没多远,她的仪仗便与安阳长公主的碰上。 两人谁都没下地,安阳长公主冷笑道:“你别得意!” “皇姐这话臣妹就不懂了,”景阳长公主歪着头打量她,“臣妹有什么好得意的? “皇姐是说镇北侯只守着我一人,还是说臣妹生了个好儿子? “唉,臣妹早就已经过了夸耀这些的年纪,不说也罢。” “你!”安阳长公主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她的驸马覃高与她根本就没有感情,当初挑选驸马的时候是陈太后给做得主,覃高是陈太后的外甥,覃家自然也就是陈太后忠实的拥趸。 但覃高是个花心大萝卜。 一开始还顾忌着安阳长公主的身份不敢乱来,但当他发现安阳长公主就是个纸老虎,而且很吃花言巧语那一套,便开始无所顾忌。 将安阳长公主的地位捧得高高的,最初几年还不许有庶子女出生。 待得到安阳长公主允许之后,才陆续有了庶子女。 妾室也从一开始去母留子,到了最后的母子俱在。 安阳长公主也因此沦为了上层圈子的笑柄。 说来也是可笑,在外面还有几分羞耻感的安阳长公主一回到自己的府邸,被覃高带着妾室和庶子女追捧几句,便又飘飘然起来。 她甚至还把自己的贴身女官送给过覃高。 如今被景阳长公主当面讥讽,安阳长公主恼羞成怒。 景阳长公主轻笑道:“皇姐别忘了自己是皇室长公主,覃家一家住的都是您的府邸,别说那些妾室,便是驸马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怎的反过来还要替人家养庶子女? “臣妹那几个嫡亲的外甥、外甥女难道就没有半点怨言?那也够大度的。” 安阳长公主脸色一变,怎么会没意见! 她的长女就嫁在京中,却已经两年没登过她的门了! 安阳长公主被PUA了哟~ 第四四八章 俱推脱 景阳长公主吩咐人继续往前走,顺便再给安阳长公主一击:“却不知皇姐百年之后,真心实意为你哭泣伤心的是谁,给你供奉香火的又是谁呢! “哦不,你那青年才俊一般的庶子听说不久前被人打断了腿,还需要皇姐养着呢。 “唉,这世上的意外那么多,说不准其他的庶子女——不单是庶子女,便是嫡子嫡女不争气,保不齐也会遇到什么横祸。 “如此说来,皇姐身上的负担还真是不小呢。” 安阳长公主气得大叫,但景阳长公主充耳不闻,她也无可奈何。 安阳长公主用力拍了拍轿辇的扶手,喝道:“还不快走!都傻了吗?!” 景阳长公主很快便去了谢贵妃宫里,继续与她商讨太后圣寿的流程。 才来到庆祥宫外,便看到了属于二皇子的侍从,略一犹豫,还是让人进去回禀了。 不多时二皇子亲自迎了出来,面带微笑恭敬行礼:“姑母您来了,快请进。” 谢贵妃正等在院中,走过来亲亲热热挽住景阳长公主的手臂,笑道:“正巧本宫遇到一个难题,还不知该如何解决,你就来了。” 又指着自家儿子说道:“本宫方才还在说,生个儿子有什么用,这种时候派不上一点用场,让他媳妇来吧,偏生又有了身孕,不能劳神。 “这个时候就知道有女儿的好了! “所以还真是羡慕景阳你啊!得了个那么好的义女。” 景阳长公主笑道:“皇子妃又有喜了?她倒是个有福气的,前几年才给二皇子添了两个小郡主,如今又有了好消息。 “明年二皇子就是儿女双全的人啦!恭喜恭喜!” 二皇子赶紧道谢。他府中女人不少,但如今膝下也只两个嫡女。 他深知,有了嫡子,对于自己巩固地位十分重要,只要皇子妃诞下嫡子,府中其他女人便也可以替他开枝散叶了。 在寻常百姓家讲究多子多福,在皇家也不例外。 儿子多了,对于皇位竞争也是优势。 老三那边有太后支持,看似强势,但他不也没生出儿子呢? 景阳长公主笑道:“我是不是扰了你们母子叙谈?其实我们准备的节目委实不算少了。 “如今都让一起准备着,便是太后圣寿用不上,等过年的时候也总用得上。 “你们先忙着,我晚一点再来。” 谢贵妃按住她不放,“这臭小子能有什么正经事!只不过外头有点风言风语的,他拿不定注意,过来跟我唠叨唠叨。 “但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那些见识!” 伸手拍了二皇子一下,笑骂:“真是见了如来都不知道拜佛! “你姑母见多识广,若是肯点拨点拨你,就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二皇子立刻起身,冲着景阳长公主深深一揖,“还请姑母可怜可怜侄儿。” 景阳长公主眉头一挑,“这话是怎么说的?莫不是府中妻妾之间有什么争风吃醋的事解决不了? “这个姑母可帮不上,你知道的,我与你姑丈只有彼此,我们膝下也只有子固一个儿子。 “因此既不知妻妾不睦是何滋味,也不晓得兄弟阋墙是什么模样。” 第四四九章 狗皮膏 二皇子笑道:“些须小事怎能拿到姑母面前来说! “侄儿要请教的另有其事。” 景阳长公主自嘲地道:“我一介妇人,愚昧无知,其他方面能帮上什么忙?贵妃和二皇子太高看我啦!” 谢贵妃笑道:“景阳,咱们相识多年,你深知我我也深知你。 “咱们说话便不必遮遮掩掩了。 “不是我自夸,昊儿总比那边那位强得多吧? “要说当年的悼贤太子若活着,便是昊儿有心,我也会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悼贤太子……唉,真是太可惜了! “但没有悼贤太子,其余几个又小,能竞逐太子之位的不就是我们昊儿和三皇子了?” 景阳长公主微笑道:“贵妃娘娘,这立储之事,可不是我一个无知妇人能置喙的。 “起码需要皇兄属意,然后朝廷重臣合议才行。 “你既深知我,便该知道,我对权势没什么兴趣。也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就看多了宫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只想远离。” 谢贵妃暗暗冷笑,若只想远离,便不会在这样的关键时期回京了。 镇北侯又是重整禁军,又是重整京畿驻军,算怎么回事? 你这个长公主频频入宫又是为的哪般? 面上却笑道:“知道你淡薄名利,镇北侯也不贪慕权势,你们只想做一对神仙眷侣。 “原不该用这些凡俗之事扰了你们的清静,只是昊儿之前几次登门拜访,你不是去了许太师府上做客,便是带着干女儿到处赴宴。 “镇北侯更是难得留在府中,竟是一次都没见上。 “想在宫中见一见你吧,却也是总赶上有这样那样的事。 “如今好容易得了一次亲近你的机会,你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孩子吧?” 景阳长公主打量着眼前比自己高出多半头,蓄着短须,年近三十的“孩子”,好容易才把溢到唇边的笑压下去。 二皇子恭恭敬敬给景阳长公主行礼,“侄儿不求姑母出谋划策,但请姑母给侄儿一个亲近的机会。” 景阳长公主一脸为难,“唉,你姑丈不在家,若是姑母没收义女,你到我府中坐一坐倒也没什么。 “只是如今家中有个女孩子,便显得没那么方便了。” “那也无妨,”二皇子忙道,“您侄媳妇可以去您那里坐坐啊,正好与妹妹亲香亲香。” “罢了罢了,”景阳长公主忙摆手,“皇子妃身子弱,还是好好养胎吧。 “我听说前面有一胎是个哥儿,就是因为孕期出来走动,遇到意外没了,那之后调养了好几年。 “有身子的人,多小心都不为过。” 二皇子眉头一皱,景阳姑母怎的油盐不进?只得求救般看向自家母亲。 谢贵妃笑道:“你姑母说得对,你媳妇还是好好在府中养胎吧。 “好在如今母妃同你姑母一起筹办你皇祖母的寿诞,你若进宫定能时常见到。 “届时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就是了,你姑母素来疼爱小辈呢。” 景阳长公主嘬了嘬牙花,这母子俩属狗皮膏药的? 今天又是集中更新的一天呢~求票票啦! 第四五零章 有所图 几乎是耐着性子,生硬转换了话题,跟谢贵妃讨论了一阵太后寿宴的事,景阳长公主便起身告辞了。 二皇子随着一同出来,“说来侄儿也有一阵子没去给母后问安了,正巧与姑母同路。” 景阳长公主叹道:“皇后病体未愈,需要静养,你应该也听说了,凤仪宫好些人都被打发了,就嫌他们太吵。 “皇后吃了药,一天倒有多半天在睡,你去了也见不到。” 二皇子道:“哪怕在门外行个礼呢,也是做儿子的一片孝心。” 景阳长公主摸了摸手臂,感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二皇子却毫无所觉,固执地去送她,一路走还一路关心她的衣食起居,嘘寒问暖。 到了凤仪宫外,二皇子果真停住了脚步,对着宫门行了礼,拜托景阳长公主把自己敬献的礼品带进去,便目送景阳长公主入内。 景阳长公主只觉一阵恶寒,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啊! 谢家手中有实权,谢家子弟有真才实干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谢贵妃其实是有些清高的。 她原以为凭借谢家的权势,和二皇子的办事能力,定能在皇位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随着事态的发展,才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陈太后和陈家。 陈氏派系为三皇子所做的那些铺垫,若是当真能成功,定能在民间给三皇子赢来极大的支持。 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那时候二皇子再怎么能干只怕也无用。 而三皇子用的这些手段,二皇子派系也不是没想到过,只是来不及实施。 待三皇子失败之后,他们也不敢轻易尝试了。 谢贵妃便与家人商量着让二皇子拉拢景阳长公主夫妇,这二人一个重获兵权,一个在文昌帝跟前说话极有分量。 还有个手握重兵刚刚为大周打下大片疆土的儿子。 若是有了这对夫妇的支持,二皇子的赢面绝对能压过三皇子。 奈何,二皇子始终没能找到亲近这对夫妻的机会。 再者,三皇子埋在二皇子府中的暗桩刚被找出来,问出了不少三皇子那边的事情,知道陈家那边为了推三皇子上位做了好些见不得人的事。 二皇子转手就让人把陈家的一个地方官给检举了。 此人是陈家派在东面海边的一枚重要棋子,不光能给陈家从海上获得重利,而且还是连接东临国的桥梁。 原本还打算从此人口中问出一些关于陈家的机密,奈何此人对陈家绝对忠诚,一得知自己要被缉拿进京,很快便悬梁自尽了。 他的家小都在京中陈家,孑然一身,死得毫无牵挂。 二皇子十分头痛,他一方面更加兢兢业业做自己的差事,哪怕只是兵部一个无关紧要的职位,摆正了学习的姿态,从不指手画脚。 另一方面在朝中树立自己良好的个人形象,谦逊有礼,读书上进,还孝顺体贴,每日都会进宫给文昌帝请安。 便是偶尔有突发状况不能进宫,也会给文昌帝写请安折子。 他的字端正工整,字里行间情真意切。 第四五一章 长大了 因此相较于三皇子的庸碌无能,二皇子在朝中的名声还是相当不错的。 与容安说起此事的时候,容安嗤之以鼻,“母亲,您这是只看到了表象啊!” “怎么说?”景阳长公主反而不懂了。 “我跟您说说... 第四五二章 有想法 不再是那个除了打仗,什么都不往眼里放的毛头小子了。 容安呵呵笑道:“这不是托我父亲的福么!若没有他老人家当年对瞻老伸出援手。 “如今瞻老如何能为我费尽心思筹谋? “儿子这还是间接受到... 第四五三章 有偏差 景阳长公主不住点头:“到底是瞻先生,深谋远虑。 “枉我自诩聪明,竟没想到这一点。” “母亲不是想不到,”容安笑道,“只是您和父亲离开朝堂太久了,早忘了朝中的尔虞我诈是怎生模样。” “少给我戴高帽了!”景阳长公主笑骂一声,“你许伯母还好?你黄师叔一家可好?军中也还好吧?” 这一次景阳长公主是以让褚音给自己诊脉为借口把人接过来的。 容安忙道:“您放心,都好。” “那音音呢?”景阳长公主又问,“边地苦寒,我虽让人加急送了御寒衣物过去,只怕她还是会受罪。” 容安微微叹气,伸出自己的手,看着那纤细嫩白的手指,微微有些出神。 景阳长公主把手按在他手背上,将之按了下去,一脸不忍直视,“你这又是做什么?”一脸的痴汉样! “唉!”容安叹气,“儿子这不是觉得委屈了阿音?要说您儿子的身子皮糙肉厚,也不怕冻。 “但是不知为何,阿音过去之后仍旧十分怕冷,好在她医术好,自己调配了润肤的脂膏,不然真是要生冻疮了。 “那边的寒冷,真的是您难以想象。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班师。” 褚音也不知道为何今生与前世有了那么大的偏差。 前世的时候,冠军侯九月中班师,十一月中抵达京城,随后宫中便举办了庆功宴,军中将士各有嘉奖,阵亡将士皆有抚恤。 按照这个时间推算,便是六百里加急的圣旨也该送到了。 转念又一想,也许是因为今生建设了边地十八城的缘故,有大军在这边震慑,各项事务的推进都会顺利得多。 近来军中甚是平静,边地十八城原本没遇到过的事情也都在逐一解决。 左谦办事能力强,做事效率高,各城的各项文武事宜逐步走上了正轨。 这一日,左谦来找容安:“大帅,下官以为我们可以上奏朝廷请求离开了。 “大致的路线都已定好,接下来便是遇到什么困难,对于各城官员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我们不能过多干涉。 “至于卫所那边,大帅也差不多巡视一遍了,您有什么不满之处?” 褚音笑道:“也没有。各卫所派驻的将领都是随着本帅久经沙场的,他们的对敌经验很丰富,更不要说每人身边都留了谋士。 “攻防方面不成问题。” 左谦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下官想这个问题很久了。 “虽说边地贫瘠,但也不是完全不适合耕种,只是比中原腹地要多花费些心思罢了。 “所以下官想着是不是可以推行屯田?” “左大人所言极是,”褚音颔首,这个问题他也想到过,并且也与容安讨论过一番了,但此事不能由容安提出来,“军中所需粮草甚巨。 “光凭朝廷调拨,时有出现短缺或不及时的情况。 “若当真可以屯田,不光能解决掉军中用粮问题,甚至还可能惠及周遭百姓。 “但是,本帅有顾虑。” 第四五四章 说瞎话 左谦连忙追问:“大帅有何顾虑?” “本帅不懂那些,”褚音把手一摊,“左大人知道的,本帅从来没做过那样的事。 “一来不懂稼穑农时,二来不知如何进行屯田。 “万一出现点什么纰漏,就不是为朝廷和军中谋福,反而是添乱了。” 左谦拈须而笑,“大帅放心,屯田事宜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定下来的。 “若您没有意见,下官就可以草拟奏章了。 “总要廷议之后,才能确定可行不可行。 “那时您已不在此处了,真正主持屯田的应该是各卫所的守将。 “朝廷也会派人来辅助施行,再有当地城守辅助,应当会很顺利。 “您前期不是已经派人调查了本地的民生情况?这个就很有用,不知能否给下官看一看?” “这个简单,”褚音把手一挥,“若不是左大人要,本帅都忘了有这个东西了。 “当时是谋士们建议做的。” 她吩咐容金:“你去把先生们整理好的那些卷宗拿过来,记得擦拭干净。” “是!”容金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容木低头偷笑,大帅真是说瞎话不眨眼啊! 那份案卷他昨天晚上还看来着,对本地的民生很是担忧。 虽说随着石油石炭盐滩开采,本地的百姓不会太穷,但粮食问题始终是个心腹之患。 早前便有谋士说本地也并不是什么粮食都不适合种植。 但侯爷军务繁忙,一直以来无暇分身,这件事也便搁置了。 难得左大人主动提出屯田,当真是正中侯爷下怀啊! 褚音瞟了他一眼,轻咳一声,招呼左谦喝茶。 左谦又与褚音说了几件金戟关最近发生的事。 大约过了一刻钟,容金才捧着几本案卷走了过来,露出老实巴交的笑容:“侯爷,这几本不知哪本是,属下都给拿过来了。” 容木憋笑,大哥这老实人也会扯谎了!他能不知道?不过糊弄左大人罢了! 褚音全都交给了左谦,“大人看看哪些有用吧。” 左谦翻了翻,从中找出调查本地民生情况的那本,“就是这个了,下官拿回去研究研究。” 说着起身告辞。 褚音亲自送到帅帐外,眼看他走远了,才折返回来。 原本放在案头的几本案卷已经由容金收拾妥当。 褚音斜着容木:“你在那里笑什么?” “啊?”容木忙摇头,“属下是听左大人说可以回京了,心里高兴呢!” 褚音便不理他,继续处理公务。 只是天气寒冷,写一会儿字就感觉手已经僵硬了,不得不喝杯热茶搓搓手,缓一缓。 隔了两日,左谦的屯田策便已经写好了,拿过来给褚音过目。 褚音不由击节赞赏,左谦不光文笔好,而且言之有物,动之以情,相信不管是文昌帝还是满朝文武都会有所触动。 次日容安回来知道此事之后也挺高兴,其实他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褚音:文昌帝已经发出明旨,宣容安带兵班师。 许太师已经快要进京了,令大军班师的建议就是他老人家提出的。 第四五五章 离人归 许太师虽然已经离开了军中,但对军中各项事务的担忧并未放下。 他知道战事已经结束,容安长久带兵驻边并非什么好事。 因担心褚音过于操劳,容安特意召集谋士商议班师准备事宜。 谋士们还纳闷:“大帅,陛下并无明旨。” “不过早晚的事!”容安大手一挥,“我们早做准备有何不可?” 谋士们便不再多说。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月,初一日乃是寒衣节。 容安随着许夫人用金箔纸折了很多金元宝。 许夫人还从纸扎铺子里买了不少纸糊的棉衣裤,让人天黑之后拿到大门外焚化。 “这是流传已久的民间习俗了,”许夫人带着几分感伤说道,“其实也就是活人求个心里安慰,到底烧这些东西有用没用,谁能知道呢!” 容安安慰道:“您别太伤感了,世上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才说到这里,便有下人回报说是外头有人敲门。 到了十月初一这日,很少有人还在外面游荡,毕竟都要有些忌讳。 贸然登门更是会被主人家厌恶。 许夫人微微皱眉,“能是什么人?你三位兄长不是说明日才进京?” 许家三位爷进京朝贺,抵达京郊的时候正赶上寒衣节,便与母亲商量,早早打尖住店,明日一早再进城。 不多时第二个下人乐颠颠跑了进来,“夫人大喜!夫人大喜!” 因内外有别,来报信的小厮只站在院中回话。 许夫人看了看身边的婆子,婆子立刻走到门外喝道:“怎的这般蝎蝎螫螫的?什么事?” “老爷回来了!这会子都要进二门了!” 婆子回身要禀报,却见身后的棉门帘已经被掀开,许夫人在容安的搀扶下已经走了出来。 小厮赶忙低头垂手。 许夫人一迭声吩咐:“赶紧让人预备热水,叫厨房准备饭食。” 一边说着一边下台阶。 容安忙叮嘱:“您小心脚下。” 许夫人声音微颤:“你伯父年纪大了,我真怕他……” 容安见老人家眼圈都红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才走出正院没几步,有个丫鬟小跑过来,“夫人,老爷去书房了,让您别着急,稍后就过来了。” 许夫人拉着她问:“老爷好不好?瘦没瘦?精神怎样?” “您放心,”丫鬟满面含笑,“老爷一切都好!”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容安的手,“你瞧瞧,还是我太心急了,走吧,咱们回去等着。 “这一回来就去书房,说不定是有什么正事要处理。” 容安又扶着她回到上房正厅。 但许夫人不停往外面张望,喝水都心不在焉。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头才有丫鬟回禀:“老爷回来了。” 许夫人立刻站起身。 棉门帘被丫鬟挑起,许太师迈步走入。 他除了面色黑了些,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其余跟离京前也没什么分别。 许夫人一颗心落了地,眼泪反而流了出来。 许太师看着她笑,“哭什么?可给我准备了吃的?饿了。” “有有有!”许夫人擦了擦泪,赶忙让人传饭。 如无意外明天开始加更,宝子们给点支持呗~ 第四五六章 老夫妻 许太师又打量了容安几眼,笑容和蔼:“这就是音音?” “是啊,”许夫人把容安拉到身边,“这就是褚小友的女儿音音。 “音音啊,还不拜见你伯父?” 容安忙端正行礼。他做褚音的时间长了,对于女子福礼已经掌握良好。 许太师忙抬了抬手,“好好好,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你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我们夫妻膝下无女,连个孙女都没有。 “好容易你来了,你伯母一定很高兴。” “是,”容安看了看许夫人笑道,“伯母待我极好。我有时候不免会想,若我母亲在,也便是如此了。” 许太师笑着点头,“好好好,伯父还带了一些字画回来,你喜不喜欢?有时间去伯父书房挑一挑。” 容安赶忙道谢,知道他们夫妻必然有些体己话要说,便主动告退了。 等他走了,许夫人才拉着许太师的手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你这老太婆!”许太师无奈地笑道,“不是一直跟你说我很好不必挂念么?” “没见到真人,怎么能放心!”许夫人反驳道,“你若不急着回来看看我好不好,何至于寒衣节都不避讳!” 许太师呵呵笑,“是是是,你说得对!” 许夫人催着他去沐浴,热热地洗一洗能解乏。 许太师沐浴更衣出来,饭菜也都摆好了。 “怎的不见音音?”许太师忙问。 许夫人笑道:“这孩子向来体贴,去厨房看着给你煲汤了。 “她说汤汤水水的养人,自从搬过来和我住,没少让人给我煲汤。 “天色也不早了,喝了汤,你也好歇下。” 许太师摇了摇头,“我已经习惯了路上的奔波,并不觉得有多累。 “晚饭简便些,明日一早要去上朝。” 许夫人笑道:“我晓得的。另外告诉你,三个儿子明日也回来了!” “来给太后贺寿?”许太师眼睛都亮了,“家小呢?有没有一起跟来?” “来了!”许夫人也是笑得合不拢嘴,“都来了! “原先我还说让大孙子先过来,谁知过了没多久,便说要给太后贺寿,索性就一起都来了。” 许太师又问道她的身体状况,“别太累了。” “放心吧!”许夫人伸了伸手臂,“只怕我现在的身子骨儿比你还强些。 “每日音音都带着我们一起练五禽戏,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 “练这个真管用,如今不光咱们府里、景阳长公主府里,便是你那几个宝贝徒弟府里都在练呢!” 许太师不住点头。 许夫人又道:“你不知道吧?音音有一手好医术,等会儿让她给你搭个脉,帮你调理调理,别不服老,这一身老骨头可做不得假。” 许太师心生疑惑:“音音也懂医术?” 许夫人反问:“还有谁也懂医术?” 许太师微微皱眉:“怕你担心,书信上我就没写,其实一进入北地范围,我就开始水土不服,因耽搁了治疗,这一把老骨头差点就回不来了!” 第四五七章 被恐吓 许夫人大惊失色,虽然明知道自家老爷能这样精神矍铄回来,便是有惊无险渡过了难关,但还是难免揪心,“后来呢?” “自然是有人给我治好了,”一时饭毕,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许太师才跟许夫人说,“你猜给我治病的人是谁?” “想是民间名医?”许夫人就要夸民间卧虎藏龙。 许太师摇了摇头:“是在军中治好的。” “你若这么说,那必不是军医,”许夫人微微摇头,“我想不出。” “是大帅,”许太师慢慢呷了口茶,“冠军侯容子固,想不到吧?” “他?”许夫人满面疑惑,“没听说过他通医术啊!长公主也不曾提过。” “想是这等事属于机密?”许太师沉吟道,“艺多不压身。再说像冠军侯这样经常带兵的人,懂医术是好事。” 外面有丫鬟回禀:“音小姐过来了。” 老夫妻便中断了谈话,让人进来。 容安笑盈盈地道:“伯父试试这道汤,天晚了,怕吃多了不克化,特意让人做了这个芍药芙蓉汤。” 许太师吃了一盏,赞不绝口。 许夫人还惦记着让容安给诊脉的事。 许太师忙道:“不急不急,今日天晚了,便是诊出什么来,难不成明日还能不去上朝?明日再诊不迟。” “呸呸呸,”许夫人嗔道,“大晚上的也没个忌讳,今日又是寒衣节!” “好好好,”许太师笑呵呵跟容安道,“瞧你伯母,老了老了,胆小了,年轻的时候中元节晚上出门也没见她怕什么!” 容安陪着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退,请许太师早些歇着。 许太师还要去书房整理一下明日要上呈的奏折,许夫人拦不住,只得由他去。 四更刚过,许太师便梳洗整齐,简单吃了碗粥,便辞别许夫人出门上朝去了。 许夫人摇头叹息,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不得安宁。 容安也早早起来,比往日提早两刻钟练五禽戏,收拾妥当之后,还要赶紧帮忙准备迎接许府那三位爷及其家眷。 住的院子是早两日就收拾妥当的,今日要做的便是午宴。 黄太太也过来帮忙。 黄卿玉还有些紧张,又不好去问容安,亦步亦趋跟在自家母亲身后。 黄太太撵她:“去和你姐姐在一处去,她在忙什么你给打个下手!” 黄卿玉只得不情不愿来寻容安:“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有?” “没有,”容安干脆利落拒绝,“你只记住等会儿人来了嘴甜一点就是了。” “哦,”黄卿玉撇撇嘴,“反正我跟在你身后,你怎么行事,我都跟着就是了。” 容安看看左右无人,提醒道:“你可注意着些!别给我露馅了!” 黄卿玉忙站直了身子,“你放心!” “若出了纰漏,”容安森然一笑,“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总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黄卿玉打了个激灵,“放……放心……不,不会的。” 她也很委屈,别家的小姨子怕是没有她这样委屈的吧?天天被姐夫恐吓! 第四五八章 团圆饭 许夫人三个儿子,长子许敬字敬之,次子许政字德修,三子许放字清远。 许敬今年四十二岁,娶妻刘氏,育有两子,长子许璋,字嘉善,次子许琼。 许政三十九岁,娶妻赵氏,有两子许瑾、许琏。 许放三十七岁,娶妻胡氏,膝下三子许珍、许瑞、许琅。 光是主子就十三口人,再加上仆从,浩浩荡荡将近百人。 这安排起来要颇费一番心思。 许夫人带着容安做这种事原意是给他增加一些管家的经验,——她又不知跟在身边的不是褚音。 褚音没有直系的女性长辈,许夫人便主动担起了教养之责。 男女有别,容安和黄卿玉不必去见男客,只需要和三位夫人打交道。 三位夫人都十分和善,给的见面礼也很丰厚。 容安和黄卿玉给三对夫妇各送了一份苏城特产,许家的七位公子各送了一套文房四宝。 三位夫人直说她们太客气了。 许夫人笑道:“咱们都是自家人,一见面就送东西只是走个过场,往后好好相处就是了。” 又与三个儿媳介绍了黄太太,黄太太颇有几分不自在,自己也没比这三位大多少,却占了个大辈儿。 许夫人跟黄太太说:“你别多心,辈分这东西说不清的。 “比如我娘家辈分就大,我才出生就已经是奶奶辈的人了。 “我这三个儿子成婚都晚,生孩子也晚,在许氏族中已经占尽了大辈。如今充一充小辈有何不可?” 寒暄过后,三位夫人各自回房安置东西。 黄太太便要告辞,“我把音音和阿玉都带走,夫人一家安安静静吃个团圆饭,晚上再把音音送回来。 “过两日,等家里都安顿下来了,我们再请你们到那边去做客。” 许夫人想了想,觉得也行,免得两个女孩子不自在,“往后相处的日子还多呢,也不急在一时。” 没想到中午的时候许太师都没能从宫里出来。 所以午饭许夫人做主,也不必分男女了,大家团团围坐,一起吃了顿饭。 吃完饭,也没让散,各自说说离别之情。 众人问起褚音和黄卿玉,许夫人简单讲了讲,重点提到若没有褚音救治,自己就要毒发身亡了。 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许敬皱眉道:“没想到京中这样不安全,不如母亲搬去和我们住吧。” “这不糊涂话么!”许夫人嗔道,“我走了你父亲怎么办?还是说你们想让他致仕?” 三个儿子都不敢说话了,许太师虽然上了年纪,但深受文昌帝信重,许氏族人也还要靠老人家庇佑。 许夫人叹道:“我倒是早有心让他退归林下,但不是皇上不放么!” 她叮嘱道:“京中最近局势紧张,你们回来了也不要想着到处走亲访友,还是安静留在家里为是。” 一屋子人互相看看,“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许夫人指了指天上,“不过是那一家子的事罢了。” 自家后辈,又是才回京,许夫人少不得要多提点几句。 第四五九章 作提点 “五皇子是不成了,”许夫人稍稍压低了声音,“闹出那么大的丑闻,注定与皇位无缘。 “他也已自暴自弃,成日花天酒地,被皇上斥责了也不知悔改。婉妃也因此获罪。 “如今二皇子背后有谢家,他自己也懂... 第四六零章 挺难熬 清早起来,褚音先看容安留下的日志和信。 黄卿玉赖床,倚在床头不肯动,“姐姐啊,你不知道我这十日有多难熬!” 褚音眼睛没离开信纸,口中应道:“你给自己找点事做,便会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唉,”黄卿玉叹气,“我……我和那个人没话可说,但又不能让人看出来我们生疏,免得以为你我生了嫌隙。 “这也太难了! “那个人虽然顶着你的脸,但是整日凶巴巴的!” “他还欺负你了?”褚音扭头看她,冠军侯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那倒没有,”黄卿玉嘟起嘴来,“就是他眼神太冷,有时候觉得我不听话,还会浑身散发寒气,让人望而生畏。” 褚音失笑:“他自己没有姐妹,不知道如何跟女孩子相处,所以态度差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黄卿玉又笑了起来,“但是他提到姐姐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光,而且会不自觉地带着笑。 “可见是真的喜欢姐姐了! “不过,姐姐这么好,我若是个男子,我也会喜欢姐姐的!” 褚音轻轻啐了一口,“少胡说八道了!你最近没收到什么邀约?” “没有,”黄卿玉摇摇头,“我刚回来住的时候,还能收到几张帖子,但义母进宫后就不怎么出来,和我没见过面,慢慢就没什么人给我发帖子了。 “我一直借口家中有事不方便出门拒绝的。” “嗯,”褚音颔首,“这就好。便是过了这段时期,再出门做客的时候也要处处留心。” 她觉得有必要给黄卿玉身边也安排两个会武功的丫鬟,这个不好麻烦容安,就让张氏帮忙找找。 黄卿玉看到褚音把信都收起来了,便凑过去问:“姐夫前两日问了我个问题。” “什么问题?”褚音不以为意。 “他问姐姐为什么要针对一个叫唐肆的人,”黄卿玉晃了晃脑袋,“后来我从我母亲那里得知,原来唐肆是我大舅母娘家的远房亲戚。” 褚音脸上表情一僵,虽说她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却没想到容安对此会那么在意。 “姐姐?”黄卿玉碰了碰褚音的手臂。 褚音回神,淡淡一笑:“你不提我都要忘了。 “是这样,我无意中得知,这唐肆想要来你们家打秋风。 “我便让人去查了查,这才知道此人其身不正,还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这我能忍?自然要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他和彭家舅母又有那样一层亲戚关系,若是说破了恐怕彭舅母面上不好看,我便没有声张。” “还是姐姐对我好!”黄卿玉抱住了褚音的手臂,撒娇道,“这么替我着想。” “嗯,”褚音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怎么能不心疼?” 黄太太来到门边问:“你们姊妹可梳洗好了?都等着你们呢!” 两姐妹相视一笑,急忙应了一声,互相帮忙梳头整衣,出去与黄太太等人一起练五禽戏。 吃罢早饭,许府那边送来消息,说是中午请他们一起过去吃饭。 唉,读者虐我千百遍,我待读者如初恋。加更来啦!求月票推荐票和五星好评啦! 第四六一章 没规矩 尽管黄征一再说要让许家三位爷与自己平辈论交,但许太师坚持不许,“这辈分可不能乱!” 许琼年纪虽小,却自幼聪慧,颇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故意拿了自己的功课来跟黄征讨教。 言外之意,若是黄征是个草包,那便不配与自己祖父平辈相交。 哪知黄征的讲解通俗易懂,深入浅出,还能给他旁征博引,让他融会贯通。 许琼听得都入了迷,痴痴说道:“我能拜您为师吗?” 黄征哈哈大笑:“我志不在此,研究不多,怕是要误人子弟。” “不会不会!”许琼忙道,“您比我现在的先生讲得好多了!很多时候,他为了炫耀自己学问好,故意云里雾里的,我都弄不明白。 “但是他之前给我讲不明白的事情,您三言两语就能让我醍醐灌顶! “我那夫子,在我们那一带可是最好的一位了。” 许敬无奈地道:“这小子有些聪明劲儿,便总想着走捷径,以为找个好夫子,能令他一日千里。 “是以换了好几位夫子了,都不能令他满意。 “我看,就是欠教训! “本来我准备让他祖父好好教训教训他来着。 “却不知父亲如今忙成这样……” 许太师笑呵呵跟许琼说道:“可见过去你如井底之蛙了! “要知道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故步自封自以为是。” “是!”许琼大声说道,“孙儿知错了!以后定不会再犯!” 又跟黄征软磨硬泡。 黄征不好执意拒绝,只得看向许太师。 许太师道:“你若是要踏实做学问,与你黄爷爷做徒弟倒是不错。 “但你若想要做应试文章,怕是还要另寻名师。 “你黄爷爷不喜欢那些东西。” 许琼用力点头,“我要好好做学问!家里有大哥出仕就够了,我本来从小的理想便是著书立说!” 许太师含笑看向黄征。 黄征无法,只得说道:“暂时来说,我还教得起你。 “拜师之事暂时不用提,如今大家住着近便,你可每日来我书房,我选几本书给你读。 “有不懂之处随时问即可。” “不行不行!”许琼十分坚持,“哪能这般草率!” 扭头跟许敬申请:“父亲,能不能帮儿子准备拜师礼?再请祖父帮忙看看黄道吉日,我要拜师!” 众人都笑了起来。 许太师笑道:“子放,孩子心诚,你就别推辞了。” 许琼转而跟许敬道:“父亲,只是往后咱俩这辈分有点不好论啊!” 许敬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混小子!”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黄征顺势认了这个弟子。 许夫人领着褚音和黄卿玉出来认人。 当许琼得知黄卿玉是黄征的女儿时,眼睛里光芒亮的惊人,急忙过去跟祖母撒娇:“祖母,孙儿虽然还不大,但是定亲也够了,便把这位妹妹定给我吧!” 黄卿玉吓了一跳,脸涨得通红,急忙要往褚音身后躲。 许夫人冷着连斥责:“胡闹!谁教你的规矩!” 刘氏脸一红,忙呵斥道:“三郎,还不退下!”许琼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三。 许琼这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看到黄征满脸不悦,心里咯噔一声。 第四六二章 真服气 刘氏赶忙满脸歉意跟黄太太说:“黄婶婶见谅,都是我们夫妻疏于管教……” 许夫人也沉着脸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可以狂可以傲,却不可以这般不知礼数!” 许太师更直接,命许琼:“拿一本礼记,到外头顶书跪着,不叫你起来,你便一直跪着!” 许琼满面通红,又羞又愧,先无声朝着黄卿玉深深一礼,然后又给黄征夫妇行了礼,才到外面领罚。 许太师严肃地看着长子夫妻:“惯子如杀子,这个道理你们都不懂?” 许敬夫妻满面羞愧,低着头不断认错。 许太师皱眉道:“如此这般,我也不放心这样把他交给子放。不如这样,你们回任上的时候把孩子们都留下吧。 “知道你们都公务繁忙,没工夫教育孩子,反正如今你们老父亲已经半隐退,这些孩子便由我来替你们管教!” 三兄弟各自携着媳妇跟父亲道谢。 他们也没什么不舍得的,能得到父亲的亲自教导,是孩子们的福气。 许太师又转向黄征:“子放,今日请你们全家过来,本来是想咱们好好亲香亲香,没想到……唉,是老夫对不住你!” “太师别这样说,”黄征忙道,“不过是小孩子口无遮拦罢了。您这也罚过了,事情就算了吧。” 许太师很快转过了话题,谢他这段日子为许家做的事。 黄征笑道:“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不值一提。” 气氛慢慢融洽起来,褚音看黄卿玉情绪不高,便和许夫人说了一声,同她一起回了内宅。 黄太太本来要陪着的,但刘氏拉着两个妯里与她攀谈,她便不好走开。 黄卿玉气哭了,“他凭什么这么糟践人!” 褚音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虽然同你的年纪差不多,但很明显他就是个心眼儿没长全的,若是和他计较,不显得你也成了个无知顽童?” 黄卿玉收了眼泪,但还是不高兴,“怎么会有这种人!我一直以为许太师家风严正……” “这位许三郎是个天才,”褚音解释道,“从前我便听许伯母提起过,说他三岁开蒙,七岁就读完了四书,八岁能诗,九岁能文,十岁便开始不停换夫子,因为哪怕饱学之士也很容易被他问倒。 “如此这般,身边人自然是对他诸般追捧,父母的宽容度也更高。 “天长日久,酿成无法无天的性子是必然的。 “这样的人若没有个严师严加管教,将来很容易走上歧途。” 前世许太师夫妇过世早,家中儿孙守孝蛰伏,到她死的时候也没听说有过什么事。 黄卿玉随手拽了一片枯黄的树叶在手里,又将之撕成碎片以泄愤,“怎么这样!褚大哥哥也是神童,怎不见如他这般?” “放心吧,”褚音安慰道,“许伯父既然说了要亲自教导,一定不会让他走上歪路的。 “而且,虽然我们都在一个大宅院里住着,但内外有分,男女有别,往后相见的机会并不多。 “换个角度来想,其实他那样说也是为了表示与师叔亲近,可见是真的服气师叔的。” 第四六三章 行有法 黄卿玉重重哼了一声,“我爹才不会把我嫁给这种人!” “那当然啦!”褚音笑道,“你是师叔和叔母的掌中宝,给你挑夫婿自然是要千挑万选的。” 还有她在一旁帮忙把关,这一辈子,阿玉一定会有个好归宿的! 黄卿玉靠在她肩头,小声取笑:“可惜我没有姐姐这样的好机缘,能得到那样的好夫婿!” “还学会调侃你姐姐了?”褚音捏住她脸蛋儿轻轻一拧,“越发口无遮拦了!” 黄卿玉嘿嘿直笑,“不过说来也是姐姐运气好,若那人不是冠军侯不是要糟?” “那也没什么,”褚音淡淡说道,“对付人品不好的人自然有对付他的办法。 “你别忘了,你姐姐我医毒双修,若那人有别样的心思,我便一碗毒药毒死他!” 黄卿玉打了个寒战,“可……可是那样的话,姐姐你不是要顶着别人的身份过一辈子?” “那又如何?”褚音冷冷地道,“总不能让别人顶着我的身份为非作歹。” 黄卿玉摸了摸胳膊,“姐姐,你这个时候跟他好像哦,从前你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 褚音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阿玉,因为我经历过生死了啊!” 黄卿玉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她在军中见了太多生死,忍不住抱了抱她,“姐姐受苦了,咱们不说这个。 “义母让人带话给我,说宫宴的时候我还要进宫,叮嘱我一定要寸步不离跟着许伯母。 “算算日子,到时候是姐夫在这边,那他呢?要不要进宫? “若是不进宫,府里不是只剩了他一个?他肯定不愿意跟我母亲一起待着。” 褚音想了想,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到时候你们商量吧。 “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寸步不离跟着许伯母,便是有人请你过去你也不要答应,哪怕是假借长公主的名义。 “宫里暗藏凶险,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小命儿搭进去。” 见她满面严肃,黄卿玉也不敢怠慢,赶忙做了保证。 秋风瑟瑟,两人便没在庭院中久留,很快去了褚音房间。 眼看房里摆着一口扁扁的箱子,黄卿玉不免好奇,“这是什么?早上过来没瞧见啊!” “是我给许伯母准备的寿礼,”褚音笑道,“早前让人送到绣庄做的双面绣屏风。” 黄卿玉忙问:“许夫人什么时候过寿?” “比太后晚两天,十月初八。”褚音道,“许伯母不准备大办,到时候小辈们过来磕个头就好了。我也帮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不必另行准备了。”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黄卿玉笑嘻嘻跟褚音道谢,缠着她拆开箱子先睹为快。 褚音还没来得及吩咐,便看到白芷在外面来回晃了好几趟,扬声叫她进来,“什么事?” “是南边来的信。”白芷双手奉上,包裹得严严密密,不知里面是什么。 褚音知道这是容安做的吩咐,摆摆手让白芷出去,转身将东西收入了箱子里。 黄卿玉好奇:“姐姐不看看?” “不看,”褚音十分果断,“说不定是什么机密大事,我不该知道的。” 第四六四章 寻礼物 “姐姐,”黄卿玉歪着脑袋道,“我觉得你对姐夫似乎还差着那么点意思。” 褚音瞟了她一眼,“你又想说什么?” “姐姐,”黄卿玉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是真的! “我同你说过的!姐夫每次提到你的时候都两眼放光,脸上带笑,那模样像是吃了蜜一样。 “但你对他就不是这样。 “感觉你对他没有那么交心,或者说在你心目中,他更多的是一个英雄。 “当然啦,姐夫肯定是个大大的英雄。 “但是你们相处的时候,你不能这样待他,显得你多薄情呀!可我姐姐分明是个顶顶温柔多情的人!” 褚音脸上发热,轻轻推了她一把,“小丫头片子满嘴胡说八道!” 黄卿玉又挨了过来,“姐姐别忘了,你只比我大一岁呢! “不知道你及笄的时候是他在还是你在。 “我悄悄告诉你哦,姐夫正找人寻簪子给你呢,说不定就是为你及笄准备的。” 褚音脸更热了,“你又知道了?” “当然啦!”黄卿玉笑嘻嘻地道,“虽然他神神秘秘的,但是一个男人家毕竟对这些东西不懂。 “他曾悄悄问过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簪子,还让我保密来着。 “前阵子我们跟着义母她们出门,在奇珍斋他也格外留意各类簪子。但好像并没有找到合心意的。” 说到这里忽然睁大了眼睛,捂住了嘴,“我是不是做错事了!人家本来要给你个惊喜的,却被我走漏了风声!” 褚音面红如霞,起身倒了杯茶故作镇定,“说不准是你猜错了。好啦,别说这个了,换个话题来聊。 “师叔大概率要在京里多留几年,你可曾想过以后的去留? “家乡的气候固然是我们都适应的,但看看别处的风土人情也不错。” “说到这个我很羡慕义父义母啊!”黄卿玉两眼放光,“他们就是我心目中的神仙眷侣! “姐姐不知道,义父哪怕远在京畿大营,但几乎每日都会安排人给义母送东西,有时候是一束花,有时候是一件首饰,有时候干脆就是一段树枝。 “但义母收到都很欢喜。 “她也惦记着每次给义父送一件衣物。 “我还问起为何不一总送去。 “你猜义母怎么说?她说这样分开来送,关心就是绵绵不断的。 “她还跟我说起过他们之前各处游历的事情,当真非常有趣。” 黄卿玉身子弱,此次进京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远行。 褚音沉吟道:“可惜我长兄已经定亲了,不然你来给我做嫂子也不错,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姐姐怎么什么话都说!”黄卿玉嗔道,“你长兄便是我长兄!我可从来没生过那样的心思! “再说大哥那样的人,也只有薛姐姐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 “说来他们也该完婚了吧?到时候咱们一同回去吃喜酒?” 褚之问幼年便与同乡薛氏女薛莹莹定了亲。 薛莹莹比褚音大三岁,如今是十七岁,是闻名乡里的才女。 “那是自然。”褚音眼里隐现泪光,前世她到死都没能见到家人。 宝子们,这么勤奋的我,不值得鼓励一下吗?值得鼓励一下,得鼓励一下,鼓励一下~~~ 第四六五章 风雨前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十月初六。 容安没有一同进宫,他得在外面做接应,万一宫里出现什么意外呢。 而且京中的情况也不知到底如何,虽说做好了准备,但万一陈太后还有什么他们想不到的阴暗招数呢? 除了过了明路的于赛花手中的千人队,镇北侯还从各处抽调了千人交到容安手中。 容安自己也没闲着,把褚家名下所有镖局的人都整合到了一起。 虽然没经过正规训练,但每个镖局都是有非常丰富的协作经验的。 只要不拆分开,便能像是指挥百人队一样指派任务。 许夫人一早便和儿媳妇们一起,带着黄卿玉换了朝服带着各自准备的礼物进宫去了。 容安一直将她们送到二门,还特意让白芷忍冬跟了去。 如今他身边还有暗卫守着,不会有安全隐患,反而是进宫的这些人让人放心不下。 下午的时候,突然得到消息,说是西山出现命案,京兆尹抽调了人手去查案。 但因为事情比较棘手,陆续又调了三批人过去,京兆府几乎空了一半。 东坊西市也出现故意有人捣乱的状况。 五城兵马司派了一半人手去维持秩序。 容安已经察觉不对,赶忙派人与曹纲取得联络,曹纲那边已经先行派出人去。 虽然明知道这些人是故意捣乱分散人手,却又不能置之不理。 很快曹纲那边传信过来,说是在鸿胪寺为外宾准备的客房中也出现了命案。 不过刚巧当值的是曹纲的人,把事情含混了过去。 幸而周边各国得知太后办寿宴的时间过于仓促,大多数都是派人快马加鞭送了礼物来,使臣如今还在路上。 所以造成的影响还不算大。 容安便准备出门,去外面与容瞻和曹纲接头的宅院,在那里坐镇指挥。 毕竟在太师府里行事不便。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门,曹纲的又一道消息传来:四城门都出现了问题,应该是有人要在城门处动手。 在此处动手的目的再明显不过,那分明是要阻止镇北侯勤王之师入城! 容安快速收拾,干脆都没带甘草木香,只是叫两名暗卫转暗为明,伪装成丫鬟陪着自己一同出门。 甘草木香本要拦着,但容安气势太盛,她们不敢拦。 等找来张氏的时候,容安早已出了门。 张氏不由抱怨道:“小姐出门你们怎么能不跟着!再说不是许夫人再三叮嘱让今天不要出门么?” “我们拦不住啊!”甘草木香都要哭了,“妈妈,小姐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张氏无法,只得说道:“你们在府里哪儿也别去,我出去找找看,若是能把小姐劝回来就更好了。” 她对外面的情况比较了解,知道如今街上多了很多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此时出门必定危险重重。 可等她追出去,哪里还看得到容安所乘马车的影子! 容安到了街上便感觉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氛。 他一路换装,来到那所秘密宅院,路上已经给曹纲送了信,两人几乎同时抵达。 第四六六章 风雨来 曹纲脑门上似乎都写着几个大字:我很忙,我很烦! 容安神色平静,“曹二公子,之前请您摸清京城中有无地下暗道,您可摸清了?” “摸清了!”曹纲取出一张京城地图,上面有几条用红笔标注的线路,“这便是地道所在, “褚小姐请放心,一经发现便已让人给堵死了。” 容安低头仔细看着地图,他对京城地形算是较为了解的,幼年间在宫里见到的地图比这个更详细。 这几日他一直在脑海中回想,因此很快就在曹纲的地图上又做了几个标记。 曹纲一开始还漫不经心,觉得这位娇小姐就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手头还有好些事没做完呢。 但随着地图上出现新的标记,他的精神也全都被带走了。 “这几个地点,”容安敲了敲地图,“曹二公子赶紧派人去,应该还来得及,人手一定要备足,谨防意外发生。 “然后我给你写几张字条,你去另几个地点,找人交给他们千夫长。” 曹纲知道自己不该看着人家写字,他发誓只不经意瞟了一眼。 他瞪圆了眼睛,这!怎么会这样!竟如容安亲笔一般! 容安抬头瞟了他一眼,淡淡解释:“我擅长临摹各种字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不过,请曹二公子放心,我不会利用这项特长为非作歹,更不会冒冠军侯之名做事。” 因为根本不用冒名,我便是冠军侯本人! 曹纲微微颔首,态度比之前多了几分敬重,“褚小姐还有什么高见?” “没了,”褚音放下笔,道,“我自己这边准备了一些人手,我会自己指挥他们,若是曹公子这边有什么消息,还希望与我互通有无,今日我就留在此处不走了。” 曹纲凝眉看了他一阵,终于点头,“好!我知道容子固好些在京中的事情都是褚小姐帮忙料理的,他既然这般信任于你,我也不该有所迟疑。” “理应如此,”容安当仁不让,“曹公子负责收集各处信息,并进行甄别、汇总,我来坐镇调派人手,你看如何?” 曹纲揉了揉眉心,这么不客气的么? “还请曹公子不要迟疑,”容安肃然道,“事态紧急,不容迟缓!若是瞻老在此,我必不会出面,但如今只有你我联手了。” 曹纲咬了咬牙,“好!” 他转身匆匆而去,后续便有消息源源不断送来。 容安立刻调派人手去守住各个城门,保证城门畅通。 另外城中容易发生事端,尤其是容易走水之处也派人严密盯着。 再有就是目前已经掌握的陈家隐蔽人手的地方。这些地方早就安排了人监视,只等信号发出便可瓮中捉鳖。 至于陈家藏匿兵甲之处,也在此时派人去端了,以确保他们不可能造成大***。 却没料到,二皇子府突然着了火,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 二皇子已经离席出宫。 容安命人守好二皇子,一则保护,一则监视。 第四六七章 送回宫 为了给太后贺寿,整个京城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宵禁也取消了。 却不知这样的欢腾下暗藏杀机。 宫外如此,宫内又是怎样? 外命妇上午进宫之后先去康宁宫给太后磕头,然后去凤仪宫外给陈皇后请安。 这两位都是不见的,太后要梳妆打扮,皇后要养病。 然后便是去寿宴举办地广宁宫,广宁宫外殿宽阔,中间通道铺了红毯,搭建了台子,用以唱戏和各种杂戏表演。 东面是宗亲和朝臣们的位置,西面是内外命妇的席位。 命妇们这边还挂了一道薄如蝉翼的纱帘,以示男女有别。 主位自然是留给寿星陈太后的,上首文昌帝,皇后不能来,下首虚设。 细乐声中,文武入席,面前的几案上摆着瓜果茶水点心,大家可以随意交谈。 午时,文昌帝亲自搀扶着太后入座,臣子和命妇们依次上前贺寿进献贺礼。 一直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才算告一段落。 陈太后说了几句话,午宴正式开始。 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午宴结束,残席撤下,重新上了茶水瓜果等物,开始欣赏歌舞表演。 陈太后有午睡的习惯,午宴过后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文昌帝便先送她回康宁宫。 景阳长公主自然不会放心,一个眼神,提前安排好的人手便跟了过去。 陈太后一路走着一路跟文昌帝聊天,语气和蔼,“一转眼,哀家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 “人越是老了,越是怕死。 “其实这寿宴,不办也罢,因为总是会提醒哀家,又老了一岁。” 她摸了摸自己布满皱纹的面颊,“曾几何时,哀家也是明媚鲜妍的。” “母后精神矍铄,”文昌帝笑道,“长寿是福,您就是咱们大周皇室的福星。” 陈太后呵呵直笑,到了康宁宫,她让人准备了茶水点心,“外头还有的闹,皇帝陪哀家吃茶聊聊天吧。 “这个时辰已经过了素日午睡的点儿,睡不着了。” 文昌帝笑着应了。 陈太后便与他说起当年之事,“先帝十几个儿子,其实你并不是最出色的那个。 “你母妃也不受宠,更没有得力的外家。 “你能击败那几个有力的对手,还挺出人意料的。” “是,”文昌帝淡淡一笑,“朕也十分意外。朕当初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一切,没想到会入了那几位元老大臣的眼。 “不过,父皇猝然驾崩,若没有母后施以援手,朕怕是也要与皇位无缘。” 陈太后淡淡笑道:“你是个记恩的孩子,这些年待哀家着实不错。也不枉哀家当年冒险。” 说到这里她突然提起文昌帝的生母孝贤顺皇后,“当年她只是个小小的婕妤。 “而哀家也非先帝元后,当年我和她还算是有几分交情。” 文昌帝露出感伤之色,“母亲过世早,朕对她的印象都模糊了。” “能有一个做皇帝的儿子,她也算是有福的,”陈太后笑道,“不然怎么能追封皇后依附帝陵?” 文昌帝长叹一声,“儿臣倒宁愿她还好好活着。” 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第四六八章 完心愿 陈太后脸色一变,若是当年的顺婕妤还活着,必被尊为太后,自己这个先帝继后岂不尴尬? 可从未听说过哪一国哪一朝同时出过两位太后! 文昌帝见她脸色不对,忙道:“母后别多心,便是朕的生母还活着,也不能与您比肩的。 “儿臣只是盼着能有一个孝顺生母的机会。” 陈太后淡淡说道:“人总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但身为子女有好处总是第一时间记起自己的亲生父母。” 文昌帝腹诽:您对我们兄妹可没有什么所谓的养恩。您被封为皇后的时候,朕早就开府了! 嘴上却笑道:“这是母后多心了,朕就不会这样想。” 陈太后微微冷笑。 文昌帝只得又道:“母后对朕的恩情,朕会记一辈子。不光朕记着,朕的儿女也都记着呢。 “您瞧,昱儿不是一直养在您膝下?” 皇子幼年间被后妃养育是人之常情,但到了七岁,便会去皇子所接受统一的教育。 不光有太傅负责教授学问,还会有专门的骑射师傅。 但三皇子周昱不同,他一直在陈太后膝下养到十八岁开府搬出宫去。 陈太后叹气:“你知道的,哀家没有儿子,好容易得了个女儿还不幸夭亡了。 “膝下荒凉,便总想能有个孩子承欢膝下。 “别人生的孩子,怕是不舍得给哀家养,哀家只能养皇后生的嫡子。 “那些大臣多嘴多舌的,难道哀家把昱儿养废了? “呵!哀家就没见过比他更乖巧懂事的皇子!” 文昌帝不接这话,只低头喝茶。 陈太后笑道:“对,你尝尝,这茶也是昱儿送来的。 “不说别的,皇帝有这么多儿子女儿,哪一个像他这般贴心?” 文昌帝笑道:“在您跟前长大的,自然要好好孝顺您了。”不在您膝下长大的孩子,您也不待见啊! “今日景阳辛苦了,”陈太后笑道,“当年你们兄妹互相扶持,实在难得。 “你登基之初,他们夫妻也帮衬了你不少。 “如今子固又在外面替你保江山,你可要好好待他们。” “是,”文昌帝颔首,“您说的是。” 陈太后趁势问道:“都说子固的婚事必要你来做主,不知皇帝可有合适人选了?” 文昌帝略一迟疑,景阳长公主已经略略透露了看中褚音的意思,他也觉得那姑娘着实不错,但此事却不能告知太后。 陈太后笑道:“你这里若没有,哀家倒瞧中了好几个。 “等子固班师回来,安排他们见一见吧,都是京城贵女中出类拔萃的。” 文昌帝含糊应着,看了看时辰,“母后,您若精神好些,咱们再去广宁宫吧,景阳和贵妃为您准备了不少节目,您赏光去瞧一瞧。” “不急,”陈太后慢条斯理地道,“哀家还要处理些事情,处理好了再过去不迟。 “今日是哀家的好日子,哀家的心愿也要在这一日完成。 “你说,是不是?” “但不知母后的心愿是什么?”文昌帝问道。 陈太后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颇有几分诡异,“皇帝呀,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头晕?” 第四六九章 等毒发 文昌帝脸色遽变,伸手抱住了头,“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太后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意态悠闲,唇边噙笑,“除了头晕,是不是还四肢无力?” 文昌帝尝试着站起来,但手扶在桌子上却使不出半点力,又颓然坐了回去。 “来……”他想喊人。 “你嗓子也不舒服了吧?”陈太后笑容扩大,“你带来的人早被哀家的人处理掉了,这时候你便是能大声说话也喊不来半个人啦!” 文昌帝伏在了桌子上。 陈太后站起身来,慢慢踱到他身边,冷笑道:“你以为哀家为什么要与你说这么多废话? “咱们有没有母子情,你知我知。 “哀家不过是想等毒性发作罢了! “当年你坐上皇位哀家功不可没,你以为给哀家太后尊荣便是报答了? “先帝任何一个儿子做皇帝,哀家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你若真的孝顺,等会儿便亲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诺要册封昱儿为太子! “不过,那之前,你还得在这份传位诏书上署名,哀家已经命人去取玉玺。” 文昌帝嘶声道:“母后何必这般迫不及待?” “哀家如何不急!”陈太后面有怒容,“若昱儿如同当年的悼贤太子一般,哀家又何必如此!” “显儿……”文昌帝艰难说道,“显儿他……” “呵呵!”陈太后冷笑道,“你怕是不知道,周显那个小崽子是死在哀家手上的吧?” 文昌帝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陈太后笑道:“事到如今,告诉你又何妨?若他是个听话的,哀家便好好护着他长大了。 “可他并不肯亲近哀家,也不肯照拂陈家。 “还曾数次顶撞哀家! “这样的人如何留得!” “所以……”文昌帝难过地道,“你派人淹死了他?” “那倒没有,”陈太后摇了摇头,“再怎么说那也是哀家的亲侄外孙,哀家怎么能亲自动手? “要怪也只怪他心善,哀家只不过把他身边服侍的人都调走,然后让人假装落水。 “他自己要去救人的!怎么就没想过自己不会游水!” 文昌帝闭了闭眼,眼角有一滴泪水滑过。 “你心疼什么劲儿!”陈太后不以为意地道,“反正你有那么多儿子呢! “唉,哀家以为同样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应该也差不多,再有哀家亲自教养,只要心偏向哀家与陈家,便足够了。 “谁知昱儿这孩子,天资与他兄长相去甚远。 “这便少不得哀家和陈家多替他操操心。 “你也放心,有我们在,昱儿一定会成为一个圣明的君主的。” 文昌帝艰难地道:“母后……陈家,陈家……” “陈家怎么了?”陈太后眉毛一挑,“哀家的母族,就该兴旺发达! “若没有陈家扶持,昱儿能有今日? “他可是将来的皇帝! “为大周的皇帝殚精竭虑,陈家居功至伟!” 说到这里她重重哼了一声,“说来都怪你那好外甥!容安这小王八蛋坏了哀家多少好事!” 第四七零章 实言告 文昌帝越发难过:“子固,子固……” “怎么?心疼了?”陈太后冷漠地道,“那是你的亲外甥,与哀家可没一丝一毫的关系! “原本哀家还想用一用他,毕竟他太会打仗了。 “只是养着一头老虎,终... 第四七一章 喜中悲 “你以为你还能号令天下?”陈太后嘲讽地道,“如今你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哀家会让百官都知道,你如今突发恶疾已经不能临朝。 “昱儿被册封为太子之后便可立即监国。 “容你苟延残喘一两年,我们也顺便处理一下没眼色不听话的混账们。 “若我们高兴,昱儿登基可以尊你为太上皇,若我们不高兴,你便可以‘驾崩了!” “这也是母后和昱儿共同决定的?”文昌帝冷静问道。 “当然!”陈太后再次嘲讽,“说起来,昱儿这份果决,颇有你当年的风采啊!” 文昌帝提醒道:“母后派去偷玉玺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怎么还没回来?”陈太后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突然回过味来,猛然扭头看过去,“你怎的说话这般流利了?!” 文昌帝缓缓坐直身子,“因为朕有幸遇到了一位小神医。 “否则,朕也不知道母后迫不及待给朕的饮食之中下了慢性毒。 “不会知道朕的御书房里早在十多年前便被母后布置了陷阱。 “更不会知道,陪着朕一同长大的何大伴早已被母后收买。” “你!”陈太后手指着文昌帝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脸上出现惊慌之色,“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母后派人给朕下毒没多久吧,”文昌帝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朕知道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即便已经被小神医治愈,仍旧在装病。 “御书房里的那玉面妖姬也已经被相似的花草替代。 “何大伴出宫也并不是母后所知道的突发疾病,而是因为他被拆穿,无颜留在宫中,朕念在昔日旧情,送他回乡的。 “还有,陈国丈受你们欺压多年,皇后的亲兄弟,真正的几位国舅死的死残的残。 “陈国丈借着奉母后之命劳军的名义投奔了子固,想要保住全家人的性命。 “因为母后发现皇后察觉了当年显儿身死的内幕,想要杀人灭口了!” 陈太后又倒退几步,“你……这么长时间了,原来你一直在骗哀家!” 文昌帝微微冷笑,“母后,多行不义必自毙!陈家二房并不算完全无辜,这么多年,也替你们做了不少肮脏事。 “但能审判他们的是大周律法,而不是你们陈家的私刑! “您不是一直奇怪,明明被囚禁起来的陈家二房诸人怎的不见了? “那是朕派人劫走的,他们既然有悔过之心,朕必会从轻发落。 “母后啊,就在方才,朕还在给您给昱儿机会,是您自己把后路都堵死了!” “你胡说!”陈太后神色有些癫狂,“你若掌握了真凭实据,必不会给我们留活路! “你只会斩尽杀绝!这是你们周家人骨子里流淌的绝情!” 文昌帝缓缓摇头,“不,母后,您说错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朕并不是对陈家所为一无所知。 “您知道朕派人保护许太师的事吧? “从那时起朕就知道陈家野心不小。 “但那是您和皇后的母族,朕给了足够的宽容,希望他们能迷途知返。” 第四七二章 谁做证 “然而,”文昌帝语气充满了惋惜,“你们回馈给朕的,只有失望!” 陈太后不住摇头。 突然她又大笑起来,“就算你知道了这些又怎样?这是哀家的康宁宫! “宫里宫外埋伏的都是哀家的人!” “朕知道,”文昌帝淡定道,“朕知道母后豢养了不少死士,您还曾经派出去不少人替您杀人,结果都有去无回了,对不对?” 陈太后大惊,“你连这个都知道?莫非,是你动的手?” 文昌帝不答,反问:“母后,那些死士全都是青壮男子,还是从您宫中出去的。 “若被人诟病秽乱宫闱,母后如何解释?” “秽乱宫闱?”陈太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气笑了,“哀家这把年纪了!” 文昌帝垂眸道:“母后何时在康宁宫下挖的密室?” “哀家为什么要告诉你!”陈太后冷冷盯着他,“既然你这样说,那便是哀家这康宁宫已经在你掌握中了? “何时的事?哦,应该就是今日哀家去广宁宫赴宴之时吧? “你的动作够快的!筹谋多时了吧? “哀家早前安排好的人手也被你控制了? “为的就是要哀家的实话? “呵!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哀家随时都能反口! “哪怕你让人偷偷做了笔录!” 文昌帝长叹一声,“看来不管朕怎么做,母后都一意孤行了。 “二皇子府着火,也是母后派人做的吧? “各城门都出现问题也是母后所为?怕镇北侯带兵勤王是吗?” “是!”陈太后大声道,“都是哀家做的!哀家还给进宫贺寿的文武百官下了毒! “听话的给解药,不听话的那便是儆猴的鸡! “哀家会以女眷为要挟,让他们替哀家做些事,一旦做了事,他们便不能再脱身了,哀家便能放心让他们一家团聚。 “自古成王败寇,哀家都说了,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她料定,哪怕仅仅是为了皇家颜面,文昌帝也不能将她就地处死,只要保住性命,她就可以再有图谋!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陈太后吓了一跳,难道闹鬼了? 文昌帝沉声道:“诸卿,都出来吧。” 屏风被人挪开,二十多位大臣出现在眼前,陈太后有着短暂的眩晕。 老镇国公、安国公、许太师、陆幼安…… 不是朝廷元老,便是手握大权的重臣。 完了,全完了!再无任何侥幸了! 许太师沉声道:“太后娘娘,方才您与陛下的对话,臣等尽收耳中。您……” 陈太后闭了闭眼,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输了……”她喃喃道,“哀家输了,一败涂地!” 文昌帝起身,“母后,您身体抱恙,如今好好在康宁宫养病吧。无事便不要出宫了。 “至于您身边服侍的人,朕也会让人重新选一批好的送来。” 陈太后惨然一笑,“哀家知道,这个哀家熟,后宫用烂了的借口,过段时间哀家就该病死了,对吗?” 第四七三章 异变生 文昌帝没有回答,微微一礼,当先走了出去。 身后的诸位大臣脸上神色各异,有的愤怒,有的痛恨,有的漠然,但也都给陈太后行了礼,跟在文昌帝身后出去。 他们一走,仿佛把康宁宫的光也都带走了,陈太后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原本嫌太拥挤的康宁宫此时竟是那般的空旷荒凉。 伺候的人一个都不见,连呼吸似乎都有回声。 她在自己几乎震颤耳膜的脚步声中,挪到大殿中央最华丽的那把凤椅上,缓缓坐了下去。 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这原本是她为陈皇后准备的。 在她的设想里,周昱坐上太子之位,首先就要除掉陈皇后,新皇不能有一个这般无能的母亲。 而太皇太后也不需要给自己留一个隐患。 不独皇后,便是陈家二房也必须斩草除根! 但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两滴浑浊的泪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陈太后拔掉瓶塞,将毒汁全都倒进了口中。 然后理了理身上华贵的凤袍,往后一靠,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文昌帝带领众臣走出康宁宫,沐浴在夕阳下,回头再看这座巍峨的宫殿,仿佛已经笼上了一层阴冷的气息。 文昌帝一摆手,原本就等候在旁边的禁军呼啦啦围拢过来。 他眼神冷厉,喝道:“拿刺客!” 一阵刀光剑影闪烁,本就被擒住的康宁宫地下暗室潜藏的死士,被五花大绑推了出来。 他们穿着绣红色蝙蝠纹样的黑衣,年龄都在二十五岁上下。 文昌帝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当即命人送走审问,然后跟众位大臣说道:“诸卿先回去准备赴宴吧。 “这是皇室丑闻,朕稍后会公布太后遇刺受伤,将封宫休养。 “等过段时间……唉,母后糊涂啊!” 所有人都知道,过段时间太后便会“薨逝”了。 许太师躬身道:“陛下,宫中恐怕还有一阵动乱,为今之计……” 不等他说完,远处跑来一队禁卫军,见到他们便停下脚步,躬身禀道:“广宁宫已经尽在掌握,景阳长公主请您过去赴宴。” 文昌帝微微颔首。 身后众臣互相看看,他们被请到康宁宫,便知道今晚必会有事发生,但到底发生什么事,却猜不到。 广宁宫由景阳长公主坐镇。 此时上场的是幻术表演,为了保持神秘感,男女宾客面前都摆上了一排屏风。 等屏风撤下的时候,台子上的幻术正式开始。 伶人穿着五彩衣裳,朝着台下喷出一口水,看客眼前立刻出现了一条水龙,龙腾而起,在半空中又化作漫天花雨。 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身上,还带着清新的香气,竟是桃花。 没等人们惊叹完毕,台上伶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根竹笛,随着笛声响起,四处有羽毛绚烂多彩的鸟儿飞来,围着他上下翻飞。 所有人看的如痴如醉,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谢贵妃含笑跟景阳长公主说:“这伶人还是昊儿找来的……” 一语未了,那伶人忽然腾空而起,手中长笛化作雪亮剑光,直取谢贵妃。 今日加更来啦…… 第四七四章 三皇子 谢贵妃吓傻了,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还是景阳长公主扯了她一把,谢贵妃才跌倒在地,狼狈地躲过了这一剑。 大殿上惊呼声四起。 女眷这边更是尖叫连连,脚步杂沓,人影纷乱,可见正在各自逃命。 “来人呐!”关键时刻,三皇子挺身而出,大喝一声,“保护诸位大臣与女眷!” 从群臣后方涌现二三十个黑衣侍卫,其中两个护卫在三皇子身边,其余的则前去捉拿伶人。 伶人伸手指着谢贵妃:“你是不是皇后?我们奉二皇子之命取你狗命!” “不不不……”谢贵妃拼命摇头,头上的步摇滑落,惊恐中的她都未曾察觉。 景阳长公主嘴角一勾,“你瞧她穿的是凤袍么?这是二皇子的生母谢贵妃!” “杀错了!”伶人大叫一声,折身朝着三皇子冲去。 谢贵妃哆哆嗦嗦的,面无人色,扯着景阳长公主的袖子道:“景……景阳,他……他一定不是昊儿派来的!” 景阳长公主顺势将她拉起来,“咱们往旁边躲一躲吧。” “真的!”谢贵妃满面慌乱,“你要信我!他绝对不是昊儿派来的!” 台上表演的伶人原本一共有三个,此时全都扑向了三皇子,口中大叫着“为二皇子而战”。 但寡不敌众,很快就在黑衣侍卫的剿杀下命赴黄泉。 隔着一道纱帘,女眷那边是什么情形三皇子看不清楚,但这边的宗室和朝臣全都慌作一团。 武将还好些,虽然赤手空拳,但也做好了挺身而出的准备。 但直到禁军赶来,也没有一个杀手是冲着朝臣去的。 三皇子痛心地道:“真没想到,二皇兄竟然做出这等糊涂事!” 他亲自弯腰扶起身边一位老臣,乃是文渊阁大学士谢九如,还贴心地替他抚平了衣袍上的褶皱。 三皇子一副凛然之态:“二皇兄意图谋反,只怕父皇危矣,来人啊,全力搜捕二皇兄!” 禁军没动。 三皇子有点急了,“你们!看不到这里是什么情形么?若不是本殿有所准备,只怕这里所有的宗亲、朝臣及其家眷,都要殒命在二皇兄手中! “如今还不知皇祖母和父皇是什么情况! “不早早擒拿二皇兄,还等着他酿成大祸吗?” “那么,”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问,“三皇弟又是如何早有准备的?你难道不知带械入宫乃是死罪?” 二皇子周昊出现在大殿门口,衣冠不整,满身黑灰,看起来颇为狼狈。 “呵!”三皇子一声冷笑,“自然是本殿对你的阴谋有所察觉,所以才提前做了布置! “你可知,你安排的杀手差一点就要了贵妃娘娘的命了!他错认了贵妃为母后!” “母妃!”二皇子大惊,目光搜寻着谢贵妃,“您可还安好?” 谢贵妃哆哆嗦嗦地道:“本宫无事。” 二皇子松了口气,看着三皇子冷笑道:“若是本殿安排的杀手,岂能连本殿母妃的形容都不知晓? “三皇弟,你这栽赃嫁祸也未免太拙劣了!” 第四七五章 兄弟斗 三皇子反唇相讥:“焉知这不是你故意混淆视听?”他心里其实是慌的,按计划,二皇子应该被绊在宫外才对。 他们提前安排好的人手会对二皇子进行刺杀,他还派人劫持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致仕官员,准备在混乱中塞进二皇子府火场,制造二皇子囚禁忠良的假象。 哪怕二皇子侥幸不死,也会因为这个罪名彻底与皇位无缘。 可他怎么逃过重重追杀的? 二皇子掸了掸身上的黑灰,“却不知是何人在本皇子府上放了一把火,若非救援及时,二皇子府就要化为灰烬。 “三皇弟,却不知,皇兄我既然要逼宫造反,又为何对自己下此狠手?” “说不准是府里人自己放的火呢!”三皇子梗着脖子道,“也许二皇兄府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比如囚禁了什么人,人家想要脱身,才放了这把火。” 二皇子哈哈大笑起来,“三皇弟知道的这般清楚,是你在皇兄府上安插了眼线,还是根本你在捏造事实?” 三皇子不免有些焦躁,皇祖母怎的还不来?口中却吼道:“二皇兄,方才那些刺客可是为你尽忠了呢!如此连性命都不要,还能是别人栽赃? “你敢说,这表演的伶人不是你亲自接进宫来的?” “是本皇子接进宫的不假,”二皇子冷冷瞪视着他,“但他们难道不是三弟妹介绍给你二嫂的?” 大殿上的皇室宗亲和朝臣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两位皇子你来我往,哦豁,简直比唱大戏还精彩哦! 他们已经被禁军保护了起来,不会有性命之忧,便开始安心看戏。 二皇子从袖中取出一张荐书:“这是三弟妹亲笔,用的纸张上还有你三皇子府的钤记,总不会是有人造假。 “还有,”他把手一拍,立刻有几位颤巍巍的老者相互搀扶着出现在大殿门口,“这几位,一出现在我府中,便被发现了。 “原来他们互相邀约吃茶清谈,但送请帖的人却并不属于他们任何一家。 “追查之下,原来那竟是三皇子府的小厮? “人已拿下,就在殿外,三皇弟要不要见一见? “何时何地,何人下达指令,以何为记,他们可是全都招认了。” 他又从袖中取出供状,“空口无凭,均已画押。” 殿上众人互相看看,竟有此事? 二皇子弹了弹供状,“补充两句,除了小厮们的口供,这里还有份供词,是奉皇弟之命杀本皇子的杀手所述,也已画押。” 他露出痛心之色,“三皇弟啊!你我虽非同母所出,毕竟还是亲手足,你怎的这样绝情? “你想要做太子,跟皇兄直说便是,做兄长的难道还会与你争? “你又何必这般痛下杀手! “你二嫂如今身怀六甲,好悬一尸两命啊!” 三皇子把心一横,脸上出现阴狠之色,“好吧,既然皇兄掌握了真凭实据,我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但你以为你赢了吗? “这殿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你母妃在内,全都身中剧毒了!” 第四七六章 已败露 二皇子一慌,抬手指着三皇子:“你……你怎能这样丧心病狂!” 三皇子转向皇室宗亲和朝臣,“便是你们不在乎你们自己的命,妻女的呢?” 他给自己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们冲上前将那道纱帘扯下。 原本三皇子脸上的得意笑容在看到纱帘后的情景之时,瞬间凝固。 “怎……怎么会这样?” 纱帘后的确有好些女子挤在一处瑟瑟发抖,其中也有几个是他眼熟的,但那不是康宁宫的嬷嬷和宫女? 她们一个个被捆住手脚堵了嘴巴,眼神里满是惊恐。 他扭头看向二皇子,却在他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惊愕。 景阳长公主摇了摇头,“三皇子啊,你想没想过,纵然你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控制朝臣使自己上位,他们心里能服? “天下也没有不漏风的墙,你的所为一旦为天下所知,天下臣民岂能甘心? “对自己的臣子尚且这般不留情面,对待手足尚且这般心狠手辣,又如何做到爱民如子? “百姓们其实并不在乎谁做皇帝,他们所求的不过衣食饱暖。 “但为官做宰者自顾尚不暇,又如何关心国计民生? “得民心者得天下,同样的,失去了民心你又能在那高位上端坐几时?” 三皇子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怒道:“姑母,景阳姑母!你也站到了二皇兄那边是不是? “你也早就发现了我做的事,却并不阻止,而是一步步看我走入深渊,然后在旁边嘲笑!” 景阳长公主摇头叹息:“你错了。三殿下,在本宫眼里,不管是二殿下,还是你,抑或是其他皇子,全都是本宫的侄儿,并无不同。 “本宫对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也不感兴趣。 “只因当今皇帝是本宫的皇兄,他把筹备太后寿宴的事交托给本宫,本宫便不容许出现一点点差错。 “所以,有问题的食材早就被替换掉了,有问题的人也都被处理了。 “前面说的那些话,也是出于一个姑母对侄儿的关爱。 “听与不听,可全都在你。” 说罢她悠然坐下,慢条斯理吃茶。 原本皇室宗亲和朝臣们都被三皇子的“中毒”言论吓了一跳,待看清纱帘后的情形,提着的心慢慢放下,对三皇子的不满都浮在了脸上。 “你们以为本皇子输了吗?”三皇子状若癫狂,“等皇祖母来了,你们便知道,大局是在谁掌控之中了!” 景阳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我没错!”三皇子一声怒吼,“我乃皇后嫡子,成为太子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我不过是想要拿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他转头对自己的护卫吩咐:“让他们都见见血!第一个,拿我的好姑母开刀吧!” 护卫们一声应诺,各持刀剑朝着景阳长公主冲去。 景阳长公主本是与后宫妃嫔坐在一处的,她倒是端然不动,但妃嫔们都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二皇子也有些惊慌,忙喝命禁军:“保护姑母!” 今天更新晚啦 第四七七章 俱拿下 屏风后面忽然冲出一队禁军,将景阳长公主几后宫妃嫔护在身后。 但他们的身手却远非禁军可比,不过片刻,那些黑衣侍卫便全都被拿下。 三皇子惊慌失措往后退去,他身后站着的是威远大将军朱永年。 朱老将军虽然上了年纪,却也不是三皇子的花拳绣腿能抵敌的,伸手在三皇子肩上打了一拳,又扣住了他右臂麻筋,顺利将他手中的长剑打落。 禁军涌上来将三皇子摁翻在地。 二皇子忙请示景阳长公主:“姑母,三皇弟……这该如何处置?” “先绑了吧,”景阳长公主摇头叹气,“本宫看他已经失了神智,莫伤了人。” 三皇子叫道:“皇祖母!皇祖母快来救救孙儿啊!” 二皇子这次亲自拿布团堵了他的嘴,让人带下去关到空屋子里。 景阳长公主命人重新整理大殿,被糟蹋得乱糟糟的大殿上很快又变得花团锦簇。 景阳长公主笑着对皇室宗亲和朝臣们说:“诸位受惊了,现在既已无事,我们便可以继续看表演了,稍后母后和皇兄还要过来参加饮宴。” 众人一咧嘴,方才就是看表演险些看出杀身之祸,还敢看? 景阳长公主笑道:“请放心,剩下的节目都是本宫与谢贵妃精挑细选的,所有的伶人也都是经过严格筛查的,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差池。” 她扭头让人把康宁宫的宫女嬷嬷都带走,重新将外命妇们都请了回来。 外命妇们还不知道方才殿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只是听从景阳长公主指令跟随指引宫女下去更衣了而已。 回来看到殿上的布置与先前略有不同,还有些纳闷。 舒缓的乐声响起,一名舞女上台跳了一支舞,终于让所有人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乐声停止,所有人离座行礼。 文昌帝吊着手臂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那些元老重臣。 景阳长公主见他手臂上缠着纱布,隐隐透出血迹,吓了一跳,忙问:“皇兄这是怎的了?” “唉,”文昌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叹了口气道,“朕好端端陪着母后叙话,谁知竟出现了刺客。 “朕这还算是轻伤,母后伤得比较严重,至今昏迷未醒。” “还有此事?”景阳长公主脸上的吃惊并不是完全作假,她是真的以为文昌帝受伤了。 文昌帝点了点头,严肃地道:“朕已派人严查此事,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了。 “不管怎样,不能辜负诸卿对母后的一片心意,宴会还是要继续的。 “景阳,吩咐开席吧。” 宗室之中,站出了常山郡王,朝着文昌帝躬身施礼:“圣上有所不知,这宴会恐怕进行不下去了。 “方才您没来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三皇子……唉,这件事还请圣上亲自审问。” 文昌帝看向景阳长公主,景阳长公主轻轻点头:“三皇子如今就在空屋子里关着,的确需要皇兄亲自审一审。” 第四七八章 有防备 文昌帝深深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道:“罢了,既是如此,便都散了吧。” 于是殿中众人纷纷起身叩头告退。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大殿转瞬空阔寂寥。 景阳长公主紧张地问:“皇兄,您的手臂…... 第四七九章 心生凉 景阳长公主眨眨眼,“怕是遇不到吧?如今他公务在身,怎好私自回家?” 文昌帝笑笑,没说别的。 景阳长公主倒退数步,转身出了广宁宫。 走在宽阔的宫中道路上,景阳长公主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抬头看天,一钩新月,满天星辉。 这皇宫终究是冷的啊! 清莹忙把早就准备好的手炉奉上。 景阳长公主默默抱住,没说一句话。 待出了宫城,许夫人领着黄卿玉迎了过来。 景阳长公主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回吧。” 许夫人担忧地望了一眼宫墙内,许太师命人传话给她说是今晚不能回去了。 许家三位儿媳也过来跟景阳长公主打招呼。 景阳长公主勉强打起精神,“天黑了,冷,都早些回去吧。” 黄卿玉过来扶住她,“义母,不然我今晚过去陪您吧。” 景阳长公主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于是众人分别上车。 回程之中,黄卿玉轻轻替景阳长公主捶腿,长公主则微阖双目假寐。 清莹和清涟守在角落里,谁都没说话。 这样寂静走了几乎半程,景阳长公主才睁开眼睛,跟黄卿玉说:“不如你们一家都搬到长公主府来吧。 “我那府邸也不小,你义兄长年累月不回来,便是偶尔回来了,也是住在他那冠军侯府。 “空房子有的是。 “许府能给你们的庇护,长公主府一样能给。” 黄卿玉迟疑一瞬,试探着问:“是不是我们住在许太师府上,会给义父义母都带来麻烦?” 景阳长公主含笑抚了抚黄卿玉的头发,“不错,你长进确实不少,遇到事情知道动脑子了。 “不过这样的事自己心里想想就好,不必说出来的。” “是,阿玉记住了,”黄卿玉轻轻点头,“这是大事,我需要和父母商量一下,请他们定夺。” 景阳长公主“嗯”了一声,继续闭上眼睛假寐。 回到自家府邸,换了便服,又在黄卿玉的陪伴下吃了半碗鸡汤面,景阳长公主的情绪这才好了些。 笑着问在许府的事,“你不回去住,跟你姐姐打招呼了没有?” “许夫人会替我说的,”黄卿玉笑了笑,“义母放心,姐姐不会为这点事跟我生气的。 “阿玉是个愚钝的人,虽然进了宫,可是宫里是讲规矩的地方,多一步路不能走,多一句话不能说。 “我只是跟在许夫人身后,让磕头磕头,让吃茶吃茶,也不曾与别人攀谈。” “这就对了,”景阳长公主赞许地道,“守拙才是长久之道。 “对啦,你义兄跟我说让我帮忙操持一场婚事,一直都忙,过了这几天你也来帮帮忙。 “经历的事多了,才能处变不惊。” 黄卿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问要成亲的人是谁,新娘子可曾进京,婚礼是按照京城习俗还是原籍习俗来办,等等。 景阳长公主见她感兴趣,精神振奋了些,仔细告诉她:“那人是你义兄身边的贴身护卫,最是沉稳干练,是你义兄身边的得力之人……” 第四八零章 掌全局 这一晚容安没回许府,让白芷回去告诉许夫人,说是被景阳长公主接走了,陪伴黄卿玉。 许夫人并未起疑,这一晚她也担惊受怕的。 许家三兄弟带着小辈在外院,小辈们并无入宫资格,是以仍旧懵懂无知。 三兄弟虽然席位不高,但也是切实经历了那一场变故的,尽管许太师没有亲口吩咐,但他们也都知道该守口如瓶。 只是心口如同压了块石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也终于明白为何太后圣寿之前母亲便有了那样一番叮咛,老人家说不定早有预感。 许夫人这里也再三叮嘱了儿媳妇:“在京里不同于在地方上,该装聋子的时候装聋子,该装哑巴的时候装哑巴。 “别以为关起门来说话便不会传到外头去。” 儿媳妇们互相看看,纷纷点头,“您老人家放心,我们不是傻子,不光要装聋子、哑子,必要的时候还会装瞎子呢!” 许夫人呵呵笑:“你们能看明白就好。折腾一天了,都回去歇着吧。” 可她躺下之后也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容安却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宫里文昌帝能够完全掌控,但偌大的京城,谁知道哪个耗子洞里藏着邪恶的眼睛? 尽管于赛花起了极大的作用,但褚家的各个镖局,以及曹纲召集的江湖人士也都是无名英雄。 陈太后和三皇子等人除了安排在京中各地闹事之外,还准备冲击各处衙门。 趁乱还要劫掠商行,强抢财物;对那些曾经攻讦过三皇子的人进行杀害,等等。 陈家还给准备了一支军队,一旦宫中得手他们就要抢占各城门,防止容克带人进城。 容克自然也是没的睡。 他带人抢占各城门,虽然协助他们占领城门的人甚是眼生,也未多问。 那些人见到他们过来,立刻便交出城门的管控权,消失在黑暗中。 而容克除了加强四城巡防之外,还派人协助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维持京城内的秩序。 正规军一到,震慑力自然非比寻常,到了四更天,整个京城恢复了宁静。 被点燃的几处宅邸也都被扑灭了,人员伤亡控制在了个位数。 容克松了口气,深深望了景阳长公主府一眼,便带着几个亲兵以及于赛花,进宫见文昌帝。 在宫门外一行人交卸了兵器,跟着引路的太监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内除了许太师、右相陆幼安,六部尚书,几位老国公老侯爷等元老,齐骏竟然也在。 文昌帝都给他们设了座位,身侧高几上还有茶水点心。 容克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将手中的虎符双手奉上,“臣幸不辱命,京城已经完全在陛下掌控之中。” 文昌帝命人也给他搬了把椅子,“大家都累了一晚上,不讲那些虚礼,坐下说话。” “唉,”他深深叹气,神色间满是疲惫与伤感,“皇室中出了这等事,是朕之过也! “朕教子无方…… “也是朕心慈手软,一直养虎遗患,陈家几乎酿成颠覆大祸!” 第四八一章 赞功劳 陈家已经被查抄,陈氏所有为官子弟、亲眷也都被控制住了。 负责办理此事的是大理寺,如今大理寺的监狱已经人满为患。 但陈家树大根深,保不齐就有潜逃之辈,这需要进一步审理才能确定。 因为数十年来的不断渗透,陈家姻亲覆盖面极广,陈家子弟入仕人数特别多。 但他们并不是全都罪大恶极,这个甄别过程可想而知必定十分漫长。 众臣都低下头去,容克自然也不例外,那是皇帝,皇帝说什么都可以,身为臣子,你若当真,便是真的天真了。 文昌帝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好在天佑我大周,朕有这么多忠臣良将,虽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却并未引起朝局动荡。 “今日召集众卿,就是要商讨如何稳定局势。 “朕虽不年轻了,但老骥伏枥,壮志犹在,朕盼着大周能在朕的治理下越发强盛! “前者子固那边捷报频传,他不光给我们增添了几百里的国土,而且还发现了大量的石炭、石油和盐。 “这也昭示着,朕的期盼很快就要成真!” 众臣脸上也都露出笑容,冠军侯真不愧“大周杀器”之称,所向披靡。 容克忙道:“这都是陛下洪福齐天,大周气运兴旺……” “守礼怎的还说这种话?”文昌帝笑着把手往下压了压,“现在子固的名声响彻四方,这难道能做得了假?” “陛下别把他捧得太高了,”容克忙站起来道,“子固就是一介武夫,固然有些练武方面的天赋,但能打胜仗还得多亏手下将士们齐心。 “而这都是因为咱们拥有一位圣明君主,人心所向,才能团结一体。 “独木不成林,若非有将士们舍生忘死,又哪来攻无不胜?” 在场的几位老国公老侯爷纷纷点头,“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没有那些普通士卒的不畏生死,的确便没有主将的功勋。 “但冠军侯也的确功不可没。” 许太师笑呵呵道:“这一次老臣奉命受降,在军中住了一段时日,感触颇深。 “说来都是陛下教导得好。冠军侯时常说自己幼时不爱读书,若非陛下耳提面命,他连兵书都看不懂。 “而且陛下还让人给他选了不错的幕僚,能够及时帮忙分析局势,制定战略部署。 “这些谋臣虽然没有亲上战场,却当真是功不可没。” 众人纷纷点头,容克趁机说道:“正是如此,有勇无谋终究难成大事。” “镇北侯也别太替冠军侯谦虚了,”许太师捋着胡须,满面笑容,“冠军侯的确勇武无敌,听说他曾在阵前一招制敌,对方还是北齐有名的猛将。 “可惜老夫去得迟了,未曾亲见。” “若论到主持大局,”容克立刻说道,“便是军中幕僚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太师。 “子固那些人打仗还可以,稳定边境是外行。 “太师您一定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您便是什么都不做,单单往那里一站,也如定海神针一般。” 第四八二章 北地苦 许太师笑得促狭,“接下来老夫是不是要夸一夸镇北侯虎父无犬子?咱们就别在这里互相吹捧啦!” 他转头朝着文昌帝拱了拱手,“陛下圣明,所以满朝文武才这般恪尽职守。 “北地苦寒,绝大多数人只有这么一个肤浅的印象。 “但苦寒到什么程度呢? “老夫亲身领教过,浅浅与陛下和诸位说一说。 “北地土地贫瘠,能够生长的庄稼种类屈指可数,产量也低到令人难以想象。 “那一方百姓缺少教化,在归入我大周版图之前甚至都不懂得掘井。 “一年三百六十日,当有三百日都是刮风天,风大的时候走石如轮,风小的时候也举伞难行。 “诸位请看,老夫上了年纪,出入都是坐车,饶是如此还被风吹得添了这许多皱纹。 “何况也不只是风大,因为缺少地表水源,缺少植被,沙尘也格外大。 “那边所有人的衣裳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哪怕是刚穿上的新衣。 “人也是灰头土脸的,洗脸出门和不洗脸出门根本就看不出分别。 “最要命的还是吃饭,饭菜里永远都是有沙子的。 “喝水都要闭着眼睛喝。 “睡觉之前必须先抖一抖被褥。” “冬日长达六个月,有些年份一场雪能没过膝盖,数场雪下来,地面物事全都被覆盖。 “有的年份整个冬天只有一两场小雪,极易发生干旱。 “老夫走访当地百姓,据说曾经有个醉汉离席小解,半个时辰未归,同伴找出去发现人已经冻硬了。 “他们也会给自己圈养的牛羊盖房子烧火取暖,不然的话,是真的会被全部冻死。 “别说什么滴水成冰了,便是不小心流点鼻涕也能冻住!” 人群中不断响起抽气声。 文昌帝也皱紧了眉。 “所以,”许太师叹了口气,“北齐心心念念想要侵略我大周,便不难理解了。 “当然,北齐的国土也并不是全都这般贫瘠,他们也有水草丰美之处,那个暂且不说了。 “只是老夫觉得,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打漂亮的大胜仗,全军将士着实不易。 “但是粮草辎重的供应方面,却常常出现紧缺的情况。” 文昌帝把脸一沉,“何人敢把主意打到军中?” 许太师不语,众朝臣也都沉默。 文昌帝眼神犀利看向户部尚书谢朗,“粮草辎重调拨,当归户部管理吧?” 谢朗赶忙站起来请罪:“是臣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他是二皇子周昊的亲舅舅,文昌帝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底下的人你都管不清楚!你这个尚书不是白当了!” 谢朗并不分辩,“是,都是臣无能。” 与谢朗关系颇好的武宁侯忽然说道:“陛下,其实这也不能全怪谢尚书。 “负责军饷钱粮调拨的那位侍郎,是太后亲自送过去的。 “侍郎以下官员多是陈氏子弟及其姻亲。 “臣偶尔过去办事,他们都是鼻孔朝天的,对待老臣这样的尚且如此,何况军中普通士卒?” 第四八三章 臣知罪 文昌帝气得一拍桌案,怒道:“国之蠹虫,国之蠹虫!” 又怒视着谢朗:“太后送去你就收着?你畏惧太后倒也罢了,难道连底下区区一个侍郎都管不住? “户部是给他们开的?他们想塞什么人进去就塞什么人进去?!” “臣知罪!”谢朗干脆跪了下去。 还是武宁侯仗义执言:“谢尚书已经在努力压制了,不然户部早就改姓陈了。 “只是有些时候,某些人狐假虎威,拿着太后手令去调派安排,谢尚书也无可奈何啊!” “你是昊儿的舅舅尚且如此,”文昌帝颓然往后一靠,“何况其他官员? “归根结底,还是朕的错。” 众臣忙起身躬身,齐声道:“陛下息怒。” 文昌帝摇了摇头,“看来朕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勉强也算亡羊补牢吧。 “日后,要把后宫不得干政写入律法,条款要细化。” 众臣又齐声道:“陛下圣明!” 文昌帝自嘲地笑了笑:“朕若当真圣明便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众臣又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也不要太过自责。” 文昌帝看了看时辰,“好了,你们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家里人该着急了。” 顿了顿,又看了容克几眼,“守礼留一下。” 其余众臣纷纷告退,踏着熹微的晨光各回各府。 文昌帝命人去准备早膳,起身拉着容克:“咱们一起走一走。” 容克落后一步跟在文昌帝身后。 文昌帝捏了捏眉心,问:“你和景阳见过了吧?” “尚未,”容克平静地道,“知道陛下必会保护好她,臣便安心在外做事。 “京城的城防,臣不太放心,是重新布置过的,然后分派人手帮着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安抚民心,平定骚乱。 “城中有几处起火点,光靠衙署的力量难以快速扑灭,一旦蔓延,必将酿成大祸,臣也亲自部署了人手。 “然后便马不停蹄进宫来了。 “并不曾与景阳遇上。景阳还在宫中?稍后臣离宫可以接她一起走。” “她已经回府了,”文昌帝转身看着容克,真诚地道,“你们夫妻是朕的福星,不管是朕登基,还是之前的解毒,又到今日宫变之危,若没有你们,哪里还有朕的命在!” “陛下言重了!”容克忙道,“陛下洪福齐天百灵护体,定能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文昌帝一声轻笑:“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 “这都是臣的心里话,”容克一本正经地道,“绝无半字虚言!” 过去我不说不等于我不会,混迹官场这么多年,看也看会了。上位者不就爱听这样的话么! 文昌帝叹口气:“守礼,你是不是觉得朕有些虚伪?” “陛下何出此言?”容克反问。 文昌帝出了会儿神,自嘲一笑,“罢了,不说这些了。总归高处不胜寒。 “你与朕说说你那边的详情,用罢早膳便回去吧,景阳也一定在担心你。” 容克躬身领命,详细跟文昌帝汇报自己领兵入城以来的经过。 第四八四章 不速客 容克出宫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了。 他先去城防处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大事发生,才转道回景阳长公主府。 来到府门便见外面停着两辆华丽的马车,根据车上的徽记判断,一辆属于安阳长公主,一辆属于当阳长公主。 他一夜未合眼,已经十分疲惫,当下便直接去前院,沐浴更衣后,直接在书房歇了。 景阳长公主也没想到一大早就来了这么两位不速之客。 安阳长公主那个庶子的腿是她让人打断的,此事安阳长公主心知肚明,奈何没有真凭实据,便不能兴师问罪。 所以两人之间还是有嫌隙的。 至于当阳长公主,比她们都大几岁,性情较为温和,已多年不问世事,也素来不参与兄弟姐妹之间的争斗。 这一次当是被安阳长公主强拖来的。 安阳长公主虽然不太聪明,但自幼宫廷中长大,对于政事的敏锐度还是有的。 何况昨日从宫里出来才知道她的驸马以及儿子全都被大理寺带走了。 不光驸马和儿子被抓,他们的贴身侍从也没能幸免,甚至还牵连到了她身边几个管事。 安阳长公主慌了神,连夜派人去打探消息,街面上却戒严了。 这还怎么睡?她连眼睛都合不上! 天刚亮便急匆匆赶往大理寺,大理寺上下人等守口如瓶,也不给她探视的机会,送东西更是送不进去。 凭她如何摆出皇室长公主的身份压人都无济于事。 略一打听才知道陈家彻底倒了,上上下下二百多口人全都被关进了大理寺。 连陈氏宗祠都被封了! 天塌了! 安阳长公主眼前发黑,差点昏死在大理寺衙门口。 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么冷的天,竟出了一身的汗。 回到安阳长公主府,等着她的便是哭哭啼啼的妾室们。 她越发焦躁。 还是一个聪明的妾室给她提了醒:“长公主,您想想,这个时候谁在陛下跟前说得上话,咱们就去求求谁。 “总得把老爷和几位少爷给赎出来啊! “听说牢里耗子跳蚤什么都有,他们哪受过这份罪!” 安阳长公主这才灵机一动:“景阳!她和皇兄一向关系密切!镇北侯还掌握着京畿驻军!对!应该去找她! “可本宫与她素来不和,前些日子为了给母后筹备寿宴还闹了不愉快……” “长公主!”妾室们哭着哀求,“这个时候您就放低一点姿态吧!救人要紧啊!” 安阳长公主生怕景阳长公主直接给她下不来台,想了半晌,去把当阳长公主拉了来。 当阳长公主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做一个安静的陪客。 景阳长公主请她们在花厅落座吃茶,自己和黄卿玉等人练完了五禽戏,沐浴更衣毕,才慢腾腾过来相见。 安阳长公主忍不住出言讥讽:“景阳架子可真大啊!本宫和当阳皇姐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 “怠慢了贵客!”景阳长公主面带微笑,“实在是想不到这个时候便有客人登门……” 第四八五章 鲁莽人 这不摆明了说自己是恶客? 安阳长公主大怒,但想到这一趟有求于人,只得又把怒火压了下去:“是我们来的鲁莽了。” “两位皇姐还不曾用早膳吧?”景阳长公主一边让黄卿玉过去给两人见礼一边问,“就在妹妹这里随便用一点?” 当阳长公主很喜欢黄卿玉,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 安阳长公主却看也没看她,直接跟景阳长公主说:“我们可不是为了你这一顿……” “安阳!”当阳长公主出声打断,然后又温和地同景阳长公主说:“素闻皇妹府上厨子手艺好,今日倒要好好尝尝。” 景阳长公主便叫黄卿玉:“阿玉亲自去厨房走一趟,你两位姨母的口味你知道的。” 黄卿玉领命而去。 宫女送了茶来。 安阳长公主却顾不上吃茶,直接问:“景阳,你可知宫里出了什么事?陈家又犯了什么事?为何母后没替他们做主?” “皇姐为何有此一问?”景阳长公主奇道,“咱们不是前后脚出宫的? “你也亲耳听皇兄说了,母后遇刺,正在闭宫养伤。 “听说你还去康宁宫问安来着,难道他们那边不是这样说的?” 安阳长公主面色阴沉:“本宫并未见到母后!” “哎呀,”景阳长公主一脸忧愁,“如此看来,母后当真伤得不轻,咱们几个是不是要跟皇兄说一声,轮流过去侍疾?” 安阳长公主眉毛都皱成了一团,“景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皇姐不是这个意思?”景阳长公主满是不解,“咱们姊妹几个,唯有皇姐由母后抚养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这个时候……” “你怎么胡搅蛮缠?”安阳长公主不耐烦地道,“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不孝顺!” 当阳长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劝道:“安阳,你既有求于景阳,就该摆出求人的样子来。” 安阳长公主突然眼圈一红,走过去抓住了景阳长公主的手,“景阳,做姐姐的求你了! “如今皇姐我走投无路,求告无门…… “你姐夫和几个外甥全都被大理寺抓走了! “陈家……陈家满门也是如此。 “我……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故?” “皇姐,”景阳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是妹妹不肯帮忙,实在是,妹妹我也两眼一抹黑啊! “您说,前脚母后遇刺,后脚陈家就出事,莫非母后遇刺一事,是他们主使的?” “绝无可能!”安阳长公主断然道,“他们不可能这么蠢!太后是他们的依仗啊!” 景阳长公主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让驸马去打听打听啊!”安阳长公主推了她一把,“他一定知道内情的!” 景阳长公主面色微冷,“镇北侯已经数日不曾归家了。” “那你派人去问问啊!”安阳长公主却看不懂人脸色似的。 “皇姐不如亲自进宫去问问皇兄啊!”景阳长公主淡淡说道,“大理寺不得皇命,如何敢动陈家、如何敢动我那驸马姐夫?” 大家儿童节快乐呀~ 第四八六章 真败兴 安阳长公主的眼泪下来了,双膝一软就在景阳长公主跟前跪了下去,“景阳,姐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又岂不知应该去皇兄面前求情? “但我人微言轻,这次来就是想请你去替我在皇兄面前求个情……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不会说话,往日对你也多有得罪。 “但请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帮帮我!” “皇姐快起来!”景阳长公主忙去扯她,“我怎么当得起!” 一面说着一面又向当阳长公主求助。 当阳长公主起身走过去帮着把安阳长公主扶了起来,“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这是做什么?” 安阳长公主掩面痛哭,“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啊! “驸马……驸马……怎么能有事!孩子们又有什么错!” “既然皇姐坚信姐夫和孩子们都是无辜的,那便不该着急了,”景阳长公主道,“皇兄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一定是被什么人攀咬了。 “待大理寺查清姐夫和外甥们都无罪,自然会把他们放出来。 “皇兄还得好好安抚一番呢!” 安阳长公主睁大了眼睛,连哭都忘了,“真……真的?” 为了表示可信,景阳长公主点头的力度特别大。 但安阳长公主很快又哭了起来:“万……万一呢?” “这……”景阳长公主看了看当阳长公主,“皇姐这话说的倒叫我没法接了。 “您不是坚信姐夫他们都是无辜的么? “既然他们是无辜的,被放出来不过迟早的事情。 “至于说吃苦……这就当让他们提前吃点教训,往后便不敢行差踏错了。” 当阳长公主也跟着说:“是啊,就算是吃苦,也不过是几天的事,很快就过去了。” 安阳长公主眨眨眼,“你们没骗我?” 那两位长公主互相看看,齐声道:“怎么会呢!” 此时黄卿玉带着人送了早膳过来。 景阳长公主又吩咐清莹去打了温水过来,伺候安阳长公主净面。 折腾了好一会儿,三位长公主才坐到了饭桌边。 黄卿玉帮忙布菜。 当阳长公主拉着她坐下,“你这孩子怪叫人心疼的!咱们关起门来没那么多规矩,快坐下一起吃!” 黄卿玉看向景阳长公主,待她点头后,才在边上坐下。 吃饭的过程中安阳长公主还要说话,景阳长公主皱眉,跟黄卿玉道:“食不言!” 黄卿玉乖巧点头,安静吃饭。 其实她根本就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过,心知这话是专门说给安阳长公主的。 但安阳长公主那愁眉苦脸的样子着实让人胃口大减,景阳长公主只吃了往日一半的量,便停了箸。 反而是当阳长公主胃口极好,还多吃了一碗粥。 饭后当阳长公主拽着安阳长公主告辞。 景阳长公主带着黄卿玉将她们送到垂花门,眼瞅着人都走远了,才撇撇嘴说道:“真是败兴!” 黄卿玉小声告诉她:“义父已经回来了,已经在书房歇下了。我先一步得了信儿,没让人进去禀报。” 第四八七章 化危机 景阳长公主赞许道:“做得对!若让安阳皇姐知道你义父回来了,她又要生事! “哼!自己的驸马庸碌无为捞不到一官半职,便也不肯高看别人!” 她最不喜欢听安阳长公主对容克一口一个“驸马”的称呼了! 黄卿玉笑笑,问道:“要不要让厨房给义父准备些吃的?” “不必了,”景阳长公主揉了揉眉心,“这个时辰回来,必是吃过了的。” 母女两个往回走,黄卿玉劝:“您昨晚歇得迟了,要不要去补一觉? “若再有客来访,我便挡回去。” 景阳长公主呵呵笑:“好孩子,你知道心疼义母,义母心里很高兴!不过这觉是睡不成的。” 她让黄卿玉去陪陪黄征夫妇,昨晚京城一片混乱,他们也一定很担心,“顺便和他们好好商量一下搬家的事。” 保险起见,还给黄卿玉安排了一队护卫。 在秘密宅子里,容安神了个懒腰,晃了晃僵硬的脖子,这一晚可真够累的。 但收活也着实不小,在曹纲漏掉的密道之中,还发现了不少火药。 还抓住了一个安放火药的小喽啰,顺藤摸瓜,抓住了工部火工司的一个小吏。 下半年需要用烟花爆竹的节日比较多,所以火工司储备了不少火药。 这小吏便是趁着这个机会从火工司不停调换物料,转移出了大量火药。 经过黑作坊进一步加工之后,便成了爆炸力强劲的炸药。 因为黑作坊极其分散,且各个黑作坊负责的工序也不一样,将之全部查出颇费了一番功夫。 好在这一晚的高强度脑力消耗是值得的。 在不惊动官方的情况下,他们就解决了一场巨大的危机。 曹纲一双眼睛熬得通红,但他还记挂着这宅子里坐镇指挥的是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子,早就让人准备了早点送来。 容安却顾不上吃,这个时候赶紧回去,天亮的时候还来得及与许夫人一起练功。 他起身微微点了点头:“我走了,剩下的收尾事宜便只能由你来做了。” 在经过曹纲身边的时候他忍不住抬手在对方肩头拍了拍,以示鼓励,然后脚下生风离开了这里。 曹纲呆若木鸡。半晌扭头问石头:“他们女孩子之间是这样打招呼的?” 他怎么记得自家的姐妹不是这样的呢? 石头不敢说别的,“许是这位褚小姐太过与众不同?” 一般的女孩子哪能做这种事?这分兵派将的架势,活脱脱儿一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曹纲喃喃道:“果真不愧是容子固看上的人,这也太……将来这夫妻俩双剑合璧,还有别人的活头么?” 石头端了一盆冷水过来,“公子,洗把脸吧,咱们还有一大堆事没处理完呢!”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疲惫暂时退去,曹纲又投入了紧张有序的劳动中。 容安回到许府的时候天才刚放亮,许夫人才睡下没多久。 回到自己房中,也来不及休息,更衣梳洗毕,便到了练功的时辰。 第四八八章 有损失 许夫人满脸倦容,头都隐隐作痛。 容安见状忙道:“伯母若是不舒服,今日暂停一天也使得。” 许夫人揉了揉额头,“人老了,真是经不起一点折腾!” 容安想了想,若是阿音在的话,一定会特别体贴,便迈步过去站在许夫人身后轻轻替她揉两太阳穴。 有没有效果且放在一边,这一定会令老人家高兴的。 果不其然,许夫人面上露出笑容,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昨晚也没睡好吧?怎的一早就回来了?听说阿玉也回来了,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 容安手微微一顿,立刻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我顺道去铺子里走了走。 “昨晚好些大商铺都被打砸了,街面上一片哭声。” 商人都是精明的,只要得到一点点风声,便会迅速做出应对。 何况褚家的商铺转移现款也没加掩饰。 所以京城里十之七八的商铺都转移了自己的现银。 但生意总归是要做的,铺子里的货品便不能转移。 别说货物被洗劫一空,光是铺面被打砸也够人心疼的啊! 谁家开门做生意不提前做装潢、打家具什么的? 这不都是钱? 许夫人忍不住叹气:“真是造孽!”他们家的产业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虽未伤及根本,损失也不可能小。 三个儿媳过来请安,见婆婆这样,都忍不住关心,可她们其实也人人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许夫人叹气,“今日先这样,都别出去了,外头正乱着。 “咱们先保住人,只要人在,什么挣不回来? “也别记着打听什么消息,府里粮食菜蔬够吃三四天的,过了这几天便能风平浪静了。” 三个儿媳互相看看,都十分担忧,她们人虽不在京中,但各房在京中都是有产业的。 有的是嫁妆,有的是成亲时许太师夫妇赠与的。 容安见状忙道:“三位嫂嫂切放宽心,如今外头说不上戒严,但也差不多。 “各处店铺都有官兵把守,便是派人出去也是进不到店铺里面的。 “听说还要挨个儿检查,像是要搜捕什么犯人。 “但也贴了安民告示,说是会尽量不破坏百姓财物。 “我还亲眼看到,有位带兵的将军斩杀了一个私自偷取银楼首饰的士兵。 “有损失是必然的,但一定不会太大。” 许夫人唯恐三位儿媳对容安的话产生质疑,忙补充道:“音音才从景阳长公主府回来,若无长公主派人护送,她哪敢这样大喇喇回来?” 三位少夫人忙应是,果真没再说什么,转而劝许夫人回去歇一会儿。 容安吩咐木香去取安神茶,“横竖没有事做,醒着还会胡思乱想,不如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也好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 许夫人颔首,“音音的药很好用,你们也试试吧。” 三位少夫人本身都是没有女儿的人,看见长得好看,性情也不错的女孩子便极易产生好感。 也乐得哄婆母开心,便都点头应好。 第四八九章 生忧虑 文昌帝得到信报,知道还有两股神秘势力帮忙稳定京城局势,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化解了一场巨大的危机。 非但没有欢喜,反而生出忧虑来。 他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干脆宣了许太师、陆幼安、齐骏等人入宫。 他眉头紧锁,因为没有休息好,气色看起来就不是很好,沉声问:“诸卿以为,这会不会是守礼悄悄做的?他恐朕担心,所以瞒着朕。 “又怕走漏风声,所以谁也没告诉?” 许太师立刻说道:“这不可能,这根本就不是镇北侯的行事风格。” “是,”陆幼安也道,“镇北侯怕是分不出时间和精力去做此事。” 文昌帝看向齐骏,齐骏跟着点头,“二位言之有理。” 陆幼安看了齐骏一眼,才道:“臣以为此事更像是江湖人所为。 “他们行事作风带着极重的江湖习气,并没有军旅中人的特质。 “好几处地点甚至留下了江湖人特有的钤记。” 他从袖中掏出几张纸,上面有拓印下来的图案,双手呈上,“这只是其中一部分。众所周知,有很多江湖人做事都喜欢留下自己独特的记号,有的代表他们的绰号,有的代表行事风格。 “前些年捕获的一个江洋大盗,便是以此为线索。” 许太师微微皱眉:“留记号的也不一定便是江洋大盗吧?” “下官只是举个例子,”陆幼安呵呵笑道,“事实上很多行侠仗义之士在做了好事之后也会留有记号。 “但是我们身为朝廷官员,原则上是不赞成有人代替官府去制裁那些违法乱纪之人的。 “毕竟朝廷官员才是国家律法的执行者与捍卫者。 “若是人人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律法还有何用?” 许太师不与他争辩,保持了沉默。因为他知道,这是文昌帝爱听的。 果真,文昌帝颔首道:“说得好!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若不加禁止,岂不天下大乱?” 陆幼安点头称是,又道:“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确帮了大忙,若不是有他们探知火药埋藏地点并及时通知官府,怕是要酿成大祸。” 火药埋藏地点是在宗室聚居的广平大街,二皇子府地下分量尤重。 “据捕获的贼人招供,他们本打算在五更时分点燃引线,”陆幼安皱紧眉头,“那时候宗室们均已归家。 “火药的分量,是按照一个活口不留来准备的。” 许太师和齐骏互相看看,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陈太后心够毒的啊! 此举是为了确保三皇子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吧? 齐骏忽然一声低低的惊呼:“四皇子!陛下,京里的宗室都没能逃过一劫,更何况四皇子?” 文昌帝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本来四皇子也应该进京贺寿的, 但前几日收到加急的请罪折子说是在半路上病了。 会不会根本不是生病,而是遭到了截杀? “来人!”文昌帝坐不住了,急忙分派人手,“赶紧去迎一迎四皇子!” 陆幼安忙道:“陛下稍安勿躁,四皇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四九零章 行路难 四皇子确实没事。 他本来的确是准备了礼物,要进京贺寿。 褚敦儒没有随行,与四皇子约定好了,他在家替母守孝,也安排安排家中事务。 随着四皇子一同进京的是褚敦敏和褚之问。褚敦敏算是被夺情起用。 因为四皇子行踪需要保密,所以褚敦儒都没和女儿说。 因为预留的时间比较充裕,所以一行人行路速度并不快。 他们扮作叔侄三人,三马六仆,一车行李。 有时候跟商队一起走,有时候就不远不近缀在镖局后面。 因此最初的几日风平浪静。 褚敦敏还能跟四皇子讲一讲各地的风土人情。 四皇子还非常谦虚地求问当地民生如何,土地状况怎样,吏治如何等等。 褚敦敏全都做了细致讲解。 四皇子大为赞叹:“跟着恩师学会的是大开大阖挥斥方遒,跟着师叔却能学到如何从细微处体察民情。” 褚敦敏呵呵笑道:“四郎过誉了,过誉了。不过人世处处有学问,只看留心不留心了。” “叔父言之有理,”褚之问也跟着说,“所以古人才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四皇子满心欢喜,“与你们在一起,我当真觉得过去的岁月都白活了!” 褚敦敏非常中肯地道:“其实以四郎你的年纪,能有这般的见识,以你的出身又能有这般的阅历,已经难得。” 所以不得不佩服文昌帝,在四皇子那么小的时候就放他出来历练。 在拜入褚敦儒门下之前,四皇子做过县衙的文吏,给知州的钱粮师爷打过下手,还做过知府的幕僚。 对于官府如何办案,如何管理治下百姓,了如指掌。 他还亲自深入过田间地头,了解百姓们的真实生活情况。 当然这也没耽误他学习,他身边常年跟着文昌帝为他挑选的师傅,每日都要按时按量完成功课。 褚敦儒接手的时候对他的文学造诣也表示了认可。 他们都觉得,这样的四皇子继承皇位,最起码二十年间是不会改变初心的。 有了这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大周定然会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是时间来得及的话,褚敦儒还打算带着四皇子去边关看一看。 一路谈着,路途便不觉得无聊。 但到了第七日的时候,装扮成随从的护卫便告诉他们:“后面有人跟着咱们。” 四皇子微微苦笑,跟褚敦敏和褚之问商量:“师叔、延清,若不然咱们还是分开走吧,看来前路不会太平了。” 延清是褚之问的字。 褚之问呵呵笑道:“之前我与叔父已经死里逃生过一次了,如今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没什么好怕的!” 褚敦敏也道:“正是如此,何况说不定咱们早就被盯上了,若是分开,还给了别人各个击破的机会,还不如一起走。 “再说,我们叔侄也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关键时刻,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忙呢!” 四皇子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坚持。 哪知缀着他们的人并未急着动手,而是一直不远不近跟着。 第四九一章 处处防 随着时间的推移,后面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从一开始的隐蔽慢慢变得嚣张。 仿佛是猫戏老鼠一般,就要看着自己的猎物渐渐在恐惧中疯狂。 事实上,四皇子一行人并未有太多紧张。 因为除了明面上安排的这几个护卫之外,暗地里负责保护的人手其实也不少,且不止一批。 这一日天黑之时他们错过了宿头,无奈之下只好露宿荒野。 护卫们帮忙安排好宿营事宜便四散开来警戒。 褚敦敏和褚之问又在营地周围洒了一些药粉,做了些简单的小机关。 四皇子好奇地问:“这个时节蚊虫已经不多了,还需要撒药粉?” 褚之问笑道:“不过是一些自保的小手段。 “咱们每人身上都佩戴了香囊,无惧此毒。” 四皇子这才恍然,出发之时褚之问就给队伍里所有人都发放了香囊,而且三天一更换,先前众人还觉得他啰嗦,行路之时哪来这么多穷讲究! 现在才知道原来香囊都是用来解毒的。 他又跟褚之问讨要,褚之问笑着摇摇头:“我手中也不多,这还是旅途之中跟一个异人求来的。” 不是,这是自家妹妹给配的。那还是早几年的事,妹妹特意捣鼓出来给他和叔父路途防身用的。 这次临行之时,他特意按方配了许多。 他和褚敦敏都只是粗通拳脚,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利用这些小手段自保。 四皇子颇为遗憾,但受到启发,他悄悄往袖筒里装了些沙土,万一遇到危险不是还能抵挡一下? 褚之问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但也没戳破。有危机意识是好事。 想了想,他还是塞给了四皇子一个小巧的手弩,“这个是我改良过的,可以连发十支弩箭,准头也够,百步之内都可以使用。” 四皇子眼睛一亮,十分欢喜,摆弄了半天才扣在了手腕上,衣袖垂下,外人根本发现不了。 褚之问和褚敦敏也各自检查了身上的防护用具,三人和衣而卧。 前半夜的时候平安无事,到了子时,不远处便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先是有人往这边丢了能够释放毒烟的暗器,看到没有效果,便冲上前来与护卫们缠斗在一起。 褚敦敏三人被惊醒。 四皇子还要点亮烛火,被褚之问按住了手腕,“不可!这里有光亮,便等同于给对方指明了方向。” 叔侄两个在行李里翻了翻,找到三块护心镜,三人分别佩戴上。 又把藤编可以折叠的桌椅摆弄成了盾牌的模样,三人背靠背坐下,藤牌就摆在四周。 四皇子眨眨眼,他明白了,这是防止对方放暗箭。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只听“嗤啦”一声,帐篷被划破,一支箭落了进来。 紧跟着箭如飞蝗。 四皇子心头一紧。 褚敦儒安慰道:“四殿下别慌,这才刚开始。我们有藤牌不至于出什么危险,这个时候怕的是对方用火攻。” 四皇子脸色发白,帐篷里都是易燃物,一旦对方用火,他们便是不死也必然暴露在对方射程之中。 第四九二章 遭夜袭 马儿痛苦的嘶鸣传来,很快又消失。对方连他们的脚力都不放过! 四皇子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但很快箭雨就停歇了。 褚敦儒侧着耳朵听了听,微微一笑:“没事了,救兵到了。” 四皇子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抬手抹掉了头上的冷汗。 过去他也遭遇过暗杀,但手段都很简单粗暴,要么就是在饮食之中下毒,要么就是明晃晃劫道。 弄不死他也不会穷追猛打,像今日这般不要了他的命誓不罢休的还不曾遇到过。 “咱们可以出去了么?”他问,“这里怕是不安全了吧?” 褚敦敏摇了摇头,“此时最稳妥的还是静观其变。 “若是咱们的人占了上风,自然一切都好;若是咱们的人落败,凭借咱们的脚程也逃不脱。” 四周没什么遮蔽物,他们也没脚力了。 刀剑撞击声不绝于耳,呼喝声此起彼伏,四皇子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一旦胶着便说明自己这边的胜算不大。 褚之问默默计算,“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还是咱们的胜算多一些。 “只要对方没有援兵,再有最多两刻钟,咱们就可以脱困了。” 四皇子一脸惊奇,“您是怎么判断的?” “四殿下有所不知,”褚敦敏笑道,“延清耳力超乎常人。”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战局似乎真的发生了扭转。 两刻钟后,外面有护卫打了暗号,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 四皇子更加钦佩:“延清好本领!就是不知这是天生的还是后来自己锻炼的?” 褚之问先拉他起身,然后才回答:“天生的有一部分,我自幼耳力便比旁人强一些,后来叔父又对我进行了特殊训练,所以现在的耳力比好些武林高手也不逊色。” 四皇子的溢美之词不要钱地往外扔。 护卫们大多负了伤,需要紧急包扎。 三人也只是简单交谈了几句,便过去帮忙。 只是还不等他们包扎妥当,耳中便听到了一声尖利的哨声。 护卫首领大惊失色:“不好,刺客又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褚之问补充道:“应该是在西面半里处,咱们要不要往反方向跑?” “不妥,”褚敦敏道,“他们一定会猜到我们的逃跑方向,依我所见,我们应该做出向东逃走的假象,然后往南去。 “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在北边,所以他们不会料到我们反而去了南面。” 护卫首领惊疑不定,四皇子一锤定音:“听他们的!” 时间紧急,他们甚至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便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原地。 护卫首领派人故布疑阵,自己护送着四皇子三人快速往南去。 因怕暴露行踪,所以一行人都一声不吭紧急赶路。 好在走了没多远便遇到了一片密林,这个时候树叶虽然已经泛黄,风一吹便簌簌下落,但还勉强能够起到遮蔽的作用。 因为跑得急,好几个伤员伤口都崩开了,若不紧急处理,怕是情况会更糟。 褚敦敏四处看了看,点了几个受轻伤的,带着褚之问和四皇子一起在周围布阵。 第四九三章 江湖人 四皇子惊讶地道:“原来果真有阵法存在? “早先我一直以为是前人杜撰的。 “师叔,这果真能帮我们御敌?” “并不能,”褚敦敏摇了摇头,“只不过能起到迷惑对方的作用,若是对方找不到我们,认为寻错了方向,我们便有了生机。” 他们藏身之处有一丛灌木,能起到极好的遮蔽作用。 褚敦敏带着人挪动山石,推倒树木,移来枯木,在距离藏身处十数丈远做好了布置,然后退回藏身处。 好在所有人身上都带了不少伤药,伤口重新进行包扎也不麻烦。 唯一的问题就是,血腥味不好掩藏。 褚敦敏道:“即便他们进不来这个区域,血腥味还是会令他们不安,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会在附近守株待兔。” 褚之问忙问四皇子:“还有没有别的护卫人手?” 护卫首领叹了口气:“我们两队人,一明一暗,原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 他愧疚地垂下了头,若是他肯多派些人手出来,是不是便不会有危险了? 四皇子反而平静下来,淡淡说道:“他们是冲着要我命来的,定然做足了准备,以有心算无心,自然是他们胜算更多一些。”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几人忙屏住了呼吸。 就听有人骂骂咧咧地道:“分明这里有血腥气,怎么就找不到人!他娘的,乖乖让老子做掉不就干净了!非要让人多走这一遭!” 还有人骂:“你小子以为这些银子是好赚的!整整十万两呢!便是磨破了十双鞋底,那也是值得的!” “他娘的!干完这一票,老子要金盆洗手!”又有一个人叫道,“脑袋别在腰上的日子,他爹过够了! “回头就把醉春楼的小云仙赎出来!老子要快活个够!” 这些人匪气十足,应该是一伙江湖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气中的血腥气随着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稀薄,他们找不到人,脾气就有些按捺不住,叫骂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难听。 四皇子等人伏在灌木丛后,安静等待。 忽然,搜寻他们的江湖人喝问:“什么人?” “金枪将胡凤春!”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回答。 紧跟着又是一个洪亮的中年男子声音:“大刀陈六!” “九节鞭何天龙!” “白云剑肖凌雨!” …… 十来个人报了自己的名号,先前那帮人便生出了怯意,“诸位大侠,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气势汹汹而来,不是冲我们吧?” 胡凤春沉声道:“我们历来以行侠仗义为己任。风老三,别以为你们此次要做的事我们不知道。 “为了几个钱,便能滥杀无辜了?奉劝你们还是趁早收手吧!” “老爷子!”风老三道,“我们拿到的可是十万两银子,我们弟兄们便是打着滚儿花,这辈子也花不完!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往日见到诸位大侠,我们自然是要退避的。 “但今日有那十万两银子在,少不得我们要硬着头皮碰一碰!” 第四九四章 情危殆 一言不合,混战开始,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四皇子轻轻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进京贺寿的路上会遇到这么多的危险。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恐怕距离京城越近,遇到的刺杀越多。 临行之时,恩师分析,若是一路太平便是京中无事;若是留上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那便说明朝中要有大变动了。 朝中能有什么大变动?自己的身份能值得谁忌惮?无非是京中的皇兄皇弟们。 他们要抢夺皇位,必定要扫清障碍…… 话又说回来,若是父皇身体康健,那几个人也不敢兴风作浪,难道父皇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也不对啊,若是父皇那里有什么不妥,曹子纪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老镇国公虽然享有不必早朝的权利,但老人家每次早朝还是会列席,父皇有什么不妥,定然逃不过老人家的眼睛。 曹子纪又是老镇国公最疼爱的孙子,必会跟他透露一二。 而曹子纪本人又极其聪明,交代给他的事情便没有不办得漂漂亮亮的。 前不久还帮自己将潜藏的危险都剔除了,不然不管是京中的人手出现问题,还是自己身边被安插了暗桩,到头来带给自己的灾难都是难以预估的。 唉,猜不透了! 正胡思乱想着,褚之问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殿下,外头应该已经没事了。” 护卫首领挺身而出:“殿下和两位先生稍候,属下出去看看。” 褚敦敏站出来同他一起,“没有我引路,怕你走不出去。” 不多时这二人折返,护卫首领道:“殿下,我们可以走了,外头没事了。” 不止没事,除了打斗的痕迹不好清除,胜利的这一方甚至连失败那方的尸首都掩埋了。 护卫首领满脸惊叹:“这帮人真仗义!” 四皇子点头,他也接触过不少江湖人士,大多豁达大度,行事磊落,讲义气重情义。 既然已经解决了麻烦,便可以继续赶路了。 回去找了找,行李都还在,简单收拾了一下,继续上路。 此时晨光已经熹微。 看来应该无事了。 哪知这口气还没松完,眼前忽然就又多了二十名杀手,全都穿着黑衣,黑巾遮面,逆光而站,杀意凛凛。 四皇子吓了一跳,怎么又来! 护卫首领带人将他们三个护在身后,神色冷肃,“殿下,稍后属下带人抵挡住他们,你们赶紧快跑。 “此时那几位大侠应该还没走远,你们不要再顾着什么体面,一定要大声呼救,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 四皇子惊疑不定,“郑师京,什么意思?” “这些人是训练有素的死士,”郑师京用力抿了抿唇,把自己的大刀紧紧握在手中,“属下等不是他们的对手!” 褚敦敏叔侄互相看看,一左一右架住了四皇子,“事不宜迟,咱们先走!”留下来也是拖后腿。 四皇子扭头,眼睛里登时有眼泪涌出,“郑师京,你……要活着。” 郑师京微一颔首,给了他一个浅笑,然后义无反顾,带着人拦住了对方。 第四九五章 真顺序 褚敦敏三人虽不柔弱,但体力也没法跟训练有素的人相提并论,所以奔出去五里路,三人便有些撑不住了。 四皇子频频扭头,脸上涕泪纵横。 褚敦敏叹了口气:“殿下,你更要振作起来,保全自己,才对得起那些人的舍生取义。 “将来,查清真相,替他们报仇!” 四皇子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点头:“好!我会的!” 三人辨了辨方向,继续逃跑。 又跑了二里来地,身后传来郑师京的呼喊:“四公子!等等我们!” 三人面面相觑,一脸惊诧,四皇子甚至抚了抚胸口,“是……我幻听了?我怎么听见了郑师京的声音?” 褚之问忙道:“确实是他的声音,难道他们逃脱了?” 三人转身往后面看去,就见郑师京带着自己手下那些人赶了过来,还都牵着马。 郑师京上前,劫后余生的他心里满是庆幸,激动地跟三人说了他们的遭遇。 原来他们正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斜刺里出现了十几个灰衣人,有男有女,替他们挡住了那些死士。 虽然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武力方面却占了绝对上风。 “他们帮我们解决了麻烦,还让我们给四殿下带句话。”郑师京道。 四皇子不解,“我并不认识这样的人啊。” “他们说是受曹公子所托前来的,”郑师京道,“还说曹公子为此许出了极大的代价。” 四皇子感激不已,“子纪当真帮我良多!” 郑师京补充:“他们还说他们会一路护送咱们回京。” 这回连同褚敦敏叔侄也放下心来,有这样的人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便有保障了。 消息很快就送到了曹纲手中。 曹纲还纳闷,他手里可拿不出那么多战力超群的人。 倒是之前去解决掉江湖人的那几位大侠是他找的。 略一思忖,他便明白了过来,灰衣高手一定是容子固派去保护岳家叔父和大舅哥的。 至于四皇子,应该就是顺便的吧? 这么说虽然有点大逆不道,但在容子固心中定然就是这样的顺序。 有好消息自然不能瞒着他,所以曹纲写了一封信,想通过军中渠道传递给容安。 却不知这封信中途便到了许府。 容安看罢也暗叫侥幸。 幸亏他后续派了容土去苏城。 这一次褚敦敏叔侄随同四皇子进京,容克的人留下来继续保护褚敦儒,容土则把自己带来的人手大半都派去护送那三人。 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跟随容瞻做事。 说到容瞻这边,他到了南边之后并未在苏城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去了那座秘密矿山。 颇费了一番功夫,才送了几个人混进去。 容克的人和容土听从他的吩咐截断了矿山往外的交通要道。 人手不够,容瞻还动用自己的人脉,请了不少江湖帮派过来帮忙。 然后便趁着月黑风高,内外夹攻,将矿山拿下。 当然,事情说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为此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第四九六章 暗中事 拿下矿山之后,容瞻立刻命人收集证据,确定这些证据能够锤死陈家和三皇子。 另一方面,命人秘密运走了大批量的武器。 这些武器都是按照褚之问改良之后的配方锻造的,结实耐用,还格外锋锐。 相对于库存来说,运走的数量不算太多,也就三分之一吧。 此外,还运走了不少矿石。 调用的江湖帮派比较多,行动也极其迅速,保密工作也做得特别好。 这些江湖帮派并不知道自己在替谁做事。 除了铁矿之外,粗加工后的黄金也带走了不少,这些黄金大多数都分给了帮派中人。 等这边几乎都扫荡完了,才通知当地官府。 知府本就是陈家的人,装腔作势一番,还想含混过关。 哪知当地驻军得到消息先赶了来。 此事便捂不住了。 只是还没等陈知府想好应对之策,他便被携密旨赶来的上官摘掉了乌纱帽,连同他的班底全都被下了大狱。 便是三班衙役也未能幸免。 秘密审问了数日,大部分衙役才获准释放。 但陈知府及其班底全都要被押解进京。 容瞻这才给容安写了信,那些兵器和矿石都是给他准备的。 容瞻知道军中的兵器配备根本与容安的战力不匹配,也就是容安带兵有法,自己又骁勇善战,才始终不落下风。 但凡他自己的威名没有那么盛,全军的战斗力都会呈现断崖式下跌。 如今偷偷储备的这些兵器和矿石虽然不够武装全军,但给三五万人换一换装备还是够用的。 而那些所谓的江湖帮派,大多数都是早先从容克军中退伍出去的人。 抢走的金矿经过提纯之后,分了一半给他们,另外一半仍旧要交到容安手中。 之前建设北地十八城,容安把自己的家底都掏光了,这些就给他填补回去。 今后还不知会遇到什么麻烦事,别到真用钱的时候口袋空空。 但是金子和兵器暂时都不能送往军中,必须找到合理合法的名目才能送。 容安对此十分感激。 但也特别关照了容瞻,不要过多干预。 四皇子短时间内怕是还不能常驻京城,若是可以的话,整顿矿山的事,可以交给他来处理,这是一个绝佳的锻炼机会。 所以他便出手干预四皇子,使他不能顺利抵京。 褚敦儒那边也派人送了信,请他不要离开苏城。 京城里还没彻底稳定下来呢! 种种内情,文昌帝是不晓得的。 他就只知道四皇子路上遇到了不少危险,虽说最终保住了性命,但还是受了些伤(并没有),不方便赶路,错过了太后寿诞。 文昌帝松了口气,派太医过去诊治。 二皇子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为了表示有浓厚的兄弟情谊,他特意上书文昌帝说要亲自去接四弟进京。 被文昌帝驳回了。 三皇子是不成了,二皇子屁股底下也不干净! 三皇子在牢里不安分,咬出来二皇子许多龌龊事。 三皇子受审的时候,十分配合,甚至问一句答十句。 第四九七章 狠攀咬 只不过十句里面有三句交代自己的事,其余的全都是扯的二皇子的痛脚。 他还说,他有证人,证人便是如今已经颓废了的五皇子。 负责审问三皇子的是大理寺。 大理寺正卿胡青山不敢怠慢,满头大汗把三皇子的供词呈报给文昌帝。 文昌帝大怒,派了自己的暗卫去调查。 结果发现,三皇子固然捏造了部分事实,但有一半却也是查有实据的! 二皇子早些年就在封地做准备了,五彩奇石、神奇鸟兽、谶语歌谣……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只等时机成熟之后便可现世,证明他是天命之人,届时便可顺利成为太子,甚至直接问鼎皇位。 三皇子抢占了他的先机罢了。 说来,这个计策还是一位幕僚给二皇子献的,只不过他得罪了那位小心眼儿的谢三老爷。 在二皇子身边无法立足,一气之下投奔了三皇子。 尽管在二皇子身边时间算不得多长,但身为幕僚,了解到的二皇子的事情也不算少。 就全抖搂给了三皇子。 三皇子顺藤摸瓜,找到了攻讦二皇子的方法,却一直隐忍不发,只等关键时刻给他重重一击,使他再无翻身机会。 这一次宫变失败,三皇子知道自己再无出头之日,但也不能看着和自己明争暗斗了十几年的二哥胜出。 于是竹筒倒豆般,毫无保留。 在京的三个成年儿子全都不争气! 文昌帝气怒攻心,病倒了。 景阳长公主在太后寿宴之后便搬出了凤仪宫,重新回到了长公主府。 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进宫探病。 文昌帝在她身后没有看到褚音,不由得有些失望,“小神医怎的没同你一起来?” “人吃五谷杂粮,”景阳长公主揉了揉额头,道,“便是医术高超,也难免会有个头疼脑热。 “音音这几日身子不爽,怕给您过了病气,便不敢进宫来,为此还好生懊恼。 “依臣妹所见,皇兄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文昌帝精神萎靡,脸色发白,“朕也知道,但朕心痛啊!” “世上本无两全法,”景阳长公主轻声劝慰,“皇兄这一生都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 “政事那么多,自然就无暇分心在家事上。 “儿女的教导……有好的夫子固然重要,但这期间父母起到的作用也不容小觑。 “人生的大方向都是需要父母来保驾护航的。 “父亲繁忙,做母亲的就要承担更多。 “可惜的是,皇后并不能承担起她该承担的责任。 “其实她人不坏,只是以她的秉性并不适合做***。” 景阳长公主的话,勾起了文昌帝的回忆,当初若是他不过分放纵陈太后,是不是就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却没想到百密一疏…… 其实就和褚音早前猜测的一样,文昌帝早在陈太后出手助他登上皇位的时候就知道这女人野心不小。 所以他想养大她的野心,看她走上不归路,然后名正言顺要她的命,顺便将她背后的所有势力连根拔除。 第四九九章 一朝错 景阳长公主知道,薛愉不是不想离开那座吃人的牢笼,而是害怕给自己带来灾祸。 纵然是亲兄妹,她也不能随意将宫妃带离皇宫。 即便文昌帝念着兄妹亲情,国法也难容。 文昌帝自顾说下去:“是朕害了她!若当初朕没有一意孤行将她接入宫中,也不会有后来的事,现在她也还好好的活着。” 景阳长公主嘴唇动了动,但心里话没说出口。 步入晚年的皇兄改变了许多,她再不能畅所欲言了。 不接薛愉进宫,那就要留她在宫外,没名没分跟着他? 别说被太后知道,便是被别的妃嫔知道这是分走她们宠爱的人,难道不会对她动手? 千防万防还能防住所有人? 除非薛愉甘心在固若金汤的宅院里困一辈子。 但那又怎么可能!那原本是个喜欢冶游的活泼女子! 所以,这个假设根本就不成立! 其实最好的破解之法便是文昌帝明知道自己不能给贤妃独有的爱,也不能保证护她周全,就该早早斩断情丝! 贤妃固然是爱文昌帝的,但她的爱里带着绝望。 后宫中那么多女人,文昌帝口口声声对她们没感情,却还是要“雨露均沾”,她一个月中能见到他的日子屈指可数。 时日久了,她都不知道那些饱含深情的话是真是假。 每次见到景阳长公主的时候,她都是强颜欢笑的。 景阳长公主都没敢让文昌帝知道,她甚至还动过让贤妃假死脱身的念头。 是贤妃拒绝了,因为那时候贤妃有了身孕,几次滑胎之后终于小心翼翼保住的一胎。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个胎儿竟是贤妃的催命符! 景阳长公主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身,违心地道:“皇兄不可如此,若贤妃地下有灵,知道您这般为了她伤身,也会不安的。” 文昌帝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忙抓住景阳长公主问道:“贤妃并未怪过朕是不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景阳长公主却不得不说:“是,她不会怪您的,您到底有多么身不由己,她都知道的。 “这些年来,您为四殿下所做的事,她也一定都看在眼里。” 不,这都是鬼话!贤妃肯定早就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去了! 便是没有,也一定在护佑四皇子,她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去争皇位。 皇宫这个吃人的地方,她是不会留恋的! 文昌帝的精神却振奋起来,“是啊,朕还有晔儿,那是朕和贤妃的骨血,将来要撑起江山的人! “为了他,朕也要好好整肃朝纲,一定不能给他一个烂摊子!” “您能这么想就对啦!”景阳长公主微笑道,“四殿下毕竟年轻,而且多年游离于朝廷之外,对政事也不甚了解。 “还需要您手把手教导呢。” 文昌帝的精神又好了不少,“你说得对!他已拜入褚敦儒门下,又有多年在外历练的经验,不愁他心胸不开阔。 “待他还朝,朕再让许太师好好教导一番,他必定能成大器!” 第四九八章 失掌控 早期不对付陈家,是因为登基之初需要各方的支持,仅仅有景阳长公主夫妇远远不够! 陈家便是文昌帝树立给各方看的,“礼贤下士”的标杆。 除了陈家,甚至还有当初站在他对立面的一些臣子,也得到了重用,那是他宽宏大量的象征。 他需要陈太后高坐在上,帮他树立以孝治天下的典范。 陈家有野心他也知道。 所以当陈太后给他选了陈皇后这样一个性情软糯的妻子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后宫之中有一个强势的女人就够了。何况,陈家也绝对不容许姑侄内斗的事情发生。 至于对子女的教养,他虽不喜欢皇后,可对第一个儿子还是非常看重的,何况那个孩子天资卓绝。 他得承认,周显之所以出事,有自己的疏忽在内。他是真没想到周显身边有那么多服侍的人,还会出事。 当他看到被池水泡得面目全非的那个孩子的时候,内心的悔恨无以复加。 他知道那是陈太后做的,他恨那人怎么对那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下得去手!但他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他便什么都不能做! 后来他遇到了今生挚爱,原本不打算把人接进宫里来,因为这华丽的皇宫不光是个禁锢自由的牢笼,还是个危机四伏的险地。 但他耐不住寂寞。 后宫中女人不少,但有的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所纳,有的是太后强行安排。 没有一个能打动他的心,他对那些人不过逢场作戏。 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无边的孤寂。 所以,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把心爱的女子接入皇宫。 这是他所做的又一个错误决定! 他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能够确保贤妃平安。 却不知道后宫中的污糟手段超出了他的想象!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贤妃宫里不断出事,她接连滑胎,原本丰润开朗的人日渐消瘦,脸上时常挂着的笑容也越来越勉强。 无能为力!宫中所有妃嫔都代表一方势力,他只能平衡不能放弃,便不能真正替贤妃出气。 所以,贤妃受到的伤害说到底都是拜他所赐! 后来他痛失所爱,真恨不能用后宫所有对贤妃动过手的人给她陪葬。 只是,碍于大局,他不能那样冲动!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们的孩子,这江山也要留给那个孩子来坐! 将来他百年之后,晔儿便可以将他们夫妻合葬,生不能再同衾,死必同穴。 贤妃,是最能理解他的人,一定不会怪他的。 文昌帝悠长地吐出一口气,低低地道:“景阳,朕昨晚梦到贤妃了。” 景阳长公主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贤妃薛愉,人如其名,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哪怕初婚丈夫意外身亡,饱受婆家诟病,她也不曾因此郁郁寡欢,回了娘家之后,日子照样开开心心地过。 但进了皇宫之后,却如同一支花儿一般,渐渐从盛放走向了枯萎。 作为好友,景阳长公主曾几次想要出手改变她的命运,但都被拒绝了。 第五百章 推责任 景阳长公主想翻白眼,那是您的亲儿子啊!感情您就没有一点教导之责?全都是别人的事? 可这样的话只能憋在心里。 文昌帝忽然问:“守礼有没有与你说当日城中有何动静?” 景阳长公主摇头,“并没有。他回府的时候,正巧当阳皇姐和安阳皇姐来寻臣妹。 “等送走两位皇姐他早睡熟了,臣妹便没去打扰。 “城中大乱的事,还是管家告诉臣妹的。 “您是知道的,臣妹在京里也有些产业。 “唉,这回可是损失大了!不少铺面都被***了,所幸并无人伤亡。 “可恶的是,还有人趁乱放火!臣妹在京郊的别院被烧成了一片瓦砾!” 文昌帝见她如此,少不得安抚几句:“这些损失算在朕头上,回头朕补给你。” “罢了!”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皇兄损失也不小,臣妹自认倒霉吧!” 文昌帝便问:“安阳去找你是想替她驸马和儿子求情,当阳同去做什么?她与那些人可没有牵扯。” “这不是安阳皇姐怕一个人说话没分量么!”景阳长公主耸耸肩,“臣妹一直在宫中忙着操办寿宴,连续数日不曾归家,京里出的事一概不知。 “便是在家,这好几年都没回来过的人,怎知她家的事? “何况,这与政事相关,臣妹怎好插手,只好婉拒了。 “唉,本来安阳皇姐就对臣妹有很大的意见,这次更是把她得罪死了!” 文昌帝冷哼一声,“不必理她!那种糊涂人也该吃点亏!” 话锋一转,又道:“守礼这回立了大功,与你说了没?朕准备好好封赏一番。” “还有此事?”景阳长公主微微睁大了眼睛,“臣妹已经数日不曾见过他了,便是想给他送几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机会。 “不过,封赏一事说说便罢了。 “于公,他与皇兄是君臣,臣子替君主尽忠,不是分内之责? “于私,他是您妹夫,没听说过妹夫替舅兄帮忙还要讨好处的!” 文昌帝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指着她:“你呀你呀!难道守礼忙前忙后,便白忙了?功赏过罚是规矩,不能从这儿乱了。” “那就先记在账上,”景阳长公主道,“如今子固还没有成亲,等我们俩做了祖父祖母,您把封赏给了您甥孙就是了!” 文昌帝心情愉悦,“那倒也是。说来,子固的婚事有什么进展没有?” “没有啊!”景阳长公主蹙眉道,“所以臣妹想着什么时候守礼交卸了差事我们俩去江南一趟。 “民间都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闺女,我们要娶人家的女儿过门总要拿出诚意来。” 文昌帝眼神一闪,“既然没有进展,那不妨咱们兄妹公平竞争一下?” 景阳长公主心头一跳,忙问:“您这是何意?” 文昌帝含笑道:“小神医那人朕也很喜欢,觉得跟晔儿十分相配。 “如今晔儿在褚敦儒门下,算是近水楼台了吧?” “皇兄!”景阳长公主做出一副哭脸,“您这是挖墙脚啊!” 第五零一章 抢儿媳 文昌帝哈哈大笑,“一家有女百家求,那么好的女孩子,朕也不想错过啊! “晔儿对褚敦儒十分推崇,同门师妹,将来的疼爱和尊重都不会少。 “景阳,子固和晔儿都是咱们的至亲,咱们也不好偏帮谁,你说是不是? “不如让两个孩子自己去公平竞争吧,看看他们最后谁抱得美人归。 “咱们可以打个赌,若是子固做了褚敦儒的乘龙快婿,朕就输给你十万两银子;若是小神医做了朕的儿媳妇,那你便给她送点添妆如何?” 景阳长公主闻言呵呵笑道:“好啊!皇兄金口玉言,到时候可别不认账!” “那是自然!”文昌帝胜券在握,他觉得褚家家学渊源,一定不会喜欢容安这样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 景阳长公主则盘算着,将来十万两银子拿到手之后,便可以给褚音帮忙建设褚家书院分院了。 文昌帝问景阳长公主:“听说褚敦儒在整顿族学,不知是否属实?” “这个倒没听音音提起过,”景阳长公主装糊涂,“毕竟是家族大事,想来不会让她一个闺阁女子参与。 “褚家是江南望族,他们的族学一定非常棒,不然也不会保证家族兴旺不衰。” 文昌帝微微颔首,“可惜褚家一向不支持子弟出仕。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也不是吧?”景阳长公主露出思索的神色,“不是褚敦儒还举荐了自己的亲弟弟入仕? “褚敦儒名满天下,他弟弟定然也不差,不然哪好意思跟您推荐?” “嗯,”文昌帝点头,“褚敦敏的才学不在做学问方面。倒是个脚踏实地做事的人。 “褚氏族人今年参加秋闱的人不少,来年应该会进京参加春闱。” 景阳长公主故作惊讶:“这是不准备做隐世家族了?” “这是好事!”文昌帝面上浮现笑容,“能踏实做学问的人才学必然不差。 “他们肯入仕,是朝廷的福分。 “而且有晔儿与褚敦儒的这层师生关系,将来这些人必会倾尽全力辅佐晔儿。 “只可惜,褚敦儒始终不改初心。” “也不一定非要让他入仕吧?”景阳长公主忙道,“做学问好的人其实并不一定适合做官。 “还有些人是真的对做官没兴趣。 “就好比,有些人醉心争权夺利,但臣妹与守礼却只想踏遍千山万水,做一对神仙眷侣。” 文昌帝大笑:“你还真是,一找到机会便要自夸。” “那是,”景阳长公主洋洋得意,“臣妹与守礼在外的那几年不知道有多逍遥!” 她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子固若是尽快能成亲,臣妹与守礼就可以心无牵挂再去游历了。 “皇兄,真的,若是有机会,您也该出去走走,虽然旅途难免疲累,但是看到咱们大周大好河山,这心情真的是会非常好!” 文昌帝略一皱眉,问:“你们只是游山玩水,便没看到什么民间疾苦?” “啊?”景阳长公主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错愕,“皇兄在说什么?臣妹出去是为了愉悦身心! “所选的地点都是名山大川…… “啊!您是责备臣妹没有忧国忧民的意识? “皇兄啊!抛掉皇室身份,臣妹只是个寻常妇人,没有那么高尚的胸怀…… “但是您若有旨,臣妹以后处处留心也就是了。” 第五零二章 添伤感 “罢了罢了,”文昌帝笑着摇摇头,“朕才不会给你下那样的圣旨! “正如你所说,你们是奔着游玩去的,自然是哪里好玩去哪里。 “关心国计民生,是朕和百官的事情。” …… 景阳长公主从宫里出来已经是午后,领了午膳才告退的。 文昌帝已经精神奕奕去处理奏折。 景阳长公主坐上马车,往后一靠,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清莹赶忙往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又轻轻帮她捶腿,“长公主怎的累成这样?” 景阳长公主与文昌帝聊天,身边无人伺候,因此他们的谈话也无人得知。 景阳长公主无力地道:“大约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其实,并不是。 文昌帝几乎每句话里都有陷阱,不是怀疑容克有重掌兵权之心,就是怀疑他们与褚家结亲是别有用心,要么就是疑心他们在外游历居心不良…… 她必须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能不累么! 回到府中,正好容克回来了,见她满面倦容,不免多问了几句。 景阳长公主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疲惫地道:“你身上的差事都交卸了吧。” “皇上与你说什么了?”容克微微一惊。 景阳长公主苦笑,“他毕竟是皇帝。我今日去探病……他与我说了好些话。 “他甚至还动了让四皇子娶音音的念头! “我这心里着实不安。” 容克皱眉,“我们已经做到这等程度,难道还不能令他安心?” 景阳长公主十分难过,“他上了年纪,也生了疑心病。 “这次回来我便发现他与从前有了很多不同。 “但人这一生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开始我还没放在心上。 “但今日他几乎每句话都在试探我,甚至不惜把早已过世的贤妃拉出来…… “我……”景阳长公主眼中泪光闪动,“守礼,我失去我的兄长了!” 容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别想太多。当初我们决定出去游玩,不就是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日么?” 景阳长公主闭上眼睛,眼泪便顺着睫毛淌了出来,“可真到了这一日,我心里……太痛了!” 容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若是一开始感情便不好,此时也不至于难以割舍。 就如同他和容北。 但景阳长公主不同,她几乎是文昌帝带大的,文昌帝于她亦兄亦父。 如今却对她有了那样的防备,却叫她如何不伤心? 好在景阳长公主自我调节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冲着容克笑了笑,“还好我选丈夫的眼光好。 “还有一个争气的儿子,和一个近乎完美的儿媳妇! “人生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我该知足啦!” 容克帮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鬓发,认真说道:“这一两日,我就会把手头的事情交割清楚。 “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再受一次伤。” “罢了!”景阳长公主忙道,“你快歇了这个心思吧!万一他让你留在京中养病怎么办?” 第五零三章 惊弓鸟 容克本来就是人中龙凤,之前不得已自伤,已经让他受尽了委屈。 景阳长公主不愿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仍然是演戏。 容克微笑道:“不妨事,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那也不行!”景阳长公主皱眉道,“你当年的丰功伟绩何人不赞叹?便是子固横空出世,大家也都得说那是你教导得好。 “但同时,谁不惋惜将星陨落? “我不喜欢别人提起你的时候露出那种同情的表情,他们不配!” 相比于她,容克的心境十分平和,“你想的太多啦!人这一生若只是活在别人的议论中,那便不是活的自己的人生了。 “年轻的时候我或许还会在乎,但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景阳长公主又要哭了。 容克帮她擦了擦脸,“都要做祖母的人了,怎的还这样爱哭?” “谁爱哭了!”景阳长公主鼓起腮帮,“你这人,总是这样坏气氛!罢了罢了,不与你说这些! “我回头还得跟子固好好商量商量,他的婚事不能拖了。 “我很担心,褚敦儒的人品我不担心,但就怕四皇子做得太好了! “我现在对他们父子真是不敢有多高的期待。” “你都成惊弓之鸟了,”容克失笑,“褚敦儒是个疼爱女儿的人,一定不会把她送进宫去的。” “若是四皇子承诺将来只有她一个人呢?”景阳长公主反问。 容克脸上笑容更大了,“你觉得可能么? “再说,子固他们两个是彼此有情的,褚敦儒无论如何都不会罔顾女儿意愿。” 话虽如此,等褚音回归本位的时候,景阳长公主还是把人请到了自己府中。 她也不隐瞒,开门见山直接把那日文昌帝的意思说了。 褚音吓了一跳。 她本不期望文昌帝对她有什么报答,但也不至于害她吧? 因此郑重说道:“长公主请放心,音音绝无入宫之心。” “好,”景阳长公主的心放下一半,“既然如此,就要早做打算。 “那头毕竟是皇帝,若是实在没办法了,给你们家下一道圣旨,怕是不好收场。” 褚音心头沉甸甸的,回到许府之后便要提笔给父亲写信。 但思索半晌,都不知该如何下笔。 她怎么觉得,相比于这些事,反而是军中的事更好处理? 她提前联系了各地驻军主将,大家不光对自己的粮草进行了检查,辎重方面也没错过,还真发现了不少问题。 好在为时未晚,所以各地驻军都纷纷展开了清查清算。 虽说不免会有些过火的事情发生,但预期总归是达到了。 揪出了很多蛀虫以及意图渗透之人。 也有那行事特别谨慎的,知道冠军侯是皇帝亲外甥,便是做出点什么过激行为也不会受到严厉处罚。 所以哪怕揪出陈家人的时候也还是以警告为主。 待得朝廷派人缉拿的时候便有些傻眼。 饶是军中已经筛查了几遍,褚音仍旧不能完全放心,练兵之余便请谋士们展开教学。 第五零四章 要坦白 教学的中心思想便是忠君爱国。 其次是军纪背诵。对那些能够熟练背诵全部军纪内容的人还有嘉奖。 一旦时间都被填满,不管是将领还是普通士兵就都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了。 另一方面,对全军将士的户籍进行了重新造册整理,特别标注了每个人的家庭情况。 有困难的自然要帮助解决一把,比如家里缺少田地的,就要沟通当地官府给分配土地;尚未娶妻的,也要有特别关照,等等。 顺便也是看一下有没有人有特殊背景。 这项工作庞大而芜杂,处理起来非常耗费时间。 褚音分配出去便不管了,军中日常事务也够她忙的。 另外边贸虽不归军中管,她却也不能不闻不问。 尤其是通过官方渠道过来的商队,不免会与褚家和容安私人的商队发生冲突。 必须给他们彼此找到共赢的点。 她只需要把控大方向,保证他们不会出现***,至于如何合作就需要他们自己坐下来谈了。 等她离开容安身体的时候,这件事已经有了眉目。 笔尖有一滴墨坠落,在一旁伺候的木香忙提醒:“小姐,换一张纸吧。” 褚音这才回神,干脆搁下笔,“我再想想。” 木香便把弄脏了的纸收起,一边问:“小姐,离过年不远了,咱们今年是要留在这边过年还是回南边去?” 要说在北边过年其实是比在老家过年享福的。 因为南边冬天的冷是潮湿的,感觉冷意会往骨头缝里钻。 北方的冷固然十分干燥,听说到了最冷的时候外面会滴水成冰,风也大,但至少屋子里是暖和的啊! 前两日府里才派人疏通了地龙,许夫人怕小姐受委屈,早早就给添了炭盆,烧的都是银霜碳,暖和还基本没烟。 南边可很少会有人家做地龙。 屋子里暖和,褚音身上穿着夹衣还觉得有点热,便叫木香稍稍把窗户打开一个缝。 她在想,既然景阳长公主特意把文昌帝想要替四皇子求娶自己的事拿出来说,那便说明文昌帝是动了真格了。 她……别说她对容安已经动了心,便是没有,她也不会选四皇子的。 但正如景阳长公主担心的那样,万一文昌帝直接下圣旨怎么办? 而且,她和容安这样换来换去的状态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方才木香提到的问题也是她在思考的。 好容易能和家里人团聚了,她是很想回去过年的。 可这种情况,万一被家里人发现了,可怎么好? 要不然就先坦白? 这个念头一动,她便有些按捺不住,索性把木香也打发了,提笔给父亲写了一封长信。 因为需要斟酌遣词造句,她写的很慢,几乎一个时辰才把信写完。 当然,这是她和容安两个人的事,她不能一个人做主。 所以又给容安留了信,家信写好了,要不要送出去,就让他来做决定吧。 容安是回到褚音身体里才知道文昌帝哪一出儿的。 不由埋怨母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第五零五章 写家书 容安读了褚音留给自己的信,又仔细看了她给褚敦儒写的家书,不由心生佩服。 阿音可真会说话! 她的家书先从自己一睁眼成为了一个陌生男子写起。 然后写军中的种种艰难,然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认识到承载自己灵魂的人是谁。 了解到了真实的冠军侯。 容安读到这里有点脸上发热,心里却甜滋滋的,原来在阿音心目中,自己有这样优秀? 接下来的内容便是褚音又糊里糊涂回到自己身体里,这才知道原来冠军侯与自己互换了人生。 因为没有彼此的记忆,她需要通过身边人的反应来试探冠军侯都做了些什么。 她最初是有些防备的,唯恐出现什么不能收拾的局面。 但,没有。 冠军侯一次又一次帮她化解了危机,一次又一次帮她处理了麻烦。 不光顺利离开了况府,还能在况府落败的时候片叶不沾身,不,不是片叶不沾身,而是赢得了大好的名声。 容安脸上的笑容扩大,嘿!瞧见没,在阿音眼里,自己就是这么棒! 然后褚音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在这样的点点滴滴中渐渐对容安生出好感。 容安心里乐开了花。 他还担心褚音会隐瞒功劳,没想到并没有。 褚音提到自己给许夫人治病,通过许夫人认识了景阳长公主,又在景阳长公主引荐下进宫替文昌帝解毒等事。 这些事描述的十分详细,确保不会让褚敦儒担心她的安危。 也强调,若非有容安派人贴身保护,自己也不免会出现意外。 信的后半段,一再跟褚敦儒说,这样的人生互换本来就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甚至两人在互换之初便在想方设法寻找各归各位的办法。 奈何都是徒劳,便是中间出现了一个慈济,原来并不是契机,而是破坏了契机。 目前为止她也不知将来两人会如何。 但容安明确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他会负责。 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彼此会生出感情。 及至后来,容安已经坚定了要娶她。 她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真诚,对待自己又有多么用心,不光照顾她本人,连同家人、族人乃至产业都有关照。 若非爱屋及乌,哪能做到这种地步? 而此时,皇帝却提出想要让四皇子娶她。 她明确表示:别说皇帝本来动机不纯,便是真的想促成一桩好姻缘,她也是不愿意的。 最后求助褚敦儒,能否帮忙找一找破解之法。 她自己寻找了这么长时间,并没有找到。 上苍造物,早有定数,阴阳有分,一旦混淆必不能持久。 容安觉得,自己若是个做父亲的,读了这样的一封信,必然会对未来女婿生出几分好感。 毕竟临危不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虽说自己做的那些事仍旧有进步空间,但在同龄人里翻一翻找一找,要找到比自己更能配得上阿音的,不多吧? 更不要说,阿音喜欢! 嘿嘿! 岳父大人博古通今,博览群书,说不定还真能找到什么破局之法。 第五零六章 计长远 于是容安通过最安全的渠道,把褚音的家书送了出去。 同时送出的还有给褚敦儒准备的礼物。 从前褚音没有实言相告,送礼物还相对容易些。 如今要送礼就不能再如从前那般用褚音的名义了。 第五零七章 留余地 容安眨眨眼,表示没太懂。 景阳长公主方才的笑容已经完全不见了,叹了口气道:“我们不能把希望全放在四皇子身上。 “他能否成为胸怀宽大,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还是未知之数。 “我们需要给自己留好退身余地。 “你父亲放弃了兵权,你不能,除非将来你的儿子也能如你一般掌控兵权之时。 “朝中也不能不留人……此事音音替你做了安排,倒不用你去操心了。” 尽管当初褚音这样做为的是褚氏一族的长久兴盛,但身为褚家的女婿,容安肯定也是受益者啊! 容安满脸丧气,“人与人之间就不能维持长久的信任吗?” “能吧,”景阳长公主笑了笑,“但在皇家,这很难。” 容安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景阳长公主安抚道:“好啦,不说这些了。你放心好啦,母亲保证你能抱得美人归!” “那就多谢母亲啦!”容安总算有了点精神,“需要我准备什么东西?” “暂时不需要,”景阳长公主看着眼前容貌娇美的儿子,怪异感一闪而逝,“我得感谢你过去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留心。” 要不然凭借自家儿子的优越条件,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孩子扑上来。 饶是如此,想和他们家结亲的人也络绎不绝。 “说来你的那个毛病好了没有?”景阳长公主问道。 “您总算想起来啦?”容安不满地道,“您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么久了,从来没问过!” 景阳长公主掩饰性笑了笑,“那什么,这不是你用的是人家音音的身子么!音音就没有那个毛病!” 容安无奈地道:“我那毛病也没了!” 景阳长公主睁圆了眼睛:“真的吗?是你在音音身体里没有那个毛病,还是音音在你身体里也没那个毛病?” “都没有,”容安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了,母亲这个样子分明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药而愈了。” 景阳长公主脸上的好奇更胜:“怎么不药而愈的?是不是音音用了什么针灸啊按摩啊之类的办法帮你治病?” “都没有!”容安低头去喝水,“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就是突然没有那毛病了!” 景阳长公主松了口气,“老实说,我还担心你因为这个娶不到媳妇呢! “你说女孩子都是爱美的,谁没有点精致的胭脂水粉? “若因为你这个毛病不能用了,多遗憾!” “我就不明白了,”容安的脸皱成了一团,“为什么非要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脸上抹? “天天顶着一张假脸不难受吗?”阿音就从来不用那些东西。 但这话他不敢说,因为景阳长公主有很多脂粉,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会用。 “你这话说的!”景阳长公主拉着他进入自己的内室,按着他坐在梳妆台前,“既然你没毛病了,母亲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容安心里毛毛的,“您……您要做什么?” 第五零八章 巧妆扮 景阳长公主露齿一笑:“让你见识一下脂粉的用处啊!” 容安感觉大事不妙,急忙要起身,但他如今没有武力傍身,景阳长公主却是有几分武术底子的,因此竟挣扎不开。 景阳长公主飞速往他脸上抹了一团香膏,不是褚音常用的那种略带着药香的膏体,而是散发着馥郁的牡丹花香。 景阳长公主解释道:“这个时节皮肤容易发干,要特别注意保湿。 “你别以为音音年轻就用不到这种东西。 “女孩子的精致是从小培养的。 “你想一想,每日晨起梳洗后,每晚入睡前洗漱后,是不是贴身丫鬟都会服侍你仔细护理面部和手?” 这倒不错。容安点了点头。 “不仅仅是为美,”景阳长公主仔细用指腹把香膏涂匀,并轻轻打圈按摩,“也是为了保护皮肤不受伤害。 “特别是在这种干燥的季节。 “有的女孩子皮肤比较脆弱,冬春两季就特别容易脸上起疹子或者长斑。 “若放任不管,也是会酿成大患的。 “挑媳妇的,谁愿意未来儿媳妇脸上有瑕疵? “就说你吧,你愿意整日对着一个貌若天仙的音音还是原意面对一个满脸麻子、痘痘、瘢痕的丑女? “我不是瞧不起丑女,只是即便是丑女也有一颗爱美心呐!” 容安觉得有道理,忘记了挣扎。 景阳长公主叫他闭上眼睛,他也顺从地照做了,只感觉母亲的手轻柔地在脸上抹来抹去。 他渐渐回想起了童年。 他小时候,景阳长公主就把他照顾得十分精致,好些琐事都不假手于人,每天早上帮他穿好衣服之后,会仔细帮他梳头、洗脸,然后浅浅抹一层脂膏,再送他去练功。 等练完功,贴身小厮伺候他沐浴之后,母亲又会亲自替他涂脸,擦干头发,重新梳头,再牵着他的手一起去吃早饭…… 回忆很长,但仿佛又是一瞬的事。 景阳长公主便让他睁开眼睛。同时揭开了镜袱。 容安看着镜子里那张看熟了的脸,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摸。 却被景阳长公主及时把手打掉了,“你注意点,这可不是你的脸!” “母亲,”容安脸专向景阳长公主,眼睛却不舍得从镜子上挪开,“怎么回事?分明还是那张脸,怎么感觉比往日更漂亮了几分?” 景阳长公主得意地把双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就是你母亲巧手的功劳啊!” 她又把儿子拉起来,走到一个衣箱前,打开箱子翻了一套衣裳出来,推着儿子去净房换上。 然后喊了清莹过来,让她带着小宫女把全身镜挪到窗边,又命人全部退出。 容安虽然已经习惯了做女子,但仍觉得女子的衣衫穿起来好麻烦! 尤其是母亲拿的这套,不光层层叠叠好几件,而且还有很多配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挂! 最终还是捧着配饰从净房走了出来。 这套衣裳坠了很多精巧的银质小铃铛,走起路来玲玲作响。 景阳长公主又帮他把配饰戴好,将人推到了全身镜前,“你自己瞧瞧!” 第五零九章 呆住了 容安呆住了! 他知道褚音生得好,但她吸引自己的从来都不是容貌。 而是那种处事的从容淡定,那种开阔的心胸,高远的见识…… 但此刻镜中的褚音是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 “哈哈!”景阳长公主得意笑道,“看傻了吧!” 她把容安从镜子前拉开,“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若是往后音音为了你而打扮自己,你是不是会心情很好? “但其实,女子打扮也不单单是为了男人。 “每日看着容光焕发的自己,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的!” 嗯,好吧,容安得承认,母亲说的很有道理。 景阳长公主笑呵呵说道:“不同场合,需要穿不同的衣裳,同时要配合不同的妆容。 “比如现在你这个妆和衣裳就是适合出席高规格宴会的。 “虽然算不上十分华美,却也不会让人给比下去。 “之前参加我办的赏花会……唉,不说了,从此往后,你按照我说的来做,就准没错! “你想想,音音是不是配了很多治疗冻伤或者滋润皮肤的药膏? “她在仔细照顾你,你也不能让她在这些方面受委屈。” 容安低头受教。 不过穿着这样复杂的衣服不管做什么都很不方便,“做女子也太难了!” “唉!”景阳长公主也跟着感叹,“这世道总是对女子更苛刻些。 “所以在家里的时候,才要更多一些宠爱。” 容安虽然不舍,但还是主动要求换了衣裳。 穿上日常的衣裳,就要换日常的妆容。 但容安舍不得换,“就这样吧,咱们好好说说话,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事上了。” 景阳长公主看破不说破,命人送了茶水点心,两人就坐在宴息室的罗汉床上说话。 容安问:“外头这两日渐渐都恢复正常了,您盘点过没有,咱们家的损失有多少?” “我没去仔细盘点,”景阳长公主挥了挥手,“都是身外物罢了! “我能不知道那一晚京城里不安定? “是我故意没去理会。 “你得帮忙护着褚家的产业将损失降到最低。 “但褚家家大业大,影响面不会小。 “若是我也提前做了准备,说不准就会有人往一块儿联想。 “反正我也不是受不起那点损失。 “富贵有富贵的活法儿,贫穷有贫穷的过法。何况我还不至于因此就穷了。 “褚家那边呢?情况还好吧?” 容安点头:“还好,都在可控范围内。明面上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且,我听说为了安抚城中商户,户部要按照铺户来进行补偿,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也不知道,”景阳长公主想了一会儿,笑道,“管他的呢!若是当真给了,那便收着,反正不要白不要。 “便是要给,估计也不会多,但好名声是博来了。 “如今你皇帝舅舅也会做这种表面功夫了。” 容安都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话,想了一会儿,问:“他的身体还好? “闹了这么大的事,宫里一定已是一团乱吧?” 第五一零章 改主意 景阳长公主懒懒地笑了笑,“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太后倒了,皇后称病不出,后宫事务本来都交给谢贵妃了。 “但是三皇子在诏狱里疯狗似的乱咬,二皇子如今也满身都是脏污。 “谢贵妃忙着替儿子洗清污点,也根本分不出什么心思来管理六宫。 “后宫女人实在是太多了,无事还要生事。 “何况,还有好些女人都是太后张罗进去的。 “这些人啊,要么就是家里也倒了,要么就是没倒但日夜难安的。 “不是想着替家里谋出路,就是想着保全自己。 “但这些都是你皇帝舅舅该操心的事,我管那么多干什么?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更不要说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内宅妇人!” 容安失笑,母亲这样的人都是“普普通通”,别的女人还有活路吗? “至于他的身体,”景阳长公主微微摇头,“宫中有那么多御医守着,不必咱们再操心了。” 其实是她有些心灰意冷了。 刚刚回京的时候,她内心一团火热,想着要替兄长荡平障碍,守住皇位,护他平安。 她与夫君殚精竭虑,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兄长的处处猜忌! “母亲,”容安握住了母亲的手,“正如您方才安我的心一般,您也该自己宽宽心。 “您都知道有些变化是必然的,又何必将自己困于其中?” 景阳长公主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是不同的,我的兄长也是不同的。 “唉,我们不过都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人罢了!” “不,”容安认真说道,“您是不同的!最起码在父亲和我这里您都是最特别的! “从今往后您只关心值得您关心的人就是了。 “不值得您倾注心血的,他怎么待您您就怎么待他!” “怎么反倒让你来开解我了?”景阳长公主失笑,“方才分明是我在开导你呀!” “都一样,”容安道,“咱们是亲母子,遇到困难自然要相互扶持。” 景阳长公主又提到了把黄征一家三口接到长公主府来住的事,“阿玉我是要留在身边的,却也不能让她与父母长久分离。 “但他们一直住在许府却不是那么回事,皇上猜疑心那么重,万一再疑心我与许太师夫妇走得太近是另有图谋,岂不害了太师夫妇?” 容安颔首:“阿玉和我说起过这件事。我的想法是,他们谁家也不住了。 “如今黄师叔该打通的渠道都已经打通了,京城里的大危机也解除了。 “不管再住在谁家都不是那么合适。 “我听说黄师叔已经开始在外头找房子了。 “早先他的打算是帮忙暂时管着褚家的产业,等我岳父找到合适的人接手他便回南边去。 “但经过这段时间和母亲你们的接触,他似乎改变了主意,想要在京中长住了。” 景阳长公主沉吟片刻,“若是他拿定了主意,我倒不好干涉,这样吧,你回去之后帮我讨个准信儿。” 第五一一章 搬出去 黄征的确已经找好了一处宅院。 如果只是寓居,那么住在哪里都无所谓。 可一旦定居就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京城里的生产生活秩序已经渐渐恢复正常,原本关闭的商铺陆续重新营业。 黄征各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便主要考虑搬家的事。 宅子是赁的,先租了一年,半年后决定要不要续约。 宅子基本是空的,家具陈设之类都需要黄家自己重新添置。 黄征就先雇人把宅子清扫干净,该修补的修补,该刷漆的刷漆,然后去置办家具。 要搬家也至少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容安跟黄征说到此事的时候,黄征便没有隐瞒,“之前属于非常时期,咱们需要借许太师的势,如今各处关节都已打通,各处买卖也都步入正轨了。 “倒不是说咱们过河拆桥,彼此还保持人情来往,只是不必再混在一处了。 “时日久了,便是许太师不说什么,也不免会被人诟病。 “分开对彼此都好。 “景阳长公主那边也是一样,我们都舍得阿玉给她做干女儿了,还有什么不舍得的? “我和你叔母都想开了,以后给她挑夫婿就在京里选。 “雏鸟长大,总要离巢远飞,我们还能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不成? “但若是住在长公主府里,想要提亲的人多是看在长公主面上,怕是没有多少真心。 “我们这样保持一定的距离,也方便我们甄别。” 容安表示赞同,他主要考虑的是安全问题。 黄征寻的是个三进的院子,刚好距离褚音给褚敦敏找的宅子相近,距离太师府和景阳长公主府也都不算太远,彼此来往都十分方便。 他在宅子里仔仔细细走了一遍,指出了几个有安全隐患的地方。 稍后悄悄找人过来帮忙做了一番布置。 寻了个机会,黄太太跟许夫人提到了搬家的事,许夫人略一沉吟便答应了,“搬了也好,往后咱们两家就当做亲戚来往。 “我那三个不争气的儿子要回任上去,孙子们都留了下来,阿玉就不方便了。” 黄太太松了口气,“我还唯恐您多心呢!” “怎么会!”许夫人笑道,“我这把年纪还有什么事看不透?” 黄太太最近很少过许府这边来,因为许家人多了,事情也多,她不好过来打扰。 而最近许夫人又要打发儿子儿媳们离京,正是忙乱的时候。 她还把容安接到了他们那边去住,也是怕许夫人的孙儿们在,有什么不便之处。 她还和容安商量:“等我们搬出去,你也一同搬走吧。一直住在许府也不是那么回事。 “早先府里只有一个许夫人倒没什么不方便,如今他们人口多了,许夫人还要操心孙子们的事情。” 容安点头答应:“也好。许伯母那边我去说就好了。” 许夫人对此事早有预料,她也不能固执地将容安留下,家里好几个混小子呢。 若是让外人议论几句,对小辈的名声是种伤害。 第五一二章 做安排 十月半过后,许太师夫妇送走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府里一下子冷清下来。 许太师并不是每日都去上朝,腾出来大量的时间教导孙子们。 他还特意在外面聘请了一位骑射师傅,来帮忙给孩子们锻炼体魄。... 第五一三章 要做药 紫菀轻轻用手肘碰了碰木香,低声问:“小姐现在这么爱走神了?” 木香叹了口气,也压低声音道:“是啊,小姐心事多了,通常情况下也不和我们说。 “唉,你若知道我们进京之后一直过的是什么日子,便不会多想了。 “若没有小姐殚精竭虑,怕是咱们如今见不见得着,都两说呢!” 况府上对待下人十分苛刻,经常就有婢仆莫名其妙不见了,处理办法都是直接到官府报逃奴。 她也是况府出事之后才知道,他们废弃的枯井里有好些枯骨。 况府固然不会对小姐如何,但她和甘草还有张妈妈只怕就也会有那般的命运。 紫菀脸色发白,“早就说不该来京里的!” “唉,”木香赶紧说道,“放心啦,都已经过去的事了,如今咱们不都好好的? “小姐常说凡事要往前看。 “不过咱小姐来京里之后真的是长大了很多,她做了好多事呢,你都不知道! “等闲了我慢慢告诉你。” 褚音从婢女的嘁嘁喳喳中回过神来,扭头冲她们笑了笑:“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准备做一批药。 “紫菀和白芷带着人做药丸,青蒿去买些瓶子盒子之类的,要分装起来,贴好标签,写明用法用量。 “甘草和木香还做平日要做的事。忍冬跟着我就好。” 紫菀问:“听小姐的意思,用量会很大?那地方是不是不够用?” 褚音想到容安说的事,“稍后我会找人在墙上开道门,你们就去隔壁做事,屋子都是打扫干净的,烧了炭火,不会冷。” 木香提醒道:“要不要跟黄太太说一声?” “什么事?”黄卿玉迈步走了进来,一遍搓着手,“京城的冬天可真冷啊! “我原来还挺盼着过冬天的,下了雪可以堆雪人,但是这么冷,连手都伸不出去,怎么堆啊!” 木香赶紧给她拿了个手炉。 褚音摸了摸她的手,“之前景阳长公主给了不少好皮子,你怎么不拿去做衣裳? “有皮子挡风,里头的衣裳再稍微厚一点,就不会冷了。” “正在做呢,”黄卿玉道,“之前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冷。 “姐姐,北地是不是会更冷?” 褚音笑了笑,“才进八月就有这么冷了。不说这个,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黄卿玉凑近她说:“昨日去义母那里,她说义兄府里需要找人过去收拾收拾,想要带我去,我琢磨着,姐姐是不是和我一起去?” 一边说着一边冲褚音挤了挤眼。 褚音脸上微微发热,抬手推了她一把,“让你去你就去,拉上我做什么?” “因为我什么都不懂啊!”黄卿玉抱住她的手臂,“我需要姐姐指点!” 但褚音还是拒绝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她去了像什么话! “不过,”黄卿玉话锋一转,“照姐姐说的,那么冷的天气,怕是行路艰难。 “若是再遇上雪天不是更难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赶不及回来过年?” 第五一四章 起变化 那是一定的。 褚音回到北地之后,容安已经安置好了预留的精兵,准备好了拔营事宜。 关于各卫所的具体训练项目也做了安排。 需要褚音去做的事情并不不算多了。 十一月初四,圣旨终于抵达。 当晚褚音设宴款待左谦等官员,给他们留足了过冬的物资,次日才拔营出发。 今年北地的雪比往年都多,行路就变得十分困难,先锋营需要一边赶路一边清理道路冰雪,并插上颜色鲜艳的旗帜作为指引。 前几天,大军一日只能前进二三十里,几乎是队尾刚刚离开营地,队首便已经开始准备扎营了。 夜晚容易迷失方向,所以基本上都是日出之后开始赶路,日落之前便扎营修整。 褚音还牢牢记着许太师关于修路的话。 尽管已经留下了十万军队守边,她能带回的仍有二十万之众,经过二十万人马踩踏,路面再厚的坚冰也会被踏破。 更不要说有了厚厚的积雪掩盖,其实真正的地面硬度并不算太高。 所以后队的马队拉着石碾子。 如此一来,大军过后,道路便会变得结实、平整而又宽阔。 往后不管商旅通行还是百姓往来,都会变得便捷起来。 行军路途自然是苦的,怕将士们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特意让伙头营将提前准备好的干姜和自己配制的驱寒药包发放下去,保证每人每日都能喝到一碗姜汤喝驱寒汤药。 这些东西都是褚家商队在褚音的指示下帮忙准备的,量足品质好,足够用到抵达京城。 待容安接管自己身体的时候,大军已经开拔八天,但也只走出二百里的路程而已。 他派人检查了全军的粮草辎重,了解全军将士的身体状况,得知大家的状态都还不错的时候,便下令每日行进路程增加到三十里。 除非遇到特别恶劣的天气,否则拔营时间都定在辰时,安营时间不变。 当晚他都做好了与褚音互换的准备,谁知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竟然还是简陋的行军帐篷。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嗯,硬邦邦的,的确还是自己的身体。 不由一跃而起,活动了一下筋骨,熟悉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他不禁就在帐篷里打了一趟拳,身体变得热烘烘的。 当然,比身体更热的是他的内心。 莫非从此后与阿音彻底各归各位了? 这可太好了! 回京之后便可以筹备成亲事宜了! 容金进来送洗漱用的热水的时候,见自家侯爷满面春风还有些纳闷。 容安简单洗漱过后,吃了一碗混着姜丝的肉粥,摸了摸肚子,“还有什么吃的没有?” 容金有些纳闷,侯爷素日只一碗粥便能撑到中午用饭了。 最初他还以为是侯爷想带头节约粮食,但其实并不是,如今军中并不缺粮食。 “你们的早饭是什么?”容安见他不答,便又问道。 “除了粥还有两个肉饼。”容金老老实实回答。 “好,”容安一笑,“把你那份给我,你再去另要一份!” 第五一五章 要著书 这一整日容安都很兴奋,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在盘算,冬天父母肯定是来不及下江南了。 那就春天的时候自己跟着一起去? 最好正月底就出发,到了江南的时候,正好烟花三月。 景色好的时候,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提亲的成功率也更高些。 最好让阿音一起回去。 她的船在前,自己的船在后,还能护她平安,有她先回去,岳父那边也更容易被说服些。 也不知父母那边的见面礼准备得怎么样了,他记得,他曾经跟母亲说过岳父和叔父、舅兄的喜好,母亲办事……应该靠谱吧? 除了母亲准备的东西,自己也得有所准备,那些礼物什么的就不说了。 总不能给老岳父留下自己只是个莽夫的印象。 但自己的文笔的确是不怎么样啊! 那便扬长避短好了,把自己的军旅生涯写一写。 也不必从刚参军的时候写起。 岳父应该更想知道阿音参与的对战北齐的经历。 那便用自己平实的语言把这些事都记下来,还要记得写一写风土人情什么的,褚二叔父应该喜欢看。 哦,对了,再把军中的武器情况说一说,最好卖卖惨,舅兄一定会出手相助! 嘿嘿! 所以,容安除了赶路,顺带处理军中琐事,便是在脑海中构思自己的“著作”。 晚上安营之后,他便开始起草。 只是没想到,想得简单,真正下笔的时候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若是平铺直叙岳父肯定不爱看,可要生动有趣,自己也不行啊! 唉,若是阿音在就好了! 先不管那么多,就当是打个草稿吧,待归京之后再请阿音润色,最后自己誊抄整理便是。 取个名字就叫做《北地记事》。 他大笔一挥,写下力透纸背的四个大字,然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一直到三更天,他仍旧不知疲倦。 还是容金过来提醒:“侯爷,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继续赶路,早点安歇吧。” 容安这才恋恋不舍搁下笔。 因为久坐,身体有些僵硬,起来活动活动,准备出去吹吹风。 容木带着亲兵过来送洗漱的热水,见状问道:“侯爷,要不要把第十七号书箱抬来? “那里可都是关于北地的记载。” 侯爷这是要跟未来岳父看齐,要著书立说了? 可是侯爷的文笔也只是比他们这些人略好一些罢了,能拿到褚大儒跟前献丑? 还是要多参考一些文献才是。 “不必,”容安把手一挥,“我出去吹吹风,你们把里头收拾一下,稍后我再洗漱。” 帐外寒风刺骨,空气却分外干净。 抬头望天,一轮上弦月皎皎生辉,几粒星子也不甘示弱地闪耀光芒。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仰望夜空了? “侯爷,”不知过了多久,容木出来请,“热水都要冷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素日不是怕冷的不行么,今日这又是怎么回事? 容木也跟着抬头看看天,这还能看出一朵花儿来? 容安收回视线,转身要回帐中,忽然一阵晕眩,脚下虚软。 第五一六章 太突然 容木忙伸手扶了一把,惊出了一身冷汗。 侯爷方才还生龙活虎的,这一转眼是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容金赶忙走了出来,见状赶紧问:“侯爷,您是哪里不舒服?” 褚音等眩晕感过去,便立刻推开容木站直了身子。 一脸的茫然。 她怎么又回来了?! 回到自己身体的第二日,她发现自己仍然是自己,惊喜之情难以言表。 她也以为自己和容安就此各归各位了。 尽管一切发生的都十分突然。 但他们交换之初也是突然发生的啊! 所以突然结束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当黄卿玉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是格外欢喜,特意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和褚音庆祝。 黄太太知晓后还吓了一跳,特意赶过来叮嘱她们不许吃酒。 黄卿玉笑嘻嘻说道:“您放心,就是甜甜的果酒,而且一共就只有这么一小瓶,我们每人吃两杯就没了。” 褚音还邀请黄太太一起。 黄太太笑道:“罢了,你们小姊妹不知要说些什么悄悄话,有我在多不方便?只是不要闹到太晚。” 两姊妹齐声答应,送了黄太太出去。 先前还有丫鬟在跟前伺候,后来黄卿玉大手一挥:“今儿我高兴!我做东!你们要吃什么只管让厨房去做,再晚厨房封了火,可就没机会了! “特别是紫菀和青蒿刚来,你们也得小聚一下不是?” 丫鬟们也十分欢喜,很快就退了下去。 忍冬和白芷还想留下,褚音道:“我们这里没事,你们也不必干守着,同去乐一乐吧。” 两人这才退下。 黄卿玉凑到褚音耳边笑道:“姐姐,姐夫待你可是真够体贴的! “哎,对了,他给你准备及笄礼物了没有? “你可是下个月就要及笄了! “我母亲已经在筹备给你办及笄礼了,还在发愁正宾是该请许夫人还是请义母。 “要说许夫人年高德劭,请她最好,但义母身份贵重……唉,不好抉择。 “但我是一定要给你做赞者的。 “就是咱们在京里没多少认识的人,到时候观礼的人不会太多。 “唉,反正那些奔着攀附来的人咱也不稀罕。” 褚音微笑道:“简单一些就好。不重要的人请来做什么?咱们自己人坐在一起热闹一下就好了,反正也不过是个形式。” “那可不行!”黄卿玉不依,“及笄可是人生大事,不能敷衍、草率! “对啦啊,及笄的礼服回头你得去试一试,我母亲都已经准备好了!我瞧见,挺漂亮的……” 两人絮絮叨叨,虽然果酒甜滋滋的,但也有一定的后劲,渐渐都醉倒过去。 所以醒来的那一刻褚音才会那样懵! 她怎么又到了容安身体里?! 见侯爷脚步恢复平稳,但脸绷得紧紧的,容金容木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褚音往前早走了几步,扭头吩咐:“不必跟来了,你们都去歇着吧,我想静一静。” 容金尽职尽责叮嘱:“侯爷早点歇息,天色不早了。” 容木心中不安,难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不对呀,自己统共就说了一句话! 第五一七章 有改变 容金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自己袖子被扯动,扭头看到容木满脸纠结,忙问:“你又怎么了?” “我……”容木苦恼地道,“我疑心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侯爷不高兴。 “但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我说错了什么!” “你想多啦!”容金笑道,“你想想方才侯爷一直在做什么?说不定是想到自己哪里写的不够好了所以烦恼!” 也对哦!侯爷一向宽宏大量,怎么会因为一句话而生他的气! 一定是像大哥说的这样,侯爷写那什么《北地记事》写魔怔了! 这般一想,容木又开心起来,高高兴兴回去睡觉。 褚音回到帅帐,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索性披衣起来去看容安的日志。 日志至昨日戛然而止,很明显他也没想到两人会再次突然互换。 忽然看到旁边一叠厚厚的文稿,翻了翻,见容安写得极其认真,字迹工整,还在遣词造句方面格外注意,尽量用词精准。 看着看着她就笑了,笑着笑着忽然又有些眼眶发热。 她想她明白容安写《北地记事》的用意了。 他……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想了想,她把容安的文稿重新誊抄了一遍,顺便做了修改,原稿却妥善收在了箱子里,这份原稿,她是要留作永久纪念的。 在北地的时光是他们共同拥有的,所有的努力也都是他们共同付出的。 值得永久铭记。 不想这样一写就忘记了时间,等听到外头亲兵的走动声,才发觉天亮了。 揉了揉酸胀的脖子,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要具体说一说,却又说不上来。 收起文稿,起身打了两趟五禽戏,觉得还有余力,便又打了一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拳消耗了体力,今日比往日多吃了半个肉饼。 容金表示惊奇:“侯爷,您吃饱了?昨日连吃了两个肉饼都说还不太够……” 褚音眨眨眼,“胃口好了就多吃一点,胃口不好就少吃一点罢了。 “不必啰嗦。赶紧准备拔营!” 她没有越俎代庖,容安的文稿她可以修改,却不可以撰写。 而且一晚没睡,又赶了一天路,到了晚上她就觉得格外疲惫,因此早早就睡了。 容木看着心里发毛,特意跟容金说:“大哥,侯爷真的没事?怎的这么早就睡下了?” “我也不知道啊!”容金也不免有些担心,“侯爷今日的饭量跟昨天和前天比少了挺多,但跟素日比又多了一些。 “我也感觉处处透着奇怪,到底怎么回事却又说不出来。” 容木皱眉思索半晌,白日的时候侯爷似乎也没什么异常,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容金忽然问:“你有没有发现,刚从北地出发的时候,侯爷还挺怕冷,前天和昨天突然就不怕了,但今日又恢复了怕冷的状态。 “要说距离中毒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应该都恢复了啊!” 容木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侯爷从前是不怕冷的,畏冷的毛病大概是心里装了褚小姐之后才有的。 难道是在替褚小姐提前感受? 第五一八章 作推测 他们两个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褚音虽然听不太真切,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无奈地走到门边:“你们俩,在外头吹冷风还挺好玩的?” “啊!”容金忙道,“侯爷还没睡?” 褚音皱眉道:“你们俩在这里喋喋不休,让人怎么睡?” 行军帐篷跟驻地帐篷不同,都是非常简陋的,哪怕她身为三军主帅,也只有小小一顶,仅能容纳一张简易床榻一张简易书桌,再有三四人立足之地,以便有人过来请示、汇报。 炭盆就放在书桌下面,热度极其有限,她就是因为太冷了,所以才睡不着。 “属下知错!”容金赶忙告罪一声,扯着容木走开了。 但褚音仍旧睡不着,干脆练了两趟五禽戏,觉得身上开始发热了,便赶紧去睡。 这一次倒是很快入睡了,而且睡眠质量非常好,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精神百倍。 穿好衣服,仍旧是先练五禽戏,练完之后终于回过味来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她的力量增强了! 原本她到容安身体里后,并未获得容安的武力值,虽然身体是他的,但一切感官仍旧是自己的,连同饭量也是一样。 但现在么,她感觉自己拥有了容安部分的力量和饭量。 尽管脑海中仍旧没有武功的招数,但练起五禽戏比从前有劲了不少,一拳挥出,都能感觉到隐隐生风。 这是好事! 她脸上不禁浮现笑容。 虽说不知为何这一次和容安各自归位的时间有两天,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之前自以为摸清了他们行事规律的人该失望了。 等容金和容木过来伺候吃饭,便发现自家侯爷心情又变好了。 今日褚音吃的仍旧是一碗粥外加半个肉饼。 一日行军也没有特别疲累。 晚上的时候便把白天经历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如是几日,觉得自己越发结实了。 这种获得力量的感觉真好! 她能确定,自己得到的不过是容安全部力量的冰山一角,但已经足够受用了。 由此可见,容安的全部力量一定非常强悍! 因为日程安排的满,便觉得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已是九天过去。 这晚褚音照旧把白天发生的事记录下来,然后练五禽戏使身体发热,趁热入睡。 如今离开北地已经挺远,感觉天气都没那么寒冷了。 哪知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竟是精致的床帐。 她伸出手来在眼前晃了晃,修长、白皙而又细腻,是自己的手没错了。 怕是在梦中,她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睡在脚踏上的青蒿听见动静,轻声问:“小姐,您要起身了么?” 黄太太对她们姊妹比较宽松,并不用要求每日晨昏定省,但三餐是一定要一起吃的。 所以每日其实都可以稍稍赖一会儿床。 晨起先集合宅子里所有人,分内外,练五禽戏。 之后洗漱用早饭。 她穿戴整齐走到院中便看到黄卿玉缩着脖子从房间出来,一瞧见她,立刻绷直了身子,将仪态调整到最佳。 第五一九章 两姊妹 褚音不由失笑,阿玉就这么怕子固? 她扬眉,冲着黄卿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招呼道:“阿玉!” 黄卿玉的眼睛瞬间睁大,萎靡的气息荡然无存,提起裙子小跑着改过来,惊喜叫道:“姐姐?” 褚音微微颔首,与她交换了一个两人才能懂的眼神。 “啊!”黄卿玉立刻抱住了她,欢欢喜喜蹦蹦跳跳,“啊啊啊!我可太高兴了!” 丫鬟们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分明两姊妹天天见面,怎能激动成这样? 黄卿玉抱住褚音胳膊,凑在她耳边问:“是不会过去了,还是和上次一样?” 褚音摇摇头,“现在这情况,我也搞不懂了。” 黄卿玉小嘴儿巴巴儿地道:“就在今天之前,我还在发愁呢! “如今……真希望时间能长一点啊! “你说,我们俩今晚是不是可以一起睡?唉,还是别了,我怕有突发状况,那样多尴尬! “走吧走吧,咱们先去找母亲一起练功,吃了饭再仔细分析也不迟!” 褚音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会齐了黄太太等人,练了两遍五禽戏,又一起散了散步,才各自回去梳洗。 早饭后,黄太太提起:“这天也挺冷的,我准备明日在家吃锅子,咱们把许夫人和景阳长公主都请来吧,人多也热闹些。 “咱们家新得了几只北地来的羊,听说比别处的都好吃,正好咱们试一试。 “长公主府和许府那边都分别送去一只,不能来的人就自己在家吃。” 黄卿玉立刻看向褚音,褚音微微摇头,这事儿不是她安排的。 那就是容安安排的呗! 他竟连这样的事都想到了! 两人自然没有异议,黄卿玉还说:“义母那边要不要我亲自去请?我还想跟她商量一下姐姐及笄礼正宾的事。” 黄太太想了想,“也成吧,那羊也由你送过去。长公主不缺这个,但这多少是咱们一点心意。” 黄卿玉连忙答应。 稍后两姊妹就一同到了褚音房里,让丫鬟们准备好了茶水就全部退下。 黄卿玉这才放心问:“姐姐,这么说,羊都是姐夫派人送回来的?这是专门要讨好岳家人?” 她笑得一脸促狭。 褚音脸上微微泛红,嗔道:“你可真是学坏了!什么话都往外扔!” “难道不是吗?”黄卿玉嘻嘻笑道,“要说姐夫也挺用心的,之前还让人送了不少好皮子过来,虽然说假借了义母的手。 “义母之前倒是曾经说过送我两张好皮子,还给我看过,说要直接裁衣裳。 “但后来就没下文了。 “直到见到新的皮子我才知道,原来是姐夫送了更好的过来,旧的她就自己收着了。” 一边说着一边掀起自己外面罩着的衫子,“姐姐瞧,这就是义母那边帮忙做的小袄,皮面棉里,暖和又不臃肿。 “就这么在屋子里我还有点微微出汗。 “姐姐箱子里也有几件同我一样的,只是姐夫在的时候不怕冷,就一直没拿出来穿。 “现在要不要拿出来试试?” 第五二零章 求不来 黄卿玉越说越兴奋,“还有啊,义母时常让人送胭脂粉黛什么的过来。 “一开始送的时候,姐夫都直接转手送我了。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全都收下了,也没见他用啊! “那就不是替自己收的,一定是替你收的! “他这是知道女孩子都爱美了?一大进步啊! “原先他对裁衣裳打首饰什么的也不感兴趣,后来也会积极参与了,还专门跟我请教过如何配色才更好看。 “你知道的,我对着他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紧张,当时还想不到这么多,如今仔细一想…… “他这么做完全都是在替你考虑呀!” 她双手托腮,圆圆的大眼睛里亮闪闪的,“姐姐,我真可羡慕你哟!” “有什么好羡慕的?”褚音终于能插上话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你只看到了好的一面,就没想到危险的一面? “我在北地就不说了。他……他在京城虽然远离了刀光剑影,风霜雪雨,但经历的危险难道就少了? “之前在况府的事就不提了。 “单说被你认出来……自己人还没什么,你想没想过,若是被外人认出,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黄卿玉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抬手拍了拍胸口,“哎呀,姐姐,让你这么一说,我从前还真是做了许多蠢事!” 她沮丧地道:“难怪上次他那么生气我把慈济老和尚带回许府…… “其实他怕的不是自己受到什么损伤,而是怕你受伤! “唉,我人蠢,就不该自作聪明……” “你也是一片好意,”褚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都过去的事了,就不必再提了。 “他以女子之身行事还有诸多不便,但他也都克服了。 “你就说,一般人哪里会遭遇这些?” “嗯,”黄卿玉轻轻点头,“跌宕起伏的人生更有意思,但那也只是外人看起来而已。 “真正经历其中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多少心惊胆战,殚精竭虑,都是旁人所体会不到的。” 她郑重承诺:“姐姐,我往后一定会管好自己,不再自作主张,自作聪明。” 褚音笑笑,望着她,眼里满是欣慰:“你瞧,这不就是进步了? “往后你多看多学,慢慢地,也就成长起来了。” “我就是比不上姐姐,”黄卿玉嘟了嘟嘴,“分明你只比我大一岁,可在你面前,我就是那不懂事的孩子!” “阿玉,”褚音鼻子微微有些泛酸,“你可知道,正因为你没有经历过苦难,所以才能保持这一份纯真? “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黄卿玉赶忙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略有些慌乱地道:“姐姐别难过!是我说错了话!往后我不会了!” 褚音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微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我也没难过。 “人生在世,不能总是耽于过去。 “人的双眼为什么生在前面,就是要让人们学会往前看。” 黄卿玉由衷赞叹:“姐姐,你也太豁达了!” 这是有爱的一章,520爱你们哟! 第五二一章 发牢骚 中午之前,黄卿玉带着羊和其他一些礼品去了景阳长公主府。 之前派人来送过信,知道景阳长公主在府里她才动身。 见到只有她一个人来,景阳长公主还奇怪:“你姐姐怎么没一起来?” “姐姐办事稳... 第五二二章 订做药 容克笑道:“对对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送了,不送了!” 夫妻俩索性商量起那些肉怎么吃,怎么保存,怎么送人之类的事情。 黄卿玉这边回到家,还没到垂花门呢,清莹随后就赶了来。 “乡君,”清莹唤道,“请等一等奴婢。” 黄卿玉转身,十分纳闷:“清莹姑姑?您怎么来了?我都不知道!” “乡君一出门奴婢就赶了来,”清莹落后半步抬手虚扶着她,一边走一边说,“长公主有几句话让奴婢带给黄太太和褚小姐。” “怎么义母没同我说?”黄卿玉眨眨眼,“大冷的天,还劳动姑姑跑一趟。” “这不是突发事件么,”清莹微笑道,“再说,奴婢也不怕冷。” 两人说着一起到正房见黄太太。 褚音正在写单子,明日请客不光要拟定菜单,用的餐具、装饰,乃至帘幕、垫子什么的都要进行调配。 见到二人回来,两人赶忙站了起来。 清莹上前福了福,道:“黄太太,褚小姐,长公主命奴婢来带句话。” 黄太太让着她坐下,褚音亲自去倒了茶。 清莹忙道“不敢”,斜着身子坐下,道:“长公主应下乡君邀约的时候还不知道,等乡君往公主府外走的时候,才有人回报长公主,镇北侯病倒了。” 黄卿玉低低的惊呼一声,“怎么会?义父身子一向非常好!” 黄太太轻轻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黄卿玉伸了伸舌头,低下头去装鹌鹑。 黄太太关切地问:“侯爷要不要紧?要不要让阿音过去给瞧瞧?” “那倒不用,”清莹笑着摇了摇头,“侯爷前半生戎马倥偬,在战场上落下点旧疾是很正常的。 “如今也不过旧疾发作而已,府里有吃惯了的药,养一养就没事了。 “只是长公主记挂着侯爷,怕是明日不能来赴宴了。” 黄太太忙道:“没事没事,侯爷身体要紧。我们改日再请也是一样的。” 清莹又转向褚音,“褚小姐,长公主说许久未见您了,十分想念,但近日怕是没机会聚了。 “侯爷身上有伤,冬日畏冷,所以准备去温泉庄子住段时间。 “等您及笄的时候再过来。” “多谢长公主惦记,”褚音忙站起来听着,“我这里配了些常用的药,劳烦姑姑带给长公主。 “等长公主和侯爷从温泉庄子回来,我定过府问安。” 清莹笑道:“正要跟小姐讨药呢,长公主还说想多要一些舒筋活血的。” 褚音想了想,跟黄太太说:“丫鬟们怕是搞不清楚,我过去拿一趟吧。” “奴婢跟着一起去。”清莹站了起来。 黄太太知道她必然是有什么不方便为他人所知的事情要问褚音,便没跟去,顺便也把黄卿玉留下了。 药材都在西跨院隔壁的宅子里。 见到宅子,清莹先是感叹了一番,然后说:“侯爷想要一些解毒丹,特别是能驱除瘴毒的那种。 “另外驱毒虫的、治疗水土不服的也要一些。” 第五二三章 会错意 褚音略作思忖,问:“这些药是需要我大量配制,还是只要药方便可?” 清莹见她这么问,神态就放松了下来,“若是可以的话,当然是有药方更好。 “不过还是得劳动褚小姐帮忙多配一些。倒是不着急要,三两个月内配好便可。” 褚音应下。 清莹犹豫了一下,问:“褚小姐不能再过去住了?我们大家都很想您呢。” “有机会吧,”褚音笑了笑,“啊,对了,之前阿玉走的时候有些匆忙,我给姑姑们准备的东西她都忘了带。” 她给清莹等几个熟悉的人都配了些药,都是帮她们调理身体的,“想了想,也没有专门送药的,好说不好听。 “便想着等明日长公主来做客的时候,一并拿给姑姑们。” 她让青蒿去拿了来。 分装在精致的小提篮里,都贴着封签。 “用法和用量都在里面写着呢,”褚音道,“姑姑们只管吃。过段日子闲了,我再给你们请个脉,看看要不要调整药方。” 清莹十分欢喜,“多谢褚小姐了!若不是找不到更好的郎中,我们也不敢劳动褚小姐。” 她们都知道,褚小姐是未来的少夫人,哪里是她们配使唤的? “长公主还让奴婢问问小姐有没有什么信啊之类的给她。” 褚音摇了摇头,“原本还打算明日见了面,有话再说,但如今长公主不能来……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愿侯爷早日康复,长公主也一切顺遂吧。” 清莹眨眨眼,就这? 临行之时长公主特意叮嘱要说这句话,好似她们娘儿两个之间有什么私密话要说。 难道褚小姐会错了意? 于是提醒道:“您再想想?” 褚音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之前容安和长公主说了什么?他也没告诉自己啊! 清莹见状便知道是真的没有什么信了,于是便提出告辞。 褚音和黄卿玉将她送到垂花门,才转身回来。 黄卿玉有些蔫蔫的,“唉,明日义母不能来,咱们的锅子还能不能吃了?” “当然能了!”褚音笑道,“你走了之后我和叔母商量了,要请傅姨母一同过来。 “先前还怕长公主在,姨母觉得拘束,如今长公主不来了,姨母还可以带上月姐姐。” 黄卿玉跟胡夫人也是相熟的,闻言自然也高兴,“月姐姐来京里了?不是说她跟着姐夫去任上了?” “月姐姐生了一场病,”褚音摇头叹气,“在任上总是不好,所以带着身孕便进京来了。 “你也知道,前段时间京里不安定,胡家姨丈又在大理寺任职,咱们为避嫌也不好勤走动。 “如今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聚一聚。” 虽说褚音每隔半个月总会想着给胡夫人送一张问安的帖子,但长久不见还是挺挂念的。 黄卿玉忙问:“月姐姐生了什么病?怎么没叫你去帮着给瞧一瞧?” 褚音摇摇头,若有所思,“怕不是生病,说不定是闹了什么矛盾,不过找了这样一个借口罢了。” 黄卿玉立刻皱紧了眉,“说不得是姐夫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第五二四章 严教女 胡青山没有纳妾,膝下只有傅氏夫人所出的一双儿女。 女儿居长,今年十九岁,名叫胡月娘,性情温婉,容貌淑丽。 从前在闺中的时候对这些小妹妹们十分有耐心,也颇多照顾。 所以黄卿玉坚持己见:“不然那么温柔大度的月姐姐怎么会气到挺着大肚子便来京里了?” “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褚音摇头,“之前事多。而且这种事也不好让人带话问。 “正好明日是个好机会。” 黄卿玉转头便把此事告诉了黄太太,黄太太皱眉道:“也是咱们每日都十分忙乱,不然真应该去拜访一趟。 “当初在南边的时候,胡大人夫妇对咱们就颇多照顾。”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避嫌。他们倒是给胡家送过几次节礼,胡家也有回礼,正常的人情往来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这段时间大理寺事情忙,他们便必须保持距离了。 她不忘叮嘱女儿:“管好你自己的嘴,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事别问。 “行事的时候多看着你姐姐一些! “另外,阿月既然有身孕,明日的饮食就该多加注意,你来帮我看一看。” “我哪儿懂啊!”黄卿玉撅起嘴来,“这种事不应该叫姐姐来帮忙?” “什么事都让你姐姐来?”黄太太伸手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你姐姐不是要忙成个陀螺了? “正是因为知道你不懂才要教教你! “你明年也要及笄了,婚事该提上日程了,给别人家做媳妇难道还能像在家里这样事事躲懒?” 黄卿玉涎着脸耍无赖,“那就给我找个聪明的夫婿呗,大事小情他定方向,我跟着走不就完了?” “你个死丫头!”黄太太狠狠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真是什么脑子都不走! “你本来就傻乎乎的,找一个精明的,把你卖了你还帮人数钱呢!” “那怎么可能!”黄卿玉争辩道,“别说有爹娘做主,我还有个那么厉害的姐姐呢! “将来的姐夫也是个狠角色,谁敢欺负我?”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又被敲了一记,忍不住抱怨:“娘啊,您这样敲下去,会把您本来就不聪明的女儿敲成傻瓜的!” 黄太太没好气地道:“你这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话!哪来的什么姐夫?!” 黄卿玉赶紧捂住了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好半天才抱住黄太太的手臂,“母亲,您也知道的,义母非常喜欢姐姐,她时常说想要姐姐做她儿媳妇呢!” 这话景阳长公主在黄太太面前也流露过,但黄太太都支吾过去了,“你这孩子! “你要知道,你姐姐的婚事是你大师伯做主的! “在正式定下来之前,不许胡说八道,传出去成什么了! “若是最后成了还好,若是没成,你姐姐的名声岂不就是你败坏的?” 黄卿玉赶忙摇晃着母亲的手臂撒娇,“我也就是在您跟前口无遮拦,到了外人那里,我怎么会这样说话!” 第五二五章 问情由 “那也不行!”黄太太寸步不让,“你在我跟前说顺嘴了,保不齐就会在别人那儿说走嘴! “所以往后这样的话都给我在肚子里憋着!” “哦……”黄卿玉拖长声音答应了,有些怏怏,“其实冠军侯给我做姐夫是真的挺不错……” “你讨打是不是?”黄太太扬起了巴掌,“方才的话我是对牛弹琴呢!” 黄卿玉赶忙投降,“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等晚些时候黄卿玉回去找褚音,看到她正在琢磨药方,不好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母亲说的对,她得学着长大了! 长大从什么开始?从给自己找丈夫开始吧! 按照母亲说的那样,太聪明的不行。 太笨的肯定也不行啊! 总得会念书,不然父亲肯定看不上。 但是会念书的人,有几个不长脑子的? 唉!貌似无解,罢了罢了,还是不想了! 反正挑女婿的时候,父母亲都会格外留心,姐姐也会帮着把关。 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也不怕那人对自己不好,且不说自己身上有封诰,单说义母的地位,和义兄兼姐夫的赫赫威名,谁敢欺负她?! 想到这里她心虚地抬头四处望了望,然后回过味来,“我自己心里怎么想的母亲怎么会知道?我可真是被母亲吓出毛病了!” 第二天是个阴天。 但许夫人和胡夫人都如约而至。 许夫人还带来了自己的几个孙子,让他们跟黄征讨教学问。 顺便中午就在黄家蹭饭了。 胡夫人果真是带着女儿胡月娘一起来的。 胡月娘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腹部高高隆起,人却比在闺中之时还要瘦削。 褚音和黄卿玉一见就非常担心。 胡夫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愁云。 因时辰还早,三位长辈坐在一起聊天,褚音和黄卿玉就扶着胡月娘去了褚音房里。 褚音留神看着,服侍胡月娘的丫鬟里有两个生面孔,谨慎起见,便让木香和青蒿带她们下去吃茶聊天,身边只留了紫菀伺候茶水。 黄卿玉见状把自己的丫鬟也都打发了。 两人把胡月娘按坐在椅子上,褚音先给她把脉。 胡月娘温柔地笑着,“你们怎么这么紧张?我没事,挺好的,孩子也挺好的。” 黄卿玉不吭声,只等着褚音的诊断结果。 褚音把胡月娘两只手的脉都摸了一遍,然后定定盯着她。 胡月娘起先还能镇定,不过片刻,便不自在挪开目光,勉强笑笑,“阿音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月姐姐,”褚音握住她的手,“你知道的,我自幼学医,医术不差的。 “虽然并未专攻妇产,但……很多问题摆在明面上,我想装糊涂都不行。 “你郁结在心,若不能及时纾解,怕是对胎儿会有极大的影响。 “我瞧姐姐时不时就会把手放在肚子上,应该是很重视这孩子的。” 胡月娘眼角一红,迅速别过脸去,“别问了!” “月姐姐!”黄卿玉有些着急了,“咱们自家姐妹,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你说了我们还能帮你排解排解! “纵然我是个笨的,音姐姐你总信得过吧?” 第五二六章 诉委屈 胡月娘的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人也跟着抽抽噎噎的。 褚音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姐姐,这里没别人,想哭就哭。” 胡月娘终于哭出声。 黄卿玉的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不知不觉面上也布满了泪水。 褚音轻轻拍着胡月娘的背,帮她疏散压抑的心情。 许久之后,胡月娘才停了下来,看着褚音被自己泪水打湿的衣襟,不好意思地道:“把你的衣裳都弄脏了。” “这有什么?”褚音毫不在意,“换一件也就是了。 “重要的是,姐姐哭过之后是不是心里感觉没那么压抑了?” 胡月娘轻轻点点头,“阿音,多谢你,还有阿玉,多谢你们这个时候能陪着我。” 黄卿玉胡乱抹了把脸,“月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自家姐妹啊!” 褚音扶着胡月娘到妃榻上躺着,给她身上盖了一张北地过来的羊绒细毯,“昨晚就让厨房给姐姐吊了乌鸡汤,一会儿姐姐先吃一碗。 “若是有胃口,用饭的时候多吃几口,若是没胃口,我让人给你做一点清爽的菠菜面。 “用菠菜汁和了面做的,有素汤和荤汤两种。 “其实北地来的羊肉并没有腥膻味,我们试着吃过两回,味道都不错。 “不过有孕之人的胃口是会比较挑一些,看你喜欢了。” 胡月娘点头应下。 黄卿玉性子急,忙问:“月姐姐,你成亲才多久啊,怎么……” 褚音忙用眼神制止她。 被胡月娘看见,她苦笑了一下,“罢了,迟早你们都要知道。 “与其从别人口中得知,还不如我来说。 “也让你们长个教训,往后选夫婿要格外留神,日常相处更是不能交出全部真心……” 黄卿玉目瞪口呆。 胡月娘笑容越发苦涩,“我在闺中之时,便和阿玉一样,对未来是充满憧憬的。 “尤其是,我那夫婿……算得上我父亲半个学生。 “只因他祖母过世,需要守孝一年,否则我早就该嫁过去了。 “我知道他一表人才,家中长辈也通情达理。 “盘算着嫁过去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胡青山为了女婿万里的前程也四处奔走,给他谋了个外放的差事,虽然官阶不高,但若是踏实肯干,晋升起来也快。 万里却觉得自己本来有留京的机会,生生被岳父搅了,颇多怨言。 一开始胡月娘还会想方设法开解,但当万里醉酒之后对她挥起拳头,她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胡月娘情绪低落,“许是知道在我面前暴露了真性情,他便不装了。 “你们也看到了,原本我成亲的时候,家里给陪嫁了四个丫头,两房陪房。 “我的嫁妆虽然算不上多么丰厚,但也不差。 “他却说我父母不肯多陪嫁,是因为看不起他。 “还把我那两个丫鬟给收了房…… “丫鬟陪嫁过去是为了伺候我,不是伺候他! “我本来都在安排她们的婚事了! “也并不是所有的丫鬟都觉得给主人家做妾是个好出路!” 第五二七章 如井蛙 胡月娘说到这里气得浑身发抖。 她的丫鬟都是同她一起长大的,那两人其中之一还是她乳母的女儿。 她给看好的夫婿人选不是自己陪嫁铺子的管事之子,就是万里身边的得力长随。 哪知竟会出现那样的事! 当着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说的十分隐晦。 事实上万里明知道那两个丫鬟已经定下了婚期,却还是强行占有了她们。略有不从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胡月娘闭了闭眼,“早在定亲之初他就承诺过,此生只我一人。 “但新婚不到三个月他就违背了誓言。 “你们素日都知道我,并不是个完全没有脾气的人。 “我要写信告诉父母亲,他急忙认错,还要把那两个撵出去。 “这怎么能行!被他收房又不是她们自愿的。 “自幼服侍我一场,我又不愿太委屈了她们,干脆都给她们抬了妾室。” 万里不惜跪下来求她,说都是吃了酒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胡月娘暂时隐忍,因为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可没想到万里只老实了一个月,便又不安分了。 这回他没在酒色上放纵,转而去敛财。 褚音突然问:“月姐姐,我记得姐夫的外放地好像在闽南?” “是,”胡月娘点头,“而且还是靠近海边的地方。 “当地百姓以打渔为生。 “朝廷在那里建了港口,有不少商船出入,所以那边的舶来品还挺多的,我一到了那边就买了不少,都托商队给捎回来了。 “只是后来出了这么档子事,我身子又重,一直没来得及收拾。 “本打算让母亲得了闲整理出来,给你们送来。” “不急不急,”黄卿玉忙摆手,“姐姐还是先安心养胎。” 褚音却若有所思。 海上贸易也是朝廷税收的大头,海外各国都非常喜欢大周的丝织品和瓷器等物。 从海外舶来的精巧玩意儿也挺受人追捧。 因为数量不多,价格居高不下。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因为出现过海盗入侵事件,祸乱当地,所以文昌帝禁了海运,什么时候又开了? 只听胡月娘又道:“朝廷十年前禁了海运,就一直没开过。 “但是有很多胆大的商人,甘愿冒着风险出海,只要不死在海上,回来之后总能发家。 “好些人为了巨额利润,铤而走险。 “万里本来是朝廷官员,不该参与其中的,但他…… “我知道之后苦苦劝阻,他却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别看我父亲自诩清高,其实若不贪赃枉法,如何能挣下若大家业! “他是魔怔了! “在我回京之前,他甚至还收了两名金发碧眼的女奴! “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便封了嫁妆,带着贴身丫鬟在镖局的保护下进了京。” 黄卿玉抚了抚心口,“我的个乖乖,这人胆子可真大啊!他就不怕被查住?” 胡月娘摇头苦笑,“当地官商勾结十分严重,被封的港口也只是封在口头上。 “他总以为法不责众。” 褚音摇摇头,这就是井蛙之见了。 第五二八章 要和离 沉默良久,褚音才问:“姐姐回京作何打算?” 胡月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已经在我肚子里这么久,我是不舍得不要的。 “我父母和阿贤都说了,往后会好好待他,就当做胡家的孩子来养。 “我打算与万里和离。” 黄卿玉惊呼一声,“和离?这……往后姐姐的日子岂不是要艰难了?” 世道对女子苛刻,被休弃的女子往往度日艰难,大多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和离虽然说得好听,但与休弃也没什么分别。 褚音微微蹙眉,轻轻拍了黄卿玉一下,黄卿玉有些不安,“我是不是说错了话?” 胡月娘面色却十分平静,“没有。不过我仔细研读过大周律法,发现只要过错在男方,和离还是比较容易办到的。 “而且我还能拿回我全部的嫁妆。两个妾没跟回来,也是在帮忙收集证据。 “现在唯一难办的就是我腹中的孩子。 “我公婆得知我归家之后,特意赶了来,好话说了几箩筐。” “知人知面不知心,”黄卿玉忍不住说道,“姐姐可不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我跟你说,我大表哥有个同窗,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大家都说他勤奋刻苦,必是一代寒门贵子。 “哪知这人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虽然这样打比方不太准确,但是就是这么个道理啊!” “是啊,”这一次褚音表示了赞同,“当自己处于较低的位置的时候,有求于人自然要拿出自己全部的诚意,便是没有的东西借也要借来装点门面。 “比如万里,”这回她连姐夫都不叫了,“当初若不是装的人品出众,姨母和姨丈也不会相中他。 “能教出急功近利,且脾气暴躁的儿子,做父母的定然也是人品堪忧。 “姐姐不能心软。 “你还不到二十岁,人生的路还很长,没必要耗费在这样的人身上。 “我是支持你和离的。 “再嫁不再嫁的,且放在一边,单凭姐姐的家世,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将来若是阿贤有出息了,你的日子就更从容了。 “还有这个孩子,你辛辛苦苦怀孕,将来冒着生命危险生育,凭什么给他姓万的? “你放心,若是姨丈不好出面,我请许太师出面敲打他家!保证姐姐能顺利和离!” “对呀对呀!”黄卿玉点头如捣蒜,“不然我请我义母出面!保证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胡月娘摸着肚子,温柔地笑着,“多谢你们啦!若是能好聚好散,不把事情闹大,尽可能便不惊动这两尊大佛。 “我有嫁妆傍身,不会成为家里人的负累。” “姐姐能想开就好!”褚音点点头,“你这身子也不适合吃药,我给你开两个药膳的方子。 “无论如何都不能亏了自己。 “你身子强壮了,我的小外甥才会强壮。 “你也不想将来孩子降生之后,把药当饭吃吧?” 胡月娘用力点头。 刚好鸡汤送了来,她不光喝了汤,还吃了两块肉。 第五二九章 相邀请 褚音看着胡月娘有些疲惫之态,便让甘草去收拾了自己的床铺出来,让她去歇着了。 自己则拉着黄卿玉出来,准备去厨房瞧瞧。 黄卿玉小声问:“姐姐,我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你呀!”褚音摇头,“往后可管住点你的嘴吧!我前儿还说你长进了。 “半天都是在外人面前装样子,到了自己人跟前就原形毕露了!” 黄卿玉吐吐舌头,旋即又是一脸愧疚,“月姐姐会不会因为这个而伤心?” “不会,”褚音十分肯定,“在她眼里,你还是个毛丫头,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黄卿玉先是高兴,转而又失落起来,“唉,跟姐姐们比,我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知道哪里不足就赶紧补上,”褚音道,“别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觉得自己在亲近的人面前做错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有恃无恐习惯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就算是最亲近的人,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黄卿玉用力点头,“母亲也为这个多次责骂过我了。这回我是真的长记性了!” 褚音便不再多说。 将近中午,厨房里早就忙碌开了。 羊肉都切成了极薄的肉片,一层层垒在冰块上。 除了羊肉还有同样切成薄片的牛肉、鱼肉。 厨娘还捶了鱼丸、虾丸、肉丸,准备了鲜虾。 菜蔬除了各种菌类,还有小白菜、菠菜。 汤底用的是熬得火候十足的羊肉高汤。 还配备了果酒解腻。 给褚音和黄卿玉准备的是鲜榨的梨汁。 单独给胡月娘准备了鱼肉汤锅,锅底里加了干蘑菇,配上豆芽和鲜嫩水灵的小青菜。另外配了几个解腻的小菜。 姐妹俩十分满意,回正厅去见长辈们。 三位长辈相谈甚欢,许夫人甚至说改日要回请,胡夫人当仁不让:“还是我先来请吧。 “家里事情多,一直没来得及。 “我那女儿往后要长住京城,少不了有麻烦两位的时候。” 许夫人和黄太太对视一眼,正要问呢,瞥见褚音和黄卿玉来了,便打住了话头。 褚音跟胡夫人说:“姨母,我和月姐姐说好了,隔几日我就过去给她诊一回脉,您不介意吧?” “这话说的!”胡夫人笑道,“我巴不得你住到家里才好呢!你又不去住!” 她又自我解嘲:“当初跟许夫人就没能抢过,如今和黄太太又没法抢,唉!” “您可别这么说!”褚音忙道,“我晓得姨丈那边事情忙,登门拉关系的人也多,姨母都疲于应对了,我怎能够再去添乱? “等过了这一阵子,一定会去家里给您添麻烦的!” “我也去我也去!”黄卿玉忙道,“胡伯母别嫌我脸皮厚就成!” 胡夫人呵呵笑道:“欢迎欢迎!我和阿月扫榻以待!” 锅子准备好的时候,外头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黄太太干脆让人把窗户打开,院子里一树红梅映着白雪,分外好看。 许夫人不由奇道:“这个时节梅花儿就开了?” “哪是啊!”黄太太笑道,“库房里有一批红布被虫蛀了,这俩丫头就干脆剪了梅花让人绑到了树上!” 第五三零章 吃锅子 许夫人笑道:“这倒是个巧法儿!回头我也让人整理整理库房,看看有没有积压的布料。 “若是没坏拿去布施了也好,若是坏了便看看能不能这般废物利用。” 黄太太笑着招呼大家开吃。 三位长辈用了一个锅子,黄卿玉和褚音用了一个,胡月娘单独一个。 因为胡月娘身子重,所以身边伺候的人要多一些。 作为东道主,黄卿玉还时不时起身看看各桌有没有什么短缺。 当看到胡月娘几乎不怎么吃的时候,忙问:“是菜不合胃口还是姐姐本身没胃口? “不然让厨房给姐姐做点别的?姐姐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胡月娘先抬头看了看身边伺候的丫鬟,才摇摇头,“没事,你自去吃,我吃得慢。” 黄卿玉也看了那丫鬟一眼,皱皱眉,干脆把褚音也叫了过来,“咱们陪着月姐姐一起吃吧,姐姐也顺便瞧瞧这桌子上有没有孕妇不能吃的。” 褚音依言过来,还帮着胡月娘烫了几片鱼肉,“姐姐其实不必特别注意控制饮食。 “你本身也不胖,平日里饭量又小。 “孕妇容易肚子饿,的确应该少食多餐。 “但便是偶尔一餐吃得多了些也没妨碍,稍后多走动走动也就克化了。 “你便是身子懒怠也不要光躺着不动,适当活动一下,对你对孩子都是好事。 “如今天寒地冻不好出去,那就在屋子里走啊,自己默默计算步数,一日数次,每次走多少,只要不感觉到疲惫便好。 “你的胎像挺稳的,但若一直懒怠下去,饮食上也不注意,母体弱了,胎儿自然也不会强壮。 “当然啦!我于妇产一科并无经验,稳妥起见,不如找个精于此道的郎中,时常诊视。” 她又看向胡夫人:“姨母,您说呢?” 胡夫人忙点头:“好好好!我也是被她吓到了,刚回来那阵子吃什么吐什么,后来稍微好一点,也只能少吃几口,多吃一点都会反胃。 “我是生怕她把自己的胃也弄坏了。” 褚音正色道:“姐姐若是胃口好,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所谓饮食宜忌,一餐两餐分量极少,根本就没什么影响。 “只要不是贪嘴吃起来没完,那便无所顾忌。” 胡夫人简直不敢信:“真……真的?” “是啊,”褚音点头,“我是站在医者的角度上来说的。 “比如某种食物性寒伤脾胃,是不适合脾胃弱的人或者本身有这方面疾病的人吃,但偶尔尝一口,难道就能伤人性命了? “而且既然知道自己脾胃不好,自然便会远离这些东西。 “而那些本身身体强壮的人,吃了就更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反正那些东西又不是像主粮这般顿顿都吃。” 胡夫人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许夫人也跟着笑道:“是呢,从前我们年轻的时候,在乡下,缺衣少食的,我们还经常挎着篮子去挖野菜。 “那可真是不管好吃不好吃,但凡能吃的全都填进了嘴里。” 第五三一章 通家好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许夫人续道:“是真的!生死面前谁还管什么性寒性热,只要肚子不饿,比什么都强!” 褚音道:“是的,人们常吃的野菜基本上都是能入药的,药性也各有不同,相左的真有不少。” “听见没?”许夫人笑道,“可我们吃了那么多,都赶上天天吃了!也没见有谁吃出毛病来! “可见啊,有些时候谨慎太过是真的没必要。” 胡夫人松了一口气,“这回我就知道了。” 褚音又补充道:“当然,毒性大的那些可不在内。” 众人全都哄笑起来。 胡夫人也跟着笑:“若是当真出现毒物,那便不是不小心,是有人要故意加害了!” 欢声笑语中,一顿饭就吃完了,由于心情好,几乎每个人都吃多了。 许夫人提议:“咱们三个就出去赏赏雪吧,沿着回廊走一走,消消食。” 褚音忙拦着:“就在屋子里走走也罢了,吃了羊肉不宜见风。 “若要赏雪,稍后吃两盏茶再去就差不多了。” 许夫人忙道:“好,咱们最听劝,不出去了!” 于是褚音和黄卿玉扶着胡月娘到了里面,丫鬟婆子们迅速把桌椅都挪到边上,方便胡月娘走动。 三位长辈就在厅里来回走,一边走着一边闲聊。 这般散步一刻钟后才坐下来吃茶。 孕妇不宜吃茶,就给胡月娘专门准备了果子茶,虽然带了个“茶”字,却一片茶叶都没有。 是用几种性温的水果加上冰糖冲泡出来的,酸酸甜甜,十分适口。 胡月娘笑道:“起初母亲让我来我还懒怠动,如今一看,真是来对了!” 她胸中的郁气已经一扫而空。 “这就对啦!”黄卿玉得意洋洋地道,“我们的功劳可真大! “月姐姐,往后遇到什么难事,千万别一门心思想着自己去解决。 “要知道,你是有亲朋好友的。 “该用我们的时候你不用,我们反而会多想,哎呀是不是月姐姐不和我好啦?遇到困难都不和我说! “你瞧我,遇到困难我第一时间准想到我姐姐!哈哈!我不聪明,但我有聪明的帮手!” 胡月娘频频点头,“对,你说的是!” 黄太太无奈地跟许夫人和胡夫人说:“听听,这丫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这孩子率真!”许夫人笑道,“其实也是好事!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栽在没有自知之明上了!” 又跟胡夫人说:“知道你们两口子行事谨慎,但有事求助于人又不代表着以势压人。 “咱们是通家之好,该有的走动就得有,不要太在意别人说什么。 “难不成别人说你三餐吃得太多,你还要把三餐减成两餐?没这样的道理!” 胡夫人眼眶发热,用力点头,“是,多谢夫人提点。” 胡青山在京里没有人脉,自己也不擅长巴结逢迎,所以虽然在大理寺任正卿,其实也算是举步维艰。 有了许夫人亲口说说的“通家之好”四个字,他们就可以和许家走动起来了。 第五三二章 备惊喜 许夫人又想到一事:“听说胡夫人家的儿子今年也十岁了?” 胡夫人点头:“是啊,在月娘之前本来也有一个儿子,可惜没立住,阿贤都算是我们老来子了。” 黄太太不禁跟着感叹:“唉,谁说不是呢!我们也是接连掉了几个孩子,不然也不能只有阿玉一个女儿。 “膝下孩子多了,虽然未必个个都好,但起码他们彼此间能有个帮衬。” “不说那些,”许夫人挥挥手,“我的意思是,如今我家老头子身上的事情不太多,也不必日日上朝,所以在家里亲自教导几个孙子。 “若是胡夫人不嫌弃,便把令郎也送过来一起读书吧。 “孩子们彼此作伴可比一个人闭门读书要强得多。” 胡夫人大喜:“这……这……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黄太太“哎哟”一声,“许太师竟然亲自教书?这是我没儿子,不然一定厚着脸皮送过去!” 许夫人哈哈大笑:“这个糟老头子不过是闲着没事干罢了! “其实你家黄老爷若是肯教书,我们还想把孙子们都送过来呢!” “不行不行,”黄太太练练摆手,“他哪里有那个空闲!最近真是忙到脚打后脑勺了。 “收了学生又不能好好教,不是误人子弟么!” 许夫人悄悄叹息,前者若不是自家那臭小子办了错事,如今不是好好跟着黄征读书呢? 黄征带学生肯定不会像普通夫子一样只在学堂里死读书,定然会带着孩子四处走走转转,人情通达。 通达人情之后,不光对往后的人生路大有裨益,便是写文章的时候也不至于那般死板。 她心中惋惜,面上却没流露出来。 没有因为此事影响两家的交情已经算是黄家人大度了。 黄太太又提到了下个月给褚音办及笄礼的事,“许夫人,我们想请您做正宾。” “你们不请我也要抢着来的!”许夫人笑道,“唉,其实我也在惦记这件事呢。 “原本若是那几个臭小子没回来,在我们家办也挺好……” 如今褚音都不在许府住着的,就不太方便。 黄太太笑道:“都是一样的,在阿音心里,您仍然是她最敬重的长辈。” 胡夫人道:“我到时候一定带着阿月过来观礼!” 黄太太点头:“咱们也不张扬,只请几位宾客就好了,简单郑重便可。” 许夫人有些惋惜:“她父亲不能来是个遗憾。” 黄太太往三个女孩子那边看了一眼,见她们已经开始下棋了,便小声说道:“我还瞒着阿音呢,褚二弟和褚家大侄子就要进京了,完全来得及参加她的及笄礼。” 许夫人也压低声音:“这是你们合起伙来要给她一个惊喜呢?” 黄太太抿着嘴笑。 胡夫人便道:“我也有几年没见过延清那孩子了。 “那孩子打小儿就出挑,如今一定更出色了。亲事如何?一定还没成亲呢,我们都没收到过喜帖。” 黄太太简单说了几句,怕被褚音听到,就打住了话头。 第五三三章 摸规律 三人会心一笑,这个惊喜会是给褚音的最好的及笄礼物。 下午雪渐渐停了,许夫人和胡夫人先后告辞。 黄卿玉倒是想留胡月娘多住几日,但又不知道褚音什么时候又和容安互换,怕闹出尴尬事,便没有极力挽留。 褚音也怕要和容安换回来了,晚上忙忙把这两日发生的事都详细写了出来。 一耽搁就忘了时间,直到木香提醒才知道到了四更天。 她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咦?她还在啊! 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浮上心头,这一次也许他们真的各归各位了? 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不,不一定,会不会还会再换过去? 回归自己身体时间变长是从离开北地大营开始的。 那时候大军行出二百多里。她回到自己身体两天。 她回来之前应该是又走出了二百多里,那么这次会不会有三天? 也就是说他们各归各位的时间会随着彼此距离的缩短而增长? 这般一想,一颗心便控制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紫菀也来催了两次,褚音才真正去睡。 只是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但很快又醒来了,一睁眼看到熟悉的锦帐才敢确定自己仍然在。 简单梳洗了,出去找黄卿玉。 院子里的雪已经扫得干干净净,并不影响她们练功。 黄卿玉满脸的不高兴,看到她的时候只远远打了个招呼,便朝着黄太太的院子指了指,“直接过去吧。” “好,”褚音微笑回答,“你略等等,你头上的风帽歪了。” 黄卿玉瞬间睁大了眼睛,“你……” 褚音笑着,冲她挤了挤眼。 黄卿玉脸上立刻布满了笑容,“哇!太好了!” 丫鬟们都莫名其妙。 黄卿玉才不管她们,迎着褚音走过来,低头让她给自己整理好风帽,一边低声问:“姐姐,是你吗?” “嗯,”褚音应了一声,“这情况,我也说不清,反正还在。” 饭后,褚音要去看看药房做的药怎么样了,黄卿玉觉着无聊就没跟去,和母亲一起商量给褚音做及笄礼的细节。 褚音检查了一下做出来的药,品质都还不错,紫菀做事仔细,分装好的药还都做了防潮处理。 照这个样子,再有十来天就能全部交货了。 等回到房中却发现黄卿玉在生闷气。 一问才知道,原来黄征出去一趟捡回来一个冻晕在路边的书生。 据书生说,自己出身寒门,只读过两三年书,一直靠着给寺庙里抄经度日。 前段时间一直借住在兴隆寺,哪知兴隆寺出了事,庙里把他打发了。 他无处投奔,好容易积攒的几两银子也因为一场风寒,花了个一干二净。 褚音奇道:“这又与你什么相干?你生什么气?” “我爹要收他做儿子!”黄卿玉气呼呼地道,“也不知我爹怎么想的!才见了一面,便这样迫不及待,他怎知此人人品如何?” 褚音微微蹙眉,又问:“兴隆寺出了什么事?你可知道?” “原来你不知道?”黄卿玉奇道,“姐夫没和你说?” 好久没求票啦,不是不想求,而是求不来,哭 走过路过的亲们,赏个票票再走呀~ 第五三四章 一朝败 早先那个慈济在兴隆寺废弃的菜窖里藏了不少金银,来历不明。 因兴隆寺虽是千年古刹,僧人却并不多,所以闲置的地方很多,慈济随便选了一处藏匿了几具尸首。 他被容克审问过后,便带着容克手下之人过去指认。 刚好赶上兴隆寺做法事,方丈几乎晕厥。 此事遮掩不住,周边住着的百姓都知道了。 原本大家都很信任兴隆寺,因为兴隆寺会把名下的田产低价租给周边百姓耕种,每年佛诞日、腊八日都会设棚施粥。 但出了这样的事,百姓们全都去退租了。有几户偏激的甚至还搬离了此地。 半夜常有人往庙里扔砖头瓦块,甚至粪便之类的污秽之物。 有几个小和尚受不了,悄悄跑了。 方丈病了许久,无力面对这样的局面,干脆给门下弟子都发放了盘缠,写了荐信,让他们去投奔同门。 至于方丈自己,坚决不肯离开,后来被发现坐化在自己的禅房中。 好好一座禅院就这样荒废下来。 大约是容安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便没特意告知褚音。 褚音听罢,颇多感慨:“都是慈济作恶,带累了佛家禅院。” “那倒也不尽然,”黄卿玉撇着嘴,摇摇头,“要我说,还是原来的方丈经营不善。 “你看那么大的兴隆寺,就算是人手不足,也该经常派人巡视。 “便是自己的人实在不够用,至少闲置的房子也可以租出去吧? “再不行,他们就该打开山门,欢迎四方香客。 “香客多了,他们的门徒自然也就多了,人多了,想要做点见不得光的事哪还那么容易? “我听说有的寺庙里还有武僧呢,就专门为了保护寺里的僧人以及财产。 “咳咳咳,那些和尚说是出家人,不爱外物,但人生在世,衣食住行哪一样离得开钱财? “还有他们的佛像以及寺庙的修缮,离了钱能行么? “所以哪家寺院里没有几十上百个功德箱? “唉,姐姐你可别跟我母亲说,不然她又要骂我不敬神明。” 褚音忍不住笑,“放心,一定替你保守秘密!你说的也的确有道理。” 黄卿玉得意洋洋,“是吧?我就说我不是一直脑袋瓜不灵光的!” “那么,”褚音笑道,“再接着说说你反对师叔收义子的事呗。” 黄卿玉瞬间收了笑容,撅起嘴来,“唉!我倒不是坚决反对他收义子这件事,而是反对他这样草率! “姐姐,我说话没分量,他们总是拿我当小孩子,你能不能帮我去问一问?” “好。”褚音一口答应下来,家里总不能莫名其妙多一个陌生人,谁知道这陌生人是善是恶? 她先去了黄太太那里。 黄太太正张罗着让人找布料裁衣裳,见她来了,便笑道:“阿音来得正好,你瞧瞧这几块布料好不好。 “家里要添人了,总得做几件新衣裳。” 褚音趁势问了起来,黄太太笑道:“说来这人与你关系更近一些。” 褚音诧异,“我?您是说师叔要收的义子吗?怎么会与我有关系?” 第五三五章 封行简 黄太太一愣,旋即笑道:“其实也不是与你有关,是与延清有关。” “兄长?”褚音猜测,“莫非是兄长昔日同窗?” “是旧相识,”黄太太道,“不是同窗。你二叔父叔侄外出游历,曾经在这年轻人家中借宿过。 “当时见他虽然身在陋室却仍发奋读书,对他十分欣赏,还赠送了不少银两。 “当时年轻人老母在堂,家中几亩薄田也是他一人在照料。 “不过后来,他母亲病故,家乡又遭了蝗灾,无奈之下出来投奔亲戚,却是访之不到,身上的盘缠用光了,没办法只好去寺庙求告。 “慢慢地便与寺庙抄写经文赚取几文钱盘缠。 “兴隆寺出事,方丈本来也要赠送他几两银子的,但他拒绝了。 “这孩子觉得兴隆寺正是受难之时,僧人们的银子来之不易,他不好无功受禄。 “原本想着出来寻书肆谋个抄写的差事,或者在街头代写书信。 “哪知正赶上前些时京中不安定,他感染了风寒,医治不及时,再加上住店吃饭的消耗,身上的钱就慢慢用光了。 “找不到地方栖身,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的,晚上随便找户人家的屋檐下窝着凑合一宿。 “唉,若不是你师叔把人捡回来,就要冻死在街头了。 “饶是这么难了,这孩子也没去讨饭,坚守着读书人‘不食嗟来之食的节操。” 对此,褚音不予置评,只道:“即便是兄长的旧识,师叔也不能这样草率收为义子吧?” 黄太太悄悄凑近她:“你师叔就跟中邪了似的,非要说这孩子必成大器,还想着把阿玉说给他。 “是我坚决反对,他才退而求其次要收义子。” 褚音目瞪口呆。半晌才问:“这人姓甚名谁?师叔有没有找人查过他的底细?” “姓封名易字行简,是泸州人,祖上也曾出过几任官员,只是官阶不高。 “从他祖父那辈家道中落,他父亲去世又早,如今更是孤身一人。 “我是想着,咱们阿玉不敢说锦衣玉食长大吧,那也是娇生惯养的。 “嫁到这样的人家,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就算孩子上进,将来有出息,但彼此差的太多,这封行简的心性很难不受到影响。 “比如你阿月姐姐的夫婿,早前不也看着挺好的,后来落得这般! “还有你彭家大舅母的远房侄儿,也是寒门出身,刻苦读书,瞧着倒是个好的,谁知芯子里却已经坏透了! “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 褚音纳闷:“既然叔母能这么想,为什么不拦着师叔?怎么还要给那人做衣裳?” “你说这个?”黄太太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啊,不是给他做的! “你师叔既然把人领了来,我便好好待着,但也不至于眼巴巴给他做这做那。 “他自己也会不自在。 “我已经寻了几套你师叔的干净衣裳打发人给他送去,虽是旧的,却也没穿过几回。” 褚音便不好再问了,许是黄家有亲戚要来呢。 第五三六章 入正轨 黄太太见褚音坐着没走,便让人去给黄征送了个信。 黄征进来,见了褚音,便开门见山说道:“我也不是一开始便要收他做义子。 “是与他叙谈起来,觉得这人着实不错,而且他还与你兄长是旧识。 “你叔父有一次给我的信里也提到了这个人。 “说他不光事母至孝,安贫乐道,而且对于国计民生的事情也能侃侃而谈,还不是空谈,而是言之有物。 “字里行间流露出要拉拔的意思。” 说到这里露出郁闷之色,“唉,我是提了这么一嘴,可是被人家给婉拒了呀!” 褚音和黄太太互相看了一眼。 黄征叹道:“他说,原意做我门下弟子,若是将来当真投了我的缘再提做不做义子的事。 “他还说,他读书其实并不多,原意帮我不要工钱做事,拿工钱抵书读,我没同意。 “我考了他一下,算术不差,也会打算盘,看账虽不熟练,但应该也能很快上手。 “我打算等他身子康复之后,先给他安排个账房的事做。 “此事本也打算与你商量一下的。” “这倒无妨,”褚音点头,“师叔看着安排就是了。我只是觉得,做任何决定都不应该草率。 “尤其是,关系到阿玉的亲事。” 黄征愕然一瞬,旋即笑道:“我看是你们误会了,我只是说若此人真是个人才就太好了,将来可以给阿玉找个这样的夫婿。 “宠辱不惊,是个做大事的!” 黄太太撇撇嘴,“敢情我还冤枉你了?” 黄征把手一摊,“你自己说吧!” 褚音抿唇一笑,怕他们夫妻有什么私密话要说,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房中,黄卿玉还眼巴巴等着。 褚音莫名觉得她这模样有点像小狗狗,不由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放心啦,是你杞人忧天了! “就是师叔起了惜才的心思,想要放在身边培养一下,至于后续如何,还不得而知。” 黄卿玉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两姐妹说笑一阵,各自散去。 褚音梳理了一下各地书院的筹办情况,虽说这些事情已经逐步由曹纲转移到褚敦儒手中,但褚敦儒想着此事是女儿筹办的,便把后续进展都汇总了,让人也给京城送了一份。 曹纲和容瞻请的人起了极大的作用,使得各书院都走入了正轨,不管是招生还是教学在当地的口碑都比较好。 褚敦儒回归之后还邀请了自己的几位好友过去讲学,一下子就把水平拔高了。 他还决定除孝后要亲自去各书院走一走转一转,若是可以的话,可以选一地或几地举办文坛盛会或者雅集。 可以进一步提升书院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褚音不由感慨,还是自己的眼界、人脉和影响力太小了,若是仍然自己主持此事,怕激不起什么水花。 另外容安着人在当地招募了护院,负责保护书院师生的安全。 书院前期基本上是没有收益的,很多寒门学子还要考书院资助。 所以褚家的商行就给书院资助了田产、铺户,贫寒学子学习之余可以去靠劳力给自己赚取束脩。 第五三七章 遇暴雪 此举可谓一举两得,不光能让学子们自食其力,还能让他们真正了解到民生问题。 如此这般写出来的文章便不会是虚浮的。 只有真正了解到了民生之艰,才会让自己的文章言之有物,才会想着如何改变现状。 容安还曾提过将来要聘一部分学子到军中,若是才智出众,可以做谋士,若是擅长教化,可以给将士们做先生,顶不济军中还有很多文职呢。 他相信,褚家书院里出来的学子,心性都不会差。 对于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褚音是很重视的。尽管办学之初便曾强调要加强对学子们的心性管理,但在与父亲的交流中还是会频频提到这个问题。 褚家兴办的书院最终定名为弘德书院,因为褚音始终认为,德在学先。 褚敦儒表示了支持,容安自然也没有异议。 “天晚了,”木香提醒,“小姐早些睡吧,昨晚就睡迟了,午睡还一直在和玉小姐聊天。” 褚音的确也感觉到了疲惫,便把弘德书院的资料稍加整理,起身更衣洗漱睡下。 许是因为没有心事,这一晚褚音睡得十分香甜。 哪知会被冻醒,迷迷糊糊问:“木香,是不是谁把窗户打开了?” 稍后外面却传来了容金的声音:“侯爷,您说什么?” 褚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豁然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简陋的帅帐帐顶,自己和衣而卧,身上只盖着一张狼皮褥子。 说话间容金已经送了热水进来,“侯爷,该梳洗了。” 其实天才蒙蒙亮。 看来果真如同自己猜测的那般,自己与容安互换的间隔在缩短,留在自己身体里的时间在变长。 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她起来洗了把脸,转身看了容安的日志,早饭也送了来。 饭量跟离去之时差不多。 然后处理日常事务。 容安在的这三日走出来的路程并不算多,头一日遇到了暴风雪,不得不停下行军的脚步,第二日遇到了被暴风雪几乎全部掩埋的村落,又去帮忙解救灾民。 光是把灾民从雪里挖出来还不行,房子被暴雪压塌了,他们便无处可去,这么冷的天,吃不上热汤热饭是真的会冻死人,尤其是那些幼小的孩子和衰朽的老人。 所以容安命先锋官带领本部人马先行清雪,命大军分出三千人帮忙解救灾民,三千人负责清理出空地,就地扎帐篷,做好取暖措施,伙头营就地埋锅造饭。 另派三千人扩散搜寻,看看附近还有没有需要救助的百姓。 其余人等帮忙清雪。 又命人去通知本地官府,让他们解决后续事宜。 行军途中只能解决燃眉之急,想要完全处理妥当,还要官府介入。 哪知地方官竟是个只知享乐的,他刚结束与好友们的“围炉夜话”,正沉醉于温柔乡中。 来送信的亲兵怒不可遏,当场就把人从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也不容他穿衣,拎小鸡仔一样把人拎走了。 当亲兵把人摔在容安脚下的时候,已经冻得全身青紫,不停打摆子,几乎晕死过去。 悄悄的,加更它来了! 第五三八章 愤愤然 除了先锋队在清理前方道路的积雪,大军几乎都停止了前进,停下来四处清扫道路上的积雪,总要保证当地百姓出行顺畅。 因为没有那么多趁手工具,其实打扫起来并没有那么快。 便是容安自己也在帮着清理积雪。 等亲兵回报之时,他才停下。 看着脚下蜷缩成一团,唇色都已经泛出青紫的半裸之人,他不由微微蹙眉。 第一个念头竟是:幸亏今日在这里的是我不是阿音。 然后才问亲兵:“怎么回事?” “回大帅,这就是本地知县!”亲兵气愤道,“属下先是到衙门,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翻墙进去,里头只有一个当值的老头子,还没睡醒。 “一问才知道,县太爷竟然每日午时才坐大堂,一个时辰就下衙。 “每日不是和好友游山玩水,就是宴请名士。 “昨晚才和几个好友一起吃酒来着,说不准中午都不会上衙。” 亲兵问明了这位风雅的万宁万县令的家宅所在寻了过去,却扑了个空,一开始门上人还不肯让他进去,他直接往里闯,吓得后院之中蝴蝶乱飞…… 嗯,那些年轻女子花枝招展的,东窜西跑,可不跟一群花蝴蝶似的? 最后掐住管家的脖子才问出来,原来万宁昨晚在雅妓苏仙仙的家中宴请好友,吃醉后干脆就直接宿下了。 原本亲兵就已经被气坏了,如今哪还忍得住,揪着管家找到苏仙仙处,才有了那样粗暴的一幕。 容安沉脸看着地上披头散发,似濒临死亡的当地父母官。 半晌道:“给他穿件衣裳,喝点热水,这样没法子问话。” 容木走过去冲万宁晃了晃自己醋钵大的拳头。 容安却道:“让阿金去,顺便审一审。 “身为父母官,必当爱民如子,经过阿金感化之后,他定然会愿意拿出自己全部家产来资助受灾百姓。 “也别遗漏了他那些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那必然是志同道合的嘛!” 容木几乎要鼓掌叫好,侯爷现在做事越来越令人心中痛快了! 这可比直接喊打喊杀有意思多了! 容安继续拿起用枯树枝做的简易扫帚扫雪。 没有那么多铲子、扫帚之类的清雪工具,将士们只好就地取材,大多是这种简易的。 没过多久,一群人气势汹汹赶了来,走在前头的锦帽貂裘,跟在后面的刀棒并举。 待走近,看到四散开来清雪、救人的都是军衣号坎鲜明的军人,这才吓了一跳。 领头的几个明显愣了一下,这才叫人过来打听。 容安穿的是便装,人又年轻,偏巧正在路边帮忙清理一大块冰滩,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手臂,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都没回头,便反手抓住那人手臂,抡圆了往后一甩。 也幸亏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那人才没被摔背过气去。 容安这才慢吞吞转身。 那一群人却已经鼓噪起来,有人大声喝问:“你是干什么的?凭什么伤人?” “就是!我们就是想找你问几句话,你怎的这般野蛮!” 第五三九章 好官威 容安挑了挑眉,便安静站在那里听他们七嘴八舌责骂,便是有亲兵过来想要替他说话也被他制止了,最终就只有一个容木站在了他侧后方。 名为保护,实则看热闹。 容安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等那帮人说完,容安才淡淡说道:“哦,我也只是轻轻一甩,怎知这人竟是个纸糊的!” 对方更加生气了,还有人想要过来动手,被领头的几个阻止了。 其中衣着最华丽的一个上前略拱了拱手,“小兄弟,下人不懂规矩,得罪了。敢问你们是什么人?怎的……这般声势浩大?” 容安打量了他一下,反问:“你又是何人?” “本官乃是本县县丞,”那人三十多岁年纪,蓄着短须,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官职不高,官威倒不小,“天寒地冻,不必多礼了。” 容木忍不住一声嗤笑,真是好大的狗脸! 容安四处望了望,也难怪对方有此一问,因为昨日风雪太大,军中旗帜都被卷起来了,今日又赶上救灾民,也没顾上打开,是以旁人看不见旗号。 这倒也罢了—— “这位老大人,”容安淡淡说道,“既然官至县丞,定然满腹学问,请问,你看不到这么多将士?” 正因为看到了县丞才不敢造次,找了个看不出来身份地位的年轻人打听消息。 县丞脸色微沉,“小兄弟,本官抬举你,才给了你这个机会。 “你要知道,想要靠军功起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领军的将军有再大的军功也到不了你头上。 “本官看你年纪轻轻,怕是难以熬出头了,像你这般的好相貌,又何必在军中蹉跎? “你若肯的话,本官可以留你在本县做个小吏,不几年便能熬出头。 “若是咱们县太爷高升了,你不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容木又是一声嗤笑,这人真是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哦! 他也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无知无畏的人了。 容安也跟着笑了起来,“哦,依你所见,原来做小吏比做军卒更有前程?” “那当然!”这回不是县丞说话,而是跟在县丞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开口,“所谓‘鸟随鸾凤飞腾远,只要跟对了人,自然前程无忧。 “咱们县太爷乃是人中龙凤,岂能久居人下?你若肯在县太爷手下做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容安微微颔首,“如此说来,本县县令不光政绩突出,而且背景强大喽?” 县丞微微有些不耐烦:“小兄弟,你还没回答本官的问话!” 他急着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能靠县太爷的人脉解决的话那是最好。 若不能的话,也不能得罪领军将领,最好快速打听出对方的喜好,投其所好,先把人讨好了,送走瘟神,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哦,”容安淡淡说道,“我们是扫北军,冠军侯麾下。 “如今奉旨进京。” 那县丞倒吸了一口凉气,再开口时便多了几分谨慎:“那么,请问,领军将领是冠军侯麾下哪一位?” 第五四零章 真活该 容安瞥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一丝讥笑:“就是冠军侯容安本人喽!” 县丞吓得后退一步,“这……当真?” 容安轻轻点头,“一点不假。” 县丞左右看看,见跟随自己前来的几个文士同样满脸惊慌,定了定神,道:“侯爷行辕设在何处?我们想去拜见……啊,不,我们怎有资格拜见侯爷,我们立刻就通知知府大人,请知府大人前来拜见。” 容安摇了摇头,“行辕?并没有什么行辕。 “至于冠军侯么,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县丞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你……” 容木迈步上前喝道:“见了侯爷还不行礼?!” 一行人吓得腿软,扑通通全都跪在了雪地里。 尤其是县丞,脸色比地上的雪还要白,他方才起了龌龊心思,想着这样年轻俊美的男子,正好可以给他们取乐。 军中之人,绝大部分出身军户,军户地位不高,定然是想要改换门庭的。 只要他是个普通士兵,但凡拿出来点足够诱人的饵,便不怕他不动心! 哪知他还真不是个普通士兵! 偷偷抬头看去,只见那人眼角眉梢露出方才不曾有过的杀气,只一眼,就差点令他心脏停跳,赶忙低下头去,恨不能钻进冰冷的地底。 “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容安回头吩咐容木,“叫人盯着他们去干活,稍后再审。” 容木领命,故意在县丞跟前走过,一脚踩在对方手上,还特意加重了力道。 呸!什么混账玩意儿,还眼珠子乱转,肚子里的肮脏念头转了多少?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县丞疼得大汗淋漓,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敢吭。 同时心中万般悔恨,早知如此,何必来这一遭!冬日早上的被窝不够暖吗? 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冠军侯!如今这条命便等于已经交出去了! 唉,家里的良田美宅,娇妻宠婢,金银珠宝,都要变成别人的了!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容木在他肩头踢了一脚:“起来干活了!” 县丞不敢不动,有他带头,身后那些人也都纷纷拿起特意给他们准备的器具开始清雪。 除了几个奴仆,谁干过这样的活?很快不是手上磨出了泡,就是腰酸腿疼。 可但凡他们喊一声苦,立刻便有人一鞭子甩来。 甩鞭子的人功底深厚,一鞭下去保证身上的棉衣破开一道口子,肌肤上添一道热辣辣的伤口。 更要命的是冷风雪屑也会从破口钻进衣服里面,转瞬身子就冷透了。 好容易挨到了中午时分,有人敲着锣吼道:“吃饭啦!吃饭啦!” 将士们纷纷将自己手中的工具归拢在一起,然后排队去领饭。 县丞等人也站直了身子,扭头望过去。 他们都没吃早饭,此刻腹中空空,当真是饥寒交迫,全都眼巴巴一副可怜相。 领到饭的将士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大碗,抓着两三个杂面馒头,与同伴说说笑笑,自寻地方吃饭。 看的一行人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 第五四一章 问冤情 负责监视的士兵见状,鞭子没头没脑甩了过来,“看什么看!干活!干活!你们以为有你们的份啊!” 县丞等人立刻垮了脸。 县丞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一直活动着,身上倒不怎么冷,但一直这么下去,肯定得冻伤。 他于是凑近监工,小声问道:“兄弟,跟你打个商量,我们能不能以钱换工?就是我们花钱买自由。” 士兵冷笑一声,斜眼看他:“这大白天的,你怎么就开始做梦了?” 扭头叫道:“木统领!” 容木应了一声,快不过来,“怎么了?” 士兵朝着县丞等人努努嘴儿,把他们的意图说了。 容木呲牙一笑,“想法很好!不用再想了!你们若老老实实的,等会还有你们一口汤喝,若是敢玩儿花花肠子,吃饭?吃一顿好打吧!” 县丞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了。 中午的主食是杂粮馒头,主菜是大锅乱炖,连汤带菜都有了,热乎乎吃进去,整个人都是暖的。 容安连吃了三个大馒头。 容金还要给他添菜,被他拒绝了,“我多吃一口,别人就会少吃一口,只吃我这一份就好了。” 然后起身去周边转了转,问问灾民的情况。 灾民那边也是同样的伙食,就是份量要稍微小一些。 百姓们感激涕零,见了容安,知道他是领头的,都过来给他磕头。 容安没让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问了百姓们几个问题。 这就对本地的基本情况有了大概了解。 本地粮食产量颇高。 得益于本地土壤肥沃,灌溉水源充足,百姓们又踏实肯干。 但寻常百姓还是常常吃不饱肚子,明明自家的田地里种着优质小麦,自家却连面粉都吃不起。 年年谷子丰收,黄灿灿的小米却吃不到自己嘴里。 因为除了朝廷规定的赋税,县太爷还要加征,不交的话,便会有衙役过来强收,但凡有一点反抗,轻则一顿打骂,重则关进大牢。 但凡进了大牢,再出来就没几天好活了。 或者,原本私有的田产也会被纳入官府所有,自耕农转变成佃农。 早前也曾有血性的年轻人想要反抗,想要上告,可人都没能走出这丰泽县境便被打残了。 容安皱眉,“你们可知这位万县令是什么来头?” 一个老头颤巍巍道:“听说他是什么皇子的小舅子,他姐夫将来是要做皇帝的,所以他才敢这样大胆。 “他上头的人也不敢管他的。” 容安扭头看了一眼容金,容金忙道:“还没来得及禀告,他确实已经招供了,只是供词还不齐全,原本属下准备继续审的,这不是正好赶上吃饭……” 他以为也不急在这一时。 容安瞪了他一眼,“继续审!稍后把他那些狗腿子也都审一审!” 容金赶忙答应一声小跑着出去。 容安安抚道:“你们放心,你们的苦难日子到头了!稍后我会派人来找你们了解情况。 “你们受过怎样的欺压,一五一十说出来,我替你们做主!” 第五四二章 挖背景 “青天大老爷啊!”老头叫了一声,纳头便拜。 容安觉得心酸,赶忙伸手搀扶,“老丈,您受苦了!” 老头泪流满面,“实不相瞒,大老爷,老汉我的大儿子就是死在牢里的! “原本我们家中有祖上留下来的三十亩田,不说日子过得多富裕,最起码吃穿不愁。 “可这位万大老爷做了县令之后,我们家……现如今只能租官府的田来种了! “每年交完税,剩下的钱粮都不够嚼用!” 其余人见老头哭得伤心,也都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七嘴八舌诉说自己日子过得有多难。 容安眉头越皱越紧,“你们放心,我会留在这里几日,帮你们把事情处理妥当,被侵占的田产都会归还。 “作恶之人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所有人都痛哭着拜倒于地。 有个人忍不住抬头问道:“大人,能不能请问一下您的名字。” 他们只知道这是冠军侯的扫北军,却并不知哪一位是冠军侯。 将士们都知道不能暴露主帅的身份,因此即便容安一直在亲自扫雪,却并无普通百姓知道他的身份。 身边的亲卫正要说话,被容安抬手制止,他温声道:“我们是奉陛下旨意进京。 “所以真正解救你们的人乃是当今圣上。” 于是百姓们高呼着“圣上万岁”,一边朝着京城方向跪拜。 容安则悄悄带人退开。 若在从前,他会毫不犹豫说出自己的名字,但如今经历了与褚音互换,经历了宫变与京城之乱,以及父母的告诫,他知道,再不能像从前一般随心所欲。 容木亦步亦趋跟着他,有点想不明白:“侯爷,您为什么要这样说?” 分明下令解救百姓的是侯爷啊! 陛下远在京城,如何能知道这里发生了雪灾? 容安摇了摇头,“想不明白看着就是了。” 容木扁了扁嘴,没有再问,反正侯爷做事自有道理。 容金很快就拿到了万宁及县丞夏迁等人的口供。 确认无误,万宁乃是二皇子周昊一个小妾的堂兄,走了谢三老爷的门路,才能谋到县令的职务。 万宁招认,自己的堂妹在二皇子府并不算受宠,能带给家族的利益不多,所以家里才想到走谢三老爷的路子。 来到此地之后,了解到本地的情况,万宁便开始大肆敛财,一小部分自留,绝大部分都孝敬了谢三老爷,因此便是弄出来点什么事,也会被压下去。 谢三老爷还承诺,等万宁在此地留任满三年便会给他谋个更好的去处。 万宁自以为高枕无忧,自然整天纸醉金迷。 至于政务,那是一件都没理过,全都丢给了县丞夏迁。 夏迁掌握了本县的实际大权,自是威风八面,在给万宁敛财的时候,自己的荷包也塞得满满的。 容木原本以为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谁知竟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县令古又称“百里侯”,虽说官阶不高,但下辖范围内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手,是真正能动到百姓利益的人。 走过路过的亲亲宝子们,给个票票支持一把呗~ 第五四三章 不越权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但既是县官又是现管就很要命了。 容木虽然只是站在容安身边,伸着脖子看了几页供词便已气得牙齿格格作响,“侯爷,决不能轻饶了这些败类!” 万宁等人岂止私加赋税,侵占民田、强抢民女都是小事,他们甚至制造冤假错案,只为了给万宁制造“政绩”。 那些被屈打成招的“悍匪”“大盗”“连环杀人真凶”全都是得罪过他们的百姓。 甚至当地的商人谁家若是没有足额缴纳“孝敬”,也会被针对。 当地乡绅在万宁刚来的时候曾经想要联合起来把他推下台。 这些人也都有自己的关系网,熟人的熟人的熟人,亲戚的亲戚的亲戚也许就是朝廷***。 但都没有万宁动作快。 也没有谢三老爷手段恶毒,他将他们的关系网从中间腰斩,以起到震慑作用。 拿到证据和供词之后,谢三老爷便把处置这些乡绅的事交给了万宁。 万宁干脆把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全都集合在一起,给这些乡绅定了莫须有的罪名,当众惩处,杀鸡儆猴。 类似的事情出现两三次,便没有人再敢起来反抗了。 但凡能寻到去处的,都悄悄搬离了此地。实在不能走的,只能留下来受窝囊气。 嗯,能受气的还是有身份地位的,不能受气的,轻则就像容安问到的乡下百姓一般被侵占田产,家人入狱;严重的便是被安上“悍匪”等名头,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可恶!”容木忍不住叫了一声。 容金看他一眼,自己的激动情绪已经平复,二弟这情绪却不知要持续多久。 容安面色阴沉,抬头问容金:“此地距离府城有多远?知府多久能到?” “道路不算顺畅,”容金默默计算了一下,“大概最早要明日晚上,最迟后日中午也能到了。” 容安点点头,“好,我们便留在此地,看他处理完此事再走!” 容木诧异道:“侯爷,为什么您不亲自动手?”侯爷可是皇上的亲外甥,替皇上清理几个朝廷的蛀虫怎么啦? 容安淡淡说道:“这些事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我若擅自做主便是越权。 “正因我是陛下的亲外甥,才越是不能坏了规矩。” 容木眨巴眨巴眼睛,哦,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 容安原以为自己这一次会和上次一样回到自己的身体两天,所以便做足了与褚音换过来的准备,特意交代她过来之后要如何处置万宁这件事。 虽然知道阿音比自己更谨慎,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这本来就是自己该做的事,不能全推给她。 哪知到了第三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仍在自己身体里。 他想了好半晌也没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不想了。 既然自己在,那这件事就自己来处置好了! 黄昏时分,徐州府知府带着自己属下的通判、同知等十几个人满头热汗赶了来。 因为大雪封路,他们消息闭塞,还不知道容安等人已经到了丰泽县。 第五四四章 施知府 当送信的亲兵拿着冠军侯军令出现在府城官员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懵掉了! 简直可以用“屁滚尿流”四个字来形容。 知府施三省立刻召集自己下属官僚,火急火燎跟着亲兵前往,路上还小心翼翼打听冠军侯急召有何要事。 按理说他们文官和冠军侯分属不同体系,冠军侯本是无权来管他们的。 但实际上,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还是超品侯爵! 冠军侯还是皇上亲外甥! 皇上抱在膝盖上养大的亲外甥! 有赫赫军功的皇帝亲外甥! 谁惹得起?! 路上他们不敢有半分怠慢,歇脚顶多一刻钟,吃饭顶多一刻钟,小解小跑,大解憋着! 这才能在黄昏时分赶到丰泽县太平乡丰润村。 听名字,这里似乎是个世外桃源。 但施三省心知肚明,从前的丰泽县是徐州府第一富庶县,便是普通的一个农户,都比隔壁县的小地主过得滋润。 自从来了个万宁,便再无安宁。 万宁是什么人?那是个地皮刮上三遍尤嫌厚,沙子里恨不能榨出油的主儿! 偏生他背靠二皇子,哪里是自己能动的? 只盼着他任满之后麻溜滚蛋! 哎哟喂,自己到任比他晚一年,还得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虽然没能从亲兵嘴里套到任何有用讯息,但施三省就是有一种预感,定然是那万宁不长眼,得罪了冠军侯。 不过话说回来,万宁虽然有点嚣张,可并不傻,与冠军侯比起来他就是不堪一击的鸡蛋,还敢明着去招惹冠军侯? 听闻冠军侯要率扫北军归京面圣,但算着日子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徐州府,他本打算这两天给万宁设个绊子,让他栽到冠军侯手里。 来个借刀杀人,自己坐收渔利。 可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雪还没停,不过从暴雪转到了中雪。 沿途所见,都是正在户外扫雪的人,偶尔还能听见哭声,大约是谁家的房屋被大雪压塌了。 施三省忙跟身边的同知和通判说:“赶紧调人过来,看看哪里受灾情况严重,咱们好早做准备。” 自从说了这句话,施三省就发现亲兵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不再是用鼻孔看他们了。 他心思一转,定是冠军侯他老人家爱民如子,所以身边人也是这般的品性。 想到此处,吩咐人做事的声音更大了些:“召集各处地方,紧急调查各处情况,火速汇总、上报。 “需要开仓赈灾的,绝对不能耽搁!百姓们的生命安全最重要!” 一边说着一边偷眼观察亲兵,见对方脸色又好看了许多,心里就越发踏实了。 待到了容安跟前,施三省赶忙行礼,跟容安道了辛苦,又道:“本地遭遇了这百年不遇的暴雪,下官忧心忡忡。 “又因道路阻隔,不知侯爷已到此处,有失迎迓,罪过罪过。” “施知府?”容安尾音略略挑起,不辩喜怒。 施三省偷偷打量了容安几眼,但对方威势太盛,他不敢直视,赶忙又低下头去。 难怪冠军侯年纪轻轻便能建功立业,不光是因为人家出身尊贵,这一身的血煞之气,可是从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 心中越发崇敬,恭声道:“是,下官施三省,草字退思。” 第五四五章 就地审 容安微微颔首,“今日劳动施知府冒雪前来,是有事相求。” “不敢不敢,”施三省忙道,“侯爷只管吩咐。” “本侯奉命还京,”容安慢慢说道,“途经此地,遭遇暴雪,大军受阻。 “又发现附近村落受灾严重,不少民房坍塌,还有百姓被埋于破屋之中断垣之下。 “本侯岂能坐视不理?所以派人前去施救。” 施三省环顾四周,看到了一顶顶临时搭建的帐篷,以及在风雪中还在不断清雪的军民人等,心中感激,“得遇侯爷,实乃本地百姓之幸!” 容安见他良心未泯,态度便温和了不少。 “在救灾过程中,本侯收到了不少状纸,”说着一挥手,容金立刻把军中文吏帮百姓们写的诉状捧了过来,足足一尺厚,“还请施知府过目。” 施三省手指微微发颤,双手接过,“这……这……”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容安淡淡说道,“还有好些没有写完。 “本侯不能越权插手,所以这些诉状只能交给施知府处置,不过呢,当时见到本地受灾之后,本侯便派人去通知了本县县令万宁。 “万县令良心犹在,亲自带着人过来察看。 “深觉过去自己所为不为法理所容,所以清点了自己的财物要赈济灾民。 “并且把自己过去所做过的恶事也都写了下来。 “本侯以为,虽然他们略有悔过之举,怕也不是出自真心。 “而且完全不能抵偿过去对本县百姓的伤害。 “当然啦,要说对律法的熟悉程度,以及如何审理案件,本侯当然是个门外汉,还请施知府依法行事。” 施三省忙道:“请侯爷宽心,下官一定秉公处理!” “那就最好了,”容安微笑颔首,“施知府是要回府衙办公,还是就在此地? “若是回去,本侯派人护送;若是在此地,本侯也可以借给你一些人手。” 施三省想都未想,忙道:“就在此地吧!传唤受害人以及证人都方便。” 容安便命容金去把万宁、夏迁等人都带过来。 并且给施三省按照帅帐规格搭建了一顶帐篷,命人点起火把。 不多时,万宁等到来,看着衣衫整齐,脸上也没伤,但就是精神萎靡,眼神中透着恐惧。 一见了施三省立刻就跪下去呼喊:“下官有罪!下官全部招认!” 施三省愕然一瞬,但审理案件并不是罪犯全部招认就可以了结的,还需要走流程,询问原告的诉讼请求,查证证人证词以及各种证据是否翔实可信。 便喝道:“都闭嘴!一旁跪下!” 其实按理说,身上有功名的人见官享有不跪特权。 但当着冠军侯下属的面,他不敢赋予万宁等特权,万宁等人也自觉,根本就没提这个,乖乖到一旁跪着去了,哪怕膝盖下是坚硬的冰雪,冰冷的地面。 按照诉状的顺序,相关百姓也被带了来,不过百姓们都受到了优待,每人都得到了一碗热姜汤。 施三省态度也十分温和,让人给设了座位。 第五四六章 心心念 前面说过,行军途中一切从简,所以哪怕是帅帐规格,帐篷里摆下公案,坐下知府和负责记录的文吏、师爷,便不剩什么空间了。 所以不管是受审的原被告双方,还是临时客串衙役的军中士卒,都需要暴露在风雪之中。 还是容金细心,命人搜罗了几张席子,搭了个棚顶,在百姓那边还围上了一截,能抵挡部分风雪。 万宁等人就惨了,不多时身上就覆盖了一层白雪,还不敢动,只怕再过一阵子就要变成冰雕雪塑的了。 但,谁会同情? 容安没有管他们,自去处理自己的事。 一直到半夜,施三省那边的审问还在继续,容安打了个呵欠,叫容金去说一声:“晚上更冷,让散了吧,明日再审。 “另外给施大人这些人准备好住处。” 容金领命而去。 这边容安洗漱完毕,写好日志,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日志将来要不要作为聘礼一并给阿音送过去? 这里面可是他们之间珍贵的回忆呢! 转身走向简易床榻,忽然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他暗叫不好:没给阿音准备好取暖措施,她会受冻吧? 念头还没转完,便已经在柔软的床榻上醒来。 唉,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动,睡在脚踏上的木香就醒了,忙问:“小姐是要喝水吗?” “不,”容安轻叹一声,“不必了。” 翻了个身,担心褚音会受冻,尽管那是自己的身子,可一旦受凉,受罪的还是阿音啊! 就这样,后半宿便没睡踏实,醒来的时候,神色略显疲惫。 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黄卿玉笑嘻嘻走了进来,“今日姐姐起晚了,怎么这么没精神?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容安淡淡看了她一眼。 只此一眼,便成功令黄卿玉闭了嘴,讪讪道:“那什么,我忘了拿手炉,这就回去取,你……慢慢梳头。” 落荒而逃。 紫菀奇道:“玉小姐今日是怎么了?手炉打发人去取不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容安不理论。 一时梳好了头,木香拿过斗篷给他披上,满屋子丫鬟婆子在后跟着,一同去正厅练功。 吃饭的时候,黄太太多看了女儿几眼,“你怎么突然又开始讲究规矩了?” 黄卿玉抬头瞄了容安一眼,抿了抿唇道:“好习惯要从一点一滴做起嘛! “我不是说了要做一个合格的淑女?” 黄太太笑道:“别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才好。” 黄卿玉努了努嘴儿,“那哪能呢!” 她瞧着容安有点心不在焉,还有点担心,莫不是军中出了什么问题? 姐姐在那边不会有事吧? 对褚音的担心战胜了对容安的惧意,饭后,黄卿玉找到容安,问道:“你那边没出什么意外吧?” 容安微微蹙眉:“你这是盼着我出事?” “没有没有,”黄卿玉急忙摆手,“我是看你似乎有心事,怕是姐姐去了遭罪。” 容安神色稍霁,“放心,无事,只是如今天气冷,在外行军不免遭罪,我担心她会受凉。” 第五四七章 做簪子 黄卿玉松了口气,旋即主动承认错误:“那个,我不小心在姐姐面前说漏了嘴,说你在寻簪子。” 容安翻了她一眼,真是个直肠子,肚子里藏不住半点事! 黄卿玉赶忙再次道歉,“以后不会了!不过话说回来,姐姐及笄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你的簪子到底定下来没有?” “还没有,”容安越发苦恼,“我派出好些人去帮忙寻找,总觉得不合心意。” “这个,”黄卿玉小心说道,“其实代表的就是个心意,只要心意到了,哪怕送根草呢,姐姐也是欢喜的。” “一根草我怎么送得出手!”容安白了她一眼,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当初帅帐中不是有一瓶松枝做装点么?阿音那样子还挺喜欢的,不如就让人做一支松枝样的簪子? 这个还特别有意义呢! 黄卿玉嘟囔道:“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嘛,又没说让你真的送根草……” 容安不愿与她多说,遂道:“你便没别的事了?” “有有有!”黄卿玉火烧屁股一般弹跳而起,“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就不在这里扰你了,但凡有用我之处,叫丫鬟去说一声便好。 “我无事也不会过来主动打扰的,放心。” 说罢匆匆离去。 容安忍不住笑了,“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他提笔画了一下简图,唉,实在是画功不怎么样,画出来跟虫子爬似的。 若当真做出来这样的簪子,他怎么好意思送阿音? 罢了,还是交给可靠的人去画吧。 转头便把白芷叫了来,“你找人画几张松枝样的簪子图形拿来给我过目。不可泄露出去,尤其不能让玉小姐知道。” 白芷连忙答应。 等晚上容安正在翻看账本的时候,白芷也把图样送了来。 容安选了一张松针间有一只小瓢虫的,灰色的树枝绿色的松针间藏一只半隐半现的红色瓢虫,清新中透出几分活泼,很有意思。 敲定了图样,便是选材料和工匠。 还是让白芷去办。 “记住,钱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一定要做得精致些!” 自己送的簪子是不可能作为及笄礼上用的簪子的,但阿音平时戴也好啊! 容安越想越觉得高兴。说起来这还是自己头一次正式送阿音礼物吧? 阿音给自己做的东西就多了,衣裳鞋袜…… 她也太辛苦了。 所以这些账本尽管看起来枯燥,还是自己多帮她看一些,这样她回来也能轻省点。 想到褚音关于两人互换规律的事,他也觉得是那么回事。 但若是在丰泽县停留时间长了,两人换回来的时间会不会再变短? 丰泽县的事是一定要管到底的。 但又不是亲自去管,只要在旁边监督,那施三省便不敢有半点徇私枉法。 而谢三老爷那边,知道此事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处理的,定也不敢说什么。 这样的事相信二皇子定然不知情,他还想争取皇位呢。 说来这三日自己不在,京里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第五四八章 会曹纲 褚音在的时候都是处理的内宅事务,要么就是商行和各处书院的琐事,对京中其他的事并未过多关注。 今日已晚,容安便决定明日去会一会曹纲。 若是事情多的话,光靠写字条是写不完的,而且也不够详细。 至于说曹纲会不会多心,呵呵,容子固的人,给曹子纪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肖想! 曹纲不是不敢想,他是根本就没兴起过这种念头。 他知道人家褚小姐是在替容子固做事,每次出来与他谈的也都是正事。 他很钦佩这样有大智慧的女子,却从未想过自己将来要找一个这般能够指挥若定的人做媳妇。 嗯,他相信像褚小姐这样的女子定然是一万个里头难得一个的,所以初衷未改,未来的媳妇还是想从褚家找。 也不必太聪明,但一定要知书识礼,在大是大非面前有自己的坚持。 这条件,不算高吧? 得到消息褚小姐要见他,曹纲好好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总得给人留下好印象,人家才能帮忙吧? 但也不能现在透露要人家帮忙的意思,毕竟人家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那所宅子虽然没住人,但也时常派人过去打扫,干净是干净的,就是有点冷清。 曹纲便命人先过去收拾了一番,烧了地龙,换了棉帘子棉垫子。 因为地龙一时半刻暖不过来,还在会客厅里烧了两三个火盆,生了炉子用来煮茶。 茶叶是自己家里珍藏的,用的水还是从郊外山上运来的山泉水,配茶水的点心则特意去新开的八珍楼购买。 八珍楼不知是谁家的本钱,大师傅擅长做各种点心,南北样式、甜咸口味一应俱全。 石头之前嘴馋买过一次,然后便跟他极力推荐,曹纲试过也觉得不错。 想着女孩子应该喜欢吃甜甜的点心,专门买的苏城特色的。 容安到的时候,曹纲正站在廊檐下发呆,时不时咳两声。 唉,这家伙还是这么弱不禁风。 回头吩咐带过来的白芷:“把那润喉糖给曹二公子一包。” 他知道曹纲有咳嗽旧疾,曾经让褚音帮忙做了一些止咳润喉的糖丸。 褚音说没有亲自见过病人,不好妄开药方。 只能寻机会再让阿音给他诊一诊了。 不过说来阿音的几个同门师侄的医术也不差,他们到了军中,军医帐的水平可是突飞猛进呢! 或者到时候可以让他们帮忙看一看,省得麻烦阿音。 曹纲看到他进来,忙堆起笑容,作揖行礼:“褚小姐来了?” 容安还了一礼,“曹二公子,有劳您百忙之中抽身出来。” 两人寒暄两句,进入正厅。 容安瞥了一眼衣架上搭着的属于曹纲的大氅,他记得这件大氅曹纲穿了好几年,再好的料子也该不暖了。 不是让人给他送了几张好皮子?舍不得用? 曹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一声,“这大氅的面子是旧的,里子却是新的。 “祖父让我忆苦思甜,但我并不强壮,便只做好里子就好了,面子差一点无所谓。” 第五四九章 问局势 想了想,又补充道:“说来子固之前送来的皮子当真不错,我挑了两块让人做了棉衣裤,穿着十分轻便暖和。” 说着又咳了两声。 石头赶忙捧过刚才白芷给的润喉糖,“公子,您含一块?” 曹纲跟容安道了谢,噙了一颗,口腔中很快弥散开凉津津的感觉,喉咙舒服了许多。 容安道:“此次前来是想跟曹二公子了解一下京中现在的情况。 “我毕竟一直身在闺中,消息往来不便,因前者京里出事,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曹纲颔首,“知道。” 也不废话,直接将京中现在的局势说了一遍。 朝廷上,文昌帝大力度整顿了一番,罢黜了不少二、三皇子派系的官员,另提拔了不少政绩斐然的地方官,还有几位出身布衣,未曾科举过的贤士。 不过贤士们暂时不能出任要职,须先去六部观政攒资历。 齐骏仍旧暂时担任左相,不过只有官位没有俸禄,算是戴罪留任。 三皇子罪孽深重,贬为庶人,暂时圈禁在原三皇子府,待过完年,便要流放岭南。 陈家本家一律按律治罪,主犯全部斩立决,从犯亦从重处罚,至于被胁迫入陈家的那些人,按照案情轻重,以及各自真实情况,专项处置,若不曾作恶,可以放回原籍,一应生活乃至科举全如常人。 但若曾为虎作伥,便要从重处罚。 女眷不曾差别对待,因为好些女眷也参与作恶了。 陈家派系的官员大多数全都丢官罢职,极个别有立功表现的降职留用。 具体惩处事宜曹纲都汇总在一个账本上,容安可以慢慢看。 由于三皇子的攀咬,二皇子也惹了一身骚,有好些事都是证据确凿的,因此,文昌帝命他罚俸五年,闭门思过一年,不许参与政事。 谢家也受到了严厉处罚,当家的谢老太爷甚至丢了身上的封赠。谢家派系的官员大多数都降了级,也有个别丢官的。 总体来说比三皇子那边好了许多。 如今谢家及谢家派系的官员做人做事都十分低调,即便是那位谢三老爷也已经夹起尾巴做人。 容安听到此处不免冷哼一声。 曹纲纳闷:“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丰泽县雪灾的事他当然不知道,但容安也没打算提起,只道:“谢三老爷做了那么多恶事,怎的就没受到惩处?” “唉,”曹纲叹了口气,“谢老爷子英明一世,在处理谢三老爷之事上却少了决断。 “他给谢三老爷找了替罪羊,所有证人证据天衣无缝,是以才让他逃过了制裁。 “不过听说谢家内部对他也进行了处罚,短时间内应该是难出门了。 “如今二皇子闭门不出,身上原本的差事也丢了,谢三老爷便也没法打着替他做事的借口谋私利了。 “但是褚小姐请放心,我既然知道谢三老爷恶贯满盈,自然不能任由他逍遥天地间。” 容安颔首。 曹纲又说起别的事,“太后病重,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容安毫无同情之心。 第五五零章 太后病 陈太后是真的病了。 她病了,陈皇后倒好了。 如今是陈皇后在亲自照料陈太后。 陈家虽然倒了,但文昌帝并未对这一对婆媳进行处罚,一切供奉如常。 但两人之间隔着深仇大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解的。 所以陈太后在皇后的“照料”下,身体每况愈下,偏又死不了,只能零受罪。 每日陈皇后这个侍疾的人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但陈太后不到五更天便被折腾起来了。 说是为了让她保持头脑清醒,寝殿中甚至没烧地龙,也没笼火盆。 身上穿的倒是她的旧衣,不过宽大的棉袍底下却是夏装。 头发也没人梳理,不过短短十数日,便打结梳不开了。 也没人与她洗头,陈皇后说为免长虱子,还是剃了的干净,于是年迈苍苍的陈太后就变成了一个光头。 不过陈皇后给她准备了假髻,上头还插戴好了各种名贵首饰,等文昌帝过来探望的时候就给陈太后顶上,没人来的时候便露着一颗光头。 陈太后不堪受辱,曾经想过要自杀,但咬了几次舌,都被及时发现救了回来,这才知道原来咬舌并不能立刻丧命。 那舌头只经过简单治疗,保证不会断便是了,后续治疗不及时,时常生疮,令陈太后痛苦不堪,说话都咬字不清。 想要寻找个利器自尽吧,寝殿中一样也没有,而且身边还有人排了班盯着她,半个时辰一轮换,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至于盥洗之事,陈皇后就仿佛忘了一般,从来不吩咐人去替她做。 三餐份量极少。 倒是不错时辰给送过来,但要等陈皇后吃过之后,她才能吃。 陈皇后早上起身已经快要中午,早膳就免了。 所以陈太后吃的就是冷掉的早膳,热腾腾的午膳怎么办?留到晚膳吃啊,那晚膳呢?次日做早膳呗! 反正如今天气冷,也不会坏。 只是餐食放在寝殿里,加上人年老之后身上总不免会散发一股腐朽的气息,若时常换洗还好些,像陈太后这般,味道就越发浓烈了。 因此寝殿里的气味着实令人作呕。 过来伺候(监视)陈太后的人面上都需要蒙上浸过药水的面巾才能面不改色。 这还都不算,每个时辰陈皇后都会派人过来辱骂陈太后。 陈太后原本就有头痛旧疾,金尊玉贵养着还时常发作,何况如今不光断了药,还受到百般折磨? 精神都有些癫狂了。 因看守她的人力气都很大,倒也不怕她折腾出什么动静。 容安撇了撇嘴,印象中陈皇后是个非常软弱的人,向来毫无脾气。 “唉,”曹纲叹了口气,“老实人发起怒来才最可怕。 “当日康宁宫了搜出了太后供奉的悼贤太子牌位……哦,不对,不能说是供奉,应该说是诅咒。 “太后诅咒悼贤太子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听说皇后得知此事之后几次晕厥,醒来之后便立刻跟皇上请求去给太后侍疾。” 这般恶毒,可算是罪有应得了。 第五五一章 做交割 曹纲犹豫了一下,道:“四皇子快回来了。 “原本早该到的,只是这一路上不太平,快要抵达京畿地界的时候又生了一场病,所以耽搁到如今。” 容安略一挑眉,“所以呢?” 曹纲起身,肃然一礼,“我原本便是四皇子的谋士,帮四皇子管着京城事务。 “只是后来投身到恩师门下,才开始帮镇北侯做事。 “如今四皇子归来,我理应仍旧到他门下。 “因此身上的差事如今正在交卸,还差一点收尾。 “我所掌握的关系网,是我自己给四皇子筹谋的我留下,恩师的这一份我会全权交出。 “子固如今不在京中,好些话我也没法与他说。 “但我想,我的心他是明白的。” 容安自然是明白的,不然也不能与他做这么多年好友。 曹纲郑重道:“请放心,关于镇北侯父子的事我不会给四皇子透露半分。” 容安点头笑道:“曹二公子的人品是值得信任的。 “另有一事,瞻老不是赶赴南边了么?现在可有消息回来?他老人家是要留在那边过年?” 曹纲笑了一下,“原来褚小姐不知道?恩师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之后便去了苏城,前去拜会褚大儒。” 此事容安还真不知道,容瞻没与他说。 但这算是好事,容瞻虽然不是那种做学问的人,但所学很杂,褚敦儒也是海纳百川,相信两人会有共同话题的。 四皇子进京危机四伏,可惜褚敦儒不能同行,不然阿音也能提早和父亲团聚,婚姻大事也能提上日程…… 唉,阿音倒是把他们的事和盘托出了,但老岳父回信一直没提过这件事,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个意思,实在让人心中忐忑。 曹纲见他脸色变换不定,忙问:“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容安收回心神,道,“四皇子进京之后必会开始收拢人心,曹二公子怕是有的忙了。 “之后我出来的机会也不多,有必要再联络。” 言下之意无事便不会再联络了。 曹纲懂,很快又道:“关于京中各处的情况,我做了汇总,都在这本册子上,褚小姐带回去慢慢看。 “遵师命,我与子固明面上断交了,往来也会更加谨慎,请放心。” 容安点头,“我出来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去了,曹二公子保重。” 曹纲挠了挠头,突然脸上一红,“褚小姐,请留步。” 容安刚站起身面朝外,闻言又转向他,“还有何事?” “那个……”曹纲搓了搓手,“是这样的,我年纪不小了,家里对我的婚事催的很急,不知子固有无与褚小姐提起过。 “曹某对自己的婚事还是很看重的。” 他把自己的择偶条件说了一遍,补充道:“我知道京中一定也有好女孩,奈何彼此无缘。” 容安忍笑:“你想从我族中选妻?” “不敢不敢,”曹纲连忙摆手,“是求娶,求娶。若有年貌相当的,当然最好…… “若是没有,便是曹某人没有这个运道。” 第五五二章 各心意 唉,若不是以后不方便见面了,也不能厚着脸皮跟人家姑娘说这种话! 曹纲脸上发烧,有点不敢去看容安。 容安思忖片刻,道:“这种事我不方便插手,不过来年家兄成亲,我是必定要回去的。 “到时候或可请嫂嫂帮忙问一问。” “多谢多谢!”曹纲一揖到地。 容安抿嘴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宫里的情况,应该母亲更清楚些,但这个时候问她怕是不太方便。 上次会面的时候,母亲便说皇帝舅舅疑心病发了,他们都只能避去温泉庄子。 唉! 看来老话儿说得对,伴君如伴虎啊! 既然出来了,便干脆在街上转一转,顺便也去褚家的铺子里摸一摸情况,算是替阿音抽查了。 他出来的时候轻车简从,身边只带了一个白芷,坐一辆青帷小车,又经过几次换装,根本就没人能认出来。 他想着阿音给自己做了那么多衣裳鞋袜,自己怎么也该投桃报李吧? 从前是觉得阿音不缺这些衣裳首饰之类的,不说许夫人和母亲,就连黄太太和胡夫人也都有不少馈赠。 但别人送的是别人送的,自己送的才是自己的心意。 于是他带着白芷进了银楼,铺子里每个月都有新品推出。 他选了几件看着造型别致可爱的,又去隔壁胭脂铺选了最上等的胭脂水粉和眉黛。 想着阿音存放两人来往的信件以及日志都做了专门的盒子,自己送的礼物是不是也该找漂亮的盒子或者首饰箱来装? 原本还想去转一转,白芷提醒:“小姐,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了。再晚黄太太该不放心了。” 容安只得作罢。又想着箱子的款式和风格也得好好选一选,倒是不着急。 当他大包小裹回到黄家的时候,正赶上有人来做客。 却是本该没什么交集的当阳长公主。 哦,提到当阳长公主便不能不提一提安阳长公主,安阳长公主的驸马全族都卷入了陈家案中。 驸马判了流放,儿子们判了劳役,这辈子算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只有两个低嫁的嫡女没有受到牵连。 安阳长公主本想求文昌帝,奈何文昌帝不见她,想要求陈太后吧,陈太后自身都难保。 愁到她一病不起。 原本该侍奉汤药的庶女们却一个个推脱不来,然后火速定亲。似乎是看准了安阳长公主府一定会倒。 安阳长公主想到当日景阳长公主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不由痛哭流涕。 只得打发人去求助当阳长公主。 当阳长公主心软,把人接到自己府上养着,让她不要再管庶女们的事,反正那些人说白了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又让她缓和与嫡女们的关系,恢复来往。 安顿好她,才来得及处理景阳长公主的邀约。 景阳长公主去温泉庄子之前就给当阳长公主发了帖子,请她参加褚音的及笄礼。 当阳长公主想到褚音还有救驾之功,且是景阳看好的未来儿媳,自然不肯怠慢。 今日得空便来黄家走一遭,问一问褚音的喜好。 第五五三章 拉关系 容安对这位姨母没什么印象,从前当阳长公主深居简出,与人来往并不多。 好似和谁都是面子上的交情。 但她身份贵重,能来给阿音及笄礼捧场,就应该领她的情。 何况当阳长公主此次前来并不张扬,也没带长公主仪仗。 容安先回房放东西更衣,然后出去拜见。 黄卿玉已经在一旁陪着了。 当阳长公主正拉着她的手赞不绝口。 见容安来了,笑容越盛,招手让他近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笑着跟黄太太说:“这俩孩子都水葱儿一样,叫人怎么都爱不够!” 让人把见面礼拿给褚音。 褚音道了谢,同黄卿玉站在一处。 当阳长公主又夸他:“这么个年纪又会管家,又能管家里的铺子,着实不容易啊!” 黄太太与她说褚音家中的铺子出了点问题,她去处理一下,不然不好解释出门的事。 当阳长公主笑道:“本宫像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当真是什么都不懂。” “长公主金尊玉贵,本不必理会这些俗事,”黄太太恭维了两句,又道,“阿音这也是没办法。 “原本家里的铺子都是她祖母在管,老太太过世的时候她家中长辈和兄长都不在家。 “若她不管,便没人管了。 “如今她父亲和叔父都回来了,等他们进京,阿音也可以享享清闲了。” 当阳长公主想到褚音自幼丧母,再看容安的时候目中便流露出几分同情,“景阳收了阿玉做女儿……” 容安知道这是当阳姨母动了收阿音做义女的心思,心中不乐,阿音没必要多这么个义母。 黄太太笑道:“这是我们阿玉走了大运。前者许夫人还要收阿音做女儿呢!” 当阳长公主便不好再提此事,连许夫人都拒绝了能答应她?若答应了她,岂不得罪了许夫人? 说着说着便把话题拉到了给褚音及笄的事上。 黄太太起身给当阳长公主福了福,“还得多谢长公主垂青,我们在京里没什么亲戚朋友……” “这就是黄太太过谦了,”当阳长公主笑道,“若把褚大儒和您家黄老爷的名号打出来,不知多少人想要结交呢。 “是你们想清净罢了。” 又吃了两杯茶,当阳长公主便起身告辞走了。 黄太太领着容安和黄卿玉把人送到大门外,看她上了车,这才转身回来。 黄卿玉奇道:“母亲,当阳长公主来做什么?咱们与她素无来往的。”说素无来往也不太确切,她跟在景阳长公主身边与当阳长公主也打过几次交道。 黄太太道:“景阳长公主请了她来与你姐姐的及笄礼捧场,她来问一问你姐姐的喜好,好准备礼物。” 容安撇撇嘴,对待一个民女需要当朝长公主这般卑微?怕是当阳姨母看到安阳姨母如今处境艰难,物伤其类,想要与母亲交好吧? 他的小动作十分隐秘,那对母女根本就没发现。 黄太太顺便叫他过去试礼服,“看看哪里不合适还能改。” 第五五四章 太敷衍 黄太太对褚音的及笄礼十分用心,礼服外衫上的刺绣都是请福寿双全的长辈帮忙绣的。 容安看了也赞叹不已。 黄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一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眼前一双明丽的少女,仿佛昨日还是一对歪歪扭扭走路的小娃娃。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她们充满童稚的小奶音。 “你们长大了,我们也就老了,”黄太太颇为感慨,“真是岁月不等人!” “叔母一点都不老!”容安哄她,“您还和从前一样年轻、美丽!” 黄太太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若我一直不老不成妖精了!” 黄卿玉别过脸去,她姐姐才不会这样说话! 在回房的路上,容安跟黄卿玉说:“我这趟出去也给你买了些礼物,你来我房里拿。” 黄卿玉本想说不要,但是拒绝的话,对方一定会不高兴的吧? 便默默跟了过去。 但容安给买的礼物,不说敷衍吧……嗯,其实就是挺敷衍的。 给褚音的东西全都是精挑细选,选好之后类似的给黄卿玉来一份。 黄卿玉嘟着嘴,小声囔囔:“这个香露怎么是茉莉香的?我一向不喜欢茉莉香的。” “不喜欢?那就算了,”容安毫不客气夺过来随手递给紫菀,“拿去用!” 紫菀先是一愕,旋即笑道:“两位小姐这是闹别扭了?怎么小姐明知道玉小姐不喜欢茉莉香还给买了这个香露?” 容安这才知道不是黄卿玉挑剔,而是自己没办对事,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很快说道:“这也不是让她自己用的,拿去赏人不行么?好心好意给她带东西,还不领情!” 黄卿玉满腹委屈,又不敢发作,只得轻声说道:“我不是不领情……” 紫菀忙上前帮忙把给黄卿玉的东西全都打包好,她以为今日跟容安出去的是白芷不会办事。 小姐忙着办正事去了,这些东西定是白芷采买的。 不由描补:“唉,白芷也是,就该打发人来问一声的。”若是她们这些人跟去,就不会犯这种错误,难怪甘草说白芷忍冬都不太会伺候人。 白芷默默背了这个黑锅。 容安也觉得自己这次做的有点不妥,别别扭扭跟黄卿玉说:“这次委屈你了,下回定会给你挑好的。” 黄卿玉挤出个笑容来,“不用了,这也挺好,上次姐姐送我的那些也还没用完呢。 “既然说了赏人,回去就让落霞她们几个分了,绝不会辜负姐姐一片好意。” 她只略坐了坐便回自己房里去了。 紫菀忍不住劝:“小姐下次出门还是多带一个人吧,不管是给玉小姐还是给黄老爷黄太太买东西,都能帮上忙。” 容安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一趟没给黄征夫妇买东西。 紫菀忙道:“奴婢不是说小姐每次出去都要给黄老爷黄太太买东西,不过如今咱们在他们家里住着,隔三差五的总得送点什么。 “他们固然不会挑剔,但小姐哪怕送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呢,也能体现您的一片心。” 第五五五章 送东西 容安想起褚音的话,再亲密的人也要适当有所表示,这样关系才能更加持久更加亲密。 嗯,所以是不是应该给父亲母亲送点什么东西了? 温泉庄子上必定是什么都不缺的…… 他又吩咐紫菀:“你去把玉小姐再请过来。” 不多时黄卿玉过来,神色间还有几分忐忑,“怎么了?” “我是想问问你,这两天要不要给景阳长公主他们送东西,”容安道,“若是送的话,我也准备一份。” 黄卿玉忙道:“是正准备送,我给义父义母每人都做了一件衣裳,还有些家里做的点心。” “那你略等等,”容安道,“我也要送一份。” 黄卿玉小声道:“就是以你我的名义共同送的。” “我还要添点东西,”容安看了她一眼,“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黄卿玉就不说话了。 容安进里面写了一封信,是用密语写的,便是被别人拿去也看不出什么。 然后让紫菀和木香准备一些药膳的材料包,一并送去。 黄卿玉提醒道:“也不必送太多,过两日义母就要回来了。” 容安不理会。 黄卿玉想了想又道:“母亲这两日在教我裁小衣裳,是给月姐姐家没出世的小娃娃准备的。 “我也才知道原来给小娃娃做衣裳有那么多讲究。 “母亲本来还要拉着你一起的,我说你事情多,顾不上,她也就作罢了。” 容安微微颔首,“那就多谢你啦!”他左右看看,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才略压低了声音道,“你姐姐不是派人查那个封易封行简了么?” 黄卿玉立刻集中了注意力,“怎么样?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得罪过你?”容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盼着人家有问题? “封行简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管是学问还是品性都非常不错。” 黄卿玉垮下脸来,“那就是说我还是躲不过他?” 容安表示不理解:“你也没同人家接触过,怎的就这般认定人家不是良配? “认定不是良配也就罢了,干什么还希望人家人品有瑕疵?” 黄卿玉别别扭扭分辩:“我也不是对他有意见,我……干什么巴不得人家不好? “我是觉得我父亲不该这么草率决定我的婚事!” 啊,刚好一日之内有两人都提到了婚事,容安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我认识一个人,是镇国公的嫡孙,自幼便有神童之誉……” “怎么神童这么多!”黄卿玉嘀咕道。 容安有些不解,“怎么了?谁还是神童了?” 黄卿玉看了看他,掰着手指头数道:“比如你和姐姐,比如我褚家兄长,比如这个封行简,还有你提到的这个国公府的公子。” 容安呵呵笑道:“这也说明你处在一个能够看到神童的高度。 “这世上的神童有很多,但未必人人都看得到。 “我说的这个人聪明绝顶,还善于筹谋布局。 “但他自幼身体不好,便没有什么野心。 “你觉得这样的人该配一个怎样的女子?” “啊?”黄卿玉惊呆了,“问我?我怎么知道!” 第五五六章 生抱怨 容安越想越觉得黄卿玉配曹纲不错。 曹纲太聪明了,很难再找一个与他同样聪明的女子,而且都那么聪明干什么?两夫妻在一起是为了过日子,又不是为了斗心眼! 就好比他和阿音,阿音聪明,却不懂武功,他们两个正好互补,将来的日子便会无比契合。 曹纲聪明,黄卿玉正好傻里傻气的,还懒,但又不是那种不听劝,蠢笨如猪的,该有的教养也都有,这不就互补了? 嗯,回头跟曹纲说一说,若他也有意,便可安排他们见一见,若是曹纲满意,便可让曹家来黄家问问黄征夫妻的意思。 黄征固然是白身,但黄卿玉如今可是自己的义妹,还是皇帝舅舅亲封的德纯乡君,配没有功名的曹纲,说起来还是曹纲高攀呢! 黄卿玉见他神色古怪,心中不免难安,小心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容安摆摆手,“你回去吧,送东西的事,我来安排,不必你再操心。” 黄卿玉赶忙道谢,一溜烟回了自己房里。 且说景阳长公主那边。 两夫妻还在嘀咕,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儿子送封信过来,倒是褚音记挂着三天两头给送东西。 景阳长公主跟容克抱怨:“早知道当初就生个女儿了!你瞧瞧,女孩子多贴心!不说音音了,阿玉也时刻惦记着咱们。” 阿玉这孩子处处跟着自己学,给送礼物都是今儿每人一件外衫,明儿每人一副暖套,后儿每人一个昭君套…… 温泉庄子上其实什么都不缺,尤其是因为地气暖,还能种些蔬菜,所以每次给京里交好人家送的东西就都是些新鲜采摘的蔬菜。 但除了黄征家,别家并不是经常送。 这一次终于盼来了儿子的信。 信是附在礼单后面的,短短数行。 容克拿到礼单便跟景阳长公主说:“同以前一样,都是被检查过的。” 景阳长公主脸上的欢喜便淡了许多,垂下眼眸,半晌才道:“他还是不放心。” 当然是指文昌帝。从前还好,但经历了这次宫变之后,他仿佛就成了惊弓之鸟,对谁的信任都有极大的保留。 包括对她和容克。 这无疑是令人很不舒服的。 容克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轻声道:“你换个角度来想问题,如果那个人不是你的亲哥哥,是不是就会容易想通了?” 景阳长公主深深叹了口气,“罢了,反正你我也没有争权夺利的心,也不怕他监视。 “还是看看臭小子都问了些什么吧。” 唉,儿子就是讨债鬼,只知道跟父母索取!音音就不同了,给做了那么多能派上大用场的药! 容克很快就把短信看完,说道:“他想问问我们如今京中的局势如何。 “他说已经跟曹纲通过气,曹纲往后对他就有所保留了。 “此事我也同你说过,曹纲已经把手里的事情逐步交还给我。 “我也派了人接手,咱们的侧重点不同。 “他是要帮着四皇子登顶,而咱们则是要自保。” 第五五七章 夫妻语 夫妻二人互相看了看,虽然文昌帝明里暗里都表示将来会把皇位留给四皇子。 但只要他在位一日,对四皇子也必然会有所防备。 这就是帝王心。 景阳长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如今京城内外的巡防都严密... 第五五八章 再开拔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容安与褚音之间的变化。 容安回到自己身体里,发现大军还没有开拔,不过各项事情都已经理顺了。 褚音并未用军粮赈济灾民,老实说,尽管之前打劫了晋阳府的私藏,但人吃马喂,每日的消耗都是十分巨大的。 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季。 当地官府开仓赈灾了。 审理案件的官员几乎数日没有合眼,将案卷整理妥当,给褚音过目。 褚音只是挑了其中的部分疏漏,别的什么也没说。 容安已经给她制定了大方向,她只要按照这个方向走就可以了。 之所以大军滞留,一则是给先锋部队留下充足的时间清理道路,另一则也是确保自己在,官员们能够秉公断案,再者也能帮助当地百姓清除雪灾引来的负面影响。 她发现自己的力气大了不少,每日都能分出一部分时间亲自参与劳作。 但时间不能太长,毕竟并未能全部继承容安的力量,而且还有很多军中事务需要解决。 不过她不再见百姓们了。 她不是父母官,不需要树立爱民如子的形象。 容安也不属于文官系统,过多干涉地方事务,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同容安一样,反复强调,他们只是奉旨行事,要感谢就要感谢皇帝陛下。 她还把受灾地区的具体情况写了下来,准备容安回来之后看看如何送到父亲手中,想必父亲能就此对四皇子进行教导。 亲眼目睹了贫苦百姓遭灾,本就困顿的生活雪上加霜,她才知道,原来大周远远没有像文人歌颂的那般繁盛。 身为上位者要做的事情就还有很多很多。 想要从根本上解决百姓温饱问题,要重视的问题可不单单是减轻赋税,还有整顿吏治。 朝廷的政令再好,在地方上为官的是万宁这样的蠹虫,也是无用。 当然受到见识局限,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但父亲的考虑应该会更全面。 百姓们也是很可爱的。 尽管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下来,但还是很乐观地展开自救,而且只要有能力便会烧了热水,做了吃的给这些当兵的送过来。 看到有些士兵生了冻疮,还想方设法筹措冻疮膏。 军医帐那边实际准备了不少冻疮膏,只是军中人数众多,便显得发放不及时。 如今大军停滞不前,褚音便拨了不少人去军医帐帮忙制作冻疮膏,有多的还可以分给百姓们一些。 大雪整整下了三日,厚度已经与高壮汉子腰部齐平,没过小孩子头顶。 若没有大军帮忙,后果难料。 受到大军惠泽的也不只是这一处村庄、乡镇,但凡受灾严重的,褚音都有派出人手。 待到容安回来,受灾范围内的百姓已经全部脱困。 大约是受到万宁案件的影响,其余各州县的官员也都被上官进行了清查。 但清查结果不管是褚音还是容安都不再理会。 这日四更三点,大军悄无声息开拔。 等到百姓们晨起,发现营地已经空空荡荡,连队尾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有不少人满含热泪跪地叩谢。 第五五九章 备成亲 由于先锋队做事效率高,道路清理得十分干净,大军行进的速度便快了不少,三日内足足走出去一百五十里。 容安亲自巡查四周,发现此地适合扎营,命大军暂时停下整顿,埋锅造饭。 等提前派出去的斥候返回,确定方圆百里都没有危险之后,才下令扎营。 褚音写给褚敦儒的信已经发出去了,容安没事便继续写自己的《北地记事》。 还不忘翻一翻褚音给自己修改过后的内容,一边翻一边啧啧赞叹,到底是阿音,在不改变自己原意的情况下,使得文字通畅了很多,用词也更加严谨。 嘿嘿,这就是双剑合璧了! 这种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但也不能让阿音太累,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尽量要做到。 所以他写得就更慢了,不时停下来斟酌遣词造句。 容金进来送热水,见他一脸凝重,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忙出声询问。 容安简单解释了两句,又跟他说:“京里为你成亲做的准备已经完成了,等回去之后先给你完婚。” 容金脸上微微泛红,“这怎么行!侯爷还没成亲呢!” “唉,”容安叹口气,“我成亲的事说不准还得往后推,”大舅哥都要明年春天才能成亲,岳父一定会多留阿音两年的,“难不成还让你们都等着? “你倒是不着急?新娘子怎么办?拖成老姑娘是会被人笑话的!” 难为侯爷这般细心! 容金十分感动,“那,听侯爷安排。” 容安干脆搁下笔,“我还请母亲帮那四个也都相看了人家,等你成亲后,这些事就可以让你媳妇出面帮忙料理了。 “在母亲面前,很多人都会故意隐去本性。 “在你媳妇面前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你们五个的房子也都在一处,平日里兄弟们一起说话,媳妇们彼此串门也都方便。” 容金微微睁大了眼睛,侯爷从前是根本不会考虑这样细致的。 容安微微笑了笑,“如今我不是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我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便也要替你们考虑考虑。” 唉,说得多了,便容易露出破绽,还是不说了。 便又低头继续写自己的《北地记事》。 容金略等了等,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出去,悄悄把此事先告诉了容木。 容木脸上乐开了花,嘿嘿笑道:“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想求娶未来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新进京的两位姐姐还没说人家。” 但她们都比未来侯夫人大上一两岁,也是该成亲的年纪了。 听说黄太太最近正在忙着给未来侯夫人选小丫头,大约就是将来要接替这几个大丫鬟的,可不是已经做好了把人嫁出去的打算? 与其嫁给别人,不如嫁给自己人,知根知底的,不会让人受委屈。 容金乐了,“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响!却不知人家褚小姐会不会答应!” “我会拿出我的诚意的!”容木大声说道,不光会让未来侯夫人看到自己的优秀,还会让那两位姐姐对他另眼相待! 第五六零章 不寂寞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但因为帐篷简陋,所以容安还是听见了,他不禁笑了笑,提笔给褚音留了一封信。 写到三更天,便收拾妥当睡下了,一夜沉酣无梦。 再睁眼,又是在黄宅之中。 算了算日子,这一次是隔了八天互换的。 褚音的生辰是腊月初九,不就是在三日后? 那就是自己替她完成及笄礼了? 唉,女子一生中的大日子,阿音自己不能参与,是不是会留下遗憾? 那自己一定要将所有的细节都记录下来,好转述给她。 紫菀青蒿过来服侍梳洗,跟他说:“今日玉小姐就要去长公主府小住了,小姐准备的东西是请她带过去,还是另外派人送?” 景阳长公主昨日便派人来给黄卿玉下了帖子,说今日要接她过去住两日,待褚音及笄礼前一日再回来。 她还跟褚音要一些润喉糖,褚音带着丫鬟们一起做了些金桔饮,稍稍加了一些甘草等药材,润喉止咳的效果非常好。 分装在小瓷罐里,密封妥当,用冰块镇着。 吃的时候用汤匙挑一勺,温水冲服,可以当做日常饮品。 容安想了想,把大军沿途遇到的事简单写了写,封了一封信,连同润喉糖和金桔糖一起交给黄卿玉,叮嘱她:“这些东西你贴身带着,直接交给长公主。” 黄卿玉一看眼神就知道眼前的是姐夫不是姐姐,忙不迭点头应下,“放心!我亲自提着!” “那倒不必,”容安点了白芷,“让她陪你走一趟。” 他知道褚音在外面给黄卿玉找了两个会武功的丫头,但是规矩还没教好,底细也没查清,暂时不能放进来用。 黄卿玉跟白芷已经很熟了,并不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口答应。 于是在黄太太那里一起用了早饭,等长公主府派的嬷嬷到了,黄太太便带着容安一起把人送到了垂花门。 黄卿玉高高兴兴跟母亲说:“等我回来给您带好吃的呀!义母说温泉庄子上还有新鲜的竹笋,我最喜欢您亲手做的笋丝了!” “你这丫头!”黄太太瞪了她一眼,“一天就想着吃!”关键是还这样不拿自己当外人,人还没去,倒惦记上人家的东西了! 黄卿玉嘿嘿笑,“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嘛!” 黄太太手痒,给了她一拳。 容安在一旁看着静静地笑,曹子纪那边还没给回信,不知道考虑得怎么样了,将来这两人若是成了,曹子纪的日子就不会寂寞了。 黄太太看着女儿出去,转身又给容安整理了一下领口,“咱们回去吧。外头太冷了。” 容安微微弯腰虚扶了黄太太笑道:“这里的冬天的确与咱们那边不一样。” 黄太太又道:“我叫人寻的小丫头都差不多了,等过了及笄礼,你自己挑一挑,如今你身边服侍的人太少了。 “甘草木香等回到南边也该嫁人了。 “若等着回去再挑人,怕是你用着不顺手。紫菀青蒿两个也转不开。” 容安点头,“好,一切都听叔母安排。” 第五六一章 夜留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腊八。 宫里也有宴会,不过是午宴,景阳长公主带着黄卿玉去了宫里领宴,下午的时候直接来了黄宅,顺便还带来了御赐的八宝粥。 “这一罐是给你们夫妻的,”景阳长公主指了指清莹手里提着的两罐粥,“另一罐是单独给音音的。” 黄太太有些无措,茫然道:“我……我们要不要摆香案磕头谢恩?” “不必了,”景阳长公主笑道,“黄老爷已经在大门外磕过头了,你们只管收下就好。” 又压低声音道:“宫里往外赏的八宝粥着实不少,御厨也都是大锅熬的,还真未必有咱们自己熬的好吃。 “所以你们若是想吃就尝一尝,不想吃就装装样子供起来,稍后偷梁换柱赏了人也就是了。” 她敢这样说,黄太太却不敢这样做,亲自捧着罐子去了厨房,看着厨娘热了,给前院分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每人几口吃了。 果如景阳长公主所说,味道一般,但毕竟是御赐之物,吃的不是味道,是恩赏。 景阳长公主又问起了明日及笄礼的细节。 黄太太笑道:“我虽然是第一次自己办,但也参加过别人的,大致不会出错。” 景阳长公主颔首,“来回跑着太麻烦,我今晚就不走了,歇在……” 她看了容安一眼。 容安微微摇头,她便知道如今在这里的是自家儿子,笑道,“歇在阿玉屋里吧。” 黄太太赶忙张罗人去收拾屋子,被景阳长公主拦下了,“我没那么讲究! “从前在外面,破庙也住过,露宿也有过,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不过我在温泉庄子上住了几天,总觉得浑身不太自在,得让音音帮着诊诊脉。” 正巧时辰也不早了,她便直接去了容安房里。 容安小声问:“您真的不舒服?” “并没有,”景阳长公主在他对面坐下,左右看了看,伺候的人都已经退出去了,能听见外间黄卿玉在和清莹说话,“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容安点了点头,转身拿了个锦盒过来,“明日您送礼物的时候把这个也放进去吧。我若直接给阿音,岂不成了私相授受?” 景阳长公主在盒子上敲了敲,“我能看看不?” “就是一根簪子,”容安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难得的带了几分羞涩,“也没什么特别的……您,您若实在好奇,看看也行。” 景阳长公主噗嗤一笑,“罢了,不看了,横竖日后也能见到。 “你父亲说你提到的雪灾事宜,朝廷已经知道了,皇上准备派齐骏过去瞧瞧。 “听说还把二皇子叫进宫狠狠骂了一通。” 容安实话实说:“那他还挺冤的。” “冤个屁!”景阳长公主冷笑道,“谢三那样嚣张还不是他惯出来的? “这就是任人唯亲的下场! “儿子,看别人吃亏可不能光看笑话,也得懂得省自身,引以为戒。” “这个您只管放心,”容安笑道,“您儿子一向都是看实力说话。” 第五六二章 等刀吧 景阳长公主呵呵笑:“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你父亲还想让我提醒你不要过多干涉地方政务,但我瞧着你长进了许多,音音又那般知进退,倒不必我多此一举了。” “说还是要说的,”容安笑道,“您不说,我怎么知道您和父亲这般关心我? “唉,这一路走来,我才发现,原来咱们大周还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百姓,还有那么多不见天日的地方。 “这若是之前咱们不闻不问,让三皇子得了皇位,只怕大周会变得越发千疮百孔。 “那我们这些人拼死拼活就太不值了! “还有二皇子,耳根子又软,又任人唯亲,江山交到他手里,迟早也是要完蛋。 “四皇子么,诚如您所说的,是好是歹谁也不能预料。 “别的地方我管不到,但能看在眼里的不平事,总要管一管的,不然良心上可过不去。 “但您也放心,我不是毛头小子,做事有分寸着呢,我一直让人说我是奉旨进京,见到不平事变也等于奉旨去管了。 “要谢就要谢皇上,谢不着我。” 景阳长公主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遇事多与你的智囊们商讨商讨,不能鲁莽行事。” “是,”容安应道,“阿音就特别有分寸,她从一开始进入军营就从没擅自做主过,不明白的都会及时查旧例,查不到的就问谋士,或者等我回去处置。” “音音是个好孩子!”景阳长公主微微一叹,“所以连皇上都盯上了。 “过完年,我和你父亲就先一步去南边。 “你未来岳父在家守孝闭门不出,倒不必费什么周章便能见到。” 见容安有些紧张,忙道:“你放心,我们定不会耽误你娶媳妇的!” 容安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觉得……唉,不知道怎么说了。 “岳父已经知道我和阿音的事了,但始终未曾表态。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景阳长公主笑着调侃:“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就等着岳父的这一刀吧!哈哈哈!” 容安十分无奈,看自家儿子的笑话就这么开心? “啊,对了,”他想到了容木,“您得空帮我问问黄太太,让她帮忙探探紫菀和青蒿的口风。 “我身边的阿木,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早早就和我说一定要娶阿音身边的丫鬟。 “只是这种事,总不好让阿音来张罗。” “好,”景阳长公主满口应承,“交给我了!成人姻缘是好事,我乐意做!” 她还说:“之前你让给他们五个买的宅子早都让人收拾好了,阿金房子里如今是他父亲住着,帮忙照顾房子。 “房子的布置,到时候需用的人和物早就定好了,只等你们大军快到的时候,我便让人去把屋子烧暖,进城之后直接就能住。 “另外你府里我也让人给重新收拾了一下,从前都是一群糙汉,往后成了亲,内外就得分明起来。” 容安笑眯眯跟母亲道谢。 写点温馨日常过渡一下~顺便求票啦! 第五六三章 及笄礼 原本还打算让阿音过去瞧瞧,也不知道等大军抵达京城之后他们两个是什么状态。 若是阿音还在他身体里,便能看看哪里需要修整了。总不能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目前的状况,他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发展走向,到最后两人会不会彻底回归本位。 所以,做两手准备吧。 于是跟景阳长公主说:“阿玉和阿音一同长大,如亲姊妹一般,阿音的喜好,阿玉也知晓。 “不若您带着阿玉过去瞧瞧,适当地做些调整。” 景阳长公主奇道:“你们不是正在班师回朝?等回来了,让音音自己去瞧不就好了?干什么这样多此一举?” 容安一拍脑门,“忘了跟您说了!如今我们俩是这样一个情况……” 景阳长公主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半晌合不上,“还有这等事?” 容安点头,“目前就是这样,我们都推测是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在缩短,所以回归自我的时间也在变长。 “照这样发展下去,也许大军抵达京师,我们就彻底各归各位了。” 景阳长公主表示赞同,“那就按你说的办。其实我之前也想过这样做,后来杂七杂八的事一多,就混忘了。 “等音音的及笄礼过后吧,我就带阿玉过去瞧瞧。 “要动工怎么也得出了正月了。 “你那府里的建筑图纸在什么地方?我做好标记之后也给你瞧瞧,别以后进了自己家,都不知道哪儿是哪儿。” 因明日还有正事,很快黄卿玉就过来请景阳长公主了。 母子之间的谈话告一段落。 五更天刚到,丫鬟们就催着容安起床,沐浴更衣,这一次换的是童子采衣,梳双丫髻。 早点只简单用了一些,是黄卿玉陪着单独用的。 之后便是丫鬟陪着他在东房等候安排。 外面响起了一阵细乐。 他忍不住问陪侍在身边的张妈妈,及笄礼的流程。 张氏解释道:“先是家中长辈迎宾,接待前来参礼、观礼的宾客,您听,黄老爷和黄太太在与人寒暄呢。 “老爷不能进京,一切事务自然就要拜托黄老爷黄太太了。” 之后便是请各宾客就座,主人开礼,赞者盥手,笄者就位,赞者为其梳头。 之后是初加…… 才说到这里,便听外面有人跟众位来宾致辞:“今日乃是舍侄女的及笄礼,感谢各位拨冗莅临。 “因家兄不能前来,所以及笄礼交托给黄世兄代为主持……” 容安一惊,转头看向张氏,“这……”这也不是黄征的声音啊!听口气也能确定不是他! 张氏满面欢喜,“小姐,咱们家二老爷来了!” 甘草奔到门边,悄悄拉开一条门缝,不多时转身跑了来,欢欢喜喜说道:“小姐!不光二老爷,公子也来了!” 容安想要站起,被张氏按了下去,“不急不急,等会儿有时间见面呢!” 随着黄征宣布及笄礼开始,充当有司的清莹过来,虚扶着容安出去,走到布置成礼堂的正厅。 然后面向南与在场宾客见礼,然后跪坐在笄者位。 第五六四章 圣旨下 虽然是个比较严肃的场合,但容安心里还是有些怪异感。 身为赞者的黄卿玉上前替他梳头,将双丫髻打散,轻轻将秀发梳理整齐,然后退下。 许夫人是正宾,她含笑起身,在黄太太的陪同下上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旋即跪坐为笄者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黄卿玉为容安象征性地正笄。 然后扶他起身,宾客们纷纷表示祝贺。容安便在丫鬟引领下回到东房,黄卿玉从清莹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让容安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容安换好衣服出来,向来宾展示。然后面向父母位,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一次拜。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但坐在父母位上的不是黄征夫妻,而是褚敦敏叔侄。 两人面上含笑,褚之问还轻声说:“小妹,恭喜你啦!” 容安怕露馅,不敢与他们长久对视,很快被扶着面向东正坐。 许夫人再洗手上前,清莹奉上发钗,许夫人接过,走到容安面前,高声吟颂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黄卿玉为容安去掉发笄。 还不等簪上发钗,忽听外面有人高声道:“圣旨到!” 堂上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景阳长公主率先起身,道:“你们先略等等,我过去瞧瞧。”清涟等人忙快步跟上。 没想到奉旨前来的是司印太监石文中。 景阳长公主笑着跟对方打招呼:“没想到是印公亲自前来。” 石文中赶忙行礼:“长公主折煞奴才了!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传旨。” 他往前一步,躬身道:“长公主放心,是好事。陛下知道今日褚小姐及笄,特意让奴才来给褚小姐增光添彩。” 如此,景阳长公主就放心了,“还请印公稍后,本宫进去让众人做做准备,好迎接圣旨。” 石文中忙不迭答应。 一转身,景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大好的日子他来添什么乱! 回到正厅,跟众人一说,众人赶忙设摆香案。 石文中来到众人面前,略略一扫,便看到来的不多,但身份个个贵重的宾客,含笑与众人颔首,然后才开始宣读圣旨。 文昌帝敕封褚音为德懿县主,赐了两个县的食邑,这就比一般的县主要贵重得多。 除此之外,给的赏赐也是双份的,还有一支红宝石步摇。 容安悄悄望了望母亲,景阳长公主略一撇嘴,便点头示意他接旨谢恩,反正白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何况这还是给褚音的。 于是容安恭敬叩谢皇恩。 褚敦敏还出面邀请石文中留下来观礼。 石文中笑呵呵说道:“这位就是褚二老爷吧?皇上可念叨您多时了!” “实在是进京仓促,刚刚安顿下来,满面风霜之色不好面圣,”褚敦敏谦虚几句,“何况本是白身,无缘觐见天颜。” 第五六五章 笄礼成 石文中笑道:“咱家这不是见到二老爷了?回宫必回禀圣上,圣上求贤若渴,想必很快便会有明旨下来。 “您是住在黄宅还是另有安顿之所?” “暂时住在黄世兄家里,”褚敦敏笑道,“因为初来乍到,还不清楚京城物价,没有赁到房子。” 他知道褚音已经给安排好了住处,但这不是还没去看过么,也不算说谎。 石文中点点头,被请到贵宾席落座。 既然文昌帝有赏赐,原本准备的发钗就用不上了,许夫人重新给容安挽了发髻,用红宝石步摇簪上,退回原位。 黄卿玉上前,象征性给容安正了正步摇。 宾客再次道贺,然后容安起身回归东房。 黄卿玉接过清莹手中捧着的托盘,向众人展示了一番,然后去房中拿给容安。 好在这一套曲裾深衣上面也有红色元素,不然还和步摇不能相配。 容安换好衣服出来再次与众人见礼。 赞礼宣布及笄礼暂时告一段落,来宾可以入席了。 黄征便陪着男客去往前院。 石文中夸赞了容安几句,接了黄征送过来的红封,笑道:“本该留下来沾沾喜气的,但是咱家身上还有差事,不好久留。 “陛下也盼着咱家回去讲一讲褚小姐及笄礼的事,咱家这就告辞了。” 于是黄征、褚敦敏等将他送到了大门外,看着他上了轿子,渐渐去的远了,这才转身回来。 女客们则陪着容安去了西跨院,一起说了会儿话,才去坐席。 容安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穿曲裾的模样,觉得十分温婉典雅,其实当世女子流行的衣裳是上襦下裙,裙子还分什么破裙和三裥裙之类的,他也不太懂,反正每次都是他自己穿好里衣之后丫鬟们伺候更衣。 感觉更像是个衣服架子…… 今日配合及笄礼,还换了妆容,最初着采衣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妆饰,连耳坠子都没戴。 初加的时候,妆容也比较素淡,配的耳饰也是比较清新的。 最后配合礼服的妆容才更加隆重,还画了额妆,脸颊上贴了珍珠。 如今要去赴宴,再穿礼服不太合适,丫鬟们过来伺候他换了常服,洗掉脸上妆容,换了一个比较清透的妆面,才簇拥着他去厅里。 景阳长公主与许夫人同席,见他过来便冲他招手,“咱们音音如今就是个大姑娘了!快过来挨着我们坐! “真是怎么都稀罕不够,几日不见就觉得隔了不知多长时间!” “是啊,”许夫人叹了口气,“现在才知道原先音音在我那边住着我是有多享福! “唉,家里那群不省心的毛头小子……我都后悔让他们留下了! “他们若不留下,音音还能三五不时过去住几日!” “各有各的好,”黄太太忙笑道,“您家几位公子都是绝顶聪明的,又个个儿勤奋好学,将来您和许太师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罢了罢了,”许夫人摇摇头,“你快别夸了,我这脸上都发烧!” 景阳长公主笑道:“这就是不知足了,别人家还不知怎么羡慕你们呢!” 第五六六章 又婉拒 “可不是么!”胡夫人笑道,“我家阿贤回去之后还时常跟我说许太师怎么怎么了不起。 “您家这几位小公子近水楼台,这就比别人高出多少倍! “唉,说来我可得好好谢谢我们阿音,若不是托了阿音的福,我们阿贤也没有这个福气!” 容安忙道:“傅姨母怎么还说这个话!多见外!” “就是!”胡月娘笑呵呵说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今儿是为了恭贺阿音成人,母亲,您别把话题往别处引。” 胡夫人笑道:“对对对,是我的不是!我不说了! “阿音如今大了,往后有什么宴会也能去参加了,等有人再给我送帖子,我便带你同去。” “这个可别跟我抢!”景阳长公主忙道,“我这里还有个阿玉呢,正好小姐儿俩能作伴!” “是是是,”胡夫人举起酒杯,“我们自然不敢与您争了! “以后我阿月还得靠您提携呢!” “没问题!”景阳长公主已经从黄卿玉那里听说了胡月娘的事,对她的遭遇表示了同情,也对她的决断表示了赞赏,“我很喜欢阿月。 “等以后她身子方便了,可以到我府里住几日……” “哎哎哎,”当阳长公主终于抢到了话题,“景阳啊,早先我就跟你说我也想要个女儿,你有了阿玉,许夫人有了音音,如今阿月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景阳长公主眼神闪了闪,笑道:“皇姐莫着急,你也看到了,阿月身子不方便,如今冬天里时不时下雪,也不好让她出来走动。 “不若等来年孩子落生,她也养好了身子再说?” 当阳长公主不免有几分失落,但也不能说什么,“好吧。那我就先定下了,你们没人跟我抢了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 宴席正式开始,大家都不再说话。 一个时辰后,宴会结束,残席撤下,换了清茶细点上来,大家坐在一起闲聊。 黄卿玉唯恐胡月娘累到,跟容安打了声招呼,两人送着她去了黄卿玉房里歇着。 胡月娘还真累了,只跟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黄卿玉便跟着容安去了他那边。 宾客们送的礼物已经全都搬了过来,大箱子小盒子摆了半屋子,丫鬟们正在张氏的监督下进行整理,见两人进来了,忙问:“小姐,您是现在过目,还是直接收入库房?” “都看看吧。”容安颔首,“就先从叔父和兄长那份看起。” 张氏笑道:“咱们老爷人虽没法来,礼物可没落下,您瞧。” 说着推了个大箱子出来,“这就是咱们老爷送的。” 容安不好假手于人,自己亲自打开箱子,发现这是一个大号的多宝箱,展开之后分了很多格。 有的格子上摆着的是精巧的玩器,乃至印章、墨锭、砚台等物,还有的格子上放着的是书和字帖。 他大致浏览了一番,让人先搬到一边去,“稍后我再细看。” 褚敦敏送的是一套山川志,褚之问送的是一套首饰。 第五六七章 收礼物 容安还有点纳闷,褚之问个大男人,怎么会想到送首饰? 张氏笑道:“大公子特意叮嘱了,说是这些首饰内有乾坤。” 容安来了兴趣,拿起其中一支簪子。 簪头繁复华丽,如百花盛开,上头甚至还有一只会颤动的蝴蝶。 簪身却是扁平的。 他略一思索,摁动簪头上充作花蕊的一颗红宝石,簪身弹出,里面原来还藏了一柄韭菜叶阔两根指头那么长的一支小剑。 他不由露出笑容,“兄长果真巧思!” 放下这个又拿出一支黄金手镯。镯子是凤口衔尾造型。 凤尾是用珍珠镶嵌的。 按动珍珠,会从凤头翘起的翎羽处打出三枚钢针。 他赞叹几句,又拿起一对玉簪花花苞造型的耳坠,打开之后里头装着两枚药丸。 这可真有意思! 张氏笑道:“大公子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觉得小姐不够安全!” “有备无患嘛!”容安叫木香把这些首饰放进妆台,“之后出门的时候戴上。” “还有呢,”张氏把另外一个匣子拿过来,“这是薛小姐托大公子给您带的,里头是她自己调的香,说是一共十二种,功用各不相同,怎么用您知道。” 容安点点头,也打开看了看。 其实他对香一点都不懂,平日也不用,但这是未来嫂夫人的一片心意,“也去摆在妆台上吧。二叔父的书去放在书架上,闲了我再读。” 至于别人的礼物,要么就是衣裳,要么就是首饰,也有几件玩物,都不算特别出彩。 嗯,跟大舅哥的礼物比起来,自己送的那簪子怎么就显得寒酸了? 容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张氏不明所以,忙问:“小姐,怎么了?是哪里不对?” “并没有,”黄卿玉笑眯眯说道,“我猜姐姐是觉得一下子收了这么多礼,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人情都还回去呢!” 容安勾了勾唇角,“嗯,阿玉可算聪明了一回!” 黄卿玉撇撇嘴,道:“张妈妈,我帮着你们把东西登记造册送到库房里去吧。 “说不准一会儿还会有人过来,看到满屋子的东西也不像话。” 张氏忙答应了,同黄卿玉一起走了出去。 容安支着脑袋想了半晌,光一根簪子的确是太寒酸了,不如配成一套?配成一套的话,好像也不太好看…… 唉,送礼原来也不简单啊! 若是让大舅哥知道自己送礼都送不出什么新意,会不会觉得自己无趣? 他忽然想到文昌帝的私库里应该有一尊奇石,好像是一个农夫进献的,因为这奇石像极了缩小的山川。 农夫还不懂,文昌帝拿到手之后发现那简直就是将大周疆域等比缩小了! 他还专门命人在上面做了微景观,看起来就更像大周疆域图了。 阿音喜欢看山川志,会不会也喜欢这种东西? 从皇帝舅舅手里要出这个显然不太可能,但他可以让人做一个雕塑,就塑造某一处名胜就好。 他看过阿音书架上所有的书,自然知道阿音比较喜欢哪里的风景。 这般一想,心情就好了起来,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给阿音送一个,保证让她足不出户也能对那些名山大川有个直观的印象! 第五六八章 说流程 黄卿玉回来见容安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淡去,忍不住问:“姐姐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哦,”容安扫了她一眼,“我是在想,今日办完我的及笄礼,叔母就该操心你的及笄礼了。 “却不知来年你及笄之时咱们是在京里还是回到了苏城。” “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想念家乡了,”黄卿玉道,“不过来年兄长和薛姐姐成亲,咱们都是要回去的,算起来,出了正月就得启程了吧? “嗯,留在京里的日子着实不算多了。 “姐姐,你手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没?” 容安微微眯眼,这丫头胆子大了啊,还敢给自己上眼药了! “放心,”容安淡淡说道,“我做事一向有分寸。 “另外给未来嫂嫂的礼物也有准备,到时候必不会手忙脚乱。 “啊,对了,你听说了没有?扫北军正在进京的路上,说不准年前年后什么时候就到了。” “真的?”黄卿玉略略睁大了眼睛,“我听说,人数上了一万就看不到头了,扫北军有多少人?不得十几万?” “二十万,”容安道,“这还是留下了十万人守边。” 黄卿玉咋舌,“这么多人能一下子进城?” “怎么可能全部进城!”容安嗤笑道,“那还不造成拥堵? “也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大军会驻扎在城外,部分将领跟随主帅进京。 “提前给皇上递奏折,皇上会批复是立刻觐见还是略等几日。 “朝拜过皇帝,跟他讲述边关事宜之后,便可出宫等待皇命。 “这个时候若是在京有家宅的便可以回家休息了。 “一般情况下会参加次日早朝,听候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进行嘉奖。 “具体的封赏事宜需要与礼部进行商榷之后再行拟定,没有十天半月是不会结束的。 “这个期间,听候皇命上朝或者不上朝。其余时间便可自行安排。 “等封赏事宜确定下来以后,便可随着颁旨的官员一起回到大营,接受正式封赏。 “御赐的恩赏一定会有很多,具体怎么分配,军中也需要进行一番商讨,大概需要三五日的时间才能发放完毕。” 黄卿玉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就二十多天过去了!” “是啊,”容安微微一叹,“也许还不止这点时间,因为好些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而且遇到的阻力也不会少。就比如说朝廷的赏赐,二十万大军的赏赐拿出来可不是个小数目,虽然均摊下来每人也拿不到多少。 “但架不住总数大,会引起好些人眼红。 “领兵的是……”他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便指了指自己,“还好些,换了旁人,少不得要多方打点才能将全部赏赐落实下来。” 黄卿玉皱眉,“难道就没人管吗?将士们多少次险死还生才能回来的!” 这话虽然说的天真,倒也说明黄卿玉是真的在替大军考虑,容安的口气就柔和了不少,“这种事是管不过来的。” 话说,这两天没人挑错,我还有点怪不习惯的…… 第五六九章 说情由 黄卿玉皱眉:“我不信!” “我来跟你说道说道,”容安笑了一下,“比如说守仓库的人,你觉得他们的活计轻松不?” “当然!”黄卿玉立刻点头。 “其实不然,”容安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合格的仓库看守,他要确保仓库安全。 “这个安全不仅仅是指没人打劫,还包括仓库里的物品会不会受潮受损,会不会有发生火灾的危险,会不会有虫吃鼠咬的情况。 “若是粮食,还要检查有没有霉坏,若是兵器库还得检查兵器有无生锈。 “要做的事情这么多,他们的薪俸却是极低的。 “这个时候若是来一个颐指气使的,分明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偏生要用鼻孔看人,你是看守你会怎么做?” “我……”黄卿玉被问住了。 “一次两次尤可,次次都是如此又当如何?”容安也没等黄卿玉回答,便自顾说道,“可能一开始还会忍气吞声,但谁都是有脾气的,次数多了,难免便会用自己的手段报复回去。 “比如好粮食里掺杂一些霉坏的,或者以次充好;选兵器的时候挑那些看起来还行,但实际一用就会出事的…… “挑理还没法挑。时日久了,看守也便觉得自己不再是低人一等,而是被人求着办事。 “求人办事自然要有求人的态度,一来二去的,好处不就拿到手了? “一个小小的仓库看守尚且如此,掌管金银器皿的,不自己贪墨就是好的,要点好处又算什么!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人管,但人家拿到的好处只是蝇头小利,便不值得如何处罚。 “何况水至清则无鱼。 “所有人求的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黄卿玉眉头皱的更紧了,“连你都这么想?可我还是觉得不对! “既然仓库看守的薪俸太低,那便给他提高薪俸啊! “但既然拿了高薪俸,他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肩上的责任,一旦出现什么玩忽职守之类的事情,就要从重责罚! “而不是一点一点把他的胃口养大!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启蒙读本上都这样写呢!” 容安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你这个提议很好,稍后我会跟人提一提。” 黄卿玉脸上立刻浮现笑容,“是吧?我也不是小孩子!遇到事情会动脑筋的!” 她好奇地问:“将领们都会升官吧?普通士卒呢?” “都是论功行赏,”容安道,“军中有功劳簿,记录得清晰明白。 “即便是普通士卒,若是积累的功勋够多,也能提升为将领。 “若是不够格擢升,便只能是发放赏银了。” 黄卿玉立刻追问:“赏银能有多少?一百两?二百两?” 容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哪里有那么多!分下来能每人拿到十两算不错了!” “这么少?”黄卿玉才舒展开的眉头立刻又皱成了一团。 容安轻叹一声,“你算算,人均十两,二十万人有多少?” “这还用算?”黄卿玉脱口而出,“二百万两……”她说完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第五七零章 苦不苦 容安心中也觉得十分无力,“何况论功行赏,功劳不同拿到的赏银也不同,将领们可不止十两啊! “这么一大笔巨款,朝廷便是心甘情愿拿出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黄卿玉犹豫了一下,有些话还是没说出口,“就是苦了那些普通士卒。” 同样的抛头颅洒热血,最终拿到手的银子却只有区区十两! 容安扯了扯唇角,压低声音道:“其实他们手里并不是只有这么点钱,之前陈国丈奉太后之命劳军,每人也拿到了差不多十两。 “还有我们收缴的部分战利品也会发放下去,如此这般,至少每人的家底也能有五十多两。 “善于钻营的手里会多一些。 “尽管实际上这不算一笔大钱,但拿回家也能顶用了。 “甚至做个小本买卖也够了。” 黄卿玉这才稍稍放心,“军中伙食呢?”她也压低声音道,“我姐姐总说吃的还不错,我问的多了,她就糊弄我!” “吃的,”容安摇了摇头,“行军打仗哪里能讲究吃喝! “有时候连续作战,别说吃饭了,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不打仗的时候也需要训练,对体力的消耗特别大。 “但你想,几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喂,消耗量有多大? “若都***细粮,是根本吃不起的。 “军中的细粮都是留给伤病号的,还得是重伤员、重病号。 “其余,上至主帅,下至普通士卒,吃的都是一样的粗粮杂粮。 “菜是各种大锅菜,除非庆功或者重要节庆,否则是吃不上肉的,菜里能见到油腥都不错了。” 他低声道:“也就是之前我们缴获了一批物资,得到了不少风干肉,伙食才变得好起来。” 黄卿玉忍不住眼眶泛红,“原来是这样……”姐姐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容安把屋里伺候的人打发出去,才笑着说道:“你不知,原来军中的伙食更差,管伙头营的就是个老伤兵,不懂烹饪还喜欢做饭。 “我们那时候吃饭都是闭着眼睛吃,纯粹是为了活命! “后来还是你姐姐去了,发现了一位厨艺超群的将军,让这位将军去代管伙头营,我们的日子这才好过起来。 “这位肖将军没事还爱琢磨,能每日给你姐姐做一些点心,尽管数量不多,但也是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黄卿玉擦掉眼中的泪水,“嗯,我姐姐是很聪明的!” 容安笑了,“为此,全军将士不知道有多感激我!我也只能愧领了!” 黄卿玉也跟着笑了起来。 还要再说,外头有丫鬟回禀:“胡小姐醒了。” 两人便起身去了黄卿玉房里。 胡月娘已经整理好了衣衫发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子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容易乏累,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 “咱们都是自己人,”黄卿玉忙道,“月姐姐何必说这种话!对了,姐姐家的事,处理的怎样了?” 胡月娘知道她说的是和离的事,便道:“已经差不多了,他们家人都进京了,一直要见我,我没见。” 第五七一章 暗中助 容安趁机说道:“这个时候可不能心软,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我知道,”胡月娘口气十分坚定,“我好容易挣出了泥潭,如何还能再跳进去? “父亲悄悄告诉我,朝廷已经秘密派了人去海沿子上调查。 “幸亏他先启程一步,若是被扣在那里,事情还麻烦了。 “我只愿他早些进京,我们顺利和离,往后他是生是死,我是好是歹,都彼此不相干了。” 她竟是连夫婿的名字都不愿提起了。 容安略点了点头,这件事他可以帮个忙,让那王八蛋早点进京。 黄卿玉捧出了自己做的小衣裳,“月姐姐你瞧,这是我在母亲的指点下做的,本打算叫人给你送去,又想着不如让你亲自看一看。 “我不像姐姐们有本事,只能做一些粗糙活计。” 胡月娘兴致勃勃翻看,一边看一遍赞不绝口,“好,阿玉也是个大姑娘了,做事越发有章法。” 一边跟容安说,“你瞧,接缝都是在外面的,也没有线头、绣花,小孩子的皮肤娇嫩,经不起摩擦,她连这个都处理好了。” “哪里是我呀!”黄卿玉脸上发红,“是我母亲一再耳提面命。 “此外还有两件斗篷,一件是大红缂丝的,一件是绣百子纳福的。 “我同姐姐一起绣的,还没完工,不过我们保证能让小外甥用得上!” 胡月娘连声答应,笑道:“等孩子洗三、满月的时候就穿戴你们送的东西!” 黄卿玉小心翼翼摸了摸她的肚子,问:“孩子什么时候降生?” 胡月娘看了看容安,“应该是正月底或者二月初,我听说有人提前有人延后,是不是真的?” “这倒是,”容安煞有介事点头,他已经从褚音的日志上看到了相关的话题,“这要看母体情况。 “若是母体强壮,也许孩子还想多依赖几日,若是母体弱,孩子可能出于心疼母亲,便要提早出来了。” “还有这种说法?”黄卿玉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话也不能尽信,”容安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各人的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不过京里的好大夫多,以姨丈的脸面,还能时不时请太医过来。 “月姐姐身边还有有经验的妇人伺候,不会有事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胡月娘笑着轻抚肚皮,“但盼着他能平安降生。” “以后姐姐要操心的事还多着呢!”黄卿玉掰着手指头说道,“生下来还得养,大一点了要启蒙,得让他上进学好……” 胡月娘把她的手指放下去,“你人不大操心的事倒不少!” 黄卿玉嘿嘿笑,“人家说的也是实情嘛!” 三人说说笑笑,时间就过得格外快,胡夫人亲自过来接人,见自家女儿脸上挂着笑容,人也分外有神采,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天黑路滑,怕有个闪失,咱们先走一步吧。” 容安道:“如此我们就不留您和月姐姐了,等闲了咱们再聚。” 第五七二章 来闹事 黄太太带着容安和黄卿玉将胡夫人母女送到了垂花门,眼看着她们走了出去,正准备回转,忽听外头一阵吵闹,夹杂着污言秽语。 黄太太脸色一变。让两姐妹先进去,“我出去瞧瞧!” 黄卿玉不放心,“我也去!” 容安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但还是悄悄让白芷去通知景阳长公主。 大门外,一群人正在跟胡家的下人撕扯,胡夫人护着胡月娘远远躲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 若不是身边有仆妇挡着,那些满脸凶恶的人就要冲到她们母女面前来了。 那些人一边与胡家下人厮打一边大声谩骂。 容安略听了听,便知道了,来的是万家人,与仆人撕扯的是万里的堂兄和叔伯,不远处抄着手站着的是万里的亲爹。 与仆妇撕扯的是万里的亲娘,他的婶娘伯母堂嫂们帮衬。 口口声声胡月娘不守妇道,还有什么“抛夫弃家”“带孕出逃”,乃至“见异思迁另谋高枝”之类。 大意如此,实际污秽至极。 胡月娘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眼神却是坚定的。 黄太太立刻让容安和黄卿玉陪着她进去,“在这里吹冷风做什么?没的被这些人污了耳朵眼睛!” 容安和黄卿玉也劝她保重身体,她这才与两人一起返回宅院,不过也没进内宅,就在门房里坐着。 看守门房的下人早就跑出去守门了。 丫鬟们便把火炉烧热,小心伺候着。 容安往外看了看,宅子里的男人们也都出来了,自己父亲赫然在列,他也就放心了,“镇北侯出来了,没事了。” 黄卿玉也忙道:“月姐姐放心,义父那一身气势放出来,那些人便不敢造次了。 “不过他们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胡月娘苦笑道:“许是日夜盯着我们家呢!” 容安挑了挑眉,“他们怕是以为黄师叔无官无职,是个好欺负的,所以才敢闹将起来,却不料踢到了铁板!” 侧耳一听,外面的喧闹声果真小了许多。 甘草忙道:“我去瞧瞧!”一道烟跑了出去。 原本万家人看到宅子里出来许多男人,反而闹得更凶了,甚至还有两个妇人就地一趟,大喊“杀人了”。 此时街头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百姓,朝着这边不住指指点点。 万家有几个妇人还想拉住路人诉苦。 容克把脸一沉,喝道:“胡闹!” 他的护卫立刻上前驱赶人群。 万家人大声嚷嚷:“你们若不是理亏,怎会这般撵人?胡月娘那搅家精呢?让她出来与我们对质!” 容克眼睛微微一眯,杀气外放,“你们若有理,何至于撒泼打滚?胡搅蛮缠?” 万家人打了个寒噤,气势陡然弱了下去,小声打听:“这是谁?”胡青山他们是认识的,但胡青山在此人面前也显得卑微了许多。 褚之问作为在场的唯一晚辈,大声道:“这位便是镇北侯!” “镇……镇北侯?”万家人的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他们提前打听过了,黄征就是个白身,虽然仗着女儿与景阳长公主府有些来往,但并不多。 怎的镇北侯会出现在这里! 第五七三章 当众辩 不多时景阳长公主派人送了椅子、熏炉、手炉脚炉过来,特意大声跟容克说:“两位长公主都说了,既然这些人口口声声自己有理,过错在胡家大姑娘身上,那咱们就当众掰扯掰扯。 “委屈侯爷听一听。若是胡家大姑娘理亏,咱们不庇护,若是万家人没理,这无故搅闹私宅,却也要给个说法!” 容克颔首,居中而坐,“你们告胡家大姑娘什么?仔细说来!” 胡青山等人也都在他身后坐下。 容家的护卫纷纷把佩刀拔出半截,分列两侧。 万家人互相看看,都露出满脸的心虚,甚至万里之父还说:“侯……侯爷,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们回去自己处置就是了,可不敢劳动您……” “嗯?”容克眉梢一挑,“本侯原本正在吃酒,无端被你们扰了雅兴,本也要跟你们讨个说法! “何况本侯与黄府有亲,你们来他家门前闹事,便是与本侯过不去,本侯岂能置之不理? “若你们能站住理,倒也罢了,若你们理亏,京城的有司衙门可不是摆设!” 万家人更加心虚了。 容克见状冷笑道:“方才是谁说胡家大姑娘抛夫弃家?站出来!” 万家人都吓得腿软,不知是谁把万里的母亲推了出来,那妇人立刻就跪下了,口中喊道:“侯爷明鉴,小妇人满口胡言!” “满口胡言?”容克冷笑,“你可知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的道理?你这般当众污人名声,与杀人何异?!” 妇人吓得两股战战,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们一直以为胡家是要脸面的人,何况还是在别人家做客,总要息事宁人的,哪知竟会如此! 胡夫人用力咬了咬唇,对黄太太说:“我认识的万太太绝不是这样的泼妇!若早知她如此,我又怎么舍得把女儿嫁过去!” 黄太太忙安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你我?” 胡夫人深吸一口气,挣脱了丫鬟婆子的搀扶,走了出去,大声说道:“来往的乡邻,既然要看热闹,不妨走近些! “个中是非曲直,咱们来说一说,上有天下有地,中间还有镇北侯主持公道! “我便是他们口中胡大姑娘的母亲! “我家女儿是我们夫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敢说娇生惯养,但从未吃过苦,我们也没舍得弹过她一指甲! “我们深知惯子如杀子,所以对孩子的教导也从未松懈过,我们敢说这孩子知书识礼,行事有度! “当初万家上赶着求娶,万家子万里甚至不惜与我家老爷做书童。 “中间他们托了多少关系,求了多少人情我不得而知,反正来我们面前替他说好话的人数也数不过来。 “怪我们夫妻一时瞎了眼,同意了这门亲事。 “婚后做婆婆的给儿媳妇立规矩我也不说了,只要不太过分,全当合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家女儿不光要晨昏定省,三餐布菜,更要伺候婆婆洗脚! “请问,万家是连伺候的下人也请不起了么?” 第五七四章 诉真相 胡夫人满腔愤怒,声音越来越高,“这还不算,他们家早就在谋算我儿的嫁妆! “不是在我儿面前说今日哪里出现了亏空,就是明日哪里急需用钱。 “也亏我儿坚持不给,不然我们便是陪嫁了金山银山,没两天也会被掏空!何况我们还没有金山银山! “后来万里要谋官,他只是个同进士出身!能谋个什么好官! “啊,对了,说到这个同进士,原本我们是打算他考完进士之后,再给他们完婚,是他们万家三催四请,在春闱之前办了婚事。 “结果万里没考上进士也能怪到我儿头上! “我家老爷心疼女儿,自然爱屋及乌也要照顾女婿,四处奔走,不知托了多少人情,才给他谋到一个外放的职位,是在海沿子上。 “的确条件不算多好,但是容易出政绩啊! “只要踏实肯干,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我们夫妻只有一子一女,难道还能不替他们筹谋? “可是万里到了任上,不光不想着如何脚踏实地,还在我儿面前诋毁我们夫妻。 “这也罢了,他还不务正业,整日想着如何发不义之财,想着如何安逸享乐。 “外面花楼里不能满足他的欲望,甚至将手伸到了我儿的陪嫁丫鬟身上! “那几个丫鬟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这与强抢***有何分别? “我儿稍加劝阻他便拳脚相向! “彼时,我儿已有身孕! “我儿得知他在外做的事情已经触犯到国法,极力劝诫,他非但不听,还扬言要休妻! “我儿便是不替自己着想,难道还不替腹中胎儿着想? “难道要让这孩子生下来便是罪人之子? “所以这才带着人回到京城依附父母。 “她走后,万里越发肆无忌惮,不信你们可以去查证,他已经把花楼里的花魁接进家中,公然出双入对! “万家原本只是小康,可他万里竟能挥金如土!” “别说了!”万母嘶声道,“亲家母,求你别说了!你伤了女婿,于你女儿又有什么好处?” 胡夫人冷笑道:“你如此作态便是说明我所说没有半字虚言!我胡门傅氏敢对天盟誓,我对万里所作所为只有隐瞒,绝无半个字虚假! “否则甘受天打雷劈!万齐氏,你敢吗?” “我……”万母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胡夫人冲着围观众人说道:“我儿离开海沿子之时,曾经与万里说过,若他有心悔改,夫妻还有重聚之日,若他死不悔改,那便和离了事。 “万里写下了休书!” 她拿出一张纸在万母面前抖了抖,“你儿子的笔迹,你认得吧?” 万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胡夫人冷笑道:“我原本想着,咱们好聚好散,从来不曾跟你们说过半个字恶语。 “若我们要仗势欺人,你们平头百姓也敢在大理寺卿面前这般嚣张?! “我们想维护你们的体面,你们却只当我们软弱可欺!” 转身面向容克,福了一礼,“侯爷,请您秉公而断!” 第五七五章 放妻书 容克看向万家人,“你们还有何话好说?” 万家人愁眉苦脸,都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 “既然如此,”容克冷冷说道,“那便证明胡夫人所说全是实情,你们也有脸指责胡大姑娘,有脸拖住人家不肯和离!” “来人,”他喝道,“将他们扭送到京兆尹,附上本侯名帖,请府尹从重处罚!” 立刻有人议论纷纷:“听说一进公堂就要先打一百杀威棒……” 万家人吓得面如土色,万父排众而出,赶忙说道:“侯爷息怒,侯爷息怒!小民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还请您饶了我们这一遭!” 容克只是淡淡看着他,并不说话。 万父把牙一咬,“好!我们同意和离!我这就代我儿写放妻书!往后我们再不敢骚扰胡家!” 胡夫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口中却冷冷说道:“便是到了御前,我们也是占理的! “却不知御赐和离之后,你们万家还能剩下什么!” “亲家母,”万父赶忙说道,“是我们一时糊涂,往后我们再不敢了!” 唉,原来胡青山夫妻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只等着自家闹大了,好给一顿狠的!惹不起惹不起! 而且听他们口气,万里在南边犯了事,还得赶紧回去商量对策,万里也是家里目前最有出息的一个,可不能让他真吃了亏! 若仅仅德行有亏还好些,但万里这几个月往家送的银子着实不少啊!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放妻书都写了,容克还派人护送两家人去京兆府拿到了和离判决书,从此之后胡万两家算是彻底再无瓜葛。 甘草把自己所闻所见噼里啪啦讲述一遍,屋子里的人一阵倒吸气。 胡月娘眼泪掉了下来,“是我不孝,让母亲这样当众……” “姐姐,”黄卿玉忙道,“快别难过了,这是傅姨母心疼你! “你往后好好孝顺他们,好好教导我们小外甥,往后大家都擦亮眼睛看人,傅姨母就别无所求了。” 一时胡夫人进来跟容安和黄卿玉道谢,“今日晚了,不如月娘就在这里住一晚吧,明日我再来接你。也要进去跟长公主她们道声谢。” 景阳长公主等人也都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当阳长公主慨叹:“世上竟还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许夫人叹道:“这是今日两位长公主、镇北侯都在,不然他们定然欺黄家无人做主,大闹一场。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是这些人惯用的伎俩。” 景阳长公主冷笑道:“且擦亮眼睛看着吧,他们家完蛋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当阳长公主奇道:“你是知道什么内幕?” “难道皇姐不知道?”景阳长公主反问,“不是前儿咱们一起进宫领八宝粥,皇兄自己说的?” “哦,是了!”当阳长公主一拍脑门,“我这记性也是!说是要整顿海防,还派了齐骏过去。 “说来齐骏这人真是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别说旁人了,”景阳长公主笑道,“听说皇姐府上新招了个厨子,煲的一手好汤,什么时候请妹妹我也尝尝?” 第五七六章 消痕迹 晚上少不得黄家还要再招待一顿席面。 稍后众人散去,褚敦敏和褚之问派人给容安送了信:“你先陪伴胡家姑娘,等事态平息了咱们再见面。” 正中容安下怀,他怕在褚敦敏叔侄跟前露馅啊!此事岳父并不曾透露给他们。 再拖延几日,阿音就能回来了。 和离事宜虽然让胡月娘受了几天议论,但京城从来不缺新鲜事,很快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就换了几茬。 到了腊月十二这日,容安因为看账睡得迟了些,又惦记着明日要和叔父和大舅哥见面,心里忐忑不安,所以总也睡不着,一直到熟悉的眩晕感传来。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在简陋的帅帐之中了。 轻轻吐出一口气,安心睡去。 大军行路没什么好讲述的,先说回褚音这边。 赶路很累,所以她睡得很沉,以至于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如此这般简单推算一下,大概是行军超过二百里两人回归本我的时间便会增长一天,交换的时间则缩短一天。 比如上次她做冠军侯八日,做回自己有三日,因为处理雪灾的事情耽搁了,和上上次没什么分别。 但这次是经历了七日便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也就是说,这回她和容安可以各自做自己四日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等两人距离缩短到一定的程度他们便彻底回归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 起身先看了容安的日志和信,然后去梳洗。 她把军营中两人互通的信件处理掉了一部分,因为帅帐拆卸、安装,军中将士回事,来来往往的人多且杂,万一走漏点风声就不好了。 至于自己这边的东西,其实也最好处理掉。 但还有时间,她可以重温一下。 此事已经告知了容安,也留了部分日志和信件交给他处置。 所以家里这部分最好也是各自处理一半,毕竟这是属于两个人的记忆。 练完功回来,她便开始着手整理。 黄卿玉凑了过来,“姐姐,你在做什么?”她单凭眼神就能判断如今在这边的到底是姐姐还是姐夫。 褚音笑着和她解释了几句。 黄卿玉重重点头,“的确是应该慎重对待。慈济那件事给我带来的恐惧实在是太大了! “万一有谁拿到了你们之间的信件,以此来攻击你们…… “他还好些,毕竟是皇帝的亲外甥,但你呢?你怎么办?” 褚音微微一笑,“正是如此。”爱人要先爱己,若连自己都不爱,便是爱人的心也会被质疑的。 黄卿玉帮着拿来火盆,亲眼看着褚音把好些信札丢进火盆里,她还帮忙拿火钳子扒拉,确保烧的彻底,等全部烧完,还翻搅了好一阵。 褚音纳闷:“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不知道吧?”黄卿玉带了几分得意,“我也是听父亲说的,说是有个小掌柜,做了假账,被发现之后要烧掉证据逃走,但因为匆忙没有处理灰烬。 “来调查的人便从完整的灰片上读出了他与人勾结的证据,从而给他定了罪。” 第五七七章 改新房 于是褚音狠狠夸了黄卿玉几句,“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这个!” 黄卿玉嘿嘿笑,“我父亲有时候回家会跟我们说些奇闻轶事。” 大约是知道她好奇心盛。 处理好了这些,两姐妹把窗户打开,散一散烟火气。 然后坐下来吃茶。 黄卿玉还好奇:“姐姐怎么只烧了一半?” 褚音把缘由一说,黄卿玉挤了挤眼,拉长语调说道:“原来如此!” 褚音脸上发热,低头吃茶。 黄卿玉凑上前去跟她说:“义母带我去冠军侯府了。” “不是早就去过了?”褚音奇道,“我记得你之前就说过的。” “唉,那时候是说过,”黄卿玉摆了摆手,“不是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么,后来又经历了那样的事,也就没去成。 “不过前两日是真的去了,义母帮着冠军侯府做了一下修整,说是这里要作为新房的。” 褚音脸上更热了,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你等等啊!”黄卿玉跑了出去,不多时回来,拿回来一个卷轴,打开来却是冠军侯府的建筑图纸。 黄卿玉用手指在上头画了几个圈,“义母改动的是这几个地方,前院这些地方圈出来给姐夫接待外男用。 “便是偶尔大师伯和叔父、长兄他们过去也有地方住。 “内宅这里改动的是这些地方,原本后头只有这个小校场,是姐夫练武的地方。 “义母让把这一带的房舍推倒改做花园,平日消闲也能有个去处啦。 “还有这里,改了花厅,是主母处理事务的地方。 “宴请女客也可以在这里。 “这边是客院,这边是给未来的子女预留的……” 褚音看得认真,然后点头,“很好,长公主费心了。” “还有我的功劳呢!”黄卿玉忙道,“我和义母说好了,等来年天气暖和了,我们要好好布置花园,先不给你看,留着给你惊喜。 “所以等过完年回南边,我也是带着任务的,需要找园林制度方面的能手,给出规划图。 “然后拿回来综合这边匠人的意见,看怎么改。 “冠军侯府大体上是按照北方的习惯制度的,若是贸贸然***来一处完全江南风格的,怕是格格不入。” 褚音笑着跟她道谢,“那就要辛苦你啦!” “这算什么!”黄卿玉一摆手,“等你们成亲后,我少不了要去串门的! “义母还说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我说都包在我身上了,保证姐姐百分百满意!” 褚音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家阿玉是真的长大啦!” 黄卿玉扬眉笑道:“这是必须的!不然的话,不就被姐姐衬得更像小孩子了? “啊,对了,父亲说他近日结识了一位年轻公子,谈吐学识都不错,对父亲擅长的领域也有所涉猎,还说这两日就要登门拜访。 “我现在都杯弓蛇影了,你说会不会是父亲变相挑女婿呢?” 褚音忍不住笑:“你呀,想太多了!就不能是师叔凭借个人魅力迎来的忘年交或者徒弟?” 第五七八章 终会面 两人说笑一阵,褚音道:“我和叔父、兄长约了午后在花厅见面,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黄卿玉揉了揉手腕,“腊月都要过半了,我还想着在年前把答应给月姐姐做的小襁褓做完呢。 “不然正月里忌针黹,且要安排南下的事宜,怕是没时间做。 “因说了是你我共同做的,我给你留了些需要刺绣的地方,你抽空做上,不多的。” 褚音满口答应下来。 时间越是临近中午,褚音的情绪就越是激动,隔了一世,终于能再见叔父和兄长了! 以至于中午休息的时候都没能睡着。 早早起身,亲自去厨房督促着厨娘做了几样点心,让人挪了茶炉和茶具过去,自己亲自烹茶。 她第一道茶还没煎好,褚敦敏叔侄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她赶紧起身相迎,深深行了个福礼。 褚敦敏呵呵笑道:“离家的时候还是个小毛丫头,一转眼都是个大姑娘了!快起来,起来!” 褚音直起身,还未说话,眼泪先落了下来。 褚之问眼眶也有些泛红,忙叫丫鬟们:“还不赶紧服侍你们小姐擦脸?” 褚音自己掏出手帕拭去脸上泪痕,笑道:“这是喜中泪! “分别这么久了,还不许人有点情绪了?” 让着叔侄俩坐下,然后给他们斟茶,自己也在一旁落座。 褚敦敏仔细打量侄女,见她眉宇间满是沉静从容,与年纪不甚相符,不由叹道:“我们不在的日子里,苦了你了!” “这算什么辛苦?”褚音道,“我本来就是家里的一员,你们不在,撑起家业就是我的责任。 “只是祖母过世的时候还惦记着你们……” 想到封老太太,褚音忍不住落泪,“祖母……后来我才知道,祖母承受了太多压力。 “若不然也不至于耗尽了心血。” 褚敦敏也不禁落泪,“是我们不孝!” “叔父这是说的哪里话!”褚音忙道,“你们身不由己,祖母都知道的。只是遗憾你们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褚之问忍不住问:“阿音,祖母的确不是被人暗算的?” “绝对不是中毒,”褚音摇了摇头,“我每日都给祖母诊脉,可以肯定这一点。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有人故意透露了你们遇害的消息。 “祖母本不信,但时不时便会有人送一点你们的贴身之物回来。 “祖母年纪大了,要操心的事却很多,还要瞒着我,这一日日的……” 何况封老太太本身的身体并不是多么强健。 褚之问用力跺了一下地面,心中愤懑无法发泄。 褚音回手拿过一只锦盒,“这是祖母过世之前给你们留的信,她老人家心中并无怨怼,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 “至于后来我进京……”她苦笑道,“都怪我一意孤行!” 褚敦敏等人也是回到家中才知道,原来乡里早就盛传他们三人客死异乡了。 褚墩敏叹道:“有些事很难说。我们都不在家,你一介幼女,要面对的事情太多。 “族人们……短时间可能不会有什么异样举动,时日久了,不免会想着推举新的族长,然后上门跟你要好处。” 第五七九章 叙别情 褚音想,若是不进京,怕是便不会有与容安的这番奇遇。 正因上一世两人有了交集,才会有了今生的互换人生吧? “也许我能处理好呢?”她如是说道,脸上露出一点顽皮的笑意,“是不是族里因为接到父亲的亲笔书信,所以主动帮忙辟谣来着?” 褚之问笑道:“我还真没想到,你摹写的功力竟这般好!连父亲本人看到那些书信都大为震撼! “说来,傅姨母那日拿出来的所谓休书,是不是你写的?” 褚音掩嘴偷笑,“被你猜出来了?那万里恨不能耗死月姐姐,怎么可能给她休书! “所以我们才想出来这么个法子。 “反正那万里人品堪忧,他说出来的话定然有不少谎言,也不差这一桩。” “倒是你比我们还懂得变通,”褚敦敏感慨道,“遇事就是应该灵活应变,你做得很好!” 褚音抿唇笑。 “还有京里的事情,”褚敦敏道,“不管是况府的还是你接管咱们家产业的事,你黄师叔都跟我说过了。 “我只能说,你比你哥哥还强些!若是把这些事都放在他身上,他可未必能处理好!” “对对对!”褚之问笑呵呵说道,“我妹妹最棒了!” 褚音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你们还没与我说你们离开家之后的事情呢。 “之前的书信写得太简短了! “还有这次进京,路上不太平吧?” 褚之问便同她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把危险之处尽量隐去,只挑有意思的事说。 褚音鼻子发酸,若不是她从容安那里知道了实情,怕是就要信了! 褚之问本来眉飞色舞说着,忽然见妹妹神色哀伤,便说不下去了。 褚音擦了擦眼睛,“哥哥,你是不是还拿我当小孩子?觉得我经不起事?所以才这般粉饰太平!” 褚敦敏捶了侄子一拳,“早就跟你说要和阿音说实话了吧?你还偏要自作聪明!” 褚之问见褚音又要落泪,不免有几分手足无措,“阿音别哭!我说!我都说还不行么? “不过你得跟我们保证不伤心!你瞧我们如今不是都好好的?可见所有波折都是有惊无险度过的。 “父亲虽然没进京,但他的情况比我们都要好一些。 “一则要替祖母守孝,二则也要处理族中诸多事务。 “原本叔父也是要留下的,但四皇子软磨硬泡,还求来了密旨,叔父便不得不带着我一同离家。” 褚音点头,“好,你说。” 褚之问挠了挠头,又求助似的看向褚敦敏,褚敦敏干脆利落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褚之问支支吾吾道:“不如阿音先讲讲在况府的事吧!” “哥哥!”褚音嗔道,“你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我越是不放心! “况府有什么好讲的?你出门一打听就全都知道了! “况家还没倒的时候我就被许伯母接到了太师府,许伯母夫妻没有女儿也没有孙女,都要把我宠上天了。 “再就是黄师叔夫妻带着阿玉进京,我就更没有委屈受了!” 第五八零章 有疑惑 褚之问知道无法搪塞,才开始讲述他们的真实遭遇。 与褚音从容安处了解到的差不多,只是细节上的区别,但当面听起来,她还是觉得惊心动魄,眼眶始终红红的,但因为提前保证过,所以眼泪一直没掉下来。 第五八一章 胆子大 褚音的心又悬了起来,“父亲吃了什么亏?要不要紧?” 褚之问忙道:“你别太担心,老人家上了年纪,骨头有点脆,手臂骨折了。” 其实算起来,褚敦儒受的伤比褚敦敏要更严重些,只是不曾流血。 褚敦敏也道:“有你师父在,已经复位固定妥当,如今慢慢恢复着,我们启程的时候已经能小幅度活动了。 “你师父叫他每日用黄瓜籽粉当茶饮,厨房里也隔三差五炖骨头汤。 “四皇子拜入门墙之后,还送了不少补品。 “之前一直不和你说,就是怕你担心,山水迢迢,回去一趟不是那么容易的。” 褚音又是挂心又是自责,“我竟一直没发现!” 褚敦儒能双手写字她是知道的,但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过。 “你看,”褚敦敏把手一摊,“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一直瞒着你的! “但若说我们全都好好的,你也不肯信啊!所以只说我受了些伤。” 褚音勉强笑了笑,“当时我若是也在家里,你们不是也多一个人照顾?” “唉,事后说这些都无用,何况你在京里也不容易,”褚之问道,“我们好歹三个大男人,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却要撑起一整个家族,可钦可敬又让我们忍不住心疼!” 褚音噗嗤笑了出来,“咱们自家人就不说这个了!我在外面给你们准备了宅子,你们知道了吗? “早先我就和叔母说过,若是叔父进京了,安顿下之后我也搬过去,好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 “不必不必,”褚敦敏摆摆手,“我们暂时还是住在黄世兄家里,等待圣意下达。 “你跟我们说说你及笄那日的圣旨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无端端赐封你为县主?而且这规格可比一般县主高多了!” 褚音出去走了一圈,吩咐白芷忍冬注意着些,才折返回来说道:“此事目前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我住进许府之后便发觉许伯母被人下了慢性毒,父亲与许太师是忘年交,许伯母待我又亲厚,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当时是跟着况府的人去参加景阳长公主的宴会,出了点状况,先是与傅姨母重逢,然后又见到了许伯母,从而也在景阳长公主跟前露了面。 “景阳长公主通过许伯母知道我通医术,便介绍我进宫给皇上诊脉。 “当时皇上身体十分不妥,但太医院开的方子都是日常保养的,长公主便起了疑心。 “于是我便进宫给皇上解了毒。” “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褚敦敏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你怎么敢的!” 褚之问却非常自豪地道:“我家妹妹就是艺高人胆大!” 褚敦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少要胡说八道!须知伴君如伴虎!” 褚音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打定主意,若是情况不对就说自己学艺不精,什么都看不出来。” 褚敦敏眉头深锁,“但你最终还是出手了!” 褚音垂下头去,轻声道:“当时也是没有别的选择。” 第五八二章 叔侄间 “罢了,也不能全怪你。”褚敦敏深深叹了口气,事情早已发生,还能如何?又不能使时光倒流。 “叔父,”褚之问不赞同地道,“侄儿倒觉得阿音做的没错! “当今皇帝虽然上了年岁,但总比太后当权要强! “三皇子上位,必然是太后手中的牵线木偶。 “皇上出了意外,二皇子自然要奋起争一争,届时朝廷内外乌烟瘴气就不说了。 “二皇子若是败了便罢了,若是他胜出,那是个任人唯亲的主儿,朝堂上早晚是谢家的一言堂。 “他谢家又不是个个出类拔萃。 “所以不管这两人哪个上位,苦的都是天下百姓。 “相比下来,还是当今皇帝更好些。” 褚敦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说话这样口无遮拦!若被人听了去,就是个大不敬的罪名!” 褚之问不以为意地道:“如今这里只有咱们叔侄三人,说说真心话怎么了? “方才阿音出去特地做了安排,那就是能确保无人偷听!” 褚敦敏转头跟褚音道:“你听听!这是个什么东西!” “兄长,”褚音也跟着劝道,“叔父说的没错,当今皇帝上了年纪,越发多疑,连景阳长公主和镇北侯这样一心替他打算的,都被怀疑有异心呢,何况旁人?” 褚敦敏气得直跺脚,“才说了一个,另一个又来了!”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褚音忙道:“叔父别生气,只此一次,我再不说的。 “只因您不日便要面圣,所以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我必须得给您说了。 “当今多疑,那您说话便要有所顾忌,而且一定不要说什么与景阳长公主等人有交情的事。” 褚敦敏点点头,“这是自然。和许太师有交情的是你父亲,我和你父亲差着十来岁,他进京游学的时候我还跟着商队到处跑呢。 “而我这么多年还是初次进京,跟许太师是在你及笄礼上头一次见面,统共也没说几句话,多数还都是他老询问你父亲的事。” 褚音笑了,“如此就好,我就知道叔父做事最稳妥。” “少拍马屁!”褚敦敏笑骂,“你们俩,有一个算一个,往后说话做事可要仔细着些!” 兄妹齐声应诺。 褚音又道:“二师叔进京之后,咱们家全部产业就都交到了他手里,我只偶尔帮忙看部分账本。 “如今叔父和兄长来了,怕是二师叔要全都移交给你们。”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褚敦敏道,“我到的第一日,黄世兄就和我说过这件事,我的意思还是劳烦他代管。 “因为我之后留不留京在两可之间,延清等我安顿好了之后,还要回乡准备成亲事宜,你父亲要承担对四皇子的教导事宜,对家族事务不免照管不来,不得他挑起大梁? “此次的主要任务是护送你。 “京里这些反正黄世兄已经上手了,便仍由他管着。 “我听他的口风,是想在京里多住几年,也替阿玉的终身做打算。 “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第五八三章 通人情 褚音自然没有异议,又问:“不是说你们和四皇子一同进京的么?怎的没听说有关四皇子的消息?” 褚敦敏叹了口气,“这一路上不太平,我一直以为四皇子还行,经历了那么多次刺杀还能与我们神态自若说笑。 “哪知快要抵达京畿的时候就一病不起了。” 褚之问笑道:“一开始我还疑心是他装病,哪知竟是真的! “不光发热头痛咽痛,还上吐下泻。 “左右太后寿宴也耽误了,晚一些进京也可。 “待他身体稍微好转,我们便提议进京。 “没想到,他接到了皇上密旨,说是京中无事,让他暂且不必回京,仍旧去苏城,接受父亲教导,说什么时日尚短,怕是未得几分真传。 “除此之外,还给他任了江南道巡察使,代天巡狩,考察江南的吏治。” 褚音缓缓点头,这就是文昌帝要锤炼四皇子了。 褚敦敏轻咳一声,“皇家之事,心知肚明就好,很不必说出来。 “咱们家缺少女眷,从前我们俩未进京倒也罢了,如今我们来了,很应该正式拜谢许夫人和景阳长公主对你的照拂。 “此事需高调,所以这几日我在搜罗礼物,等齐备了之后,便请黄世嫂帮忙送礼。” 许太师和镇北侯是他必须要亲自拜会的,但内宅女主人便需要黄太太去应酬了。 褚音表示感谢,“我自己就想不到这些。” 褚敦敏呵呵笑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心思单纯,你给人家看病,人家说几句感激的话你便当真了。 “但其实你从人家那里获得的好处,比你给予的要多得多呢! “不说从人情世故方面要懂得投桃报李,便是要保持正常来往也该懂得感恩。” 褚音虚心受教。 重要的事情说完,接下来就是拉家常了。 忽听外面传来黄太太的声音,是她在问白芷:“里头还在说话?怎么都不掌灯?” 白芷憨憨回答:“小姐没吩咐。” 黄太太乐了,“你这丫头!难怪甘草总是抱怨你不会服侍人,这个时候你不该提个醒儿?” 褚音忙起身走到门边迎了黄太太入内,又吩咐白芷去点灯。 褚敦敏叔侄与黄太太见礼。 黄太太笑道:“我是看着时辰不早了,过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吃了饭再继续说。 “阿音整日念叨你们,定然有说不完的话。” “不急不急,”褚敦敏笑道,“如今大家都在一个宅子里住着,见面的日子多着呢,慢慢再说就是。” 两叔侄与她们作别,到前院去了。 黄太太仔细看褚音脸上,见她面色如常,就松了口气,“阿音,你不怪叔母和师叔瞒着你吧?” 褚音知道她指的是褚敦敏受伤的事,忙挽住了她的手臂,“叔母多虑了,我岂是那等不懂事的? “便是叔母隐瞒了叔父和兄长进京的事,也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嘛!” 黄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走吧,咱们吃饭去。你傅姨母使人送了一只獐子来,说是你姨丈的门生孝顺的,咱们尝尝野味。” 第五八四章 献殷勤 褚音趁势说道:“叔母明日带我们去胡府串门吧,我正好去瞧瞧月姐姐。” “成!”黄太太笑道,“原本打算稍后同你说,我今日已经让人递了帖子,你傅姨母也回复了,明日上午正好无事,咱们过去坐坐。” 第五八五章 说曹纲 褚音沉吟片刻道:“这个曹二公子我的确认识。 “确切地说,他和冠军侯是好友。” 黄卿玉眨巴眨巴眼睛,往她身边凑了凑,“姐姐与我仔细说说呗!” 褚音笑道:“大体上和叔母所说的一样。我所知的更细一些。 “曹二公子自幼便有神童之誉,颇为目下无尘,能成为他好友的也只有子固一个。” 黄卿玉嘿嘿笑道:“哎呀,好亲密哦!” “你不想听就算了!”褚音脸上发热,佯作发怒。 黄卿玉赶忙摇晃她的手臂,“好姐姐,我再不敢了!你快说,快说!” 褚音轻笑一声,说道:“你别插话了啊!他这个人呢,因为自视甚高,所以对自己未来妻子的要求也高。 “原先有过一位未婚妻,不幸夭折了。后来便再没订婚。 “其实到他们家提亲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他一个也瞧不上。 “别说别家的大家闺秀,便是他自己家的姐姐妹妹,他还总是觉得人家矫情呢!” 黄卿玉咋舌,“如此我就放心了,连那样出身的人都瞧不上,绝对不会是冲着我来的。” 褚音不禁笑道:“那也未必。阿玉,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你以为出身好就代表这个人优秀?其实未必的。 “有些人家对儿女过于溺爱,导致子女不光没什么本事还脾气大;也有的人家对子女过于苛责,子女后来丧失了本性;也或者便是子女本身便存在一定的问题,长辈不善加引导,导致雪上加霜。 “总之,不一而足。 “但那是别人家的事,不是咱们能轻易评论的。 “单说你吧,你总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但分跟谁比,咱们这种普通人就没必要和神童比聪明了。” 黄卿玉撇撇嘴,“可我身边都是神童啊!大哥是,你也是!往上一辈数,师伯、三师叔,我爹,还有褚二叔父不都是神童出身?” 褚音失笑,“你非要和这些人比啊!再说,我可不承认我是什么神童,我只不过在你没看到的时候在偷偷努力罢了。” “姐姐不够意思,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呢?”黄卿玉嘴巴撅得高高的。 “因为那时候你有人遮风挡雨,而我没有啊!”褚音轻轻摇了摇头,“你身上还有别人难得的率真、赤诚。 “而且,你也就是在自己人跟前才会格外活泼些,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十分知书识礼的。 “自幼跟着师叔也没少读书。 “如今来了京里跟在景阳长公主身边挺长时间,待人接物方面也有长足的进步。 “啊,对了,还是皇上钦封的乡君,这一点就比绝大多数千金闺秀要强得多,凭她出身再怎么高,都是没有封赠在身的。” 黄卿玉双手托腮,弯了眉眼,笑道:“让姐姐这样一说,我还挺好的?” “那是!”褚音揽过她,“你是这世上最好的阿玉!” 黄卿玉笑了一阵,又开始追问曹纲的事,“他也有二十出头了吧?家里难道不催婚?” “催啊,”褚音笑道,“这段时间一直被逼着相看,所以他恨不能立刻逃走。” 第五八六章 看人品 黄卿玉撇嘴道:“那也没见他逃走啊!”逃走了还怎么给她父亲做徒弟! 褚音笑道:“他身上的牵绊也不少。 “虽然没有官职,但他其实在替四皇子做事……” 黄卿玉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又警惕地左右... 第五八七章 不许诺 谁不爱听好听的话? 胡月娘笑得十分开心,“借你们吉言啦! “我听说你们过了正月就要启程回南边去了,我这身子不便,不然也想回去转转,毕竟是生活过好些年的地方。 “人生在世又能有几个‘好些年呢?” 黄卿玉快人快语:“这个好说啊,将来等小外甥大一点了,姐姐就带着他去南边啊,不管住在我们家还是住在阿音姐姐家都十分方便。 “若是小外甥得了我大师伯的眼缘,说不定还能得一番造化呢!” 胡月娘心中一动,看向褚音,褚音摇头笑道:“这种事怎么说得准?也许那时候我父亲已经离开老家了呢? “不过孩子大了到处走一走转一转的确是件好事。 “我兄长不是从小就跟着我叔父外出游历? “这眼界见识便增长了不少。” 胡月娘知道她不肯替褚敦儒许诺什么,倒也理解,这世上从来只有父母替儿女做主,却没有儿女替父母做主的。 何况肚子里的孩子连男女都未知,现在说那些也太早了些。 黄卿玉又问:“那家人没再来骚扰你们吧?” “放心好了,”胡月娘也不忌讳提他们,“万里一身脏污,他们家人也未必干净,正为此事发愁呢!” “活该!”黄卿玉恨恨说道,“这就是他们的报应!” 褚音忙岔开话题:“好端端的,提他们做什么?没的败兴。我瞧见月姐姐屋子里摆了好几盆花。 “虽说看到花卉会令心情愉悦,但也不适宜摆太多。 “不然这个时节冷,不经常开窗,夜晚不免会气闷头晕。” 胡月娘忙点头,吩咐丫鬟:“快挪出去一些,隔段日子换两盆摆着也就是了。” 黄卿玉紧跟着说:“对呀对呀,有的花儿看着娇艳,其实是有毒性的,月姐姐是得多注意些。” 胡月娘果真上了心,仔仔细细跟褚音询问。 褚音思索片刻道:“家里有花房没?我去走一遭,把那些有毒都指出来。 “其实家养的花草剧毒的并不多,只要不是误食,问题都不大。 “但姐姐这里很快就要添个小娃娃,再小心也不过分。” 胡月娘便指了乳母和两个贴身丫鬟陪着褚音过去,留下黄卿玉和自己说话。 黄卿玉挑了几件趣事来说,逗得胡月娘咯咯直笑。 胡家的花房并不大,所以褚音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了,笑着说:“姐姐家并没有剧毒花草,个别略有毒性的只要日常注意些也没事。 “反正小娃娃会走路也要明年了吧? “若说这个时候便把花都处理掉,也太可惜。” 胡月娘的乳母陈氏也说:“褚小姐已经把注意事项跟奴婢们说了,奴婢们记得牢牢的,保证不会出问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胡青山并没有从衙门回来,胡夫人叹道:“从前在地方上,他还能风雨不误回家吃饭,现在只有早餐和宵夜是在家里吃的。 “有时候忙起来,中午晚上都顾不上吃饭!” 黄太太忙道:“这是因为胡大人能力卓著!” 第五八八章 问陪房 “唉,”胡夫人叹气道,“你说人活一辈子图什么?如今这样累死累活的,家里顾不上,孩子顾不上,便是能够博得青史留名又有什么用! “何况还博不来呢! “大理寺听起来风光,其实他职务又不高,管的事还多,处处得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下了绊子呢!” “我瞧您是有点杞人忧天了,”黄太太笑道,“这不是还有贤哥儿呢? “胡大人如今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孩子们的将来? “贤哥儿的路走顺了,不也好庇护姐姐和外甥? “万事开头难,如今你们才进京没多久,人脉还没搭建起来呢,所以处处掣肘,过段日子应该就好了。” “那倒也是,”胡夫人无奈地道,“我再怎么抱怨,难道还能让他辞官不做? “罢了罢了,不说他们了,说说咱们自己,你这几日在家里都做什么?我恍惚听见谁说黄老爷新收了个徒弟?” 等姊妹三人回来的时候,两位长辈脸上已经满是笑容了,胡夫人仔细打量了黄卿玉几眼,笑道:“北方人普遍比咱们南方人长得高,我瞧着阿玉来了北方也长得快了。” “嗯,”黄太太点头笑道,“尤其是后来跟着阿音一起练那个五禽戏,不光身子骨儿结实了不少,个头儿也窜起来了。” 胡夫人附和道:“可不是么,自从得知景阳长公主和许夫人都在练五禽戏,我回来之后也练起来了。 “一开始一个人练还觉得怪难为情的,干脆就把丫鬟婆子都带动起来,人一多便自在多了!” 一面说着一面笑了起来。 胡月娘笑着跟褚音和黄卿玉道:“是这样,母亲还说,等我出了月子也要跟她操练起来,别看吃的多了,但也不容易发胖。” 褚音笑着跟她普及了一下练五禽戏的好处,胡月娘频频点头,“那的确应该学起来。” 褚音这次过来也不单是为了探望胡月娘,还想问一问南海沿子那边的事情。 胡月娘本人足不出户,所知不多,想知道得更详细些就要问她当初带去的陪房。 饭后,禀明了胡夫人和黄太太,褚音在黄卿玉的陪伴下,由胡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陪着,就在花厅里,隔着一道屏风见了胡月娘的两房陪房。 结合了自己前世的记忆,褚音问得很仔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只是心里隐有所感,觉得不能不问。 待她问完,便让那两名陪房随意说说话,“你们所见到的风土人情,乃至奇闻轶事,都可以说一说。 “只一点,你们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或者吃不准的不要胡编乱造。” 还让人给他们搬了小杌子来坐着,每人赏了二两银子,茶水就放在手边。 二两银子的赏银已经很多了,几人千恩万谢,几乎是搜肠刮肚,倾尽所有。 不光褚音听得认真,连黄卿玉都入了迷。 这么一说就到了日头西斜,黄太太使人来告诉她们,该走了,褚音这才让那两房陪房停下来,“下次有机会再说吧,或者你们若是想到什么别的也可以去黄宅。 “提前跟月姐姐打个招呼就好了。” 第五八九章 做整理 等回到黄宅,褚音便开始整理自己得到的讯息。 黄卿玉本想和她说会儿闲话,见她连饭都没心思吃,也便不好打扰了,只叫人把百子纳福的襁褓面子拿过来,架好绣绷,安静刺绣。 丫鬟们怕两位小姐看坏了眼睛,特意多点了几盏灯。 褚音把重要内容都写完,停下来歇息手腕和脖子,一抬头看到黄卿玉正在飞针走线,忙起身走过去,“不是说了剩下的交给我?” “唉,”黄卿玉摆摆手,“怕是来不及啊!月姐姐的孩子正月底二月初就要降生了,咱们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若是走陆路肯定是来不及的,”褚音笑道,“但是走水路就快得多,一个月应该够用了,咱们差不多能看到新生儿。” “时间太紧了吧?”黄卿玉蹙眉道,“别人不说,婚礼前一日赶到便可,可长兄能那么做么?还不得提前几日就得准备起来? “若不然,被薛家挑理了可怎么办? “这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你倒比我还想得周到!”褚音捏了捏她的面颊,笑道,“放心好啦,我已经与兄长说好了,不让他护送,过完年,初六开市,他便启程。 “虽说还有些寒冷,多带些御寒衣物就是了。 “还能顺便带些肉干、皮毛什么的回去。对于咱们那边的人来说,这些都是稀罕物。 “便是添到新房里也是好的,我与他说了,不必写在账上,算是你我私下送给薛姐姐的礼物。”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黄卿玉把绣针别在绣布上,张开双臂抱住了褚音的腰。 褚音揉了揉她的脑袋,“只管放心好了!我那边基本忙完了,我来绣几针,既然担了名头,总不能一针也不动。” 话虽如此说,晚上分别的时候却让黄卿玉把绣架留了下来。 她白日里抓紧时间把襁褓绣完就是了,整理事宜可以留到晚上。 不然和容安换过来之后,又有好几日不能动针线。 而这些东西都是要提早准备的。 生孩子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总不能人家孩子都生完了,她们的襁褓还没送出去。 翌日,早饭后,黄卿玉过来找褚音,就发现她坐在绣架前,正在飞针走线,忙凑过去道:“你若忙只管忙你的,我来就是了,反正所剩也不多了。” “没事,”褚音笑道,“你瞧,我估摸着有半日就够用了,不过剩下的缝制就得交给你了。” “行行行,”黄卿玉转身让人准备茶水,“我就是怕你累到了!” 午饭前,褚音果真把剩下的图案都绣完了。 黄卿玉仔细端详端详,抿嘴道:“姐姐这绣功好像退步了啊!” 褚音活动活动手腕,“唉,我这不是许久不做东西,生疏了么! “再说,针线方面,我本来就比不上你呀! “所以说,未来妹夫有福了哟!” 黄卿玉不依,跟她闹成一团。 笑闹过后,黄卿玉忍不住叹道:“这次姐姐又回来了三天了吧?是不是快过去了?唉,怎么时间过得这样快!” 第五九零章 增饭量 谁都没想到,褚音这一次在自己身体里停留了四天! 腊月十六竟然还在! 黄卿玉欢喜疯了,本来她就黏人,这一日几乎就泡在了褚音房里,一直到天交二更才恋恋不舍离开。 褚音把整理好的东西以及给容安的信都安排好,也睡下了,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晚她便会和容安再次交换。 预想成真。等她醒来的时候果真已经在行军帐中,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让她快速清醒。 起身感受了一下,仿佛力量感增强了不少,练了两趟五禽戏还觉得精力十分充沛。 早饭的时候吃了一整个肉饼。 军中的肉饼可不跟家里的一样,家里的尽量往精致里做,小小的一个,饭量小的一餐要吃三四个,饭量大的十个都不够吃。 军营里的肉饼都有人脸那么大了,按褚音本人的饭量能吃三分之一都算了不得了! 搭配肉饼的是牛骨汤,里头放了萝卜、粉条之类,稠稠的一大碗,她也吃完了。 昨日附近的村镇遭到劫匪冲击,容安派人处理了,养牛大户避免了灾难性损失,说什么都要送三头牛过来。 容安原本是拒绝的,他们昨日知道情况的时候有些晚了,偷牛贼已经把牛抢到了手,正呼呼喝喝离开村庄。 看到有骑兵挥舞刀枪赶来,吓得四散逃跑,有那坏心眼儿的,当场捅了几头牛。 一则泄愤,另一则也能起到一定的阻挡骑兵的效果。 尽管骑兵出手迅速,偷牛贼全部落网,但那几头被捅的牛却是救不回来了。 主人家给自家留了一头,出手相助的邻居们分了一头,剩下的三头就都给军中送了来。 军中不要,他们丢下牛就跑,若不是有这些人出手,他们的损失又岂止这几头牛! 容安想了想就让人收下了,命容金给主人家悄悄送了银子过去。 牛肉切好,交给肖将军处置。 牛骨头自然是要熬汤的,每人都能分一碗。 牛头和筋头巴脑炖好了给病号分了。 剩下的肉就全部剁馅做了馅饼。 全军二十万人,自然是不够分的,容安自掏腰包又命人去买了十头肉牛十口生猪,并生肉若干。 算是行军途中难得的改善一次伙食。 经常改善伙食,他是承担不起的,偶尔来一次却不在话下。 馅饼都是有配额的,每人能分两张,容安一张都没吃,说是这种天气能够保存。 褚音心头暖暖的甜甜的,大约是两人心意相通,都想到了要换过来,所以他才把好东西留给自己。 虽说他们都是吃过珍馐美馔的人,但这毕竟是在行军途中,她要有好几日都吃不上好东西。 这份体贴,叫人怎不感动? 她问容金:“你们在周边转过没有?还有没有匪患了?” 容金笑道:“那算什么匪患!不过几个不走正路的小年轻想要占便宜罢了! “不过遵侯爷命,斥候也派出去了,咱们等斥候回来再走?” 褚音颔首。 命大军做好开拔准备,得到斥候四下无事的禀报,便正式启程了。 第五九一章 褚敦敏 这几日天气晴好,先锋部队把道路清理得也十分干净,所以行路速度就提高了不少。 可能他们沿途做的事已经传开了,途经的州府县道都十分太平,再无事发生。 六日的时间走出了二百余里。 其实比容安在的时候速度还慢了。因为褚音力求稳妥,毕竟军中还带着伤号呢。 冬天伤口不容易愈合。 所幸她师门中人带动军医帐的医疗水平直线上升,伤员们都被照顾得极好。 她亲自去看过一趟,他们状态都十分平稳,估计再有几日,便可以全部摆脱“伤员”头衔了。 晚间她把给容安的信仔细检查了一遍,想到被容安锁在箱子角落里的一盒子纸灰,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容安把她烧剩下的信件、日志也都烧了,但是纸灰不舍得丢,全都收紧盒子里锁在箱子角落。 她把纸灰全部搅碎。 照目前来看,两人真正相见的日子应该就快到了。想一想,就十分激动。 可是时至今日,父亲也没给个明确回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会不会刁难子固? 子固这样好的人,她不想错过啊! 带着这般忐忑的心情,褚音便有些难以成眠,待到四更天,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她便知道两人又要各归各位了。 容安没想到这一次做褚音的日子只有六天。 六天能做什么? 好像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了。 褚家产业的事是黄征在管,褚之问跟着褚敦敏到处走动,很少在家。 腊月十八这日褚敦敏终于得到了觐见的圣旨,没想到一进宫,当晚就没回来。 褚之问有些着急,又不敢乱打听。 容安悄悄使人去问了问,原来文昌帝听褚敦敏讲外面的奇闻轶事听得入了迷,便命褚敦敏留宿在宫中了。 褚敦敏行事稳妥,初次进宫,不多问多看,被安顿好之后,关门就睡。 醒来之后就等待传唤,没人给他送饭他也不吭声。 等文昌帝处理了一会儿政务,想起来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打拳。 立刻洗了把脸,整理衣衫便去面君。 才说了一个时辰话,他的肚子便不受控制响了起来,赶忙跪下请罪。 文昌帝奇道:“没吃早饭?” 褚敦敏不好意思地道:“三尺禁地,草民不敢胡乱行走。” 文昌帝沉下脸来,问身边伺候的秉笔太监:“你们是怎么招呼贤士的?” 秉笔太监赶忙跪下请罪。 褚敦敏道:“是草民没说自己饿。” 文昌帝还是发作了负责照料他的太监,立刻命人传膳,“今日午膳提前。贤士先吃几块点心。” 到了黄昏时分,文昌帝才放褚敦敏出宫。 等褚敦敏走了,文昌帝便把专门派给他的太监叫上来,问:“如何?” 那太监忙道:“褚先生并未与奴才等攀谈,回房立刻就睡了。 “大约是用冷水洗漱的。 “晨起也没叫人伺候,陛下派人去请的时候正在练拳。 “奴才去屋子里瞧了,处处整洁,除了床榻,别处并未被碰过。” 第五九二章 入户部 文昌帝微微点头,“倒是个懂规矩的。” 那太监又道:“方才奴才仔细看了,褚先生吃东西也很文雅,但平日的速度应该很快。” 他也只吃靠近自己这面的菜,稍远一点看都不看一眼。 原本文昌帝还吩咐人给他布菜来着,被婉拒了。 文昌帝越发满意了,“听说褚家还挺有钱的?” 秉笔太监忙道:“是,褚敦儒兄弟之母乃是商贾出身,极善经营。” 文昌帝点头,“但褚敦敏并不在意吃穿。” 秉笔太监猜测:“可能是真的不在乎这些,毕竟以他们家的财力想要吃好穿好一些并非难事。 “虽然其母善经营,他们家却是地地道道的士族,且是江南望族。” 文昌帝笑容满面,“当初褚敦儒就极好,没想到他弟弟也出类拔萃。 “而且褚敦敏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人,他说话都言之有物,有理有据。 “而且朕试探了,对于政事他也有独特的见解。 “这样的人才,哪怕未经过科考,也是一定要重用的!” 他沉吟片刻,道:“但,过高,也并非好事,不如先磨一磨他的性子。 “待打磨好了,晔儿也可以重用了。” 几名太监盛赞文昌帝一片慈父之心。 文昌帝心情愉悦,批奏折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这些内情容安并未告诉任何人,毕竟窥视皇帝可是重罪。 只知晓褚敦敏平安无事也就罢了,这是阿音的叔父也便是自己的叔父,总得护着。 褚之问本来就一直在宫门外等着,好容易等到叔父,立刻迎上去问候。 褚敦敏笑着给他递了个眼色,跟他用别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陛下十分随和,待我也亲厚,问了许多民生之事,真是天下百姓之福!” 一边说着一边同侄儿上了来接的马车。 一直等到回了黄宅,才敢同褚之问说:“一切顺利,不必多问。也让人给阿音送个信,免得她挂心。” 褚之问便知道此次进宫看似顺利,实则凶险,忍不住说道:“不然咱们还是回……” 褚敦敏瞪了他一眼,“休得胡言!” 褚之问忧心忡忡,“您不是科举出身,如今还带着孝……” 褚敦敏压低声音道:“你可别忘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何况那位虽然多疑了些,倒也并不难相处。 “我估摸着以我的情况,不会得到太高的官职,往后面君的机会并不多。” 褚之问这才松了口气,“别说我,阿音也一天打发人来问三四遍,我这就叫人送信去。” 容安还装模作样,让人给褚敦敏送了一桌子菜来。 褚敦敏拉着侄子一起吃了,便无别话。 第二日圣旨就下来了,拜褚敦敏为户部清吏司郎中,官居五品。 五品官放在地方上可以只手遮天,但放在京中真算不得什么。 随同圣旨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套簇新的冠袍带履,并一匹良马。 褚敦敏叩谢皇恩,先去吏部办理相关手续,第二日一早便去了户部任职。 户部尚书谢朗仍在职,但因为谢家出事,他做事向来战战兢兢。 第五九三章 国公府 知道褚敦敏是文昌帝直接从布衣拔擢起来的,竟亲自到衙门口迎候。 褚敦敏还被吓了一跳。 尚书大人都亲自来了,其余官员能不来? 所以整个户部倾巢而出,衙门口乌压压全都是头戴乌纱帽的。 褚敦敏忙快步上前打招呼,恭敬行礼。 众人见他态度谦恭,心里的不舒服这才去了几分。 又看他连人名都没叫错一个,便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添了几分好感。 所以这一日的熟悉事务,与同僚来往,褚敦敏都处理得十分顺利。 到下衙的时候,特意挑了不早不晚的时间,既不让人诟病早退,又没人酸他头一日来便要挣表现。 容安原本户部没有安插人手,但后来接掌了容瞻给他培养的人脉,便对户部内部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看褚敦敏行事这般有章法,便知道自己插不上手,只吩咐自己人一定要保护好他。 腊月十八原本是黄太太应邀去镇国公府做客的时间,但因为有了褚敦敏的事,便往后推了推。 约到了腊月二十。 黄太太并未带容安和黄卿玉,也未在曹家久留,吃了午饭略坐了坐便告辞了,回来跟两姊妹说:“林夫人待人十分和气,领着我到处转了转,人家镇国公府虽是功勋世家,做人却十分谦逊。 “他们家为了表示郑重,还非要摆一个拜师宴,我百般推辞不过,回来同你父亲商量商量。” 黄卿玉小声问:“您见到曹二公子了?” “他在家,我去了自然是要来拜见的,”黄太太微笑道,“毕竟如今我可是他师母。 “我去拜见了老国公爷,他老人家看着挺严肃,其实十分和气。 “还说往后就是正经亲戚了什么的。” 她不禁失笑:“我这才知道,咱们觉得人家门槛高,人家还觉得自己高处不胜寒呢!倒巴不得有几门咱们这样的穷亲戚。” 黄卿玉听得想撇嘴,就这种话您也信! 不料容安却道:“老镇国公原本就是山里的一个樵夫,机缘巧合进了军营立下功勋,还有几次救驾之功,才能做到国公的位置上。 “其实是最没有门第之见的人。” “嗯,”黄太太点头,“看出来了。老人家竟还在院子里种菜!那一垄一垄规规整整的模样,一看就是用心在侍弄。 “说起庄稼地里的事,老人家也是如数家珍。” 黄卿玉眨巴眨巴眼睛,那不是挺有意思的一个老头儿?怎么传闻中那么严厉? 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想到之前褚音说的让自己亲自去了解曹纲的事,不禁暗自点头。 黄太太还说:“老国公说曹二公子是他带大的,不免溺爱,可是林夫人悄悄告诉我,曹二公子才是没享过福的那个。 “从小因为身子不好,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用。 “老国公带着他四处寻访名医,还专门叫他吃糠咽菜……” 黄卿玉不仅咂舌:“这么惨?” “老人家疼爱孙子,”黄太太道,“却并不溺爱,这是让他知道众生之苦。” 第五九四章 见疾苦 因为那时的曹纲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常年徘徊在生死边缘,每日面对的是吃不完的苦药,扎不完的针,母亲的眼泪父亲的叹息,其余亲人的同情,陌生人的怜悯…… 他受够了! 同老国公出行的那几年,多数情况下两祖孙都是步行的,每天花最少的钱,吃最简单的食物,住最简陋的房子,若是实在找不到住宿之处,传闻中闹鬼的破庙、荒郊野外也不是没住过。 老国公同曹纲说:“你生在咱们家,有病了大家还能四处寻医访药给你治病,你可知多少穷苦人得了病只能等死? “起床几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花钱,再有个生病的孩子,舍了不舍得,不舍又养不起,你说要怎么办?” 某日祖孙二人见到一个为了给生病的祖父看病,不住给过往路人磕头的女娃子。 那女娃八九岁年纪,面黄肌瘦,乱糟糟的头上不是虱子就是虮子,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新开的破口子是用草绳绑起来的,一只脚上套着一只大号的破草鞋,另一只脚光着,布满伤痕。 老者看不出具体年纪,满头花白乱发,瘦到仿佛只剩一张人皮蒙在骨头架子上。 身上的衣裳也是勉强能够蔽体。 老国公指了指那对祖孙,问曹纲:“你再苦,有人家苦?你看人家怎么活的!” 曹纲便把两人身上所有的钱都去交给了那女孩子。 老国公当下什么都没说,走出一段路后,却教训孙子:“你可知道,你的好心会害了他们?” 曹纲愕然:“我是救人,怎么会成害人?” 老国公叹口气,“你回头看看。” 曹纲扭头,便看到一群同样衣衫褴褛的人冲过去,推倒了小姑娘,要抢走那些钱,凭小姑娘怎么呼喊哀求,他们都无动于衷,甚至还要拳脚相加。 曹纲要往回冲,却看到两个壮汉仿佛从天而降,不光打散了乞丐,还护送祖孙俩去了医馆。 曹纲暗呼侥幸。 老国公冷笑道:“你以为你真的救苦救难了?你错了! “你念书学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两人一个病得快死了,一个弱得像小鸡崽子,他们能守住那二十多两银子? “在你这样的贵公子眼里,二十多两银子不算什么,往日给你们过个生日的事儿罢了。 “但到了寻常农家,都够过两年了! “到了这俩人手里,若是能保住,够他们活好几年! “你说惹人眼不?” 曹纲攥紧了拳头。 老国公趁机教他:“世人都知道救人救到家,送佛送到西,否则就是白忙一场。 “你看,你原本是好心救人,却无端让人受了一场罪。 “若无人来救,你说那老汉能眼睁睁看着孙女被欺辱? “可他那一推就散架的样子,能救得了谁? “而没有了他做支撑,那女娃子又该何去何从?” 相依为命是一家人,互为支撑,才能走下去,一旦其中一个有什么闪失,另一个的前路便渺茫了。 所以那女娃子最终不是饿死街头,便是沦落到烟花巷。 第五九五章 出窠臼 曹纲眼睛通红,抬头问:“祖父,那么,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便只能束手无策吗?” “不,”老国公摇头轻笑,“你以为方才那是人路见不平仗义出手?那是咱们家负责保护咱俩的护卫! “不然你觉得家里人真放心咱们一老一小出来晃荡? “你爹你叔父他们不怕被人参一本不孝?不怕被人指责生而不养?” 曹纲一脸懵。 老国公道:“咱们出来真正的目的是给你治病,顺便呢,祖父也带你看一看人世百态。 “人啊,若是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出来这一趟,你还真以为世上什么人得了病都能得到及时救治。 “这世上啊,不知有多少人得了病只是硬生生挨着,若挨得过去,便是命大,挨不过去,顶多就是野地里多一个坟头。 “咱们在荒地里也呆过,我给你指过,那一个个小土包底下埋着的都是死人! “这还算好的,起码不至于曝尸荒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跟那对祖孙似的,无人知来处,无人晓去处,活着没人管,死了谁来埋? “孩子,祖父不是让你看到悲观,让你看到大周盛世表面下的千疮百孔,而是要让你惜福。 “眼中能看到不平,便说明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但光有善良的心是不够的,你还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像你从前那般只想着‘我要死了,我不想活了,你活着也是个行尸走肉。 “祖父看你所为,便知道其实你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活着的,因为你想改变不平事,你想施展胸中抱负。 “其实短命又怎么啦?有的人活了一辈子,小时候是小混蛋,老了是老混蛋,年纪都长在了狗身上。 “有的人只活了短短二三十年,但这二三十年足以震铄古今!比如那位十二岁成名的少年丞相,比如十八岁横扫天下的天命大王。 “你说谁的人生更有价值? “你自小儿聪明,念的书也比祖父多,但书上的道理总是飘着的,不带你出来走一走,你便不能与实际生活联系在一起。” 曹纲如醍醐灌顶,对着祖父深深一礼:“祖父,孙儿知错了!” 那一日,祖孙两个并未立刻结束游历,还去了当年镇国公经历过的旧战场。 几十年过去,战场遗迹基本上已经见不到了。 曾经的焦土上面已经生出了郁郁葱葱的庄稼,道路交通阡陌纵横,农人们荷锄而行,牧童骑牛放歌。 老国公眼中微微含泪,“孩子,在这里祖父经历过最惨烈的一场战事。 “我们十万人杀得只剩了三千! “好些人的尸骨甚至都拼不齐。到处都是焦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但看到如今的太平盛世,便说明我们当日的流血搏命都是值得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想要保住现状,甚至令大周越发强盛,不能再靠打仗啦! “还是得指望你们一代又一代不懈的努力。” 第五九六章 是好人 曹纲眼神越发坚定。 只要街头还有那对祖孙那样的人,便说明大周距离“盛世”还差得远! 祖父说得对,盛世的缔造要看他们这一代!他们这一代都不行,谈何后代? 他自己身子不争气,但他可以推个身子争气的人去做这件事! 当时年纪小只是有了个大概的想法,等他和祖父结束游历回到京城之后,想法就渐渐成熟了。 当然,后面这些林夫人只是含糊透露了一点。 黄卿玉本来只是对曹纲好奇,听了这些事对他就增添了几分好感,“如此说来,曹二公子还真是个好人……” 容安想笑,这丫头对好人坏人的判定还真是简单。 不过,曹纲还真当得起“好人”这个称号。 他做那些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利,甚至将来都不打算谋求一官半职。 因为看到众生皆苦,便想尽自己的力带来一丝好的改变。 四皇子到了民间,去往最苦的地方,便是他的建议。 他希望四皇子真正吃过苦,能记忆更加深刻。 如今黄卿玉这般,两人的婚事不是就多了几分把握?也不枉自己派人在曹子纪耳边吹风。 黄太太讲完这些便撵他俩离开,“我还要换衣裳呢!你们自去玩会儿吧!” 出去做客也是很累的,她也需要稍事休息。 容安建议:“叔母,其实您可以教阿玉管家了,免得日后手忙脚乱。 “虽说您素日管家她也在一旁看着,但看着和上手完全是两码事。” 黄太太点头,“你说的很对。便是夫妻两口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需要安排得井井有条?的确是不上手不知道深浅。 “那这样,阿玉明日开始帮我分担一部分家务吧。” 黄卿玉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容安幸灾乐祸:“这就是长大的代价。” 黄卿玉立刻还击:“世人都说能者多劳,将来姐姐不是会更累?” “那也不一定哦,”容安慢悠悠说道,“小家有小家的管法,若是家业大了,一个人劳心劳力还不累死? “这个时候就需要知人善用,有人替你分担,你不就轻省了?” 黄太太笑道:“听见没?让你多跟你姐姐学学,不是白说的吧?” 黄卿玉呶呶嘴,她能说什么,总不能说如今身边这个并不是她姐姐吧? 可若真的是姐姐在,遇到类似的问题,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处理办法? 她轻轻颔首,聪明人的处事方法大同小异。 黄太太道:“所以但凡有条件的家庭,给女儿选陪嫁的时候都会精挑细选。 “既要会服侍人,还得能帮忙排忧解难。” 黄卿玉忙道:“我懂了,会坚持努力学习的!” 黄太太摆手命两人退下。 走到外面回廊上,容安瞟了黄卿玉一眼,“你最近好像不太怕我了?” 黄卿玉故意落后两步,嘀咕道:“我想过了,好像我才是那个应该被讨好的人。” 容安扭头似笑非笑看她。 黄卿玉不敢与之对视,眼神乱飘,“那个,说说也不行?” 容安轻笑一声,收回目光,当先而行。 第五九七章 做布置 黄太太真的开始手把手教黄卿玉管家。 如此一来,本就可以避着容安的黄卿玉,就更少在他面前露面了。 容安便腾出手来安排南下的事,算着时间,他觉得,若是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京城内,说不定就能彻底换回来。 但若没来得及会面,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再次拉大……后果谁能预料? 怪只怪大舅哥的婚期太赶了! 哦,不对,设身处地想一想,也不能怨人家,若是自己婚事定下来,那定是巴不得立刻就成亲的。 所以就应该尽量阻止阿音在大军回来之前出发,此事需谨慎对待,也该和阿音通个气,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别为了这个到时候两人生出嫌隙。 除此之外还得安排好护送的人,这一路回去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凶险?必须把人手安排妥当,还不能过于明显,大舅哥虽不同行,但一定也会安排好护送人手,别闹出误会才好。 思来想去,决定自己的人伪装成小商船,提前打过招呼之后,依附而行。 他看过褚音列的单子,要带回去的东西并不少,预备包两条大船,一条船是女眷带着细软,另一条船是家仆带着大件物品,以及京城土产。 他提前安排好人,最好船上的水手都换成自己人,最差也得有自己人监督。 女卫可以全部调回来安排在阿音身边,这样更稳妥些,不然女眷的船上不好安排人。 还有路线规划也得提前看好。 虽说走水路沿途的码头都是一定的,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码头都需要停靠。 若是船上不缺吃的喝的,靠岸就没什么大必要了。 但也得考虑到人的需要,在船上久了,有必要上岸感受一下脚踏实地的感觉。 阿音和阿玉身上都有封赠,是可以坐官船的,这个跟阿音沟通一下,若是她同意,自己便可以提前布置,让人好好检查一番,确定船身完好才行。 此外,若是可以的话,现在就可以招募能工巧匠,看看能不能给船提提速,如此这般便是在京里多耽误几日,也不会误了大舅哥的婚期。 想到做到,他立刻就派出人手去。 还悄悄跟曹纲通了个气。 曹纲得知容安想要令褚音等人的行程受到阻滞,便以为他是想要在京中见一见褚音。 扫北军从北面回来,而褚音要去南方,根本就不会相遇。 “啧啧,”曹纲笑道,“容子固老房子着火真让人遭不住! “不过好兄弟嘛!既然他有这个诉求,我自然得帮一把。” 但时机未到不好动手,还得等到正月过半才好行事。 他眼下就专心准备拜师礼的事。 他已经多方打听过黄卿玉,觉得这姑娘挺符合自己的要求的,再加上与黄征十分投契,便觉得简直是天作之合。 现在要做的便是让人家姑娘也见一见自己,确定一下两人有没有眼缘。 拜师礼定在了腊月二十二。 地点设在黄宅,不光曹纲的父母亲都到了,连老镇国公也来了。 第五九八章 拜师礼 所以,这拜师礼,虽不张扬却足够郑重。 曹纲的父亲曹随乃是镇国公世子,还有实缺,身份就足够贵重了。 老镇国公更是有不上朝、见君不拜的特权。 这两人一来,黄征都有点紧张。 褚敦敏特意请了假没去上衙,笑道:“世兄何必紧张?如今是他们有求于你呢!理应低头。” 黄征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师叔不妨试试深呼气吸气,”褚之问提议,“这样会缓解情绪。” 黄征照做,果真略好了些。 等见面之后发现镇国公父子都十分随和,才渐渐放松下来。 老镇国公特意说道:“不是老夫自抬身价,但我们这样的人家,很难交到真心相待的人。 “难得黄先生看得上我家这个臭小子,还请您别嫌弃他一身毛病。” “是啊是啊,”镇国公世子也说,“黄先生乃是一代名家,是我们往日求也求不来的,小犬能拜入门下实在是我们的幸事。” 黄征赶忙谦虚了几句。 老镇国公父子命人把拜师礼物抬了进来,命人布置厅堂。 黄征夫妇其实已经布置过了,就是有点简单,只在中堂上摆了一双椅子,椅子跟前摆了蒲团。 行礼之时,黄征先引导着曹纲拜祖师爷,然后给自己和黄太太敬茶,便算礼成了。 老镇国公得知之后觉得不够庄重,所以坚持让人重新做了布置。 自己充当司仪。 老爷子嗓门洪亮,指挥着换了一身新衣的曹纲过来,先服侍黄征去拜祖师爷。 祭品除了之前黄家准备的鲜花果品,还摆了镇国公世子夫人珍藏的一对宝瓶。 之后请黄征入座,曹纲过来行拜师礼。 老爷子请黄征训斥。 黄征只好顺着来。 等行完礼,才是敬茶环节。 黄太太在林夫人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与黄征并排坐下,吃了曹纲敬的茶,然后依着老爷子的意思,也勉励了几句。 老爷子又让曹随过去和黄征序年庚,“你们往后就平辈相交了!” 曹随笑道:“我之前便打听过了,我比黄贤弟要虚长几岁,忝为兄长。” 老爷子便催着黄征:“黄贤侄莫要瞧不起我们这些武夫。” 黄征还能如何,只能尊称曹随为“曹兄”,称呼林夫人为“嫂夫人”。 黄太太也跟着改口。 老爷子捋着胡须哈哈大笑,“真好真好!人老了就喜欢热闹。对啦,听说黄贤侄还有位千金,不如唤出来彼此认识认识?” 既然认了亲,黄卿玉出来便是理所当然的。 林夫人在旁补充:“听说褚家的闺秀也在?一并请出来吧。” 褚敦敏道:“那是舍侄女,一向腼腆,不见也罢。” 林夫人笑道:“那可不成!当日褚小姐受封为县主,我们得到消息迟了,都没来得及送上贺礼。 “今儿特意连贺礼都带了来,怎么能不让我们见见真人? “虽说内外有别,但认亲也是必要的,省得别的场合见了互不相识,岂不闹出笑话了?” 第五九九章 看入眼 黄太太只得派人进去请。 不多时容安和黄卿玉联袂而来。 林夫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深浓,拉着黄太太说道:“这莫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两个仙女儿?要说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就…… “当真是说不上来!只能怨我当初在娘家的时候不知道念书,夸人都挑不出好词儿!” 黄太太忙道:“您过誉了。”招手令两人过来,与众人介绍,让他们给长辈见礼。 长辈们都有见面礼赠送,到了曹纲这里,他送了每人一幅画,“因不知道该送什么,特意问了师父,选了这两幅字画,还请两位妹妹不要嫌弃。” 容安想撇嘴,谁是你妹妹?倒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想着如今自己是在阿音身体里,不能给她丢人,便神色平静接过,淡淡道谢。 黄卿玉却不免多看了曹纲几眼,发现这人与父母口中的“出挑”比起来,真切许多,的确是个相貌清俊身材修长的,而且气度温雅,眼神清正…… 容安见她眼神有些发直,忍不住轻咳一声。 黄卿玉的脸立刻就红了,忙垂眸道谢,同容安一起回到黄太太身后。 黄太太忙道:“这孩子见世面少,不免有些小家子气,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哪儿啊!”林夫人笑道,“这么好的孩子弟妹还谦虚!若不好哪能入了景阳长公主的眼?哎哟,我自己家里那么多女孩子,我见了都还忍不住眼馋呢!” 知子莫若母,林夫人从儿子见到黄卿玉那一瞬便知道,这就是儿子相中的人了! 能得这么一个儿媳妇,她高兴还来不及! 彼此见过之后,林夫人便和黄太太一起带着容安和黄卿玉回归内宅。 黄夫人张罗了宴席,要请林夫人吃饭。 林夫人还说:“早知道我便把家里的女孩儿也带来了,跟着你们家这两个仙女儿多学学,没的一天天眼睛长在头顶上似的,只知有己不知有人。 “我是做母亲的,不好说什么,让别人见了,定说她们是坐井观天的蛤蟆!” 黄太太噗嗤笑了,“也没有您这样贬低自家女孩儿的。 “您家的几位小姐我是见过的,个顶个儿都是人尖子呢!” 林夫人笑道:“咱们就别在这里互夸了。原本我们想着把拜师礼摆在大酒楼里,是你们坚持不张扬,才作罢。 “按理说,这头一顿饭应该是我们来操持的……” “既然说了不分彼此,便不要计较这些了,”黄太太忙道,“嫂夫人试试我们南边的菜色也好。” 入席的时候,林夫人便挨着黄卿玉坐,不停地问她多大年纪,来京城适不适应,逛了哪些地方,平日在家里都做什么等等。 黄卿玉头皮发麻,这人若是太热情了,也叫人不自在啊! 容安想着若是自己母亲这般对待阿音,阿音也会觉得不自在,便开口解围:“夫人试试我们南边的特色菜,阿玉就特别喜欢这个。” “是吗?”林夫人试了试,眼睛一亮,“好啊好啊,还请弟妹帮我介绍个厨子,我让家里也跟着做一做。” 第六百章 两姓好 原本家里很讲究“食不言”,一旦正式开始吃饭就没人说话了,但林夫人的嘴仿佛被幽禁过,一旦得了自由,便要畅快一番。 饭桌上除了她的说话声便是她的笑声。 她也没冷落容安,因与景阳长公主同处一个圈子,早已知道景阳长公主相中了褚音,提前也打听过褚音的偏好。 自然是能把人夸了又夸。 容安乐了,从前怎么不知道曹伯母这般好口才,“夫人,您要不要尝一尝这个汤羹,也是南边的做法。” 林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话太密了,不好意思地道:“我是不是……我与你叔母提过,我家里也是武将出身,自幼跟着兄弟们一起舞刀弄棒,书却没正经念过两天。 “这规矩上就不怎么注意,你们都见谅哈!” 容安笑道:“夫人这样率性才是我们羡慕不来的! “其实规矩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当着自己人的面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林夫人把手一拍,“此话深得我心!” 黄卿玉目瞪口呆,没想到冠军侯也会说这种话! 不过转念一想,他和曹二公子是好友,与林夫人自然是相熟的。 她又奇怪,为什么林夫人不随着夫家那边的称呼被叫做“曹夫人”呢? 等送走了曹家一家人,黄卿玉便迫不及待提出了这个问题。 黄太太笑着解释:“一般来说,女子嫁人基本上就等于抛弃了原来的姓氏。 “再回娘家便不是回家而是以客人身份回去做客。 “所以好些出嫁女若是嫁了人还惦记娘家便会被婆家骂‘吃里扒外。 “但也有例外。这得看出身。就好比林夫人,她出自武宁侯林家。虽然与国公爷一个公爵一个侯爵,但都是超品爵位,而且林夫人的两位兄长职位都比世子高。 “林家的影响力一点都不次于曹家,两家结亲,结两姓之好,所以大家才尊称她为林夫人。” 黄卿玉不住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别人提起来都是某门某氏。” “对啊,”黄太太叹道,“若是依附夫家,娘家的姓氏便很难被人提及了。 “你们不知道,好些人家的女孩子都是没有名字的。 “有的干脆就以排行来胡乱称呼,要么就是……北方常管未嫁女叫‘妮子‘丫头,咱南方就是‘囡囡。 “等嫁了人,正式场合还能说一句某门某氏,一般情况下直接就是‘谁谁谁家的。” 黄卿玉咋舌,“还有这样的事?” “不止呢,”黄太太道,“长辈怎么称呼呢,也是按照男人那边的来,某婶子某大娘某奶奶,某阿嬷某嬢嬢某阿婆……” 黄卿玉拍了拍胸口,“幸亏我托生在了咱们家!” “所以啊,”黄太太慨叹道,“正如之前老国公说的那样,人生在世要懂得惜福。” 黄卿玉赶忙端正态度,表示受教。 黄太太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啦,你们姊妹这两日跟着操持拜师礼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 容安特意落后几步,悄声问:“叔母,曹家是不是瞧中阿玉了?” 第六零一章 定努力 黄太太笑着推了他一把,“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快去吧!” 在没有确切消息之前,她自己便是有猜测也不能随意说出口。 何况与出身高贵的曹纲相比,其实两夫妻更看好封行简。 封行简这几日正好不在京中,所以没来得及参加曹纲的拜师礼。 不过黄征也派人给他送了个信,往后这两人就算是师兄弟了,彼此之间应该多交流多照应。 外面黄征有褚敦敏和褚之问帮忙,应对起来相对容易得多。 尤其是褚敦敏叔侄行走四方,什么人没接触过? 很快便与老爷子相谈甚欢,老镇国公甚至还问褚之问有没有成亲,若是没有的话,自己的孙女有的是…… 褚之问大窘。 褚敦敏忙笑着说道:“延清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初八。若不是山水迢迢,定然要请国公爷和世子一起去喝杯喜酒。” 老镇国公叹气:“罢了,是我们家没这个福气!我上了年纪,不敢再像前些年那样到处跑了。 “不然死在外头怎么办? “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只是怕拖累儿孙落个不孝的名声!” 曹随忙道:“父亲!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今儿可是子纪和黄贤弟的好日子!何况您老的福寿还在后头呢!” 黄征也道:“您老豁达通透,定是个难得的长寿翁!” 褚敦敏笑道:“老爷子若是闲不住也可以现在左近走一走,其实我们江南水土很养人,可以让世子在那边给您买个宅子住着调养身子。 “谁还能说三道四不成? “就只怕您舍不得京城里这些儿孙!” 老爷子哈哈大笑,“还是你看得透!一眼就看穿了我老头子的真实想法!” 曹随无奈地跟黄征说:“难怪世人都说‘老小孩儿,父亲年纪越大,越是小孩子脾气。” “这是好事,”黄征忙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是世子的福气!” 等回到镇国公府,老国公立刻把儿子儿媳和曹纲都叫到了一起,问:“今日之行如何?” 林夫人先说:“儿媳跟黄家姑娘接触了,是真不错!就是年纪略小了些。” 老国公立刻说道:“那样人家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是不差的。 “你们就只知道了这么多?” 曹纲皱眉道:“恩师说他还有个挂名的徒弟叫做封易封行简,因为外出办事今日缺席。 “恩师话里话外都很看重他。 “之前孙儿也派人查过这个封行简的底细,身家清白,人品过硬,一表人才。” 林夫人不禁问道:“那他在你师父跟前怎样?” “因为家贫,”曹纲眉头皱的更紧了,“所以他如今跟着恩师做事。 “恩师待他十分亲厚,还流露过要收为义子的意思。” 林夫人大吃一惊,“如此说来,此人岂不是你的有力对手?” 老国公此时才说道:“我要你们重视的正是此事,别以为出身好就比别人有优势。 “黄征嫁女儿未必会看家世。” 曹纲立刻道:“祖父放心,孙儿一定会努力挣表现!” 第六零二章 有问题 不说曹家如何为娶媳妇做准备。 单说黄家,能有一个曹纲这样出类拔萃的弟子,黄征也是十分开心的,不免多吃了几杯酒。 回到房中还和黄太太说起席间提到的趣事,黄太太命人给他熬了醒酒汤,劝道:“如今... 第六零三章 探口风 由是,容安断定:三五年内,海沿子必出事。 即便有了胡月娘和离事件,朝廷派了齐骏出马,只怕也很难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齐骏是犯过错误被破格启用,做事方面不免会有重重顾虑,而地方官员对他的忌惮也... 第六零四章 初选择 其实一开始黄太太是挺不赞同黄征把封行简列入未来女婿之列的,她觉得太草率了。 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却觉得封行简当真不错,为人细心又妥帖,还懂分寸知进退。 “只是可能因为过去遭遇的缘故,很多时候做事放不开手脚。想事情容易往复杂里去。 “说好听了是虑事周全,往难听里说嘛,那就是太过矫情。 “但总体上来说,这就是个上进努力人品又可靠的好孩子。 “至于相貌,你们两个都是见过的,觉得怎样?” 黄卿玉一开始对封行简没有什么好感,倒不是对他本人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父亲行事太过草率。 但是一段时间下来,知道封行简循规蹈矩,知书识礼,印象就渐渐扭转过来了。 时不时地,黄征还会带封行简回家吃饭,与褚音和她都是打过照面的。 褚音怕黄卿玉面上下不来,率先说道:“容貌也是十分周正的。” 黄卿玉这才点头,“姐姐说的是。”封行简常年务农,肤色晒得有些黑,但并不影响五官的俊朗。 黄太太微笑点头,“至于学问方面就更不用担心了,你父亲还曾把他引荐到许太师面前,许太师说他若得暇可以过去开小灶。” 褚音颔首,如此,若将来封行简有人提携,自己也肯上进,定然有个不错的前程。 黄太太然后才提到曹纲:“曹子纪呢,这两日刚见过。出身不用说是好的,难得的是没有纨绔之气,聪明还好学。为人处事也十分得心应手。 “不足之处就是他先天不足,怕不是长寿之相。” 褚音忍不住说道:“倒也未必,越是平日身子不好,越是注意保养,而且经历的病痛多了,身体的承受力反而会比普通人要强。 “反倒是那些身强体健,一年到头连伤风都很少有的人,才经不起病痛。” “还有这么一说?”黄太太一怔,“我倒不知。” 褚音笑笑,“所以曹二公子体弱还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我观他面相,这一二年应当是遇到了好大夫,身体在好转。 “但积弱之下,想要在三两年内便身强体壮,也是不可能的。” 顿了顿,她补充:“我说句难听的话,叔母,他过去吃的药太多了,也许会在子嗣上艰难些。” 黄太太缓缓点头,这一点也是她不曾考虑过的。 她问黄卿玉:“你自己是什么想法?我和你父亲其实很看好行简。但我们不强迫你,最终还是以你的意思为准。” 黄卿玉默然半晌才道:“封行简也从未说过想要做咱们家女婿吧?反而是曹二公子,一开始目的性就很强。” 褚音笑容扩大,她明白黄卿玉的意思了。 黄太太却还有些不解,道:“读书人的心思的确是没那么容易表露出来。 “但你父亲明里暗里试探过几次,他也是有意的。” 黄卿玉思量半晌,摇了摇唇:“母亲,封师兄的确不错。但我还是选曹二公子吧。” 感谢大家的月票、推荐票支持哦!手里还有票的宝宝们,就别藏着掖着啦! 第六零五章 长大了 黄太太虽然有些吃惊,却也不算十分意外,那日行拜师礼的时候,彼此相见,一对小儿女便流露出了几分意思。 黄卿玉见母亲和姐姐脸上都带着笑,略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我可不是因为他家世好才选他。 “... 第六零六章 再看看 黄卿玉道:“母亲,虽说我暂时选定了曹二公子,但您也别同外人说。 “两人相处一辈子,总得性情相投才好。 “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知道人家的真实性格不太可能。 “他又不像封师兄一样还住在家里。” 封行简原本不愿意来家里打扰,但是若要在外租房子的话,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他平日还要花大量银子去买书,日子就会捉襟见肘。 黄征一再相邀,他也便住了进来。但每日晨起都会帮忙洒扫庭除,伺候黄征洗漱等。 黄征说了他几次他都不改,也就由他去了。 黄卿玉是想到了胡月娘,叹道:“胡大人和胡夫人那么精明的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咱们? “所以再多看看吧!” 黄太太点头,“这是自然,反正你年纪还小嘛!” 褚音不由笑了起来,她们还小,可容安和曹纲都不小了呀! 子固,也是一样着急的吧? 他还透露,景阳长公主夫妇也会南下。 想必若是情势允许,他也一定会一起去的。 说到用心,子固可是一早就跟自己打听过父兄们的喜好呢! 这样一对比起来,封行简的确是不够用心。 黄太太做到心中有数,便让小姐妹慢慢玩耍,自己回房去了。 快要过年了,各府的年礼准备的差不多了,她得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漏。 等年里走动完,他们也该启程了。 路上要带的东西也得提前准备,只剩下临时的吃喝到时候再收拾。 送走母亲后,黄卿玉便靠在褚音肩头,吐出一口气,“唉,虽然难为情,但是把肚子里的话都说出来,就轻松多啦!” “又没别人,”褚音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真心话不和我们说,还和谁说? “你要知道,咱们再怎么好,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叔母和我也不知道啊!” 黄卿玉点点头,“姐姐,曹二公子的身子果真没有大碍了?你给他诊过脉没有?” “没有,”褚音摇头,“他和子固太熟了,定然知道子固不懂医术。 “我若贸然出手,风险太大。 “何况郎中看诊,讲究望闻问切,有些时候不需要诊脉,只观面相就能知道大概。 “我没说假话,他的人脉也挺广的,前年吧,就找到了一位名医,吃他的药大有起色。 “可见是对症的,便不需要我出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等你们成亲后,你若觉得他哪里有什么不妥的,跟我说一声就是。” 黄卿玉顺势点头,等回过味来,脸上通红一片,跺着脚摇晃她身子:“好哇!我都不说你了,你还不停说我!” 两人笑闹一阵,褚音又告诉她:“曹二公子前一位师父是镇北侯原来的军师,是个大才,这一次我父亲和叔父、兄长能平安脱险,都靠他老人家筹谋。 “我之前略略与你提到过,他也是第一个察觉我和子固之事的人。” 黄卿玉捧着脸道:“那岂不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第六零七章 过除夕 褚音万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在自己身体里停留了五天之久! 这五天她着实帮着黄太太处理了不少琐事,南下要带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打点妥当。 黄征也已经定好了两艘官船。 因为褚音和黄卿玉的身份,户部还上奏了文昌帝。 照理说文昌帝每日批阅的奏折很多,一些无关紧要的,再呈送到他跟前的时候便已经被筛选掉了。 但不知什么缘故,这一封奏折顺利到了御前。 文昌帝想到四儿子的婚事,大笔一挥,调派一百禁军护送。 当这一队禁军的百夫长来到黄家报道的时候,黄家人还吓了一大跳。 得知缘由后,推辞都没法推。 文昌帝并未给褚音或者黄卿玉下圣旨,再说作为闺中女孩儿也不好进宫谢恩,——皇后不得闲,谢贵妃又病了,后宫之中无人能代表文昌帝接见她们。 黄征只好带着全家人叩谢皇恩,然后支了二百两银子给这些禁军“吃茶”。 这一路上的辛苦费自然也得他们来掏。 等送走了禁军队长,黄征脸上的苦相也露出来了,跟黄太太抱怨:“这样的人,咱们得当大佛供着! “而且,万一到了南边他们闹出什么事来,也是咱们的责任!” 黄太太也犯愁,“那能怎么办?咱们还能推说不要?咱们可没那么大的脸啊!” 褚音特意跟容安留了信,这事儿他们不好出面,但景阳长公主母子可以啊! 腊月二十八,褚音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又在军中了,这几日的行路速度又有提升,所幸一直未遇到大风雪,便是下小雪顶多行路慢些,但并未停滞。 看来这一次过年也要在军中了。 她提前派人出去采买,将士们对蔬菜果品没有什么兴趣,那便多多买肉。 之前收缴的风干肉固然还有不少,但哪有鲜肉吃起来口感好? 她还特意让人多买一些白面,到时候和粗面掺在一起吃。 要想全军都吃白面,她也承担不起。 这笔银子是从商队这边走的。 他们正好与褚家的商队遇上,从北地回来,贩卖皮毛和部分食盐,利润非常可观。 褚音倒也想从自己的私房里出,奈何远水不解近渴,便给商队打了借条,借了三千两银子。 也不必特意停下来过年。 走在哪里就宿在那里,迟睡一个时辰什么都有了。 除夕这日原本白天还乌云蔽日,到了晚上乌云散去,露出满天星辰。 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扎营,伙头营负责做精细活儿,比如做包子什么的。 以百人队为单位,每队都有两个火堆,分到一口猪一只羊,负责自行烤肉,几乎人人都参与了进来。 尽管这些肉匀散下来,每人分到的都不多,根本不足以吃饱,但大家的情绪都是高涨的。 好些人还不由自主唱起了家乡小调,更有人围着火堆跳起舞来。 容木远远瞧着,“噗嗤噗嗤”笑个不停。 容金瞅了他两眼,难得刻薄一回:“我还以为谁在放屁,原来是你在笑!” 第六零八章 众乐乐 “大哥!”容木一声哀嚎,“我可是你兄弟!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怎么能这么损我!” 容金哈哈笑了起来,问他:“你笑什么?” “你瞧,”容木伸手一指,“那些围着火堆又唱又跳的,好有一比。” 容金配合地道:“什么?” “群魔乱舞啊!”容木捧着肚子大笑。 容金端详了一阵,也乐不可支。 军中的糙汉子们,哪里会跳舞,肢体僵硬得不得了,那哪里是跳舞,分明是跳大神嘛!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是他进去请褚音:“侯爷,大过年的,您也歇一歇,出来乐呵乐呵呗!” 褚音其实正在给容安写信,她想告诉他,你不在营中,我也会照顾好你麾下的这些将士,让他们过个愉快的新年。 闻言忙收拾了桌面,披上斗篷迈步走了出去。 她现在也没有原先那么怕冷了,身处之地没有北地那么冷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大概也跟她接收了容安部分力量有关。 快乐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尽管最开始跳舞的人被嘲笑了,但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还有唱歌的、打拍子的。 哪怕如鬼哭狼嚎也没关系,只要自己痛快就好。 褚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安带出的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喜欢笑闹的人,底下的人自然也就闹不起来。 军中只有遇到重大节庆或者取得巨大胜利之后才会欢庆一番,但也很少有这么热闹。 她对容金说:“由着他们闹去,跟各位将军说一声,不要败兴。 “咱们胜利班师,又是过年,放肆一些也无妨。” 容金忙传达下去。 褚音迈步往前走,他和容木快步跟上。 最初她不管走到哪里,哪里的笑闹都会停下来,她只好一再跟众人强调:“可以随便笑闹,只要不吃醉,酒也是可以随便喝的。就是委屈了当值的那些弟兄。” 全军狂欢,无人警戒怎么可能? 除了此时在警戒的,还有后半夜准备换岗的都是不能吃酒的。 “往后咱们给他们补上!”褚音大声说,迈步离开。 身后便又传来阵阵笑闹声。 褚音随意走了走,便回了帅帐,跟容金等人说:“不是我不想与他们一起乐呵,而是他们见了我都拘束。” 慈不掌兵,所以容安必须要树立自己的威严形象,只偶尔展示自己亲民的一面就可以了,很不必与将士们打成一片。 很快伙头营那边的大菜和主食都做好了。 伙头营的士兵两人一组抬着箩筐去发放。 褚音这边的伙食是容金去领来的,包括他和容木的。 褚音干脆把容水和容火也叫了出来,“阿土如今在南边,今年你们五兄弟不能一起过年了……” 才说到这里,亲兵来报:“大帅,有咱们的故人来了!” 褚音一愣,能是谁? 容金笑骂:“牛二,你也学会卖关子了?还不快说!” 牛二嘿嘿一笑,这才说道:“是于将军!正好与咱们遇上了!” 第六零九章 别袍泽 众人微微一愣,“于将军?哪个于将军?” 军中老老少少姓于的可不少。 牛二忙道:“就是于赛花于将军啊!她说要赶往边关,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如今才走到这里,远远看到火光,赶过来一瞧,原来是咱们,问能不能来拜见大帅。” 褚音微笑颔首:“请。”于赛花在京里也是立过功的人,戍边更是文昌帝亲准的。 不多时一身便装的于赛花便出现在了帅帐,恭恭敬敬行了礼,道:“末将还以为来不及与袍泽们一同过年了,没想到运气还不差!” 褚音笑道:“伙头营的伙食准备的不少,阿金,你去给于将军也领一份……” “不必了,”于赛花笑容如清风朗月一般,“末将还是出去吃吧! “实不相瞒,许久不见,末将对并肩作战过的袍泽十分想念。 “若错过今晚,怕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褚音便不执意挽留。 于赛花深施一礼,倒退几步,转身离去。 容木奇道:“怎的进京一趟,感觉于将军整个人都变了?” 容金瞟了他一眼,“这不是你喜闻乐见的?” 容木嘿嘿直笑。 这一场狂欢一直持续到了三更天,才渐渐散去。 整个军营陷入沉睡的时候,于赛花却跟着巡逻的队伍把整个军营走了一遍,然后平明时,带着十足的眷恋和不舍,悄悄离开。 临行之时把一封辞别信交给了守在帅帐外的亲兵。 褚音得知于赛花赴任去了,也没多说什么。 像这样的巾帼英雄,是不世出的,希望她的道路越走越宽吧。 于赛花留下的信上只说分别时容易伤感,就不和大帅面辞了。 但她是冠军侯麾下出身,终其一生都不会做出有堕冠军侯威名的事。 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尽管终生未婚,但她把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了边关,甚至埋骨之地也在北地。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褚音默默祝福了于赛花,收好那封信,下令拔营启程。 褚音的年过得简单而又热闹,容安的年就繁琐多了。 原本褚音身上没有封号的时候,就在家里过年便是了。 如今被封为县主,便要进宫朝贺。 黄卿玉还挺高兴:“若我一个人进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姐姐同我去了,做什么都有伴。” 最要紧的是,如今这个是冠军侯啊!有他在,不就等于自己的安全多了一重保障? 容安瞟了她一眼,看破不说破。 黄太太却没那么高兴,“我听说宫宴根本就吃不饱,而且还是冷的,你们俩一对儿受罪的。” 一家人亲亲热热坐在一起守个岁,吃个年夜饭,说说笑笑该有多好! 容安忙道:“叔母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再说,还有长公主和许伯母呢,我们不至于吃亏。 “横竖过了子时我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煮汤圆吃。” 黄太太这才高兴起来。 下午的时候,景阳长公主就派人来接了,两人与她一同进宫。 因为现在日子有点乱,景阳长公主都不确定走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儿子还是儿媳妇。 第六一零章 赴宫宴 但迟疑也只一瞬,景阳长公主很快就把儿子认出来了。 何况还有个仪态严谨到几乎刻板的黄卿玉呢,不是容安在她也不会这般紧张。 她笑着说道:“也不是头一次进宫了,你们都不必紧张。 “今年特殊,主持内外命妇这边宴会的是当阳皇姐。更不会有人刁难你们了。” 容安看了看黄卿玉:“你这样不累啊。” 黄卿玉这才把身子放软了些,往景阳长公主那边凑了凑,“义母,我给您做的那个抹额不好看么?怎么不见您用?” 为着过年喜庆,她专门给景阳长公主做了一个红色的抹额,还镶了白狐狸毛。 景阳长公主笑道:“那个啊,我留到初一的时候再戴。我还特意让人给你们两姊妹一人做了一身大红缂丝斗篷,配了相应的首饰。 “如今进宫不宜太过张扬,等回来的时候你们再带回去,明儿早起拜年穿戴。 “长辈们最喜欢看小辈穿着喜庆了。 “若是家里人多就更好更热闹了。 “不像那府里,就我和你义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冷冷清清,他还病着,连进宫都不能。” 若不是黄卿玉知道内情恐怕就要吓坏了,她想了想,还是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问:“义父不要紧吧?太医怎么说?” 景阳长公主微微一叹,“他也是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浑身痛,是当初在战场上落下的伤残。” 她看了容安一眼,容克装病不假,旧患发作也是真,“当初仗着自己年轻,打仗不要命,折胳膊断腿的都是常有的事。 “你说人这种东西吧……要说顽强也顽强,学什么都能学会,若说脆弱吧,也着实经不起折腾,那骨头能断几回? “除非神仙临凡,否则还能一点毛病都不落下? “他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气一变,就浑身酸痛。 “年轻的时候还好些,上了年纪,真是禁不起折腾。 “太医也是凡人,不会神仙手段,除了说让好生养着,还能说什么?” 容安都要忍不住去摸自己的手臂,但母亲的目光实在太有压迫性,他没敢。 他身上的伤也不少,倒是从未断过骨头,但之前中毒箭……幸亏那时候阿音去了,不然的话,只怕那只胳膊就保不住了。 与性命相比,断一臂自然不算什么。 他觉得若是那时候是自己在,眼看毒气无法遏制,是必然会断臂求生的。 往后打仗可要加倍小心,因为自己背后还有父母妻子要照顾,母亲说的对,他们都不年轻了,往后都需要自己来奉养,身为人子更不应该让双亲担惊受怕。 这样一路交谈着,慢慢到了宫中。 宗室、朝臣、内外命妇先赶赴金銮宝殿拜见文昌帝。 容安悄悄抬头,舅舅可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多了,人也显老了,从前觉得他慈爱,此时见了,却觉有几分高深莫测。 他快速垂下头,把一声低叹噙在了唇边。 朝拜过后,众人转到广宁宫赴宴。 文昌帝特意把景阳长公主叫到身边询问容克的身体情况。 第六一一章 吹冷风 景阳长公主提起手帕擦眼睛,“他……他实在腰疼得起不来,否则这样的大日子怎么好不进宫来?” 文昌帝感慨:“都是为了朕的江山……景阳啊,朕亏欠你们夫妻太多了!” 景阳长公主忙道:“皇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于公您是皇帝,我们是臣子,臣为君尽忠乃是本分;于私,您是臣妹的嫡亲兄长,为您分忧解劳我们也是责无旁贷。” 文昌帝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景阳啊,若是咱们那些兄弟姐妹都同你一样,就好啦!” “皇兄圣明,四海咸服,”景阳长公主不动声色拍马屁,“乃是人心所向,事实不是证明了这一点?” 文昌帝哈哈一笑,“今日除夕,不说那些令人不快的。入席,入席。” 景阳长公主脸上挂着笑,心里却不耐烦极了!守礼一个人在家多无趣啊! 不过比起自己在皇帝面前应酬心累,他还算好的! 一派细乐声中,大家根据身份、男女,分别落座。 女宾这边是当阳长公主照应,男宾这边自然是鸿胪寺的官员在组织。 文昌帝讲了几句话,便吩咐宴会开始。 先上果碟和冷盘,这个时候主要是彼此交谈,和观赏歌舞。 等到酉正看了烟火,晚宴才正式开始。 而焰火会一直持续一个时辰。 等烟花落尽,晚宴也基本结束,残席撤下,换上茶水细点,一边观看表演,一边守岁。 也有个别臣子或者宗室受邀到文昌帝跟前露脸。 文昌帝时不时赐下一点赏赐。 待天交子时,吃了饺子,便摆驾太庙,进行祭祀。 因礼节繁琐,几乎要持续一个时辰。 能进入太庙的人除了皇族便是朝中重臣,其余朝臣和内外命妇都需要在外跪等。 待祭祀结束好些人的膝盖都冻僵了。 幸亏大多数人都早有准备,不至于真的落下什么毛病。 就比如容安和黄卿玉,两人膝盖上都绑了厚厚的垫子,宽大的袖子里揣了暖炉,在来太庙之前,悄悄找人换了炭。 但寒风中一跪就是一个时辰,总归是不舒服的,哪怕宫里每人都给发了个蒲团。 黄卿玉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所有人都寂寂无声,她若开口就太显眼了,不能招祸! 祭祀结束,文昌帝简短说了几句话,疲态尽显,御驾带领众人重回金銮殿。 这一次文昌帝就没有逗留,直接回内宫歇息去了。 众人对着九龙宝座跪谢皇恩,然后才能离开。 基本上回家之后就要准备再次上朝了,初一的新年朝贺完毕,文昌帝才会宣布封印,直至正月十四才开印。 这期间是不上朝的。 正月十五也不上朝,不过文昌帝要与民同乐,在京城举办元宵灯会。朝臣们自然要提前准备起来,有些衙门甚至初六就开始办公了。 回程的路上,谁也没心情聊天,都已经十分疲惫了。 好在车上有炭火,留在车上的清涟已经煮好了姜汤,给每人喝了浓浓的一碗。 黄卿玉鼻尖上微微冒汗,手脚还是冷的,“哎哟,可算……” 第六一二章 年初一 她想说“可算活过来了”,忽然记起母亲说过京城人过年的时候对说话很讲究,有些不吉利的字眼儿就忌讳说出口,便改口道:“可算暖过来了!” 景阳长公主摸了摸她仍然冰冷的小手儿,命清涟给她裹张毯子,“你这身子也太弱了些。” 黄卿玉依偎在景阳长公主身边,“这都算是好的了,若不受冻,冬日手脚也不会冰冷了。 “这都是我姐姐的功劳呢!” 景阳长公主看了容安一眼,见他已经在闭目养神了,便道:“这也要你肯听话才行。 “有多少病人不是遇不到好大夫,只是自己不肯听话,那病就好不起来。” 黄卿玉嘿嘿笑,她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不多时就靠着景阳长公主睡着了。景阳长公主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免得她头撞到车厢壁上。 容安悄悄睁开眼睛,做了个口型。 景阳长公主轻轻摇头,眼神四下一瞟。 容安便重新闭上了眼睛。 景阳长公主的车驾将两人一起送回了黄宅才打道回府。 容安还撑得住,黄卿玉却是困得睁不开眼,是靠在丫鬟肩膀上,全凭丫鬟架着才回房的。 黄征夫妇还等着他们呢。 容安过去与他们见了面,简单说了宫里的情况,又说黄卿玉已经撑不住去睡了。 黄征夫妇也心疼他,说他若是饿了就吃两口,若不饿也赶紧去歇着。 容安没什么胃口,告退出来回房去睡了。 尽管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容安还是按时醒来,梳洗完毕等着会齐了黄卿玉去给黄征夫妇拜年。 哪知黄卿玉怎么都叫不醒。 容安皱皱眉,新年第一天怎么能睡懒觉? 于是命人:“去弄点薄荷脑油给她抹在鼻端。” 很快,黄卿玉就打着喷嚏醒来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乳母好笑地道:“小姐,时辰不早啦!今日大年初一,得去给老爷太太拜年。 “奴婢们怎么都叫不醒你,是音小姐说让给你抹点薄荷脑油……” 黄卿玉“噌”地坐了起来,着急忙慌地道:“快快快,帮我穿衣梳头!别让他等久了!” 于是她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妥当,开门去见容安。 容安正站在回廊上看院子里的雪,昨晚地上下了薄薄一层雪,并不冷,倒给新年增添了几分氛围感。 院子里的枯树上都挂了红灯笼,喜气洋洋。 军中一切都很简陋,阿音真是受委屈了。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都没回头,直接说:“走吧。” 两人身上披的都是昨日景阳长公主说的大红缂丝斗篷,镶了白狐狸毛,富贵又喜庆。 黄征夫妇也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正等着他们呢,见两人来了,都露出笑脸。 有婆子在夫妻俩身前摆好了拜垫,容安和黄卿玉跪下磕头,一个说:“祝师叔叔母新年好,吉庆有余,福寿绵长。” 另一个说:“父亲母亲新年新运势,笑口常开。” 两夫妻笑着让他们起身,每人给了一个大红包。 第六一三章 说清楚 封行简也来给师父师娘拜年。 他还给褚音和黄卿玉准备了新年红包和礼物。 当眼前两个花儿一样娇艳美好的女孩子齐齐福身行礼的时候,封行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脸上涨得通红,急忙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妹……妹妹们不必多礼。” 平日三人也是常见面的,不过都是远远打个招呼,除了拜师当日,并不曾这般面对面相处过。 容安和黄卿玉直起身与他说了几句新年祝福语。 封行简忙把两个做工精致的提篮递上,“这是愚兄准备的一点薄礼,还请两位妹妹不要嫌弃。” 两人礼貌道谢,接过提篮,便退回了黄太太身后。 黄太太笑道:“今日大年初一,咱们便不讲究那么多了,昨日阿音和阿玉进宫参加宫宴,咱们都不曾一起守岁。” 是封行简陪他们一直到了子时,才被他们强制打发回去歇着。 黄征也笑呵呵道:“对对对,今日得把团年饭补上!” 封行简脸上的红色非但没有淡去,反而更浓了,他偷偷瞧了黄卿玉一眼,见少女穿着一身簇新的红衣,头上戴着几朵红色绒花,以白色珍珠做点缀,胸前还佩着一个金灿灿的项圈。 看起来活泼可爱又充满了喜气。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冠鞋袜全都是师娘给置办的。 自己手中积攒的那些钱,除了给两位妹妹置办礼物,已经所剩无几了。 就这样一文不名的自己,凭什么娶这般娇俏可人的小师妹? 难道让她跟自己一起吃糠咽菜? 他苦苦一笑,脸上的热度很快消散,眼神里充满了黯然。 抬头看到黄征正在和容安说铺子里的事,而黄太太则不知低声跟黄卿玉说什么,他就悄悄走了出去。 被清晨的风一吹,身上微凉,心里也慢慢跟着凉了下来,既然无望,便不能心存妄想。 才想到这里,身后想起脚步声,他快速堆起笑脸,转身,略略有些惊讶。 因为出现在近旁的是黄卿玉。 黄卿玉对着他福了福,微微一笑:“封师兄,多谢你的新年礼物啦!不过咱们是一家人,你不必这般破费的。” 封行简讷讷道:“不过聊表心意。” “封师兄,”黄卿玉走到近旁,与他并排站立,只留了三四步的距离,“我没有兄长,你是我父亲当做义子的徒弟,也便是我的亲兄长了。” 封行简的心越发凉了。 黄卿玉侧头看他,“封师兄,父亲经常夸赞你的才学,说是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 “师兄可不能妄自菲薄呀! “一时的困顿可以当做上天对你的磨砺,相信,你一定能够名留青史的!” 封行简只觉得口里发苦。 黄卿玉低头一笑,道:“原本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一副小孩子心性,也是到了京里见了世面,才知道自己该长大了。 “人这一辈子,总得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能有动力去追求。 “封师兄,你说是不是?” “是,”封行简轻轻点头,“师妹言之有理。” 第六一四章 生欣赏 黄卿玉嫣然一笑,“我读的书怕只是封师兄所学的冰山一角。 “这样的道理,封师兄哪有不懂的? “但我觉得,我有必要来和师兄说一声。 “我愿师兄前程似锦,也愿咱们一家人每年都能这般相聚。 “我这样出色的兄长,将来却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 说罢轻笑一声,福了一福,转身翩然而去。 封行简在原地呆立半晌,喃喃道:“但愿……一切如你所愿。” 不多时,曹纲携重礼过来拜年。 黄征怕封行简不自在,特意让他待客,“你入门早,当多担待些。” 封行简谦和地笑了笑,“是,请恩师放心。” 他到大门外将曹纲迎了进来。 曹纲见此人长身玉立,容貌清俊,通身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一看便是光华内蕴之人,不敢轻视,打了招呼才知道这位是大师兄,他也会来事,在大门外便要跪下去磕头拜见。 被封行简架住了手臂,“师弟切莫如此,师父师娘还在里面等着,咱们里面说。” 说着就挽着他的手臂往里走。 曹纲这才注意到,他双手骨节粗大,皮肤粗糙,布满了老茧。 其实对此人他是提前调查过的,心中的戒备颇深,知道对方是自己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但对于这样一个出身贫寒却还读书不辍的人,他是欣赏的。 曹府的下人把礼物放在前院,自有黄宅的管家去接手。 曹纲和封行简便直接进了正厅。 曹纲忙上前给师父师娘拜年,然后才将礼单呈上。 封行简接过,略略一扫,心中越发苦涩,送给黄征夫妇的礼物倒罢了,那一式两份的笔墨纸砚以及各色上好颜料分明就是给两个女孩子的。 难得此人出身高贵,还肯这般用心…… 容安和黄卿玉又来给二师兄拜年。 曹纲呵呵笑着拿出两个锦盒:“我自己是个粗人,不知道给女孩送什么礼物,这是家里的姊妹帮忙挑选的,还请两位妹妹不要嫌弃。” 长条形锦盒,一看里头就是簪子之类的东西。 两人接了,道谢后退到黄太太身后,把礼物交给身边的丫鬟保管。 黄征又给曹纲和封行简做了正式介绍。 曹纲忙起身拜见大师兄。 封行简脸上的窘色一闪而过,一个婆子过来,手里捧着一轴字。 黄征捋须笑道:“子纪呀,你大师兄的书法堪称一绝,你是望尘莫及了,这幅字你拿回去好好揣摩揣摩,说不定能有几分进益。” 曹纲道谢后,拿过来,就抱在怀中,笑着与封行简道:“师父说我心不静,所以做什么都是易学难精,怕是将来难有大成。 “我原本还嫉妒师父偏爱大师兄,今日一见,连我自己都要忍不住推崇了!” 封行简忙摆手:“师弟谬赞了!” 黄太太先带着容安和黄卿玉回了内宅,黄征便与两个徒弟说些闲话。 这一番交谈下来,曹纲对封行简的认可度就更高了,这样的人将来为四皇子所用,一定会成为肱股之臣。 第六一五章 做安排 只不过封行简如今还缺乏磨砺。 因此曹纲便直接跟黄征说:“恩师,大师兄的学识,已经很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您对他是不是另有安排。” “嗯,”黄征点了点头,“行简从前在待人接物方面有所欠缺,所... 第六一六章 同门睦 曹纲赶忙争辩:“不是这样!跟南方菜比起来,北方菜就显得太粗糙了。 “尤其是我们家,武将出身,我祖父时常要求我们忆苦思甜,我们家管厨房的是原来跟着祖父在外打仗的人。 “他们哪里懂得什么厨艺?基本上都是大乱炖! “还是我婶娘过门之后说男孩子倒也罢了,女孩子断不能这般粗糙,在内宅舍了小厨房,我们家的姐姐妹妹才不至于再受荼毒。”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餐饭十分愉快用完了。 曹纲还不舍得走。但黄卿玉已经跟着容安回内宅去了,他眼巴巴望了好几次,知道人家不会再出来了,只好起身告辞。 今日来只是拜年,留得太久了不像话,自己又不是和大师兄一样住在师父家中。 临别之时,他殷切邀请:“大师兄若是得闲,不如去小弟家中小住几日? “小弟也跟着增长增长学问。” 封行简不知如何拒绝,黄征先道:“算了吧,我这几日还要带着你师兄到处走一走。” 曹纲立刻委屈地道:“师父竟如此偏心!” 黄征笑着拍了他一下,“你不也要跟着家里长辈四处走动? “等过了上元节你再来,师父还有些事要交代你。” 曹纲又与褚敦敏叔侄作别,告辞离开。 一行人一边往里走,黄征一边与褚敦敏说:“方才你过来晚了,不曾与你说,之前同你商量的事,有结果了。” 褚敦敏眼睛亮亮地望向封行简:“行简不觉得委屈?” “叔父愿意提携乃是行简之福,”封行简对着褚敦敏长揖行礼,“行简多谢叔父!” 褚之问呵呵笑道:“早知你会答应,方才陪着叔父去拜年的人就该是你啦!” 他一大早就帮褚敦敏提着礼物去拜年,走的腿都要细了。 褚敦敏在他头上轻轻一敲,“走这一遭是白走的?你不也长了见识?” “是是是,”褚之问忙道,“您老人家用心良苦!” 回到厅里,黄征和褚敦敏闲谈,褚之问也和封行简闲聊。 封行简问:“你这两日就要动身了?行李都准备妥当了?” “都是舍妹帮忙打点的,”褚之问呵呵笑道,“因为日子急,所以我得早些回去做准备。 “初步定了初六启程,原本还打算请你做傧相,看来你是不能得闲了。” 封行简歉意地道:“是我对不住你了……” 褚之问哈哈一笑,“我逗你呢!难道因为你不能去我便要放弃你这朋友?还是说你不去便意味着你不重视我这个朋友?” “当然不是……”封行简讷讷说道。 褚之问姿态潇洒,“那就行了,哪怕隔着千山万水,我也能收到你的祝福,这就足够了!” 封行简也释然一笑。 黄卿玉去与封行简说话,是提前和容安商量过的,得到容安首肯,她才过去。 但回到房中之后,却发现掌心里攥了一把汗。 容安淡淡说道:“这就叫做快刀斩乱麻,省得以后麻烦。 “似封行简这样的人,自尊心都非常强,还不擅长表达,若是让他生出什么误会,搞不好会酿成大祸。” 第六一七章 思募捐 黄卿玉用力点头,“我懂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她有自知之明,不聪明就听聪明人的话,哪怕仅仅看在姐姐面上,眼前这人也不会害她。 借口两姐妹要下棋,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黄卿玉小声问:“军营里过年是怎样的?我姐姐会不会无聊?” “军营里的新年啊……”容安仔细想了想,“我在外这几年,很少能安定下来过个年,有两年甚至从二十六一直到初八都在打仗。 “我们也没条件置办新衣、年货,顶多也就是饭食上比平时好一点。 “军中一年发放两次军装,一次是冬装,一次是夏装。 “但那是上战场的时候才穿的,平日练兵,或者不打仗的时候穿的都是乱七八糟的衣裳,有的是旧衣,有的是从敌人那里缴获的军衣。 “全军人数太多,哪怕你觉得是一笔巨款,平均下来,一个人能得到的也是少得可怜。 “给全军做新衣实在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黄卿玉听得直皱眉,“那将士们也太苦了……” 容安瞟了她一眼,“所以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糟蹋我们用命换来的太平。” 黄卿玉小声问:“那之前我们募捐的那些棉衣……” 容安神色缓和了不少,微微带笑,说道:“这个得多谢你们,虽然我们离开北地的时候将那些棉衣都留下了,但无疑当时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那些棉衣要做到每人一套是办不到的,但是伤员和老弱病残全都能分到。 而且还能救助当地生活特别困难的百姓。 黄卿玉眼睛明亮起来,“这可太好了!既然如此,每年我都和姐姐一起募捐!” 容安微微皱眉,你自己募捐就罢了,干什么非要拉上阿音?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阿音参与一下也好。 于是道:“对,到时候还可以让母亲一起参与,或者让她牵头,让京中贵妇都参与进来。 “对她们来说不过是少消遣几次,却是能救命的。” 黄卿玉点头如捣蒜。 容安对她的态度就更缓和了些,轻声道:“你也放心,军中虽然条件艰苦,但我们都在尽量不使你姐姐受委屈。” 黄卿玉开心起来,“对啦,义母还说让我帮忙操持你身边的近卫容金的婚事,如今看来是不成了,等他成亲的时候怕是我们都在路上了。” 容安心中一动,问:“母亲有没有和叔母提到过阿木?” 黄卿玉眼睛一眯,“就是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就惦记上我姐姐身边大丫鬟的人?” 容安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近卫们说几句公道话:“他们虽然是我的近卫,但身上都是有战功有品级的,并不是奴籍。” 黄卿玉点头,“我知道啊,我母亲让张妈妈悄悄问过紫菀和青蒿,她们两个还没定亲,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婚事是靠姐姐做主的。 “但姐姐的意思,还得看他们各自的缘分,若是没有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行。 “你的近卫是你信任倚重的人,我们身边的大丫鬟可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容安对此没什么意见,“到时候就安排机会让他们见一见,若合适再说下一步,若不合适,便罢了。” 第六一八章 安思危 初二日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今年在京城过年,黄太太自然就不需要走动了,因此一家人关起门来热热闹闹吃锅子。 曹纲不请自来,还带来了不少海货,说这是老国公的一个老部下带过来的,让大家尝尝鲜。 之前容安曾经与东临打过仗,两国交界处也有一片海域,所以知道不少海味的烹饪办法。 但他并未表露出来,而是问:“这些海味是从东边还是从南边运过来的?” 曹纲忙道:“是从南边运送过来的,这不是之前齐相奉圣命去查南海沿子? “当时便是家祖父这位老部下负责护送的。 “因觉得吃海味新鲜,所以命人快马加鞭送了来。 “一路上都用冰镇着,勉强还算得新鲜。” 黄征问:“齐相回来了?” “还不曾,”曹纲也没隐瞒,“据说那边的形势比较复杂,并不是那么容易查清的。 “只是把部分犯事的官员押送回京了,其中也包括大理寺胡大人那位前女婿。” “败类!”黄卿玉轻轻啐了一口,“这样的人早该被收拾了!” 曹纲含笑看了她一眼,道:“南海沿子上的关系牵三扯四的,很不好处理。 “但齐相聪明睿智,理清楚也不过时间的问题。” 黄征有些担忧:“齐相手里的权力够用么?” 曹纲微微摇头,“不知道。端看齐相手段如何了。现在真是什么都不好说。 “因为搅合进各种事务之中的,不仅仅是大大小小的官员,甚至还有负责镇守的军队。 “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齐相步步艰难。” 黄征不担心别的,只怕容安会被再派出去。 关于儿女的婚事,褚敦儒不好跟褚音直说,但给褚敦敏和黄征的信里都有所透露,让他们两个帮忙考察一下容安,若是此人靠得住,那便是褚音的良人了。 容安打仗很有一手,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但人品到底如何,如今还只是道听途说,不实际见一见人,不管是褚敦敏还是黄征都很难下论断。 但是从容克和景阳长公主的品质看,黄征以为容安人品绝对靠得住,关键就是看与阿音能不能合得来。 “子纪,你说万一南海沿子上出事,”黄征迟疑了一下问,“皇上最可能派谁过去震慑?” 曹纲一怔,旋即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 黄太太忙道:“咱们这屋子里只有褚二弟一个是当官的,还是个没资格进金銮殿的! “咱们做什么议论国事?还是赶紧吃锅子要紧,羊肉煮老了可就不好吃了。” 于是众人又开始热热闹闹吃锅子,曹纲还说了几件趣事岔开话题。 不过曹纲心里存了事,便觉得有些食不甘味。 他觉得,万一南边出了事,文昌帝十有八九还是会派容安过去,一则他有海上作战的经验,二则…… 文昌帝上了年纪,猜疑心重,一定会害怕容安留在京城与父母过分亲近没好事。 唉,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 却不知四皇子将来会不会也如此。 第六一九章 吃宵夜 正月里忌针线,所以给胡月娘准备的那些小衣裳和襁褓,赶在过年前都送了过去。 黄卿玉就显得清闲了不少。 容安怕旁人生疑,所以白天的时候把黄卿玉叫过来一起下棋,天黑再把人撵走。 黄卿玉已经... 第六二零章 会坚持 许是因为心里装了事,黄卿玉早早就起来了,正准备过去敲褚音的门,褚音也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去黄太太那边。 练完功,黄太太忍不住说:“阿音啊,感觉你最近力气大了不少啊。” 褚音握了握拳头,很奇妙,她即便回了自己身体里也仍然保有容安的部分力量。 打拳的速度和力量都远非过去所能比。 而容安能做到的收放自如她却是做不到的。 她笑道:“因为锻炼很有用啊!叔母,我在许府的时候就和许伯母每日练功不辍。 “您瞧,许伯母气色有多好!” “是啊,”黄太太点头,“许夫人真不像那个年纪的人……” 她指了指前院,“我同你师叔也说了,他如今也带着你封师兄和一干下人在前院练拳。 “练的好像不是五禽戏,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不过不管是什么,能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就是好的。” 一时各自回去梳洗更衣,黄卿玉凑到褚音房里,把人打发了说悄悄话:“姐姐!我可想你呢!你说说,及笄礼你没能回来,过年又没能回来…… “在军中过年是不是很冷清?听说每人都分不到两块肉……” “也没有那么惨,”褚音笑道,“往年我不知道,但今年军中多了不少进项,虽说不好大张旗鼓给将士们分钱,但这样的节庆吃好点还是能办到的。 “估摸着这次回来之后能有一段假期,将士们可以回乡探亲了,所以大家情绪都十分高涨。 “而且,我不是与你说过?有那位肖将军兼管伙头营,军中的伙食已经很不错了。” 黄卿玉双手托腮,“你肯定是报喜不报忧!我真想过去瞧一瞧,但是我这身份又不允许…… “姐姐,我听说冠军侯麾下没有妇人随军,是不是真的?” “是,”褚音点头,“因为冠军侯打的仗都是硬仗,带着家眷的话,很有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损伤,所以便不许妇人随军了。” 有些话不好当着黄卿玉说,别的军营中还有红帐子,也就是军妓,但在容安军中是没有的。 所以好些到了年龄的光棍汉,心心念念这次回来用攒下的血汗钱讨个如意的老婆! “你去干什么?”褚音忙道,“军中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子能去的!以后不许有这个念头了!” 黄卿玉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她哪里会有那样的机会! 她又悄悄问:“我问姐夫之前我们募捐的棉衣如何了,姐夫说将来可以让义母牵头继续搞募捐,姐姐,你要不要参加?” “募捐什么?跟谁募捐?”褚音微微皱眉,“募捐得来的东西怎么用出去,又如何运送……很麻烦的。” “我知道很麻烦,”黄卿玉十分坚定,“但我觉得只要是有意义的事情,就有必要坚持去做! “有麻烦怕什么?我们解决掉就是了!” 她目光澄澈,“我相信,只要我们这样的人多了,募捐这种事会越办越顺畅,因此而受惠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第六二一章好姐妹 褚音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妹妹,你想的很对!有苦难怕什么,我们一起解决掉它!” 黄卿玉甜甜的笑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另外,”她羞羞答答说道,“在封师兄和曹师兄之中,我暂时选了曹师兄,而且也和封师兄说清楚了。” 褚音愕然,这不像是黄卿玉能做出来的事啊! 果不其然,很快黄卿玉就把容安给“卖”了,“是姐夫怂恿我去的。” 褚音先是不悦,觉得容安不该这般自作主张,但很快又想,如此快速把事情解决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封行简是个内敛的人,只要他不说,别人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笑笑,“这样,也好。 “月姐姐快要生了,咱们最近多去看看她。” 黄卿玉没有意见,“这几日天气晴好,正好出门。” 于是当日下午便给胡府递了帖子,拿到回复之后,两姊妹初四日便去了胡府。 胡月娘的肚子高高隆起,手脚也有些浮肿,走路都十分困难。 每日仍然坚持让丫鬟婆子扶着在屋子里走够步数。 见她们过来,自然十分欢喜,一边让她们坐下,一边问她们有没有想吃的点心,“我近来胃口特别好,但是母亲说这个时候不能多吃,不然孩子太大了不好生。 “我不能吃,看着别人吃也是好的。” 她的大丫鬟如意幽幽说道:“所以,两位小姐看看,我们这些人都胖了一大圈!” 两姊妹一打量,可不是么!这些人最少胖了三五斤,多的怕不是有十斤? 黄卿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月娘道:“唉,有什么办法?家里的两个厨娘做饭做点心都太好吃了!她们又不肯动……” 如意一脸委屈:“奴婢们倒是想动,不是被肚子坠住了?” 黄卿玉笑得更大声了。 褚音给胡月娘把了下脉,笑道:“姐姐身子好着呢!不过姨母说得对,你这肚子看着就不小,确实该控制控制体重。” 胡月娘脸色红润,眉宇间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仿佛比从前更有了几分光彩照人之感。 两姊妹谁也没提起万里,没想到反而是胡月娘主动提及了,“我知道他被押解进京了。 “他们家人急了……之前不是被关了一阵子?但真正作恶的人毕竟没几个,很快也就被放出来了。 “他们还来求过几次,没人理,慢慢也就不来了。” 黄卿玉忙道:“姐姐可千万不要心软!” “我不会的,”胡月娘温柔而又坚定,“我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人。” 褚音笑道:“咱们不说这个了。等我兄长成亲之后,我们应该还会回来的,到时候给姐姐带一些南边特产。 “姐姐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胡月娘想了半晌,摇摇头,“这也是我身子不便,不然就跟着你们一起走了,到时候也在那边生活。” 尽管父母嘴上从来不说什么,但她知道,周边对她的非议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姐姐,”褚音轻声道,“我知道即便是圣人也很难做到不为外物所扰。 “但是,各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姐姐真的很没必要去关注别人。” “就是!”黄卿玉附和道,“与她们说不来,不与他们来往就是了!谁离了谁还不活了?” 第六二二章 频登门 胡月娘不由失笑,“真没想到阿玉还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褚音笑道:“过完年又长了一岁,有长进是应该的。” 黄卿玉笑眯眯的,“反正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觉得有道理,姐姐就听一听,觉得没道理,就当我逗你们乐了呗!” 众人又是一阵笑。 胡月娘摸着肚子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里这个都跟着跳起来了!” 黄卿玉凑过去,小心问道:“姐姐,我能摸一摸吗?” 胡月娘笑着拿过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肚子上。 黄卿玉小心感受着,忽然眼睛蓦地睁大,抬头对褚音道:“他在踢我哎!” 不疼,但是感觉很奇妙。 胡月娘笑看向褚音,“阿音要不要也摸摸?” 两世为人,褚音都没做过母亲,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也小心翼翼把手贴了过去。 不多时眼睛里满含笑意与黄卿玉对上,“我也被踢到了!” 小胎儿仿佛在与她们做游戏,这边踢两脚,那边踢两脚。 但两人都怕胡月娘负担重,很快就缩回了手。 胡月娘道:“从四个多月能感觉到胎动开始,这孩子就动得十分频繁,母亲说这八成是个皮猴子。” 褚音和黄卿玉齐声笑了起来,“其实家里多个皮猴子也挺好的,热闹啊!” 褚音还去产房转了转,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不妥的,用过午饭,便要告辞。 哪知胡夫人竟派人来请,说是当阳长公主来了。 胡月娘道:“当阳长公主似乎是很喜欢我,时常来看我。” 褚音觉得她的话有所保留,轻轻颔首,道:“姐姐也累了,不方便见客,先歇着吧,我同阿玉去去就回。” 两人携手到了前面,当阳长公主正由胡夫人陪着说话,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两人赶忙上前行礼,当阳长公主含笑道:“听说你们时常来探望阿月?本宫也常来常往的,倒是头一次见你们。” 胡夫人笑道:“这不是赶巧了?这俩丫头也不是每次来了都留下吃饭。有时就是过来瞧瞧阿月,说上几句话就走了。” 当阳长公主出门比较繁琐,每次出行,不准备上一个时辰,是不能出发的。 当阳长公主笑道:“本宫寂寞久了,就喜欢这样鲜嫩的小姑娘。 “但是黄老爷家又不方便时常去拜访……” 她虽然无权无势,毕竟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时常去平民家中像什么话?彼此之间又没有别的关联。 便是景阳长公主收了黄卿玉做义女,也没有经常去黄家。 当阳长公主招手叫黄卿玉:“最近你不常去你义母那?怎也不见你来本宫府里做客?” “义父身体不便,”黄卿玉忙过去福了福,道,“所以义母总没心思应酬,出门就少了。” 当阳长公主微微颔首,眉头轻蹙,“想当年镇北侯为了大周的江山,居功至伟,却也落下了一身伤残,实在令人可敬可叹。” 黄卿玉瞧瞧看向褚音,见她微不可察地冲自己摇了摇头,便轻笑道:“义父说,为国为君,尚不惜此身,落下点伤残又算什么。” 一个小时后加更哦~ 第六二三章 有所惑 当阳长公主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他自己不觉得如何便好。 “要说皇兄对他已经算是恩待了……” “还要怎样恩待呢,”黄卿玉笑眯眯说道,“像义父家中这样父子双侯的,哪朝哪代都不多吧? “义兄还是在皇上跟前长大的,这份殊荣便非常人能有。 “我这个德纯乡君,若不是托了义母的福,又怎么能有呢?” 黄卿玉双手合十,“能有这样一位圣明君主,实乃我大周之幸!” 当阳长公主愕然一瞬,忽然笑道:“你这小丫头!” 胡夫人笑道:“长公主别太惯着她了!阿玉这丫头从小就口无遮拦的,这种话啊,你藏在心里就好了,不必大声说出来,还显得你心不诚!” “胡伯母取笑人家!”黄卿玉跑到胡夫人身边,摇晃着她的胳膊,不依道,“人家说的都是实话!” “当然都是实话!”胡夫人忙道,“我只是说往后你别这样高调。” 当阳长公主并未久留,大概坐了半个时辰就告辞离去了。 褚音和黄卿玉陪着胡夫人一直将她送出大门外,眼见她登车而去,才回转。 黄卿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忍不住问:“胡伯母,当阳长公主怎么来了?看样子经常来?” 胡夫人皱了皱眉,“不知什么缘故,阿月似乎是投了当阳长公主的缘,长公主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探望探望阿月,话里话外还是想收她做个义女。 “照理说,我不该拒绝的,阿月如今的样子……若是有了位长公主义母,便更好立足了。 “但我心中隐隐不安,所以还是拒绝了,幸好阿月没有怪我。” 一直保持沉默的褚音这才说道:“姨母不要多心,月姐姐不是那种敏感脆弱之人,她知道您比她虑事周全,您这样做一定有您的道理。” 等回到厅堂,丫鬟们换了热茶点心上来,胡夫人便命人全都退下了,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阿音,我总觉得当阳长公主有些不对劲。 “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我过去也不曾与她打过交道,并不知道她从前是何模样。” 传闻中的当阳长公主青年丧夫,膝下无儿无女,一向深居简出。 怎的突然又开始喜欢出门交际了? 京中勋贵云集,***数不胜数,名门闺秀自然也为数众多,其中不乏名满京城的。 名副其实的自然有很多,便是不喜欢出风头的也有不少。 总而言之,想要从中挑几个和自己脾气相投的并不难。 但当阳长公主一直到了两鬓染霜,仍旧是孤身一人,膝下荒凉,怎的突然间就转了性? 胡夫人理所当然觉得里头透着不寻常,如何还敢让女儿认义母? 褚音也是这样想的,她安慰道:“姨母先别多心。月姐姐这么出色的女孩子,又有这样一番经历,让人多看几眼也是正常的。 “不过您担心的事,我会找人问一问的,您和姨丈可千万别轻举妄动。 “如今姨丈坐镇大理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胡夫人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才一直隐忍不发。” 第六二四章 太反常 今日若不是赶巧褚音和黄卿玉遇上了当阳长公主,胡夫人也不会提及此事,毕竟在她心中,褚音和黄卿玉还都是小孩子呢。 黄卿玉有点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别急,”褚音微笑道... 第六二五章 事复杂 是什么时候不同了呢? 好像是从安阳长公主出事开始。 安阳长公主夫家卷进陈党案中,她少不得要四处奔走,知道自己嘴不好容易得罪人,便拉上了当阳长公主。 当阳长公主从一开始一言不发,到后面开始替安阳长公主说好话,好像也没隔多久,过渡还挺自然的? 正因为她肯出门了,景阳长公主才会时常邀请她到府中小坐。 褚音提醒道:“你再想想。” “一个人的性格已经形成了几十年,”黄卿玉撑着脑袋道,“不可能朝夕间便产生改变…… “对了!姐姐方才还跟我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当阳长公主这样前后性格和做事方式迥异,是不是……” 她抬头看向褚音,有点不敢往下说了。 褚音微微颔首,“是,傅姨母和我都有这方面的顾虑。 “我们遇事先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么不管事情出现怎样的结果,也都不难接受了。 “就好比现在,我们先假设当阳长公主别有用心,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一个无子无女的长公主,便是获得了泼天的富贵,令万民臣服的权势,又有何用?” “是啊,”黄卿玉眉头皱成一团,“有何用?” 褚音沉吟道:“除非,有个人或者有件事扭转了她的想法。 “那么事情出现转折的节点在哪里?是什么时候?” 黄卿玉抱住头,“啊呀!这也太复杂了!” “你看,”褚音把手一摊,“先前是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如今又嫌麻烦。” “唉!”黄卿玉一脸苦恼,“姐姐,你说这些有身份地位的人,怎么就那么复杂! “好像不每天把一件事颠来倒去想它百八十遍,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似的!” 褚音扬眉,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这是骂谁呢?” 黄卿玉立刻坐直了身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会骂人?这就是有感而发而已嘛!” “世事多艰啊!”褚音慨叹道,“所以说人生在世不容易啊! “此事你不要管了。明日咱们去了景阳长公主府,好好把事情说一说,长公主和镇北侯肯定能比咱们有手段得多。” “是是是!”黄卿玉忙不迭点头,“复杂的事就该让他们来做! “唉,姐姐,你说当阳长公主不会做出什么对义母不利的事吧? “义母对她,可真是没的说!” “我不知道,”褚音摇摇头,“人心是复杂的,便是同一个人,此时所想也有可能与彼时不同,何况是不同的人? “但你要记住,我们既然已经觉得当阳长公主反常,往后在她面前说话就要加倍小心。” “嗯,这个我知道!”黄卿玉精神振奋起来,得意地道,“我今日的表现就不错吧?” “是,”褚音笑着夸赞,“我们阿玉已经非复吴下阿蒙!” 黄卿玉就更高兴了。 她们是下午派人去送帖子的,景阳长公主当下就给了回复,让她们明日一早过去,还能来得及一起吃个早饭。 加更完毕~大家早点睡哦~ 第六二六章 再相遇 黄太太还特意装了一些曹纲送的冻海货,让两姐妹带过去。 正月里本来就是用来四处走动的,因此两姐妹的出行并不打眼。 黄太太还叮嘱:“明日咱们要去一趟许太师府上,你们俩别太晚回来。” 与胡家是世交,而且胡青山经常不在家,黄卿玉是景阳长公主的义女,因此这两处两姐妹直接登门便可。 但许太师府上人来人往,他那几位大孙子也都在,两个女孩子单独去就不像话了。 却说褚音和黄卿玉到了景阳长公主府,意外发现当阳长公主也在。 当阳长公主含笑道:“可见是咱们有缘,昨日才见了,今日又见!” 景阳长公主奇道:“是么?昨日在哪里见的?” 当阳长公主道:“这不是阿月快要临盆了么,我过去瞧瞧,没想到正遇到她们两个也在。” 黄卿玉忙道:“我们也是去探望月姐姐的。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容易能在京里遇到,自然是巴不得经常见面。 “只不过如今月姐姐身子不便,所以我们就只能隔三差五去瞧瞧她。” 景阳长公主顺口问起胡月娘的近况。 黄卿玉才要说话,当阳长公主笑道:“她们两个小姑娘能懂什么!阿月气色很好,只是人有些浮肿。” “那倒不怕,”景阳长公主道,“生了孩子就消肿了。皇姐难得来一趟,中午留下来吃饭吧,正巧这不是阿玉她们送了海鱼来? “海鱼少刺,味道鲜美,的确值得尝试。” “罢了罢了,”当阳长公主摆摆手,“我也出来挺长时间了,该回去了。” “皇姐回去也是孤单,”景阳长公主挽留道,“不如皇妹这里人多热闹。” 当阳长公主脸上飞快掠过一抹不自在,转而笑道:“罢了,如今安阳住在我那里,我出来时间长了,怕她多心。” 景阳长公主眨眨眼,一副了然的模样,“难怪皇姐最近不爱在府里待着,原来是被安阳这个麻烦精给缠上了!” 当阳长公主无奈地道:“她也是你皇姐,如今虽然落魄了,你也不该如此幸灾乐祸。” “我才没有!”景阳长公主撇嘴道,“就是她当初最风光的时候,我当着她的面也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唉,”当阳长公主心累,“罢了罢了,我是管不了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吧。” 如此,景阳长公主便没执意挽留,带着褚音和黄卿玉将她送走。 回来重新落座吃茶,景阳长公主笑着看了黄卿玉一眼,“说吧,今儿是带着什么疑难问题来的?” “哇!”黄卿玉瞪大了眼睛,表情夸张,“几日不见,义母都能掐会算了?” 景阳长公主哈哈大笑,“你这皮猴子!” 黄卿玉过去挨着她好一阵撒娇。 景阳长公主心情十分愉悦,“好啦,快好好坐下说话!我让厨房给你们煲了养颜汤,这个比较费工夫,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黄卿玉看了看褚音,见她只是低头吃茶,只好斟酌了一下,说道:“义母,您有没有觉得当阳长公主有哪里不一样了?” 第六二七章 予鼓励 景阳长公主温声问:“你是说她之前一直闭门不出,待人冷淡,如今却经常出门? “方才不是解释过了?安阳住在她府里。 “安阳那人你们都知道的,肚里没有二两油,还不是个会说话的。 “她早先在陈太后跟前养着,被养废了。 “我有时候觉得她可怜,但是真正对上她的时候便觉得她可恨了! “偏生她前半生风光无限,老了老了,落得个孤家寡人。所以一直病病歪歪的。 “她那几个庶女从前见了她嘴上像是抹了蜜,如今从她身上捞不到好处了便都远着她。 “两个没有卷进陈党案的嫡女…… “你当是为何没被卷入?因为当初这两位不肯听从安阳的安排,去给陈家做拉拢人脉的棋子,所以被安阳给低嫁了! “要说若是夫家肯上进,低嫁也无所谓,偏生她为了给女儿们教训,给挑的都是不成器的人家…… “唉,也亏那两个孩子刚强,靠自己也站住了脚。只是这母女关系,永世都不可能调和了。 “她满肚子牢骚无处发泄,想都想得到如今是怎生疯癫模样。 “以我和她的关系,不去落井下石便已是我善良了,是绝对不可能施以援手的。 “当阳皇姐一时心软给自己带回个***烦……啧啧,自己惹来的祸,自己受着吧!” 黄卿玉咬咬唇,再次看向褚音,褚音仍旧低头吃茶。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可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当阳长公主便是不想面对安阳长公主,能去的地方也有很多,为什么不是来您这里,便是去许太师府上,要么去胡伯父家里? “她作为一个性情冷僻的人,怎的突然那么热心肠要收干女儿? “这都太反常了!义母,许是我多心,但我总觉得心中不安,不吐不快。” 景阳长公主笑道:“这就对了!咱们娘儿们,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很快夸赞黄卿玉:“你这孩子是越来越聪明了,而且还有自己的主见了。 “你当我没看见你跟你姐姐求助? “但她不理你,你也能自己拿定主意。这就对啦! “人生在世,并不是事事都能求助于人的。 “万一刚巧只有你一个人在怎么办?万一刚巧能帮到你的人你找不到怎么办? “所以人家才说求人不如求己。 “你也不小了,今年及笄后就该筹备婚事了,总不能连自己的小家都管不过来。 “难不成,遇到什么麻烦事还得把你姐姐叫过去?” 黄卿玉脸一红,讷讷道:“我从前……是有点不像话。” 景阳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过去何曾遇到过麻烦事? “只因你父母都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这是你的福气,却也是你的束缚。” 景阳长公主又去看褚音,赞许道:“音音也很好,在有意锻炼你妹妹。” “所以我常说我是这世上最有福气的,”黄卿玉依偎在景阳长公主身边,“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一大群真心待我的人。” 第六二八章 有蹊跷 景阳长公主呵呵笑。 片刻,黄卿玉坐直了身子,一脸郑重:“义母,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但是,义父曾经掌兵,在军中威望极高,最近和您又立下了大功。 “义兄那里就更不用说了... 第六二九章 有旧怨 但今生安阳长公主的庶子早早死了,根本就没机会与那书生发生摩擦,当阳长公主与安阳长公主之间应该就没有什么恩怨吧? 褚音不确定,也不好说出口,只说:“这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 景阳长公主皱眉思索良久,“你这说的也不无道理…… “其实她们两个也算不上有什么感情,要说有点旧怨还差不多。 “就是当初当阳驸马去世后,安阳曾明里暗里讥讽过当阳皇姐是天煞孤星。 “其实当阳皇姐命苦,生下来没几天生母就去了,养母待她也不好。 “她不爱与人来往是自小养成的习惯。 “不过她刚成亲那两年,整个人都好似变了似的,待我们这些小丫头也十分和气,进宫会给我们带礼物,也会邀请我们过府做客。 “只可惜没能持续几年。” “不管自己生活要有多么困难,遇到多少不平,”褚音正色道,“都不是加害别人的理由。 “当然我们现在没有切实的证据,这般评判有失公允。 “但我和阿玉的想法是一样的,当阳长公主这样反常必定有原因。 “所以我觉得,应该派人查一查。” 她已经悄悄派了容安的人手出去调查,但此事不应瞒着景阳长公主。万一当阳长公主心理扭曲,想要对景阳长公主下手怎么办?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自己过得不如意,便也见不得别人好。 景阳长公主颔首,“好,你说的是。我会让人去查的。 “若她无可疑当然最好,若是她……做了什么错事,也要看看能否挽回。” 此事就算揭过,三人又说了些别的,景阳长公主还想让她们留宿。 黄卿玉忙道:“我母亲已经给许夫人送了拜帖,明日要去许府拜访,怕是不能留宿了。” 景阳长公主微微颔首,“也好,音音没少受许夫人照顾,你们一家进京之后也多得许府照拂,是该多走动走动。 “初一没去拜年?” “去了去了,”黄卿玉忙道,“那日我们从您这儿出去,就去了许府。 “不过拜年是拜年,这属于正月里的走动。 “再说,我们过不多久就要离京了,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这心里怪不舍得的。” 景阳长公主并没有透露自己和容克也要去南方的事,转而问褚音:“你兄长会护送你们南下?” “不,”褚音摇头,“他初六日便要先启程了。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宁可时间富裕一些,也不要太赶了。” 黄卿玉笑嘻嘻插话:“原本褚家兄长是要护送我们的,说他进京的目的便是如此,但我们商量着,人家要娶媳妇了,本来就心急,怎么好再耽误嘛!” 褚音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又口无遮拦了!” 黄卿玉呲牙一笑。 景阳长公主笑道:“这一次我站阿玉!若是我的儿媳妇定下来,我也巴不得她立刻就进门呢!” 黄卿玉眼眸睁大,促狭地冲褚音抛了个眼神。 褚音脸上发热,只好低头吃茶。 第六三零章 做华胜 等两姊妹回到家中,却被黄太太告知:“明日咱们不去许府了。” 她们都很诧异,“为什么?” 黄太太叹了口气,“你们走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糊涂了,初五不能外出走亲戚。 “因为初五又叫破五,又称送穷神。 “说是这一日若外出做客,会给主人家带来晦气。咱们南边的忌讳还少些,京城却是格外注重。” 褚音上一世并未听过这样的说法,但很多习俗说不上由来,大家都约定俗成,遵从也就是了。 于是笑道:“也好,那咱们就自己在家看看如何‘送穷神。只是许伯母那边也要说一声才好。” “放心吧,”黄太太道,“已经跟许夫人说过了。后日要打发你哥哥出门,不得闲,大后日咱们再去。” 正月初七又称人日,要戴人胜,吃七宝羹。 黄太太兴致勃勃地道:“咱们苏城的七宝羹与京城风味不同,到时候多做一点给许夫人他们送去尝尝。 “你们两个闲着没事,可以琢磨琢磨做个漂亮的华胜,送给许夫人戴。 “到时候咱们去讨人家的人日菜吃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嫌。” 两人都笑着应了,回房便商量着做什么样的华胜。 褚音道:“你画画好,你来画,我来准备材料。太复杂的不行,咱们没有提前准备,怕是耗时太多做不来。” 黄卿玉答应了,“去年薛姐姐送我的华胜就非常漂亮,她手巧,还做了将近一个月呢!” “咱们重在心意吧,”褚音有几分懊恼,“谁让咱们没提前想到这事呢!” 黄卿玉忙说:“那我赶紧去画!幸亏今年许夫人的几位儿媳都不在京里,不然咱们的手都要保不住了!” 既然要送礼自然是要一视同仁的,不能送这个人的是亲手做的,别人的就是丫鬟做的吧? 而且要送许夫人,景阳长公主和胡夫人、胡月娘那边就不能落下,还有家里的黄太太呢! 黄卿玉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紧,“今年还是得提早做准备,夏天的时候咱们就开始动工,做它十件八件出来,送人总也够用了!” 褚音笑着推她,“有说话的功夫,你花叶子都画出来了!” 她帮忙铺开画纸,准备颜料,黄卿玉歪着脑袋构思。 等到下午的时候,终于画出几张满意的图纸,两姊妹又商量什么颜色用什么材料好,拟好了单子,当人去置办。 正月初四,绝大部分铺子都没有开始营业,好在褚家的商铺涵盖面比较广,要搜集些材料还是不难的。 差不多一个时辰,所有的材料都齐备了,除了她们要的各色珠玉、簪子主体之外,还给配备了拉得极细的金银丝,以及各类工具。 张氏有些担心:“小姐,会不会伤手?” “妈妈放心,”褚音笑道,“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东西,我们有分寸。” 木香和紫菀都说:“这是小姐们的意趣,妈妈别多操心了!” 褚音一边和黄卿玉分配珠玉,一边和张氏说:“妈妈,前儿和您说的,请您收紫菀和青蒿做女儿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六三一章 说婚事 褚音是想给这俩丫鬟找个依靠。不说近在眼前的婚事有人帮忙操持,便是日后遇到点什么麻烦也不至于没有娘家人撑腰。 张氏生了三个儿子,刚好没有女儿。 张氏搓了搓手,“老奴自己倒是愿意的。 “不过之前景阳长公主过来的时候,她身边的花嬷嬷跟老奴提过一嘴,说是她膝下无儿无女的,觉着咱们家俩丫头好,只是不好意思张口。 “老奴想着,老奴毕竟是奴籍,而这俩丫头将来是要……有个好前程的……” “妈妈快别这样说!”褚音忙道,“我是您一手带大的,您和我母亲又有什么分别?” “您快别折煞老奴了!”张氏红了眼眶,“老奴这条命都是太太救的,为您做什么都是分内之事。” 褚音心里觉得不是滋味,放下手里的活儿道:“等回了南边,我便给您一家子放了籍。奶兄们如何就不说了,将来小侄儿小侄女也能有个好前程。” 张氏赶忙就要跪下磕头,被褚音亲自扶了起来,“您若这样,咱们还怎么说话?快坐下吧!” 张氏这才在脚凳上坐下,抓着手帕擦眼泪。 褚音温声道:“我身边这四个大丫鬟,将来也是要放籍的。不过我得问明了她们谁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 木香和紫菀本来就在近旁伺候着,闻言忙道:“奴婢们都愿一辈子服侍小姐!” 褚音笑笑,抬头看着她们:“紫菀和青蒿先不说,木香和甘草都已经定亲了。 “这趟回去,哥哥完婚后,我会请嫂嫂帮忙给你们俩也把婚事办了。 “我是必定会再进京的,到时候你们要不要跟来,咱们再看。 “再说紫菀和青蒿,你们要帮忙带一带小丫鬟。所以会在我身边多留一段时间。 “这里没别人,咱们也别害臊了,有什么话都直说。 “先前景阳长公主托婶母探过你们两个的口风,你们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想的?” 木香悄悄去把青蒿拉了来。 青蒿性子比较爽脆,率先说道:“奴婢是一定要陪在小姐身边的。所以哪怕是嫁了人也要回来给小姐做管事娘子,只要小姐肯用!” 紫菀也道:“奴婢和青蒿是一般的想法。” 她迟疑了一下说:“黄太太的意思,景阳长公主是替冠军侯身边的近卫打听的。 “高攀不高攀的且不说,奴婢只怕将来再来小姐身边就不容易了。 “但若直接拒绝,又怕得罪了人,所以奴婢们还没给黄太太准话儿,只说若小姐点头,我们便没什么不答应的。” 褚音又是感动又是心中酸涩,半晌才道:“放心,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紫菀青蒿互相看看,她们隐约听说景阳长公主有意求娶自家小姐做儿媳妇,只是没得到准信儿她们谁也没就此事议论过。 如今看小姐这意思,八成是真的? 都说美女配英雄,但冠军侯和自家小姐自幼生长的环境不同,接触的人和事也天差地别,这相处起来,能融洽吗? 第六三二章 认干亲 黄卿玉在一旁说:“姐姐,既然花嬷嬷有这个意思,咱们却之不恭,不如哪天咱们再和义母提提? “婚事成不成的先放在一边。有了花嬷嬷这个干娘,将来她们俩的婚事也更好说一些不是? “再说花嬷嬷无儿无女,她们两个无父无母,凑在一起,岂不两全其美?” 褚音无奈地道:“两全其美是这样用的?” “管他呢!”黄卿玉嘿嘿一笑,“只要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就是了。” 褚音想了想,景阳长公主递了梯子过来,自己若不接着,岂不成了不识好歹? 再说,花嬷嬷身上也是有品级的,对这俩丫头更好些,于是点头同意了,“哪日再去景阳长公主府,你们一同过去,好好与花嬷嬷相处相处,若是你们彼此都合得来,便请长公主做主,认了干亲。” 紫菀青蒿赶忙谢恩。 褚音摆手命她们退下,“我们自己忙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来叫我们就是了。” 因材料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按照图样组装起来,还不算太费事,一个时辰后,两人就做好了一件华胜。 褚音拿着在黄卿玉鬓边比划了一下,“还不错哦!” 吃了晚饭,两人又做了两件才各自睡去。 次日早早起来,也没有别的事做,两人便又凑在一起做华胜,一天下来足足做了十件,加上昨日的三件,一共是十三件。 两人自留了两个,剩下的除了许夫人、景阳长公主、胡夫人、胡月娘之外,还给薛莹莹母女每人带一支。 余下的便做不时之需吧,万一遇到当阳长公主总不好不送。 黄太太拿着一张帖子来看她们,“曹府给下了帖子,请我们初八过去做客。 “你们这华胜有多的可以给林夫人准备一支。 “长房的小姐们够不够分?我记得长房应该还有两位小姐待字闺中。” 黄卿玉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我先前还觉得做得多了!如今一看……万一不够用怎么办?” “你看这是什么?”褚音从木香手里接过一个木匣。 黄卿玉打开一看,里头竟是满满一匣子华胜! “姐姐!”她又惊又喜,“你这是未雨绸缪啦?” “嗯,”褚音笑道,“凡事有备无患嘛!再说也不是所有人都配用咱们亲手做的华胜。 “这些咱们都随身带着,需要应酬的时候就拿出来送人,不需要就留下咱们慢慢戴。” 黄卿玉用力抱了她一下,“哎呀呀,这可是解了燃眉之急了!你说送曹家两位小姐的,选哪个?” 黄太太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这还用问!当然是要你们亲手做的了! “长房那两位小姐是你曹师兄的亲妹妹! “若是他房的小姐去了,你们就可以拿匣子里的送人了。我瞧着都挺精致的。” 所谓华胜就是花草形状的首饰,可以做成簪子也可以做成发梳、花钿式样。 褚音和黄卿玉做的那些胜在巧思,若论精致程度还是这些专业的工匠做出来的好。 第六三三章 送南行 黄卿玉撇了撇嘴,却不敢说什么。 褚音在一旁看着轻笑。 初六日,众人送着褚之问到了码头。 他不是官身,也不算官眷,因此不能坐官船,定好的船都由容安提前派人做了布置,安全性不必有任何担心。 为了保证安全,褚音还安排了镖局押货同行。 褚之问冲着众人深深一揖,“我先行回去,在家乡等你们!” 褚敦敏颇为遗憾,“开印之后衙门里事情多,我怕是不能回去了。” “没关系,”褚之问笑道,“侄儿过后带着您侄媳妇过来拜见,您准备好见面礼就是了!” 一句话把离愁别绪都赶跑了。 众人眼看着褚之问登上了船,挥手作别。 一直等那船化成一个黑点,驶出视野,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回转。 褚敦敏道:“我只请了一个时辰假,这就要赶紧回去了。” 说罢带着封行简匆匆上马回户部。 黄太太等人则在黄征的护送下回家,路上遇到了曹纲,这才知道曹纲过这边来办事,听说他们来送人,特意也过来相送,“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褚兄已经启程了!” 其实程仪是提前送过的,他只是不知道褚之问具体的启程时间。 黄征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你身子弱,码头风大,还是赶紧回去吧。” 曹纲顺势同他们一起去了黄宅,讨了一杯茶,见黄征实在是忙,便识趣告辞了。 临行之时特意让自己的贴身小厮跟二门上的婆子套关系,请她找内宅的管事娘子出来一趟。 内宅管事娘子是黄太太的陪房,夫家姓彭,人称彭大娘。 彭大娘回去见黄太太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原来是曹二公子特意打听太太和小姐们的口味呢!” 黄太太更高兴,“难为这孩子这般细心。” 这事儿不知如何传到了黄卿玉耳朵里,黄卿玉的笑容就没从脸上消失过。 褚音也替她高兴。两人彼此都看对了眼,家里人也愿意促成,这桩婚事就成了一半。 另一半要看两人是不是合得来。 最好找两件事看看两人的看法是否相同,两人看待事情的角度若是一致,日后相处便没什么可能会意见相左。 剩下的便是互相磨合了。 并不是说两个人人品都没问题就一定能相处得来,性情不合的多了去了。 因想着过段时间自己也就回南边去了,褚音心里倒没有多少离愁别绪。 转过天来,黄征夫妇带着姊妹俩去许府拜访。 许夫人见了两姊妹喜得合不拢嘴,“哎哟哟,几日不见,我便觉得隔了不知多久了!” 两姊妹送上自己做的华胜,许夫人就更高兴了,“我如今眼睛不行了。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自己做这个。 “瞧,我还让人剪了不少贴在屏风上。” 一边说着就让褚音帮自己簪在鬓边。 然后指着黄太太头上那个问:“都是她俩做的?” 黄太太笑着应:“可不是!去年一直忙乱着,忘了做,就有点赶。她们还商量着今年早早就准备下,慢工出细活!” 第六三四章 广交友 许夫人笑着与黄太太太发牢骚:“要不怎么说还是女孩子贴心呢!我们家里那几个臭小子,只知道写几首狗屁不通的什么《人日即事》来糊弄我们这一对老货!” 黄太太忍不住笑:“这是人家文人风雅,咱们内宅妇人不懂这些,自然觉得无趣。” 许夫人呵呵笑道:“他们算什么文人!不过是才入门罢了。 “越是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才越爱卖弄。 “就比如音音的父亲,还有你家黄老爷,都不知多么低调。” 黄太太反驳道:“人不轻狂枉少年嘛!年轻人意气风发是好事!”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褚音无意间发现许夫人的炕屏边放了一碗佛豆,不由纳闷:“伯母,您什么时候开始拣佛豆了?” “不是给我自己拣的,”许夫人叹了口气,“是年前当阳长公主请我帮忙的。 “她说时常梦到自己早夭的长子,想要为他积福,所以从庙里求了豆子来,让人帮忙拣了,准备浴佛节的时候施出去。 “还说需要请年高有德的人帮忙,这不是就想到我了? “只是我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所以到了现在也才拣了一半。 “所幸浴佛节还远着呢,来得及。” 褚音和黄卿玉互相看看,两人眼中都闪过一抹忧虑。 黄卿玉装作好奇的样子问:“您知道当阳长公主都请了谁吗?” “好像都是勋贵之家的老封君,”许夫人笑道,“年轻人哪里耐烦做这些!” 她叹了口气,说:“当阳长公主命苦,又是个从来不求人的,偶尔有一件事求到跟前,还是举手之劳,便没人拒绝。 “她这么多年来,孤零零一个人,若不是靠每日念经供佛,这日子可怎么熬! “她还劝我也跟着一起信佛,说人生在世不修今生修来世。 “我是觉得吧,连今生都把握不住,虚无缥缈的来生又在哪里看? “不都说人到地府要喝孟婆汤,前世种种都忘了?又怎知有没有福报? “不过佛家劝人为善,我还是很赞同的。 “原本她还想帮我请一尊白玉观音的,被我婉拒后十分失望,但这也没办法,我与佛祖无缘嘛!” 众人都轻笑起来。 “不过呢,”许夫人话锋一转,“人老了,总是需要找一点念想,很多老封君老太太都很信佛的。 “可能是因为有共同信仰了,听说当阳长公主与几位老封君经常相聚。 “比如一起参加佛事啦、刊印佛经啦之类的,听说初一她们还一起去大相国寺烧了头香。” 她摇头叹息:“要我说,简直都有些疯魔了!” 黄太太道:“其实这就是人各有志。鬼神之事也好,前世今生也罢,都是虚无缥缈的。 “但好些事又没法用常理来解释。 “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比如我们家也不信僧道,但我们老爷常说,佛家道家传世千年不灭,必有其道理。 “可以不信,却不可以毁谤,敬而远之即可。” 第六三五章 有空宅 等从许府回来,黄卿玉便急吼吼钻进褚音房里,拉着她小声问:“姐姐,你怎么看?义母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你别心急,”褚音坐下煮茶,一边慢慢说道,“便是我们知道当阳长公主当真别有用心,也该慢慢理清头绪。 “要搞清楚她的目的是什么,又有什么依仗,光着急是没用的。 “而且再怎么能干的人,想要做成一件事也是需要耗费时间的。 “我们与长公主会面才有多久?” 黄卿玉捂住胸口,“我就是这心里十分不安,隐隐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褚音叹了口气,“我们能力有限,光着急也没用。对了,若是有机会的话,一定打听打听,除了一起做佛事,当阳长公主或者她的人还在各府做了什么事。 “我这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去军中了……” 黄卿玉苦恼地道:“可是凭我这点斤两……我觉得我什么都办不成啊!” “别妄自菲薄,”褚音笑道,“这两次你处理事情不是就很好?也没有谁天生就是什么都会的。 “便是名留青史的那些大家,不也是从小刻苦学习,不断磨砺,才成长起来的?” 黄卿玉笑了起来,“姐姐这么一说我就释然了!” 送走黄卿玉之后,褚音决定用一用之前容瞻交给容安的那些暗探。 这些暗探遍布各行各业,不动声色探听些消息不在话下。 只是不管是容安还是她都没想过要轻易动用。 她模仿了容安的笔迹,下令让“坤”字部,探一探各勋贵府邸内宅与当阳长公主的关联,另外也要查一查当阳长公主府内部的情况。 初八日,去曹府做客,褚音就没跟着一起去,她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看能不能从前世的记忆中搜寻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但很可惜,想了许久都什么也没想到。 反而是景阳长公主那边递了消息过来:景阳长公主派出去的人被发现了,所以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褚音暗暗心惊。以容克对景阳长公主的重视程度,能到景阳长公主手下做事的人,必然是能力卓著的。 能被派去调查,一定是善于侦查,隐蔽功夫又好的人。 这样的人尚且不能进入当阳长公主府…… 那就只能说明,当阳长公主府内的高手更胜一筹。 可是当阳长公主这样一个无权无势,还没什么存在感的长公主为何在府中豢养武林高手? 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豢养高手的? 等到晚间,“坤”字部暗探陆续有消息送回来,其中有一条就是当阳长公主府附近的宅子大多是空的。 当阳长公主府距离景阳长公主府大概有四五里的直线距离,虽然不如景阳长公主府地段好,但那边居住的也都是朝廷官员。 大部分朝廷***的宅邸都是朝廷赐下来的,大小按品级有差异,格局却大同小异。 前世的时候她偶然听到陈大老爷跟陈太后抱怨过,说是京中官宅早就不够用了,希望陈太后建议文昌帝令户部拨款给工部再盖一些…… 第六三六章 不理解 所以说,空宅子不应该出现的! 除非当阳长公主有什么秘密不想被人知道,特意把周边的宅子弄到了自己手里。 她不可能直接做这种事,毕竟她是个无权无势也无钱的落魄长公主。 下一条消息说那些空宅子只是看起来空,其实都是有主的,只是没来住,里面也有人巡守,自己人好不容易才混进去,但是想要从这里接近当阳长公主府却并非易事。 空宅子里布置了不少机关陷阱,一不留神便会中暗算。 褚音眉心皱成一团,莫非今生当阳长公主提前找到了自己的儿子,想要替儿子做些筹谋? 但也不至于做事这般诡秘吧? 紧接着送来的消息便是与当阳长公主有接触的各府了。 这些勋贵之家的老封君多数都是信佛的,与当阳长公主在一起说说佛家故事,讲一讲因果,都十分投机,几乎每人都收到了当阳长公主送的观音像或者佛像。 因为各府都很信任当阳长公主的人品,所以对她都没什么戒心,近段时日,当阳长公主往这些府里送东西几乎已经成为常态。 所送之物都很平常,要么是佛偈,要么是佛珠,要么就干脆是当阳长公主手写的一些关于佛经的感悟,偶尔还夹带一些吃的东西。 这般不起眼,却很能令老封君们感动,因此便也会时常向当阳长公主发出邀约。 除了之前褚音知道的做佛事,还有聚在一起“参禅悟道”,如今已经发展到坐在一起吃茶聊天了。 还有位老夫人提议下一次在自己府上设宴听戏,说是外头有个著名的戏班子,新排的一出《目连救母》非常值得一看。 褚音脑中灵光一闪而过,她却没能抓住。 唉,还是她的敏锐度不够强,若是容安在这里一定就能想明白了。 黄卿玉回来见她还没睡,便让人去准备宵夜,自己先过来探望,“姐姐还在忙?” “没什么,”褚音让她坐下,命人上茶,问道,“今日去曹府可还顺利?” “挺好的,”黄卿玉笑着说道,“曹家的人都很和气。大概因为是武将世家,所以大部分人都很直爽。 “这种情况下,曹二公子的两位妹妹就显得有点突兀……” 曹家第三代渐渐弃武从文了,所以孩子们都读了不少书,只是像曹纲这样的天才却只有这么一个,其余人于读书方面的天赋都很一般。 曹家这两位待嫁的小姐其实是不太喜欢读书的,但又不得不读,所以身上充满了矛盾。 因心里不情愿,读书便也不求甚解,这结果么…… 但林夫人不知道啊!家里请的女先生一向都是对这两个女孩子夸了又夸,她便以为自己这两个女儿文采斐然了。 黄卿玉上门,特意把两个女儿拉出来陪客。 黄卿玉叹了口气,“能被我一眼看出深浅,可见林夫人是被女先生给骗了!但我毕竟第一次上门,也不好直说。 “我只纳闷,这样的事,曹二公子都不知道么?” 褚音笑着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下次有机会你可以问问呀!” 第六三七章 有贼人 黄卿玉红了脸,“姐姐怎么又取笑我!” 两人说笑一阵,看着天色不早,各自休息。 褚音一觉醒来发觉寒意微微,便知道自己又到了容安这边。 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看了贴身荷包里容安留的信,才知道他回来这六日,大军已经行出将近三百里。 因为这几日天气晴好,先锋部队将道路清理得十分顺畅,而且路上也没遇到任何波折意外。 她把信烧了,又去翻看容安的日志。 因怕行路途中遗失,日志写好之后都是放在固定的箱子里的,没和信放在一起。 这几次两人的交换没有什么规律,所以信件都是贴身存放的,并不怕遗失或者被人偷去。 可褚音打开存放日志的箱子便是一怔。 从她到军中开始写日志,如今的厚度已经超过两尺,分了两个小箱子存放。 她之前做过整理,确定没有什么能够泄露两人秘密的内容。 为了防止被有心人窥探,她还专门做了特殊标记。 这打开一看,便能发觉底下的日志被人动过。 她便没急着去看容安这几日的日志,转而把放满的那口箱子搬了下来。 打开一看,里头的纸张也被人翻动过,好几页的次序都发生了改动。 她微微皱眉,先把容安的日志看了,了解了近日发生的事,才把容金唤进来,问道:“能出入帅帐的都有什么人?” 容金有些纳闷,但还是老实回答:“就是您的亲兵,还有我们几个。 “啊,对了,日常回事,几位将军也会过来。” 褚音当着他的面走到衣箱跟前,打开检查了一遍,“新衣服没人动过,但旧物都有被人翻检过的痕迹。” 她将一根发带丢给容金,“这个还被人拆开过。” 她缝制这几条发带的时候专门用了两种针法。 容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没看出什么门道。 褚音微微叹了口气,走过来,指点给他看,“你瞧这条边,明显被人挑开过,不信你可以拆开看,用线的走势不同,颜色也略有差异,线的质地……也不同。” 容金手上微微用力,发带接缝处裂开,里头的线露了出来,很快他就找到了接头处,果真如褚音所说的一般。 因此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侯爷,这……” 褚音指了指角落里堆放的箱子,“这些箱子应该都被翻看过了。” 容金忙扑了过去,不怕别的,就怕有人窃取了军中机密! 一番检查下来,却只有存放衣物和日志的箱子被人动过。 容金赶忙单膝跪地请罪:“属下有罪,这都是属下失职!” “罢了,”褚音皱皱眉,“亡羊补牢吧。虽说之前咱们军中筛查过好几次,但也难免有漏网之鱼。 “也不能全怪你,这顶帐篷里逗留时间最长的人是我。” 容金心里越发难受了。 侯爷越是宽容他便越是自责。 不多时容木进来,问:“侯爷,之前您吩咐的……”他发觉帐篷里气氛不对,声音便自动消失了。 第六三八章 诱敌计 褚音道:“此事阿金来查清楚吧,从今日起,帅帐总要有一个人盯着,你们自己来排班。” 容木悄声问:“出什么事了?” 容金简单把事情一说,容木脸上立刻有怒色浮现,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幸亏没有走漏什么机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也不对!那人别的不翻,却翻看侯爷的贴身之物做什么? “侯爷,”他试探着问,“会不会是有外人来过?” “不可能!”容金立刻反驳,“若是外人不可能目的这般明确,侯爷这些箱子大同小异,为什么不碰别的,只单单碰了这两口箱子? “它们又不是摆在最显眼位置的!” “难道是有特殊癖好的人……”容木喃喃道,偷偷去看褚音,自家侯爷这容貌不说百万里挑不出一个,起码是万里挑一的吧? 也不对呀!侯爷凶名在外,谁敢对侯爷起那样的龌龊心思? 褚音见他眼珠子乱转,立刻呵斥道:“休得胡言!” 容木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想了。 褚音道:“先不要声张,我们暗中观察两日,看看有没有人再来。 “之前一无所获,说不准还会再有举动。 “或者,我们可以施展诱敌之计……” 容木来了精神,双眸炯炯看向褚音。 褚音挑了挑眉,“打一口大箱子把阿木装进去,就说里头藏了大秘密,若是有人来窃取,正好由他抓个正着!” 容金这个老实人信以为真,还在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容木苦着脸道:“侯爷,属下错了,属下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褚音轻笑一声,“你们俩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办。” 用罢早饭,大军开拔。 等天黑停下来休整的时候,褚音带着人巡视全营,待回到帅帐,已经快要三更天了,她进去不多时,故意扬声问:“阿金,昨日让你收起来的那个荷包你放在哪里了?” 容金配合地道:“可是绣竹叶的那个?是您亲自收起来的,怎么了?” 褚音露出焦急之色,“没什么,我再找找吧。若是你找到了,也不必交给我,直接烧了便是,千万不要打开!” 容金领命。 之后褚音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帮容安校对文稿,然后去睡。 一连两日都无事发生。 容金不放心把监视帅帐的事交给旁人,就是他和容木、容水、容火轮替着来。 到了第三日,大军扎营之时,褚音带着人出去巡视,负责搭建帅帐的人出现失误把一口箱子跌落下来,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这口箱子装的就都是容安的配饰,诸如玉佩、荷包、衣带钩、发冠、发带之类的。 几个亲兵忙围了上来,叫道:“怎的这样不小心!”七手八脚开始捡东西。 好在地上都是积雪,也并未弄脏。 一番检查才发现,那口小箱子锁扣松动了,搬运过程中彻底脱落,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容金,他过来问了几句,得到回报之后,也只是叮嘱他们更加小心些,便没别的话了。 不多时帅帐搭建完成,容金又盯着人把东西都摆放进去,安排了人值守。 第六三九章 偷东西 等褚音回来,得到容金的暗示,便知道计策已成,只等结果了。 为了这个结果她还特意晚睡了半个时辰。 将近四更天的时候,外头热闹起来,不多时,容木揪了个鬼哭狼嚎的人进来,一把掼在地上。 此人已经肿成了个发面馒头,几乎看不出原来面貌。 因为连续嘶吼,嗓子都哑了,依稀可以分辨出他在喊:“杀了我吧!我不活啦!” 容金冷笑道:“可惜,你的生死已经不由你了!” 那人想要爬起来磕头都做不到,因为他全身的关节都已僵硬了。 容木道:“此人乃是亲兵营丁字部的石三,是个从军十年的老兵了。去年才选入亲兵营,因为资历浅,还没有资格近身护卫侯爷。” 褚音微微颔首,她知道容安身边的亲兵一共有五千人,其中一千由他亲自带领,乃是甲子队,其余乙丙丁三队各由一名千夫长率领。 受五大近卫节制。 五大近卫还会不定时从乙字队挑选百人进行特殊训练,所缺的人手由后面的丙队和丁队递补。 这不在暗卫之列,暗卫一般是容克那边从小培养的,待到十多岁的时候才交给容安自己训练。 能进入亲兵营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不管是出身还是人际关系都经过数番调查,按理说不该出现问题才对。 容木心中十分不解。 褚音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交给容金,“里头的药丸给他服下一颗。” 石三吃了药,大概过了一刻钟便不再叫唤,身上的浮肿也慢慢退去。 褚音静静说道:“现在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 石三现在眼泪鼻涕糊了满面,模样狼狈至极,他察觉自己能动了,赶忙翻身跪下,“大帅恕罪!大帅恕罪!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容金踢了他一脚,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石三重重磕了个头,“小人……小人只是奉命来偷东西,至于偷了东西要如何,并不知晓……” 容木也给他了一脚,不说实话,是不是想受刑?! 石三往前扑跌,鼻子嘴巴磕在地上,立刻皮破血流,他却擦都不敢擦,只不住磕头,“大帅,小人字字属实!” 他原本很以自己是冠军侯的亲兵为荣,走路都高高昂着头。 但是他发现丁字队几乎不能到大帅身边伺候。 之前打仗的时候还好说,总能跟着大军在前,可北齐很快求和,他这个新进入丁字队的人,几乎就没有出头之日。 而且,亲兵营的训练量还更高,但薪俸却与普通士卒一样。 他很快就觉得自己没有出头之日,不免私下里抱怨了几次。 忽然有一日,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短信,让他偷盗大帅的重要私密之物,必有重筹,随信附上的是几张明晃晃的金叶子。 财帛动人心,何况他只以为那是大帅的狂热倾慕者做出的见不得人的举动,想要拿了大帅的私密之物收藏。 他一开始乘人不备偷过容安一件中衣,结果事情办砸了,拿到手的金叶子就少了一片。 第六四零章 金叶子 人家要的根本不是贴身衣物,而是冠军侯的私密信件! 但进入帅帐简单,趁乱就能进去走一遭,但要从里面偷点东西出来可太难了! 石三的路走的异常艰难,他得表现得忠心耿耿,而且热心助人。 原本拆装帅帐,运送大帅私人物品的活计轮不到他,但他每次都过来帮忙,次数多了,也便和这边专管的人混熟了。 混熟之后时常来帅帐转一转也就没那么打眼。 于是就摸清了在帅帐外轮值的亲兵乙字队的换班规律,趁着这个间隙溜进帅帐。 他第一次并没有急着动手。 因为帅帐中的箱子摆放都是十分有规律的,他只把各个箱子的位置、存放的东西都摸清了,然后便退出。 如是几次,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才开始动手偷东西。 他先选了容安的家书,从三年前的到不久前的,抽了几封回去交差。 这一次他没被扣金叶子,反而得到了三片金叶子的奖励,让他再接再厉。 等他又偷了几封信回来,不光又得到了金叶子奖励,之前偷的信也送了回来,让他再还回去。 而且吩咐他不必再偷家书,可以再看看冠军侯与别人的通信。 于是他又偷到了曹纲给容安的信。 是一封绝交信。 之前的信在容安知道容瞻的计策之后,便全都处理掉了,唯独留了这一封,而且还特意在上面加了批注(骂人的话)。 石三因为这封信得了五片金叶子。 这样的发财路子不走下去他不是就等于丢钱了? 于是他更加积极从帅帐中偷东西。 但他并未丧失警惕心,每一次都特别小心,而且绝对不多拿。 某一次拿了几页日志。 其实日志都很乏善可陈,几乎就是流水账,什么时辰起床,之后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处理了什么事,明日的安排是什么等等。 偶尔还可以看到“需谨记”“莫忘记”之类的字眼。 要说真有什么机密,倒也不见得。 不过石三也发现,那些日志似乎少了两页,于整体没有什么违和感,所以他也没同别人说。 神秘人对日志十分感兴趣,便让他每次都抽几页出来。 窃取日志的报酬是每次五张金叶子。 这段时间下来,他积攒的金叶子已经有将近一百片了! 褚音一阵后怕,幸亏自己和容安见机早,处理了来往的信件和其他可能暴露他们秘密的物件,不然后果可真难预料! 容木朝石三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为了钱财就能出卖侯爷! 别忘了,他这条狗命还是侯爷从战场上抢回来的! 石三当初也曾勇敢过的,他曾以为跟在冠军侯身后杀敌会很容易,拣功劳是举手之劳。 所以上了战场止后便是横冲直撞。 好险差点被斜刺里挥出来的一把大刀砍掉脑袋,是在近旁的容安手疾眼快,用方天画戟磕飞了那把刀,将石三护在了身后。 石三吓坏了,立刻呆若木鸡,又差一点被流矢钉在原地,还是容安救了他。 但容安上了战场又不可能一直在一个地方,当他迎战敌将的时候,石三就被敌人撂倒在地,差一点就丢了小命。 第六四一章 有疏漏 幸而敌方主将很快就丧命在容安的方天画戟之下,对方退兵的锣声成了石三的救星,他才捡回一条小命。 但被吓破了胆,回营之后大病了一场,整整烧了三天,差一点就把人给烧没了。 待病愈之后,他便努力进入了亲兵营。 别人只道他感念大帅救命之恩,想要离大帅近一些。 殊不知,石三知道凭借自己根本不可能进入真正靠近大帅的亲兵,只能在丁字队里混日子,基本上就在帅帐外围做警戒,跟着出战的机会都很少。 但亲兵在整个军营之中的地位是不同的,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极受尊敬。 因为没有点真才实学,是根本就不去亲兵营的,哪怕是最末的丁字队。 进入丁字队他可以享受优待,却又不必再去搏命。 容金皱眉问:“他是怎么进丁字队的?” 容木挠了挠后脑勺,亲兵营招新是他负责的,但他印象里好像没有这个石三啊? 石三自己招认:“小人……小人那日使了点手段,原本我的几个对手都被我下了点泻药……” 容金用力瞪了容木几眼,你是怎么办差的?! 容木委屈,那日……那日那几个小子虽然状态看着有点不对,可我再三问过了,他们都说自己没问题的呀! 褚音微微皱眉:“阿木,当时是你负责的?” 容木忙低头:“是。” “既然是你失职,”褚音淡淡地道,“你自去领罚。” 她不信亲兵选拔只有当场比武一项,容木既然负责考核,出现疏漏,理应他来担责。 “是!”容木响亮回答,是他的错,他认!往后他若再犯同样错误,就把容木两个字倒过来写! 石三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容金问:“你们彼此之间是如何联络的?你便没想过要找到那神秘人?” 石三哭丧着脸道:“每次都是他把纸条和金叶子放在我枕头底下,我倒是曾经试着找过他。 “但一有什么举动,他就会扣我的金叶子,我也就不敢了……” 容金抬头看向褚音,“侯爷,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褚音觉得头疼,抓到石三,无疑是打草惊蛇了,之后想要把那神秘人揪出来可就难了。 她摆了摆手,“你再把他带下去审一审,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再去他的住处搜搜。 “我再把帅帐内检查一番。” 别的损失并没有,因为存放军中机密文书的箱子都是加密加固的,石三根本无法打开。 但既然有人对帅帐动手,还是偷取信件,是不是对他们的秘密有了察觉? 便是没有,也该提起警惕,早作打算。 仔细想想,她和容安之间的关联解释起来也很容易,从景阳长公主这里入手就可以了。 知道他们建立联系早于自己和景阳长公主相识的也只有五大近卫。 而这五大近卫却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容安的身份先后被容瞻和景阳长公主夫妇、黄卿玉识破,自己扮演他一定也不是毫无破绽的,比如说会医术这件事就不太好解释。 但至今都没人到他们跟前说,是有所顾虑,还是憋着大招? 第六四二章 有曲折 尽管日常处事都是尽可能模仿容安,笔迹也能完美模仿。 但她起初并未继承他的武力,而且做惯了女儿家,乍然扮演男子,便是处处谨慎,也不免有所疏漏。 相信,察觉不对的人定然是从这些细微的变化开始怀疑的。 尤其是自己在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出去练功,马术时至今日仍旧马马虎虎,做做样子还行。 即便如今拥有了部分容安的力气,可他的武功自己仍旧是不会的。想要舞动方天画戟更是绝无可能。 她脑中灵光一闪,会不会是有人从自己不会武功这方面窥视的? 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她想了半天,头都有点痛了,还是没想到解决办法,只好把这个难题写下来放在贴身的荷包里。 却没料到自己这一次只在容安这里留了四天便又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而容安做褚音的这四天忙得可谓不可开交。 他重新部署了监控当阳长公主的人手,侧重点也有所更改,并且还给曹纲递了信。 曹纲在京城经营多年,门路比自己要广得多。 果不其然,只一天的时间,曹纲那边就有消息反馈回来:当阳长公主的长子当年并不是夭折,而是被人偷走了。 说来这中间还有些曲折。 当阳长公主的驸马名席魏,虽然并不是勋贵出身,但家境也不差,祖父做过刑部尚书,父亲还做过一任知府,他本人也颇有才干。 当初陈太后把当阳长公主下嫁给席魏,便是为了争取席家在地方上的影响力。 席父任职的地方有一座金矿。 但席父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并不愿受任何人拉拢,后来不幸死在了山洪之中。 至于其中有没有人为因素,时间过去太久,已经很难查证。 席魏尚主之前,席母曾动过心思把妹妹家的小外甥女孟庆娘讨过来做儿媳妇。 但也只是姊妹间提过一嘴,并未有过承诺。 及至太后赐婚,此事也便无人再提了。 可那位孟庆娘出阁后不久便死了丈夫,自己也没有生育儿女,被婆家厌弃,撵回了娘家。 彼时娘家日子也不甚如意,她母亲便说当初若是应了姐姐把她嫁给席魏,只怕如今还在过好日子。 席魏做了驸马固然不能在朝中任职,但他经营是一把好手,当阳长公主把自己的私产都交给他打理,可谓“风生水起”。 有这样的好本事,哪怕家底薄也不怕,多积累几年,总能发迹的。 孟庆娘便动了心思,怂恿着母亲来依附姨母。 席母那时依附儿子生活,一同住在当阳长公主府。 当阳长公主出于对婆母的敬爱,便同意了,专门在府中划出一个不错的院子供母女俩居住。 孟庆娘对待当阳长公主十分恭敬,晨昏定省风雨无阻,还会侍奉更衣、布菜等琐事。 当阳长公主反而过意不去,对她也十分亲厚。 那时候当阳长公主刚刚第二次有孕。 孟庆娘时常带着大公子席恩玩耍,想要动点手脚轻而易举。 第六四三章 多不幸 为了洗清嫌疑,孟庆娘专门调走了席恩的乳母,雇凶杀人弃尸,做出乳母私逃的假象。 并把沾有毒汁的碗藏在了乳母床底。 但席恩天生体质特殊,恰好对她找到的这种毒有一定的抗性,当时只是陷入深度昏迷,并未死去。 可表面看来便和死了没什么分别。 当阳长公主闻讯赶来,见长子面色青紫,七窍流血,一点声息也无,心都要碎了,当场便晕了过去。 按说当阳长公主身为皇室公主,身家又不菲,吃穿用度自然都是顶顶好的,身体调养的也不错,该不至于滑胎。 但孟庆娘仗着身份的便利,经常在当阳长公主的吃食之中下一些寒凉之物,她下手也巧妙,比如一盘点心,只有其中一块是有问题的,其余的都没有问题。 在当阳长公主吃之前,她一定先抢着试吃。 凡是入口的东西皆是如此。 当阳长公主还如何对她设防? 如此一日日累积起来,便是没有经历这一场变故,当阳长公主这一胎也是保不住的。 更不要说,孟庆娘还借着亲自熬药的机会在汤药里添加了伤身的药物,只是当阳长公主流血不止,伤身严重,虽然被抢救回来,到底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 孟庆娘算盘打得好,如今当阳长公主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她以后就可以找机会跟当阳长公主提出原意帮忙跟“借腹生子”。 往后再寻机会把当阳长公主不动声色除掉,如此自己便是没有名分,作为长公主府小主子的生母,也照样能有一世荣华富贵。 大公子横死,当阳长公主小产,府里乱成一团,席魏既伤心难过,又要主持大局,心力交瘁。 孟庆娘这个时候并没有往前凑,而是抓紧时间去处理可能会留下的痕迹。 却不料席恩的尸体不翼而飞! 席魏安顿好府里,连夜去寻儿子的尸体,因为精神恍惚,从马上掉落下去,不幸被马踩踏而死,甚至都没能留下一句遗言。 当阳长公主接连受到致命打击,几乎再次血崩。 多亏席魏出事之前给她找到了许多救命药材,太医才能将她救回来。 席母本来年迈体弱,连番刺激之下,也撒手人寰。 做了亏心事的孟庆娘被吓了个半死,她甚至不敢再在当阳长公主府逗留,总觉得府里鬼影幢幢。 可突兀离开又怕当阳长公主起疑。 于是等当阳长公主身体渐渐有了起色的时候,孟庆娘借口母亲思乡成疾,想要回去看看,辞别当阳长公主。 当阳长公主还以为她是觉得亲人都不在了,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何况自己早已心如死灰,也没心情去管亲戚,便让人送了她一笔盘缠,打发她走了。 孟庆娘一走便杳无消息,她并不敢回乡,因为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当阳长公主缓过劲来说不定就要追查。 万一被抓到,怕不是要被活剐了! 因此便带着老娘胡乱寻了个地方隐姓埋名。 横竖,当阳长公主的赠银不少,她这两年在长公主府也没少搂钱,足够母女俩宽宽裕裕过一辈子。 第六四四章 母子逢 一转眼就是二十五年过去。 席恩已经从一个五岁的幼童长至而立之年。 他的面貌与席魏有六七分相似,五官轮廓却十分肖似当阳长公主。 所以在街头匆匆一瞥,当阳长公主便记在了心里。 回府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若是自己的长子还活着的话,也是这般年纪,于是派人出去寻找。 一连数日毫无所获,直至一次偶然的机会,当阳长公主去大相国寺礼佛,遇到了游览佛寺的席恩。 经过一番波折,当阳长公主终于凭借长子右耳后的一道疤痕,与他在大相国寺的厢房相认。 据席恩说,他当初醒来之后便已经在师父那里了,得知师父是从一个怪人手中将自己救下的。 那怪人修习邪法,以童尸为炉鼎。 席恩身上的毒也是他师父给解的。 幼年的事大部分已经模糊了,但被下毒这件事因为有师父帮忙记着,所以牢记不忘:当初是孟庆娘背着人给他吃了一口甜汤,他便丧失了意识。 除此之外,他只依稀记得家里很大,有很多人,父母感情很好。 他师父也只能判断出他是京城口音,别的线索便找不到了。 所以等他长大之后便来京城寻亲。 这是大概一年前的事,不过席恩与当阳长公主相认之后,就与她约定,此事要严格保密。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 至于席恩的来处,曹纲还在查。 他也把席恩自述的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了容安,让他也派人去查一查,说不定两人的调查结果谁更快。 容安只觉得十分怪异。 母子相认是好事,为什么要秘而不宣? 莫非席恩的身份有可疑? 这也不无可能,说不定有心人找到了孟庆娘,从她口中得知了当年真相,想要利用当阳长公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大事,所以才捏造了这么个人出来。 至于,这见不得光的大事是什么…… 其实也很好猜。 当阳长公主皇室公主身份能利用来做什么? 无非权力。 能够想到争夺至高无上的权力,应该也是皇室中人,至少曾经是。 皇帝舅舅当初即位,因他是皇室斗争的胜利者。 失败者会甘于失败? 想到这个,他决定和父母见一面,在这些事上,自己的敏锐度比不上他们。 所以就在黄卿玉过去探望景阳长公主的时候,他也跟了去。 当他把自己的怀疑与父母说了之后,容克夫妇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很快景阳长公主冷笑一声道:“管他的呢!爱怎么闹怎么闹去!管得多了,还以为我们有什么坏心思呢!” 容克不赞同地道:“不要说气话!” 容安也道:“母亲,上头这些人怎么斗个你死我活,其实与咱们真的不相干。 “但是,他们争斗,波及到的是普通百姓啊! “百姓们的日子,其实过得并不算好。 “从前我只关注军中,赶路就是赶路,别的的一概不管,但这一次有了阿音在,我才留意到,原来咱们大周还远远称不上富庶。” 第六四五章 发牢骚 有太多百姓仍然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了! 容克忙道:“你母亲并不是不想管,她只是发发牢骚。” 容安暗暗撇嘴,我来是与你们商量事情,可不是看你们如何恩爱的! 景阳长公主哼了一声,没说话。... 第六四六章 不舒服 “佛祖要是这么灵光,”林夫人撇嘴道,“大家也不必拼死拼活了,干脆找个庙成日磕头诵经得了!” 曹纲忍不住笑道:“您这话可别叫外祖母听见,不然少不了一顿骂。” 林夫人嘿嘿笑,“我又不傻!” 曹纲故意说道:“当阳长公主这些年不容易,从前一直闭门不出,怎的突然就喜欢何人来往了?” “唉,”林夫人叹道,“她也是个可怜人……说起这事来我还有点印象,大概是一年以前吧,当阳长公主就开始出门了。 “说是梦到了席驸马和席大公子…… “唉,也就是求个心理慰藉吧! “她频繁出入佛寺,自然便与各府的老太太们时常见面。 “这碰上了总要打个招呼吧,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 “她的事大家都知道,心里也都很同情,所以遇到做佛事做善事什么的也愿意拉上她一起。 “当阳长公主是个很记情的人,别人请了她,她自然也要回请,还特意请了佛像和观音像相赠。 “听说最绝的是一幅观音绣像,头发都是用的她自己的头发,她自己在供着。” 曹纲听着觉得瘆得慌,不由摸了摸手臂。 林夫人叹道:“唉,这简直就有点走火入魔了。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咱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你外祖母信了这么多年的佛,倒也没做出过什么过火的事。 “你外祖父都劝不动的人,我又能如何?” 曹纲好奇地问:“外祖母也收到了当阳长公主送的佛像?” “嗯,”林夫人比划了一下,“大概有半尺高,是白玉雕成的,玉质通透,十分难得。 “与之相配的还有一个汉白玉的香炉,雕成了莲花形状,倒是十分精致。 “你外祖母原来供的观音像是贴金的,与玉像一比,就显得俗气了,所以她把原来那个送了程嬷嬷。” 曹纲微微颔首,“初二过去,倒不曾注意。” “在你外祖母内室供着呢,你哪能看到!”林夫人笑道。 即便是外祖孙,到底男女有别,林老夫人只是在中堂坐着受了小辈的礼,女孩子们还能留下来喝茶吃点心,男孩子们磕了头就都退下了。 曹纲笑道:“那我哪日过去一定要好好瞧瞧。” “要去就这两日去吧,”林夫人叹了口气,“你外祖母这两日不知怎的浑身不舒服,正好你去哄她高兴高兴,说不定就好了。” 曹纲心头一紧,忙问:“没请大夫?怎么说的?” “请了,”林夫人又摇摇头,“说是这两日过年吃得油腻了,有点积食。 “老人家嘛,上了年纪就喜欢胡思多想的,你去哄她开开心也好。” 曹纲从母亲这里出来,立刻就去了外祖家。 林家以武传家,难得出曹纲这样一个极会读书又极聪明的,所以上上下下都很喜欢他。 在一路问好声中,他畅通无阻来到了外祖母的院子。 院里静悄悄的,负责洒扫的丫鬟都蹑手蹑脚。 他走到台阶下就听到了里头的叹气声。 有老嬷嬷劝道:“您把药吃了,很快就好了……” 第六四七章 外祖母 林老夫人哼哼唧唧地道:“你也和他们一样糊弄我!我知道,我就要不行了……” 曹纲冲门边的丫鬟点点头,那丫鬟忙高声道:“老太太,四姑太太家的二表少爷来了。” 林老夫人立刻打起精神道:“快快快,快进来!我的乖孙!” 曹纲迈步进去,堆起满面笑容:“外祖母,我又来讨人嫌啦!” 说着进了内室,冲着躺在床上的老夫人行礼。 林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坐起来,摆手叫他起来:“地上多凉!快坐快坐!秋云快去倒热茶来!再热热地烧两个手炉!” 曹纲忙道:“您别忙了,我不冷,不信您摸。” 说着把自己的手塞进老太太手里。 这一接触便发现老太太的手冰凉冰凉的,不由微微蹙眉。 摸了摸老太太的被褥,都是新的,厚的,用料讲究的。 这屋子里不光烧了地龙,床边还有一个熏笼,就自己这体质,脱了大衣裳还觉得有点冒汗。 再看老太太的气色,面容憔悴中透出几分青灰,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不由问一旁的徐嬷嬷:“外祖母这样几日了?” “有七八日了吧,”徐嬷嬷叹了口气,“老夫人晚上总是失眠,可不就气色难看了? “大夫说是积食,可是消食的药吃了不少,效果却不大。” 曹纲虽然不会医术,但医书也看了几本,不由问道:“您腹中可难受?” 林老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有些硬邦邦的。倒是不疼,就是人懒懒的,有时候还会犯恶心。” 她自嘲地道:“要不是我都这个岁数了,简直都怀疑是有了身孕!” 曹纲忙道:“您可别胡思乱想了,本来就睡不好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不是更睡不着了? “这样吧,要我说,宫里的太医也不见得就医术无敌了,要不然宫里那位怎么这么久了都不见起色?”他是说太后。 林老夫人忙斥道:“你小子!少要口无遮拦!” 曹纲嘻嘻笑道:“我也没提名道姓啊!您老放心,孙儿有分寸的。 “我在外头帮您找找名医吧,您老不常说什么‘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能人异士都在民间呢!” “难为你一片孝心,”林老夫人少气无力摆摆手,“别费那个功夫啦!我瞧我是寿数将尽了。 “不过我这一把年纪了,就算是死了,也是喜丧……” 曹纲皱眉道:“您老人家别说丧气话!” 说着亲自扶老太太躺下,“您睡会儿吧。” 老夫人指了指身边的徐嬷嬷,“给我念一段经文,不听听经文,我还真睡不着。” 曹纲没走,见徐嬷嬷熟练地走到碧纱橱那边,对着白玉观音拜了拜,捧了香炉过来,摆在一张圆面高几上,然后拿过一本经书,翻开念诵起来。 曹纲盯着香炉看了半晌。 汉白玉雕刻的香炉果真是莲花形状,底下的托是荷叶,还镶嵌了充作露珠的珍珠。 荷花中间的小莲蓬是可以打开的,香就插在莲蓬眼儿上,香灰满了可以倒出来。 第六四八章 确中毒 曹纲从林府出来,直接去了黄宅。 黄征不在家,他便求见黄太太。 黄太太还有点纳闷。 曹纲倒也不隐瞒,行礼之后开门见山说道:“师母,弟子有事相求。” 黄太太见他一脸郑重,忙道:“要不要使人去请你师父回来?” “不必,”曹纲道,“弟子是想求褚小姐去给家外祖母看看病。 “弟子刚刚从外祖家出来,总疑心外祖母是中毒了。” 黄太太微微皱眉,“这……恐怕不太方便……但人命关天……你且等等,我去和阿音说一声。” 褚音闻言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且庆幸自己此时回来了,当即答应下来,“只是我不能这样去。 “您让曹二公子去慈济堂药铺等我,我做一做伪装立刻便去。” 黄太太匆匆出去告知曹纲,曹纲再三道谢,依言去了慈济堂。 黄卿玉本来就在褚音房里,看着褚音吩咐丫鬟们做事,自己也有些担心。 褚音道:“今日是去看病,就不带你去了,你……别多想。” “姐姐,”黄卿玉红了脸,“我晓得轻重的。我也没想跟去,我只是担心你这样出去会不会有事。” “放心,”褚音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带着白芷和忍冬一起出门。 先辗转去了那间密宅,在这里做了伪装,然后又换了几次装束才来到慈济堂。 曹纲坐立难安,忽听药铺伙计说:“尹大夫来了!” 帘栊挑起,一个中等身材的短须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学徒。 曹纲眨眨眼,忙上前寒暄:“您是尹大夫?” 黄太太告诉他褚音会化名“尹大夫”,跟他去林府,他却无法将面前这略有些富态的中年男子同正当妙龄身材苗条的褚小姐联系在一起。 褚音冲他微微一笑,略一拱手:“曹二公子,走吧。” 曹纲晕晕乎乎在前面带路。 褚音给林老夫人诊了脉,确定她就是中毒了,但当着林家人的面还是说:“老夫人只是有些脾胃失和,吃几服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然后把曹纲请到一旁,低声跟他道:“曹二公子没猜错,老夫人的确是中毒了。 “而且是慢性毒,只是如今我这身份不方便,不好去老夫人屋子里查看。 “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协助我晚上过来一趟?我来看看老夫人屋子里是不是被人放了不干净的东西。” 曹纲立刻满面严肃,“好,还请褚……尹大夫重点查一查外祖母房里的白玉观音和汉白玉香炉,我疑心是有人在这两件东西上动了手脚。” 褚音点头答应。 曹纲这才把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叫过来,跟他们说:“尹大夫查出外祖母身体的确有些不妥,需要好好调养一番,之前的药都停了吧。” 林老爷子眼睛微眯:“之前便听说京里来了一位尹神医,只是神出鬼没的,很不好见,可就是他?” 曹纲忙点头。 武宁侯道:“子纪,你确定?” 林二老爷也十分不放心。 曹纲忙道:“外祖父,两位舅舅,我怎敢拿外祖母的身体开玩笑? “这其中……总之现在不好说,但请相信,很快我便能找到外祖母生病的原因了!” 第六四九章 受害众 有曹纲帮忙,褚音当晚很顺利进入了林老夫人的房间。 彼时丫鬟婆子都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林老夫人本人虽然睡得不很安稳,却也睡着了。 褚音先检查了观音像和香炉,确定这两件东西本身并无不妥,但是从香灰中发现了问题,便把香灰包了一小撮。 紧跟着又发现老夫人屋子里的佛经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她把几本佛经都包了起来,继续检查,别处就没什么不妥了。 快速出来,与曹纲会合。 “曹二公子,”褚音神色凝重,“我仔细检查过了,致使老夫人中毒的是她礼佛用的香,暂时没找到在哪里,还有这佛经。 “两种东西都有微毒,但对身体的伤害不算大,可两者结合却是一种剧毒,而且与皇家特有的鸩毒中毒症状几乎一样。 “佛经我都拿出来了,香就要靠你去找了。 “但为免打草惊蛇,您还是尽快找到这几本经书给老夫人放回去。” 曹纲是聪明人,很多话都不必说透。 曹纲郑重点头,“尹神医只管放心!我派人送你出去,剩下的事自然有我来处理。” 褚音颔首:“今日白天给老夫人的就是一般的解毒药,效果虽有,却并不明显,如今拿到了毒药,我便可对症配药了,最迟明日一早您派人来取药…… “就来师叔府上吧,您以给恩师请安的名义来,到时候我叫人把药给您。” 曹纲忙答应,“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所报!” 褚音微微一笑:“我们不是外人,不必这般客套。” 说罢便在白芷忍冬的护送下离开林府。 走出一段路,白芷低声道:“小姐,有人跟着咱们。” 她们已经换了两条路,后面的尾巴却仍旧没有甩掉。 褚音沉吟道:“是敌是友?” “不好说,”白芷摇头,“稳妥起见,还是让人去干扰一下吧。” 褚音颔首,“你们是行家,你们来处理就是。” 忍冬从马车上下去,朝暗处打了个手势,立刻有暗卫去处理后面的“尾巴”。 马车又兜了两个圈子,白芷才放松下来,“没事了。” 回到密宅,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也不能回黄宅了,几个人就胡乱睡了一会儿,等天亮之后才辗转回去。 褚音匆匆换了衣服,到隔壁院子,根据毒药配好了相应的解药,才回到房中,黄卿玉就来了,十分担忧:“姐姐,你们昨晚都没回来,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没有,”褚音满面疲惫之色,“是有些小麻烦,但都处理妥当了。 “你来得正好,这里是给曹二公子的药,他今日会过来给师叔请安,你把这个给他,每次一粒,一日三次,饭后服用。 “我很困,需要补眠,就不和你多说了。” 黄卿玉忙问:“不要吃点东西?厨房里一直准备着呢。” “罢了,”褚音摆摆手,“醒了再说吧,这会儿也不饿。” 黄卿玉心疼坏了,眼看着她睡下,才转身离开。 除了自家外祖母,其余得到当阳长公主馈赠的几家,曹纲也关注了一下,发现那几位老封君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第六五零章 当年情 曹纲心思缜密,不能不多想。 忙把自己手中掌握的情况都做了一遍梳理。 之前容克给过他暗示,可能是之前竞争皇位失败的人卷土重来了。 他从这方面入手调查。 当年和文昌帝一同竞争皇位的一共有四位,是后来被封为秦王的二皇子周岳、齐王四皇子周峰、楚王的五皇子周岭、燕王的七皇子周峙。 文昌帝序齿第六,当时被封为魏王。 其中秦王和燕王是先皇后嫡出,皇后母族陆家乃是累世望族,家族影响力巨大。 因此秦王和燕王的胜算在诸王中较大。 秦王表面敦厚,实则工于心计;燕王豪爽义气,善于结交。 按理说,秦王居长,该当获得更多支持,但因为燕王交游广阔,声望颇高,所以陆氏族内对他们的支持五五分。 两兄弟一开始还能团结合作,一直到他们斗倒了齐王和楚王之后,便开始兄弟阋墙。 魏王周岩则自始至终都未曾进入他们的视线,因为周岩母妃早丧,母族式微,根本无人拥护。他本人也把全部精力用在了明哲保身上。 秦王和燕王互斗,他们的拥趸自然也分成了对立的阵营。 当时先帝病弱,先皇后早逝,陆氏一族只能让他们自己决出胜负。 一开始两兄弟还能念着亲情,彼此留情,到了后来,越发剑拔弩张。 秦王揭露燕王在民间蓄私兵,燕王便指责秦王铸私钱、贩私盐。 两者皆是重罪。 先帝再怎么弱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紧急调两位亲王进京陈情。 秦王便密谋发动宫变,一举上位。 哪知先一步赶回京城的燕王已经秘密部署,派刺客刺死先帝,嫁祸给秦王,想要将之一举诛杀。 彼时秦王虽然外出公干,但家眷却是全部留在京中的,都被燕王劫持到了皇宫。 秦王在宫中早有部署,想要将家眷劫走,不料功败垂成,两人在宫中大打出手,皇宫陷入火海。 彼时景阳长公主和容克等人都在辅佐时为魏王的文昌帝。 文昌帝固然存在感低,但在文武百官之中的声誉良好,当时景阳长公主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已经将秦王和燕王弑君杀父手足相残的真相传了出来,又有陈太后做内应。 所以文昌帝勤王之师得到了不少忠臣良将附庸,行事十分顺利。 待进入皇宫之后,成功平叛,文昌帝并未急着去抓捕秦王和燕王,而是亲自带人灭火、救人。 由此又得到了极大的赞誉。 等寻到秦王和燕王的时候,两人已经死于流矢之下,至于是因自相残杀,还是出自文昌帝手笔,便不可考了。 不过两人的家眷都于混乱中不知所踪。 文昌帝成年的兄弟们都已不在,剩下几个年幼的不堪大任,他又有勤王之功,还拿到了宫变中失落的玉玺,顺理成章登上大宝。 秦王燕王身负不赦之罪,被贬为庶人,但祸不及家人,其家眷除了被贬为庶民,不再追究。 齐王和楚王的世子降等袭爵。 而幼年皇子都提早获得了爵位,被分封为赵王、韩王、梁王,携其母妃入封地,无诏不得入京。 第六五一章 遭刺杀 赵、韩、梁三王一直老老实实在封地,可能是三位老太妃亲眼目睹了当年皇位之争的惨烈,在教导各自的儿子的时候便不求他们多么出挑。 所以三王是真的没有野心,对各自儿子的培养也都是往平庸那方面走,只求保住封地便可。 那么只能是那已经不在世的四王之后在闹事了。 齐王世子被封为齐敏郡王,楚王世子被封为楚新郡王,其余子嗣便是平民出身,只能分家产了。 这两家都一直住在京中,不能说有多落魄,但也并不风光就是了。 所以这两家也可以排除掉。 那便只剩了秦王和燕王的后代。 当年秦王世子已经十六岁,次子也十四岁,秦王妃还有身孕,另外还有两个庶子。 燕王当时也有两子,不过都不大,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相信这么多年,文昌帝也没放弃对这他们的追寻。 曹纲其实对谁做皇帝并没有太大感触,只要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就好。 但,秦王和燕王当年那样子,即便是做了皇帝也不可能对天下臣民慈悲,他们的子女若一心想要替父报仇,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毕竟当年的事,过错在秦王和燕王身上,与这些勋贵之家的老太太有何干系? 便是文昌帝对待他们也还算宽厚,毕竟秦王和燕王可是有弑君杀父的大罪在身的,没有全国通缉,便是最大的宽容。 但正常人的想法不能与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的想法相同。 可是这些人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要调查还真是不容易,只能从当阳长公主府入手。 所以曹纲干脆又把对当阳长公主府的监控又增强了几分。 林老夫人吃了两副药,病情就有所轻缓,再加上房中再没有能够令她身体衰败的东西了,人的精神也就恢复了几分。 她不住夸赞曹纲会办事,还特意让武宁侯亲自去慈济堂给“尹神医”送“妙手回春”的牌匾。 消息传开,其余各府也纷纷去慈济堂请尹神医过府看诊。 褚音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因此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一直住在慈济堂后面的小院里。 连日奔波,十分疲累。 但疲累还在其次,她这样频繁出手,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这日从淮山伯府回慈济堂的时候便遇到了刺杀。 所幸跟着她一同出诊的是换了男装打扮的白芷和忍冬,所以有惊无险避过了。 回到慈济堂,跟淮山伯府前来送她的大管事告别的时候,冷不防这个笑起来弥勒佛一样的胖子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直刺褚音胸口。 褚音如今的身手已经远非从前可比,想要与人打斗是不能的,但闪避一下还是十分利落。 何况还有白芷忍冬在侧。 胖管事很快就被拿下,但他提前服了毒,很快便七窍流血而死,事出突然,哪怕褚音在场,也没能把人救回来。 事情闹得很大,刚巧五城兵马司巡城经过此处,便把褚音也也请到了衙门里。 第六五二章 要钓鱼 但刑事案件不归五城兵马司管,还得移交京兆府。 所以褚音等人就要再去京兆府。 她如今的身份是医者,是平民,自然不会享受特殊待遇,连白芷和忍冬想要护卫在她身侧,都被人刻意隔开了。 褚音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随着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往前走。 走到半路,曹纲赶了来,与五城兵马司的一个指挥打了招呼,特意强调:“尹神医乃是家外祖母的救命恩人,外祖母听说尹神医今日受了惊吓,非要让我来走一趟。 “但尹神医原本就是受害者,这样冷的天,不如通融通融,让他与我共乘一车?” 那指挥使知道,虽说武宁侯家老太爷早已过世,武宁侯府大不如前,但也不是他这样的小人物招惹得起的。 更不要说武宁侯交游广阔,不光和户部的谢尚书是好友,还与朝中手握实权的好些官员过从甚密。 至于镇国公府,老公爷就不必说了,虽说世子爷一把年纪还没袭爵,可人家在兵部也是位实打实的侍郎! 曹二公子在自家和外家都是宝贝疙瘩,他的面子能不卖? 因此便笑着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尹神医自从来了京城,听说活人无数,只是等闲见不到一面。 “原本也该供着的,只是我们衙门里没几辆马车,今日还都派出去了,只能委屈尹神医步行。 “难为曹二公子仗义,那就麻烦您啦!” 曹纲过去亲自请着褚音上车,连白芷忍冬也从人群中出来跟了过去。 到了车上,曹纲才一脸严肃地道:“有人盯上神医了。” “我知道,”褚音淡淡笑道,“我同镇北侯他们商量过了,与其等着他们出手,不如我们先来钓鱼。” 曹纲一惊,褚小姐以身犯险的事容子固知不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便是长公主夫妇,怕也不乐意吧? 褚音看出他的担心,解释道:“原本他们都不同意,但谁都挡不住我自作主张啊!”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有点冒险,但权衡利弊,她觉得是值得的。 因为事情拖下去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变数。 他们做事有底线有原则,但有些人没有啊! 若是有原则也不会对那些老太太动手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老太太的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能威胁到谁? 更不要说,这些曾经经历过战火的老太太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无错处! 今日对老人家动手,明日是不是就要对孩童动手了? 不快刀斩乱麻如何能行? 她相信,如果是容安在这里,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世上之事,什么是绝对没有风险的? 便是她行医救人,也存在误诊的可能,也有药量用错的时候。 更不要说,景阳长公主夫妇知道拗不过她,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充足的人手。 忍冬白芷表面上被隔开了,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是她的随从。 而那些围在她左右的五城兵马司兵丁其实也是容克派来保护她的。 曹纲仍旧有些不放心。 第六五三章 有真人 褚音见他如此,忍不住说道:“曹二公子,你这个时候应该好好查一查看看是谁会对我动手。”而不是关心我的安危。 曹纲叹了口气:“放心吧,知道你这里出事,我立刻就做了安排。” 查刺客重要,她的安危同样重要。 不然以后有何面目去见容子固? 褚音微微一笑,“如此甚好。我以为对方既然能从当阳长公主入手,便不可能不收买其他人,别的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会当场戳穿我的女子身份。” 曹纲忍不住跌足:“这可怎么办?” 急切之间,他去哪里找一个和褚音易容后十分相似的人?这个人还得是个医道高手! 褚音却十分淡定,“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只是今日事发突然,人还在慈济堂。我现在没法抽身,还需要二公子帮忙。” 曹纲眼神一亮十分佩服:“褚小姐大智慧!” 褚音忙摇头:“这事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其实是家父。 “早些年我易容改装出来行医的时候,家父就说以防万一,我这个假身份应该有真人在。 “所以我便一直照着我师门中的一位师兄的样貌来易容。 “前段时间他事不能来京城,也是前几日才到的。 “几位老夫人的脉案他都看过,对她们的情况了若指掌。” 曹纲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如此甚好,我叫人在前面制造一点小混乱,到时候你们互换身份。” 褚音点点头,拿出一枚乌木雕刻的牌子,“这个便是信物。” 曹纲做事十分稳妥,果真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街上出现混乱,镇国公府的护卫将马车团团围住,遮挡了外界的视线,一个男子顺利钻入马车。 褚音已经把先前的伪装卸下,换了一个样貌普通的年轻男子模样。 跟师兄简单寒暄过后,检查了他身上的配饰,确定没有疏漏,简单把之前发生的事讲了,然后才给他和曹纲做介绍:“这是家师兄尹周尹子全。” 两人彼此见过,客气几句,便到了地方。 褚音没再多说什么,同门师兄妹,说得多了,反而显得生分。 尹周冲着二人拱拱手,在白芷忍冬的护卫下离开了马车。 曹纲轻声道:“咱们在这里略等等,若是立刻回去反而显得不好。” 褚音表示赞同。 京兆尹如今换了一位姓冯名天枢的官员,四十上下年纪,总是板着一张脸。 听说原本一直在吏部任职,断案还算公正。 五城兵马司的小指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冯天枢又跟尹周了解具体情况。 尹周叹了口气:“草民给淮山伯府的老太爷和老夫人看完病回来,却不知如何会被人刺杀,也不知如何得罪了淮山伯府的管事……” 因为淮山伯感念神医对父母的救命之恩,亲自赶了来,身边跟着府里的大管家。 他们先辨认了死尸,确定那的确是府里的二管事,便不住给尹周道歉。 尹周摆摆手:“伯爷不必如此,此人包藏祸心,说不定已经做了很多有害伯府的事……” 第六五四章 被盯上 淮山伯忙道:“放心放心,回去之后我们一定会严查此事。” 然后又主动跟冯天枢说明事由。 冯天枢颔首,“既然你们双方都没有有异议,此案便可了结……” 话音未落,忽听有人高声道:“且慢!” 淮山伯听着耳熟,转脸看过去,赶忙躬身行礼:“岳父。” 来的是靖远侯府老太爷。老爷子早已把爵位让儿子承袭,自己如今在府中荣养。 他已经七十九岁高龄,与老镇国公并称老寿星。 他还一直嘲笑老镇国公一把年纪仍舍不得放下爵位,导致曹随一大把年纪仍旧是个“世子”。 与老镇国公一见面就吵架,但其实私交还过得去。 曹纲微微皱眉,与褚音道:“怎么会是他?” 怕褚音不认识,还专门做了介绍,“史老太爷一向自我标榜眼里不揉沙子,路见不平一定要说出来。 “除了脾气臭,人品还不算差。” 褚音不做评判,只静静看着。 史老太爷虽然身上没了爵位,但地位仍旧是尊崇的,冯天枢也起身与之见礼。 史老太爷摆摆手,“罢了罢了,冯大老爷好好坐着审案吧! “我这糟老头子也不是有意来讨人嫌,只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觉得不吐不快。 “我知道近些日子有几位老嫂子老哥哥遭了殃,都病了。 “这病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 一边说着他一边冷冷看着尹周。 尹周手中捋着短须,神态自若。 史老太爷冷笑道:“我看不惯有人作妖,所以特来揭穿!” 冯天枢不敢怠慢,忙问:“老太爷,您请讲。”为了表示尊重,他还特意让人搬了椅子来给史老太爷和淮山伯坐。 史老太爷斜睨着尹周,声音冰冷:“我怀疑,有人假冒神医之名,行害人之事!” 尹周挑挑眉,“老爷子,您说话也要讲证据。 “草民虽一介布衣,但既然是神农信徒,自然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又怎么会害人?” “还说不是害人?”史老太爷冷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太医院来人给诊治。 “这固然是皇上恩典,也是我们昔日血汗功劳的见证。 “这一次那老几位生病,太医院的院正都出动了好几次,所有太医会诊都没看出个所以然。 “你这不知道哪个草窠里蹦出来的就能给看好了?” 尹周轻笑一声,并不辩驳。 “此其一,”史老太爷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此人能一针见血指出是什么东西出了问题。 “试问,不是知情人,又怎会那般精准?” 不等别人说话,他又快速说道:“此其二!其三,我老头子认定此人心怀叵测,还因为他身份不明! “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而是个女人假扮的!” 曹纲惊出了一身冷汗,有了这番言辞,势必要自证清白,最好的自证清白办法是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褚音,若不是褚小姐早有准备,怕不是要身败名裂? 那容子固还不发疯? 褚音抿紧了唇,拳头也攥紧了,原来她被人盯上了! 第六五五章 相逼迫 尹周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也是充满庆幸,幸亏自己来了,不然小师妹不是要糟? 冯天枢皱眉道:“老太爷,您可不能在查无实据的情况下说这样的话!” 他也听说过尹神医之名,知道此人来京城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了,一直在慈济堂,只是并不是每日坐堂。 偶尔治病也只接疑难杂症,一旦出手,便没有不痊愈的,也因此名声着实不错。 尹周吩咐白芷从药箱里拿东西出来,“冯大人,这是草民的履历,以及路引、户帖……但凡能证明草民身份的东西都在此处了。” 说着双手奉上。 冯天枢命人拿过来,自己一张张翻看,不由肃然起敬,“原来尹神医便是三年前在天全县鼠疫中活人无数的那位‘活菩萨,失敬失敬!” 三年前冯天枢还在外任,天全县正在他管理范围内。 当世之中,发生鼠疫,定然十室九空。别说民间,就是太医院里也对此束手无策。 因此天全县上报说是出现鼠疫的时候,他已经做好准备把鼠疫泛滥的村子全村烧毁的打算。 这也算是断腕求生。 是尹周明知此处发生了鼠疫,原本路过的人,非要自愿进入疫区。 感染鼠疫的村子已经成为一座孤岛,孤岛之中的所有人都默认自己已经是死人了。 却不想还会有人主动迈入孤岛。 经过一个月的奋战,等尹周离开的时候,村子里的鼠疫已经消失了,除了最初病症最严重的那几个,再无死亡。 不光如此,尹周还留下了灭鼠的方子,以及针对鼠疫的诊治办法。 冯天枢感恩非常,全村几百条人命啊! 尹周忙道:“医者父母心,这是我们分内之事。” 史老太爷冷笑道:“冯大人!你可莫要张冠李戴了!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若我没猜错,你也没见过那位尹神医吧?焉知眼前这个不是假冒的? “我得到可靠消息,他的确是个女人!若是不信,可以当堂验过!” “这位老爷子!”尹周不由怒目,“草民与您素无瓜葛,您何苦这样侮辱? “您这样的贵胄无人敢冒犯,难道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就没有尊严了?” 听堂的百姓议论纷纷,其中还有好几个是受过“尹神医”恩惠的,忍不住出言相帮。 史老太爷冷冷扫视一周:“真是一群蠢蛋!你们确认这人不是借你们收买人心? “他若不心虚,为何不干脆利落答应验看?” 冯天枢皱皱眉,这位老太爷分明是胡搅蛮缠嘛!但,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他看向尹周:“尹神医……” 尹周苦笑道:“原来如此!草民明白了!这就是天子脚下,只要被权贵质疑,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等草民也要甘受羞辱! “难道我们医者治病救人也有错? “但凡我们诊病就是在收买人心? “我们一无钱二无权,要人心作甚!” “是啊是啊!”听堂的百姓忍不住附和。 第六五六章 有证据 冯天枢也有点为难,“老太爷,您若没有实证,下官真的不好当场验身。” “谁说我没有实证?”史老太爷得意洋洋地冲自己的随从一抬下巴。 那随从快步上前,扬起手中一块布料,“这便是从这位尹神医的住处搜来的!” 布料抖开,是一件大红肚兜!上面还绣着并蒂花开。 大堂内外登时一片哗然。 曹纲脸上有点烦发热,不敢去看褚音。 褚音脸色绷紧,“这不是我的东西。”别说她没有这样鲜艳颜色的东西,便是有,贴身之物也不至于随手乱放。 在慈济堂后面的宅子里住着,换洗衣物也都是送回黄宅的。除了几件简单的男装,那宅子里就没有她任何私人物品! 曹纲略略松了口气。 尹周先是一愣,紧跟着别开目光,他相信以小师妹的行事断不会留下这样的把柄。 何况即便是有把柄也不应该只有这么一件东西。 因此淡淡说道:“你又如何证明这是我的东西?” 史老太爷得意地笑了笑,“来!” 很快堂下又走上一个中年妇人,跪在大堂上说道:“大老爷,民妇原本是如意绣坊的绣娘,年轻的时候还进宫供奉过。” 史老太爷命人把这妇人的履历上呈给冯天枢,冯天枢皱眉看完,“老太爷,您这是想证明什么?” “她能证明这件小衣和这个假神医身上的衣裳,出自同一人之手!” 尹周忍不住笑道:“老爷子,您该不会认为草民一个大男人会针线活儿吧? “不瞒您说,草民身上里里外外这些,都是从成衣铺子里买的。 “成衣铺子里的衣裳,物品,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可能性非常大吧? “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冯天枢颔首:“老爷子,的确如此。” 那妇人却道:“大老爷,内里穿的衣裳和外面穿的衣裳不一样,若是绣娘做的,用的针法也该不一样,除非自用的,才会用同样的针法。 “民妇看得出来,这件小衣和这位尹神医身上的衣裳用的针法一样。 “不光针法一样,最后打结的方式也是相同的。” 尹周忍不住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有这样的巧合? 他这衣裳的确是褚音准备的,褚音也的确是从成衣铺子里买的。 史老太爷洋洋得意:“你还有什么话说?” “草民无话可说,”尹周把手一摊,“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史老太爷翻了个白眼,“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若想证明清白,扒下衣裳给大家伙儿瞧瞧不就是了!” 冯天枢咳嗽一声,“老太爷,慎言,慎言!” “啊,对了!”史老太爷指了指尹周的胡子,“她是个女人!那胡子自然也是假的了!” 说着推了推自己的随从,“去,给她撕下来!” 那随从自信满满走过去,拽住尹周几根胡子用力往下一扯。 尹周吃痛,哎哟一声。 众人只见那几根胡子被硬生生扯落,带出了几滴血。 尹周抬手捂住下巴,指缝里有血迹洇出,他怒道:“欺人太甚!” 那随从愣住了,史老太爷也满脸不可置信。 第六五七章 失手了 怀揣着满腹怀疑,史老太爷站起来直奔尹周。 尹周见对方年纪大了,也不敢闪躲,万一老家伙扑跌在地,一口气上不来死了,还不得怪到自己头上? 他站那儿没动。 史老太爷扑过来,一把抱住尹周,然后抬手在人家脸上抠抠抠。 尹周身子往后仰,“老爷子,您这是做什么!” 史老太爷把他的脸都抠红了,却一点假胡子的迹象都没看到,便又凑上去,恨不能把眼睛贴在人家脸上好看个清楚。 尹周皱着眉,使劲后仰,今天这亏可吃大了!万没想到竟能让一个糟老头子占到便宜! 史老太爷喃喃道:“怎么可能真是个男的?” 他眼珠转了几转,忽然伸手往下掏去。 尹周没防备,尽管已经尽力躲闪,还是被扫到了边。 他脸都气红了,再也顾不得别的,把史老太爷往随从怀里一推,往后跳去,喝道:“你为老不尊!” 冯天枢对的脸也黑了,这老爷子也忒不要脸了吧?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来! 史老太爷靠在随从怀里,呆若木鸡。 尹周朝上拱手,“冯大人,还请您替小民做主!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今日这老爷子所为,当真欺人太甚!” 冯天枢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老太爷,您……” 却见史老太爷大白眼子一翻,身子往下一沉。 随从立刻叫道:“老太爷晕过去了!” 尹周冷笑道:“需不需要草民帮忙看看?这真晕假晕,脉象可是完全不同的! “若不放心,还可以去附近医馆请个郎中过来扎一针。” 淮山伯见状忙上前赔礼:“尹神医息怒!老太爷他……上了年纪了,也不知是受了谁的鼓动,才做出这等糊涂事! “还请神医见谅!” 尹周“呵”的一声冷笑:“伯爷,草民可算是涨了见识了!原来有权有势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今日若是老太爷没晕过去,是不是还可以继续指鹿为马,硬生生说尹某就是个女子? “光拔胡子还不够,做出那等下流举动也不算,是不是还要当场命人强扒了尹某的衣裳,令尹某无颜苟活才罢休? “尹某却不知何时何地因何得罪了这位老爷子!” 他眸中冷意加深,“或者,得罪他的并不是草民,而是各位府中的老太爷老夫人? “毕竟那些老太爷老夫人的病情也只是刚刚稳定,距离痊愈还有一段时间呢! “由此,尹某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之前有人刺杀尹某,是不是受这位老爷子指使? “不说别人,伯爷府上这位管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指使得动的吧?” 人群中有人喝彩:“说得好!” 尹周朝外面拱了拱手,以示道谢。 曹纲松了口气,褚小姐出类拔萃,这位同门师兄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冯天枢清了清嗓子,问那随从:“老太爷情况如何?” 随从苦着脸道:“不太好……冯大人,请恕小人不恭,要先送老太爷回去了。” 淮山伯忙道:“走吧走吧,我来替你们收尾。” 第六五八章 做反击 尹周冲冯天枢拱拱手,“大人,若是无事,草民这就告退了。” 冯天枢也有些尴尬,“尹神医,关于索赔……” “不必了,”尹周看也没看淮山伯,“草民要的赔偿,怕是他们给不起!” 说罢转身就走。 淮山伯在后面追了两步,“哎哎”两声,见尹周不理,不由停住脚步,尴尬地看向冯天枢,“冯府尹,您看这事……” 冯天枢神色间也有些冷淡,“伯爷,尹神医对您家的老人有恩吧?” “倒也不能这么说,”淮山伯摸摸脸,“我们也是给了丰厚的诊金的……” 冯天枢的脸更冷了,“您若这样说,下官便无话可说了!咱们来说案子吧。” 淮山伯有些苦恼,“这……这事儿我们府上是真的不知情啊!这个狗奴才……” 尹周已经走出大堂,他们再说什么也听不到了。 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尹神医,你不会真的是个女人吧?” 尹周循声望去,那人却已经快速隐匿在人群中,寻不到踪迹。 尹周淡淡说道:“你这辈子不会真的求不到我头上吧? “别说尹某堂堂七尺男儿,就算我是个女子,难道就能抹杀我的医术? “我治过的病,救过的人,都是假的不成? “如今被当众羞辱的人是我! “你不去指责那害人的人,反而想看我这个受害人的笑话? “这与发生凶案,不去指责凶手残暴,反而责备死者该死有什么分别! “你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伤害的却是别人的心! “须知三人成虎,积毁销骨! “罢了罢了,原来京城之中,不管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百姓都是这般的……令人心寒! “尹某不光再不会给靖远侯府出诊,也不会给京城任何一个人出诊!” 说罢昂然而去。 听堂的百姓鼓噪起来,有人把那个闹事的给揪了出来,“就是这个混账!打死他!” 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啊!谁生了病不希望能有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让自己快速痊愈? 尹神医在京中治疗疑难杂症有口皆碑! 谁敢保证一定不会求到人家头上? 这没心肝的混账王八蛋等于断了大家一条生路啊! 尹周走出去没多远,便被追上了,一个高大的汉子抢到他前面,扑通就跪下了,“尹神医!您还记得小人不?小人的老父亲就是被您救活的!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谁敢跟您过不去,就是跟我王六过不去,看我不老大耳刮子扇他!” “六哥,给!”一个汉子把方才趁乱闹事的人推倒在王六跟前,王六果真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左右开弓给了那人好几个耳光,一边打还一边骂。 那人的面颊很快就高高肿起,嘴角都破皮流血了。 还有几个人也跟着苦苦哀告:“尹神医,还请您收回方才的话,京里确实有不少混账王八蛋,但还是好人更多! “不看僧面看佛面,求您看在我们的面上,还是继续接诊吧!” 尹周眼眶微红,小师妹付出了很多啊! 第六五九章 需谨慎 曹纲分开人群走了进来,冲着尹周拱手道:“尹神医,小可送您回去吧。” 又跟众人说道:“尹神医今日受了委屈,心情不太好,我先送他回去歇着,请诸位代为听堂,看看后续是怎样的。” “对对对!”有人附和道,“还得去靖远侯府看着,提醒去给他们家治病的大夫,弄不好就会被泼一盆脏水! “这若是气性大的,说不准命都丢了!” 于是一部分人留下听京兆尹如何断案,另一部分人鼓噪着,直奔靖远侯府。 曹纲请着尹周上了马车,走出一段路,撩开车帘一看,外头还有不少百姓护送,不由笑着对褚音和尹周说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百姓中虽然不乏‘刁民,但还是淳朴者居多。” 褚音担忧地问尹周:“师兄还好吧?都是小妹的不是,带累您受委屈。” “这算什么,”尹周不在意地摆摆手,方才的悲愤荡然无存,“你在外行走算少的,我们在外行医,什么样的人不见? “比这还蛮不讲理的都有,甚至还有为了赖掉几文钱的诊金撒泼打滚,脸面也不要的! “前两年,我那大徒弟,因为生得好,还差一点被女土匪抢去做压寨相公了! “若是事事较真,还真没活路了。 “我们尊的是神农先祖,用的是济世活人之术,走的是问心无愧之路,这就够了。” 不光褚音,连曹纲也肃然起敬,不过还是说:“尹神医,您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不要出来接诊了。 “也该让那些人急一急。 “做了几年官还真当自己高人一等了?且看他们花大笔诊金,能不能救回一条狗命!” 听听淮山伯说的那是什么屁话! 当初到镇国公府上求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如今自己家的老家伙没有性命之忧了,便又把姿态高高抬起了? 什么玩意儿! 尹周点头,又叮嘱褚音:“小师妹这几日也不要再出门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为何事情这样巧?说不定早就有人盯上了你。” 他刚来,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也便不好多说。 褚音答应下来,“您也不要住在慈济堂了,那里怕是不安全。” 曹纲无比自然接话:“若是尹神医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们家中暂住。若是您想去慈济堂也可,每日我派人送您过去。” 尹周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但还是去慈济堂打包了一些日用品。 曹纲顺势跟护送他们回来的百姓说尹周需要时间调整心情,镇国公府怕尹神医在这里被无耻之徒骚扰,所以特意接他到府里住几日。 褚音则一直跟着去了镇国公府,然后在曹纲的安排下辗转回到黄宅。 她已经连续几日不在,黄太太和黄卿玉都很担心,把她上上下下摸了好几遍才放心。 黄太太问:“这次回来不出去了吧?那几位老爷子老太太怎样了?” “他们的情况都不一样,”褚音摇摇头,“有的症状轻一点,有的严重一些。” 第六六零章 是开端 而且那些人家不像是武宁侯府,有曹纲帮忙能够彻底清除后患。 他们家中隐藏的致病因素没有清除,便是暂时稳定住了病情,迟早还会出现反复。 甚至若是动手的人心狠,病情还会加重。 “叔母放心,”褚音道,“接下来的日子我大概是不会再出去了。 “我那位师兄来了,若是有必要他会替我出诊。 “他的医术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行医经验比我要丰富得多。” “这我就放心了,”黄太太忙催着她回去歇着,“这几日一定累坏了,我瞧着你都瘦了,厨房里炖了汤,稍后给你送去。” 黄卿玉挽着褚音的手臂,和她一起回房,等关起门来才问:“姐姐,我瞧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外头发生的事褚音不想让她们烦恼,便想隐瞒,“一切都好,咱们安心准备启程的事就好啦!这又是连续好几天了,我怕我又要和他换过来了。” “姐姐,”黄卿玉不依,“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你别瞒着我! “更不能瞒着家里的长辈! “咱们两个出门少,他们可是日日都出门呢!若是不防备着了别人的道可怎么好?” 褚音一凛,忙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稍后让人给二叔父也送个信,晚上咱们聚在一起,我把这事跟大家说一说。” 她面色凝重,“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确切地说,是冲着子固来的。说不定他们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想要当众揭穿。 “今日的事不过是个试探和开端。” 黄卿玉皱紧眉头,“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糊里糊涂的! “你们的事怎么会被别人知道?” 褚音叹了口气,“所谓百密一疏,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有疏漏了。 “而且,越是对我们熟悉的人越是容易发现破绽。比如你,比如景阳长公主。 “所以我一直都不敢与叔母过分亲近。就怕被她看出什么。 “另外还有一种聪明人,会从别的角度观察,就比如瞻先生。 “他比你们更早发现我们的秘密。 “咱们都是自己人,自然不怕你们知道。 “可别的人呢?” 黄卿玉出了一身冷汗,急得坐立不安,“这可怎么办?姐姐,这事儿是不是麻烦了?” “你先别急,”褚音拍了拍她的手臂,“现在唯一难办的是,敌在暗我在明,只能被动等人家出招。 “还有,此事有必要通知景阳长公主和镇北侯,但是写信我怕已经不安全了。 “阿玉,你替我走一遭,把这事悄悄跟长公主说一声。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咱们这么多人一定能考虑得更加周到。” 黄卿玉立刻就要收拾东西。 褚音无奈地笑了一下,阻止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今晚咱们先商量商量。明天你再去。 “而且就算是去,这面上也不能流露出来,知道吗?” 黄卿玉做了几个深呼吸,用力点头,“你放心!我会加倍小心的!” 第六六一章 做猜测 晚上褚敦敏下衙回来,便得到了消息,但还是不紧不慢和黄征、封行简一起在外院吃了饭,戌时初刻才进了内宅,一起到了花厅里。 褚音已经提前做过布置,确保花厅里说话不会被外人偷听到。 然后才把白天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主要是说自己女扮男装出去行医的事。 褚敦敏并不奇怪,还跟众人说:“这是她从小儿就干的事。 “她小时候身体弱,刚巧有一年陆神医经过我们家乡,给她调理身体,发现她在医术方面有极高的天分,便收了她做徒弟。 “陆神医教授徒弟与众不同,他说光背医书根本就没用,必须得实际接触病人。 “所以阿音背会了汤头歌之后就扮作小童子跟着老先生去出诊。 “从一开始连寸关尺的位置都找不准,到后来一般病症都能治疗,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若不然小小年纪也不能医术这般好。” 黄征夫妇倒罢了,如今这里还有一个封行简,可不能让人误会自家侄女行为不检。 黄卿玉忙不迭点头:“是呀是呀,姐姐可舍得下苦功夫了!” 褚音哭笑不得,她的目的是说事儿,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夸自己,忙道:“今日主要是说……” 听了她的讲述,众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褚敦敏道:“我们初来乍到不可能得罪人,更不要说靖远侯府这样的人家。” 黄征附议,“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能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说不准就是冲着景阳长公主来的。” 褚音和黄卿玉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前为止这些人都还不知道褚音和容安的事。 黄卿玉用目光征求。 褚音仔细思量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风险太大了。 褚敦敏已经在和黄征一起分析,两人都觉得对方这样做一来是断送褚音,毕竟身为一个女子若当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验身,这一辈子就完了。 另一则,那几位勋贵之家的老爷子老太太们也会因得不到及时救治而丧命,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一场大乱。 再则,褚音是景阳长公主喜欢的晚辈,是她看好的儿媳人选,褚音吃了亏,景阳长公主岂能袖手旁观? 一旦景阳长公主出手,对方便会趁机攻讦。 褚音沉声道:“那几位老人家中的毒跟皇室独有的一样毒药症状几乎完全吻合,所以这里头的水很深。” 一直沉默的封行简说道:“会不会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皇上?” 他问:“最近这几家有没有犯错?” 褚敦敏想了想,道:“这么一说,还真像!这几家或多或少都受过皇上责备。 “啊,对了,靖远侯还有个妹妹在宫中,曾被封为云妃,后来不知何故被打入冷宫了。” 封行简道:“之前京里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尽管上面一直在***,但民间还是流传开了,说是几位皇子争皇位打破了头…… “会不会有人也在觊觎皇位?” 褚音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封行简够敏锐的啊! 第六六二章 紧迫感 花厅里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半晌,褚敦敏才道:“行简的说法……也不无可能。 “不然他们在京里这样搅浑水做什么? “皇室独有的毒药,可以说皇上年迈多疑,戕害功勋旧臣。 “还可以把... 第六六三章 抢先机 不过她没等到,这一次褚音只在容安这里停留了两日,便又回去了。 容安看了她的信,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又跟黄卿玉做了了解,才与她一同去了长公主府。 他心里其实是有点埋怨父母的,明知道阿音要钓鱼,... 第六六四章 需坚持 容克又往黄宅周围布置了人手,发现不光有自家儿子派了人,连曹纲后续也派了人过去。 所以小小的黄宅简直可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了。 他道:“包括褚二老爷和封行简、黄老爷你们也不用担心,他们身边明里暗里都有不少人保护着。” 黄卿玉赶忙道谢。 景阳长公主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何必说这个客气话。阿玉若觉得无聊,就去花房里逛一逛,我们和你哥哥好好商量一下。” 黄卿玉对自己识破了容安身份还一直隐瞒景阳长公主心存愧疚,也不敢久留,忙答应了,带着人起身离开。 景阳长公主这才严肃地道:“其实当初秦王妃是我放走的。” 容安一惊,“还有此事?” 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我当时年轻,容易心软。秦王妃大着肚子跪在我面前哭求,我就没能坚持得住。 “但当时秦王世子和其他人,我是没见到的,秦王妃说他们走散了。” 秦王当时风头正盛,追随他的人不在少数,隐匿他们孤儿寡母应当不是难题。 至于燕王的后人,景阳长公主摇摇头,“大概率是都不在了。后来有一年有人在西山发现了燕王妃的尸体,已经被野兽啃得不成样子。 “她身下死死护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但可惜,都是徒劳的。 “只是这种事不好大肆宣扬,所以很少人知道。 “当年是我亲自带人去收殓的,知情人确认,就是他们母子三人无疑。 “因此,这一次出来闹事的,我估计就是秦王后人。” 她情绪有些低落。 容克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总是心善的,然而这世上有太多白眼狼。” 不管怎样,景阳长公主都给了秦王妃一条生路,便是他们要卷土重来也不该把景阳长公主列入清算名单。 但他们若不这样偏激,又怎会对褚音动手? 容安不由问道:“父亲,母亲,当年的皇位之争……” “儿子,”景阳长公主苦笑道,“你觉得身在皇室之中,当真有那种与世无争的? “皇上当年所有的隐忍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皇权路上,总是染满了鲜血。 “后来他登基之后就在不断寻找秦王和燕王的后人,不然怎会那么巧发现燕王妃母子? “甚至这母子三人的死亡……都很难说是意外还是人为。 “秦王有很多支持者,燕王就没有?燕王当年可还有个‘侠王的绰号。 “他的妻儿怎的那样轻易就曝尸荒野了? “所以说很多事情都不能细想。 “以咱们的立场也不该去追究。” 容安沉默了,事实总是这般残忍。 母亲虽然没有明说,意思就是,当年的帝位争夺并不像世人所知的那般。 “唉,不说这些了,”容克摆了摆手,“我们只要知道,皇上在位这些年确实做了很多好事。 “以秦王和燕王的性子,可不会做这样好。 “所以便是当初付出了不少代价也是值得的。 “我们当年的选择也没有错。立场不同,便很难求同。” 第六六五章 不挽留 容克和景阳长公主向容安提供了当年秦王一家人的性格,以及容貌特征。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容貌可能发生变化,但应该还能辨认得出来。 容安回到黄宅之后立刻给黄征做了描述,由黄征将画像画了出来。 黄卿玉虽然也擅长绘画,但她只钟爱山水花鸟,在人物方面比不上黄征。 黄征问:“这就是秦王一家?” 容安道:“最有可能出来搅风搅雨的是当年的秦王世子和秦王次子,因为当年出事的时候他们一个十六一个十四,都是记事的人。 “到如今,他们应该都能做祖父了。 “长公主说,这两人的容貌都更肖似秦王妃,那么,请师叔在此基础上,将他们的面貌画老一些……” 黄征依言,重新铺了画纸,作出了画像。 容安端详半晌,“差不多了,往后我们找人就按照这个来找。 “我估摸着,他们既然有所图谋,便不会离京城太远。 “虽说筛查进京人口有一定难度,但也不是绝对做不到。” 黄征叹了口气,“我还说好容易能有安生日子了,没想到……” 容安安慰道:“您也别想太多,最近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管多大的风浪,总会过去的。” 黄征想了半天,说:“阿音,师叔知道你与寻常女子不同,咱们家养女孩子也不像别家那般只求恪守规矩。 “但不管你做什么,一定要确保自己安全。 “要知道,你背后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盼着你平安。” 容安郑重承诺:“您放心,尘埃落定之前,我保证不会离开家里了。” 黄征这才略略放心。 外面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老镇国公找到了靖远侯府,把史老太爷臭骂了一通。 史老太爷坚决不肯低头,他仍然坚持己见,固执地认为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尹周绝对是女扮男装! 老镇国公极其失望,并表示要和他绝交。 史老太爷竟毫不挽留。 老镇国公从靖远侯府出来之后就直接来了黄宅,找黄征说话。 他十分伤感,“我和那老东西是一起打过仗的袍泽。 “他脾气硬,我也倔,时常发生口角,但我从未放在心上。 “时至今日,当年一起走过来的老弟兄还剩几个? “他骂我不肯让儿子袭爵……其实不是我不肯放弃这国公的爵位,实在是……我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 “我在这个位置上,就能压住儿孙们。 “世人谁不盼着家族兴盛,可我老头子看得明白,家族兴盛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黄征忙劝道:“老公爷,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操心的事太多了! “不过,史老太爷为什么非要揪住尹神医不放? “是真的和别人说的那样,他见不得别人好,还是尹神医无意中得罪过他?” 镇国公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他那臭脾气,他得罪别人还差不多! “说来,出事的这几家……当年好像都得罪过秦王?” 第六六六章 追旧事 后面这句话声音极低,若不是黄征耳力好,几乎都听不到。 为了确认,他追问道:“您说什么?” 镇国公脸上出现了几分迷惑之色,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不对,是因为他们当初和秦王发生冲突,后来转投了皇上……” 黄征更加迷糊了。 老镇国公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慢说道:“你应该知道吧?秦王是先帝嫡出的二皇子。 “大皇子是庶出,是先帝在潜邸的时候生的,七岁就夭折了。 “秦王是嫡长子。自幼被立为太子的呼声最高。 “但是先帝在立储之事上一直犹豫不决。 “那时皇后母族势力极大,他们是累世望族,在文武官员之中声望极高。 “皇后也是个极有手腕的人,哪怕她后来因病过世,后宫之中提起她也仍然是肃然起敬。 “原本皇后嫡出的还有一位皇子,可惜也没立住,秦王便成了后族全力支持的人。 “直到燕王长大。 “燕王小时候身体不太好,一直养在外面,跟着一位老将军打熬身体。 “那位老将军本是草莽出身,为人豪爽十分讲义气。 “燕王也长成了他那样的人。因此颇能得人好感。 “燕王回归后,赢得了后族很大一部分人的青睐。 “秦王感受到了危机,忍不住给燕王下绊子,最初倒也没想过真的与之反目成仇,毕竟他曾在先皇后临终时承诺要善待弟、妹。 “奈何这小手段不光被燕王察觉,还暴露于人前。 “亲眼目睹的便是今日遭殃的老几位,以至于大失所望,转投了皇上。 “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秦王的心思算是深沉的,一般人很难看透他在想什么,为人处世方面不说滴水不漏,也差不多面面俱到了。 “他甚少明面上得罪人,但不知如何竟一直与这老几位不睦。 “有一次秋狩,还差点打起来,是今上出面劝和的。 “后族固然势大,但这老几位当时也是青年才俊,秦王完全没必要和他们结怨。” 他说到这里脸色倏然一变,忙打住了话头,“黄贤侄,今日我与你说的这些你过耳就忘吧,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必要记在心上了。” “唉,”他叹气,“人老了,就喜欢胡说八道!看来我这爵位是应该早早让出去了。” 送走老国公之后,黄征立刻让人请来容安,把这番话转述给他。 容安眉头拧紧,“意思是当年的恩怨很可能是人为造成的?”当年夺嫡的几位都有嫌疑。 黄征摇了摇头,“时隔多年,细节都有可能记错,谁还说得清? “但不管真相如何,都有可能让人拿来做文章。 “比如,你说他们为何要给这老几位下疑似皇室独有的毒药? “是不是想制造他们与皇上之间的矛盾? “想要谋夺皇位……历史上有很多例子,咱们可以借鉴一下。 “要么是架空皇帝,要么干脆逼人退位。 “当今皇帝想要被架空并不容易。 “那就只有逼他退位这一条路了。 “令他后继无人固然是一种手段,但更像是报复。 “我总觉得,他们是想找到皇帝德不配位的证据,然后公之于众。” 第六六七章 用心恶 容安觉得有道理。 黄征又道:“证据的真假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能让人相信就可以了。 “所以他们很可能利用当年真相已经模糊的一些事件来捏造证据。 “一旦失去人心,皇上再怎么贤德再怎么有能力,都不能稳坐皇位了。” 容安问道:“您觉得,他们会从哪些方面入手?” “这就不好说了,”黄征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也只是根据看过的史书稍加推测,并不一定准确。 “给勋贵之家的老人下毒,可以说是封口,防止他们说出当年某些事情的真相,以证明皇上心狠手辣。 “继而可以牵扯出当年的皇位之争,证明秦王和燕王都是被人陷害,所谓的弑君杀父乃是子虚乌有。 “如此一来,这两位的后人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权。 “当然,燕王一脉已经被确认无人,那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自然要出自秦王一脉。 “此时,秦王后人便可顺理成章出现在人前,或者还能谦虚地说当今皇帝虽然人品堪忧,执政能力倒还不错,不如让他的儿子继续做皇帝吧。 “但其实前段时间的皇储之争便足以证明皇上的几个儿子都不堪大任。 “宫里那几个小的还不知道好歹,自然不能交付江山。 “远在江南的四皇子已经遭逢不测——不管真假,他们都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四皇子死了便死了,不死也是死了。” 看见容安眉头紧锁,黄征顿了顿,“不然我就不说了?原本这样的国家大事也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能知道的。 “我与你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让你转告景阳长公主和镇北侯。 “阿玉那丫头办事,终究没有你稳妥。” “我没事,”容安沉声道,“师叔尽管说。” 黄征便继续说道:“以上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会想方设法瓦解皇上的支持者们。 “皇上最可靠的支持者是谁?不就是景阳长公主一家三口? “镇北侯曾经帮他开疆拓土,景阳长公主不光助他登上皇位,还帮他稳定后宫,冠军侯助他稳定四境。 “他们之间还有割舍不断的亲情。 “试想,若是连他们都被皇上……何况他人?” 容安一凛,莫非皇帝舅舅近来心思敏感多疑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 他们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黄征叹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皇上即位以来,励精图治,选贤任能,所以大周的发展一直都很不错。 “若有人抓住某一地某一时的过错来攻讦他,我是不赞成的。 “大周疆域之广,想要一个人面面俱到,根本就做不到。 “即便是圣人也不能确保自己挑选出来的人个个人品上乘,且经受诱惑初心不改。 “只要大方向是对的,大部分官员都是好的,这个皇帝就是贤德的。” 容安轻轻点头,“您说的很是,这些话我会全部转告给景阳长公主夫妇的。” 黄征担忧地道:“如今镇北侯手中没有兵权倒也罢了,我只怕他们会对冠军侯动手。” 第六六八章 继续查 他们已经出手了! 容安后续一直关注着军中女干细的事,但大约是他们知道很难从容安这里入手,已经放弃了,后续一直没再动手。 黄征不知他心中所想,还在说:“冠军侯固然武勇无双,但小人手段,恐怕防不胜防。” 容安忙道:“您放心,我会请长公主提醒他的。” 黄征又想了想,没有什么遗漏了,“让你叔母准备点东西,你和阿玉再去一趟吧。” 容安应下。 等见了景阳长公主夫妇,把黄卿玉打发走,他把黄征担心的事说了一遍。 景阳长公主悚然而惊,转头看着容克。 容克的神色也十分凝重,他忙道:“不然你进宫一趟吧,和皇上开诚布公谈一谈。 “亲情什么的且放在一边,单说一旦被他们得逞,必将天下大乱,我们便不能坐视不理。” 容安赶紧说:“父亲,母亲,事关重大,你们一定要好好商量一下再去做。 “我总觉得宫中不甚安全,不然就把皇帝舅舅请到咱们府上来?” 景阳长公主慢慢冷静下来,“好,的确不能冲动。毕竟现在我们手里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怎么谈话也要好好斟酌一番。” 容安道:“黄师叔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也觉得他们对我憋着什么大招。 “但我能被人攻击的有什么? “除非是他们掌握了我和阿音的证据。 “我们能确信我们之间来往的信件没有失落的。 “那就只能从奇人异士方面入手了。 “既然我和阿音身上能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有高人能一眼看穿也不稀奇了。 “父亲查的怎么样了?” “还在筛查,”容克摇了摇头,“从半年前进入京城的所谓高僧高道就不下千人。一一查实还需要时间。” “其实也不需要什么高人,”景阳长公主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就会根据你的言行举止来判断。” 容安不免有些烦躁:“我真恨不能立刻就能带着大军回来!” 只要他们各安各位,还会怕什么阴私手段? 景阳长公主安抚道:“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一定不会让这些包藏祸心的人得逞的!” 为什么说他们包藏祸心?因为他们只会耍弄一些见不得光的恶心手段! 这一日回去之后,容安和褚音就再次换回去了。 日子流水般过去,转眼间就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京城里过节的气氛很浓,从正月十四开始就没有宵禁了,大街小巷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黄宅里面的灯笼也都挂了起来,大多数都是黄卿玉亲手画的,也有一部分从外面采买回来,以及许府、景阳长公主府、曹府送来的。 黄卿玉笑着跟褚音说:“我当初还担心不能与姐姐一起赏灯呢。 “咱们南边也有灯会,到底不如京城这边大气。” 她凑到褚音耳边小声说:“姐夫还给你准备了惊喜,只等天黑给你了。” 褚音脸红。 天黑后,一家人出门看灯,因怕出现意外,明里暗里布置了很多人手。 第六六九章 看花灯 出门没多久便与曹纲遇上了,曹纲说他知道一个地方清静花灯又别致,这是提前约好的,不然黄家也不会出门。 眼看着往勋贵云集的天狮大街走,黄征忙掀起车帘问骑在马上的曹纲:“怎么往这边来了?” “恩师放心,”曹纲拢了拢自己厚厚的貂裘,“这边的防卫更严密,安全性更高些,咱们行经此处而已,不会多做停留。” 黄征便不再多问。 黄征不问了,车夫心里却在打鼓,因为前面一大段路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瞧不分明。 曹纲却毫不停留,只催促车夫快些走。 车夫隐约能看到道路两旁耸立的牌楼,但也不敢仔细去瞧,视野不便,他得集中全部注意力,以确保行车安全。 又往前走了约摸两刻钟,前面有人迎了过来,与曹纲打招呼:“公子,您可算来啦!” 曹纲微微颔首,驱马继续向前。 道路两边的灯渐渐密集起来,车夫心里也不再发毛。 等到有人引导着将马车停下,车夫离开原地,曹纲亲自服侍黄征下车,“恩师,到了。” 黄征与黄太太共坐一辆车,黄卿玉和褚音坐在另一辆小车上,此时也在丫鬟的服侍下下了车。 这一下车,黄卿玉的眼睛就挪不开了,“哇!好漂亮啊!” 眼前简直就是灯的海洋。 正中心有一座高高的灯山,将整个场地照亮。 四周高低错落是各种形状的彩灯。 绚烂夺目,璀璨照人。 曹纲陪着黄征和黄太太过来,与黄卿玉和褚音说:“可惜褚二叔父公务繁忙,大师兄还要帮他分担,不能前来,不然人多还更有趣。 “有不少摊子上都有猜灯谜送花灯的活动,十分有趣。” 黄卿玉十分兴奋,拉着褚音的袖子就要往前去,“咱们分开走吧!” 黄太太赶忙拉住她,“怎的这样莽莽撞撞的!” “师娘放心,”曹纲笑道,“此地绝对安全,师妹们可以随意逛逛,等尽兴了咱们再会齐。 “若是饿了,这里还有不少风味小吃。 “想歇脚了,也随地都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黄太太看向黄征征求他的意见,黄征点点头:“既然子纪这样说了,那咱们就随处转一转。” 灯市上各种摊位林立,但摊贩们并不高声叫卖,只把自己摊位上的花灯点亮,将自己最打眼的商品摆在灯下供人挑选。 游人往来不断,脸上都带着欢快的笑意,因此节日的气氛十分浓厚。 黄征夫妇一开始还远远跟着黄卿玉姊妹二人,但很快就被多姿多彩的花灯吸引了注意力,等猜完一个灯谜再去找两个女孩子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她们的踪迹。 曹纲笑道:“师父师娘放心,派了人跟着的。” 转了两个弯,夫妻二人果真见到了女儿的背影,见曹纲亦步亦趋跟在身边,有些过意不去,便让他自去赏灯。 曹纲还是坚持领着他们到一个茶摊前歇脚,才自行离开。 心中也不由啧啧称奇,容子固为了博美人一笑也是下了血本了!这个光不沾怎么行? 第六七零章 猜灯谜 曹纲很快就找到了黄卿玉和褚音,两人正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猜灯谜。 黄卿玉相中了一枚紫玉发簪,需要猜对十道灯谜才能拿到。 她已经猜出了两道,褚音帮着猜了三道,曹纲走过来的时候摊主刚刚拿出第六道灯谜。 跟在褚音身边的白芷悄悄扯了扯褚音的袖子,褚音一回头就瞧见了不远处含笑看过来的曹纲。 曹纲发现褚音注意到了自己,便朝着她作了个揖。 褚音不由一笑。上元节和七夕节是大周朝难得的男女之间可以自由往来的日子,只要不出格,同游共赏也不会为人诟病。 因此她便给白芷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离开了摊子。 曹纲再次冲着她作揖,然后上前站在了她原先站立的位置。 黄卿玉正歪着脑袋冥思苦想,想了半晌没想出结果,便伸手去挽身边人的手臂,撒娇道:“姐姐再帮帮我嘛!” 只是一挽上便发觉不对,身边人比褚音高了不少,手臂也粗了,忙松开手转头看去,正对上曹纲含笑的一双星眸,立刻羞红了脸,跺脚道:“姐姐去哪了!” 曹纲指了指摊子上的发簪,“瞧中哪个了?” “这位小姐看中了这枚紫玉簪,”摊主笑呵呵说道,“不瞒公子说,这是小人的镇摊之宝,今晚不知多少人来猜谜,最终都没能拿走呢!” 猜不中十道题,却要在摊位上花十个铜板随便买点什么。 因此算下来,摊主也没少赚钱。 “老板发财呀!”曹纲笑呵呵说道,“小可不才,也想试一试。” “欢迎之至!”摊主满脸堆笑,捧出一个纸盒,“这里是十道题!” “不行不行!”黄卿玉忙道,“我们是一起的!我们之前已经猜出了五道谜题!”哪能从头再来? 摊主忙看向曹纲,曹纲颔首:“对,我们是一起的。” “师兄,”黄卿玉拉了拉曹纲的袖子,“父亲一直夸你聪敏,你来试试这个!” 曹纲把谜面念了两遍,跟摊主说:“这个谜底是酒坛。” 摊主挑起大拇指,拿出下一个谜题。 曹纲接连猜出:“灯台、扇子、屏风、鸳鸯。” 摊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黄卿玉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忍不住雀跃道:“二师兄真厉害!” 摊主垮着脸问:“公子,还要继续猜吗?小人可是小本经营……” “师妹还要玩吗?”曹纲笑问黄卿玉。 黄卿玉拿起紫玉发簪,“不了不了,我只看中了这个。老板,恭喜发财啦!” 两人并肩离开小摊,黄卿玉仔细端详着发簪,问忍冬:“好看么?” 白芷跟着褚音走了,忍冬留下来保护黄卿玉。 忍冬悄悄看了曹纲一眼,没吭声。 曹纲笑道:“好看!” 黄卿玉脸一红,将簪子藏在了袖子里。 曹纲抬手指着道边一盏芙蓉花灯,问:“师妹可喜欢这个?” 芙蓉花灯分三层,盛开、半开、含苞的芙蓉花各一朵,还有一只色彩斑斓的展翅蝴蝶,十分绚丽。 第六七一章 有所喜 也不等黄卿玉回答,只见她面上的惊喜之色,曹纲就知道她很喜欢了,于是上前问摊主:“这盏灯怎么得?” “对对子,”摊主笑呵呵说道,“小人没念过什么书,这对子是请一位秀才写的,听说是个什么千古绝对。” 黄卿玉抬头念道:“游西湖,提锡壶,锡壶落西湖,惜乎锡壶……哇,真的好难!” 她转头看曹纲,见对方也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心中不忍,忙道:“师兄,咱们去别处看看吧,未必没有比这个更漂亮的。” 曹纲笑着摇摇头,“不急不急,我记得有一年和朋友去游玩,途中遇雨,借宿在一户蚕农家。 “所以下联有了:拂蚕叶,叹残夜,蚕叶尽残夜,惨也蚕叶。 “勉强还算对得上吧。” 说罢含笑看着摊主,摊主朝他竖起大拇指,“公子高才!” 取下芙蓉灯,双手交给黄卿玉。 黄卿玉心里美滋滋,看向曹纲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闪耀。 忍冬本要接过芙蓉灯,却见曹纲已经先伸出了手,便识趣地缩回手看向别处。 曹纲道:“忍冬也难得观灯,这里安全不成问题,你也去转转吧。” 忍冬却只等黄卿玉吩咐。 黄卿玉自然知道曹纲心中所想,红着脸道:“去吧。” 忍冬福了福,转身而去,不多时便与白芷遇上,不由说道:“我是为了给曹二公子和玉小姐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才离开的,你是为什么离开小姐的?” 白芷嘿嘿一笑:“你没看出来?这里是冠军侯府啊!这是咱们主子为了小姐专门准备的! “外头这些都是小意思,那边的花园里的才更精致,小姐游兴正浓,打发我出来了。” 其实褚音是觉得不好意思,才让白芷离开的。 她被白芷引导着进入一处园林,看到这里精致美丽的花灯,便是一阵脸红心跳。 无他,造型各异的精美花灯上以绘图形式记录着她和容安灵魂互换以来的经历。 外人看不出什么,但她这个亲历者自然是一眼认出。 到此时还如何不知,这是容安专门为她所设的“花灯节”?难怪路上曹纲一直在强调安全问题不必担心。 谁敢在冠军侯府闹事呢? 这一座园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光走一遭也需要小半个时辰,这样边逛边走,花费的时间就更多了,等她回到入口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白芷迎了上来,笑问:“小姐都逛完了?好看不?” “你早知道了?”褚音红着脸问。 白芷忙摆手,“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后来转到这附近的时候就知道了,奴婢并不是故意隐瞒的。” 褚音唇角含笑,这是容安给她的惊喜,她为什么要责怪白芷? 走了没多久,便与黄卿玉和曹纲迎面碰上。 黄卿玉手中拿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而曹纲的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 远远看见褚音,黄卿玉歪着脑袋在那一大堆东西里刨出一串糖葫芦,小跑着来到褚音跟前,献宝似的说:“姐姐,快尝尝!这是二师兄猜谜帮我赢的,都没花钱呢!” 第六七二章 出事了 其实一串糖葫芦才几个钱? 褚音知道她高兴的是和曹纲相处的这段时光,于是笑着接过来,问:“玩得可好?” “好极啦!”黄卿玉笑眯眯地指了指曹纲手里的战利品,“这都是二师兄和我一起赢的!” 第六七三章 有蹊跷 褚音把纸条递给黄卿玉。 黄卿玉反反复复看了半天,露出一脸苦相,“姐姐,你别考我了!你知道我笨,快跟我直说吧!” 褚音拉着她回到房中,轻声说道:“之前我得到消息说当阳长公主和几位老封君要在一... 第六七四章 不简单 褚音没和黄卿玉就此事多加议论,反而问她:“你近日管家的感想如何?” “也挺麻烦的!”黄卿玉叹气,“原来我在一边看着母亲管家,觉得好多事情在她手里都不算事,轻飘飘便处理掉了。 “如今我自己上手才知道,需要衡量的事情有很多。 “唉,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太笨了?” “不是啊!”褚音笑道,“师叔聪明绝顶,叔母秀外慧中,他们的女儿怎么可能会笨呢! “只不过你从前没把精力放在这些事上过,所以觉得陌生。 “多尝试几次,你也便能上手了。 “曹二公子虽然不用继承爵位,你不必承担宗妇的职责,但你们将来的小家总归是要你管起来的。 “现在学好了,到时候便不至于手忙脚乱。” 黄卿玉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小欢喜。上元节那晚她和曹纲相处十分愉快,曹纲处处迁就、照顾她,是个非常体贴的人。 褚音提醒道:“阿玉,你如今年纪小,天真烂漫是本性。 “但你总会长大的,若一直是天真烂漫的,你想想,会是怎生模样?” 黄卿玉认真想了想,若是自己十年后还是这样头脑简单……不由打了个寒战。 她抚了抚手臂,目中露出几分惊恐,“我自己想想都觉得怪可怕的。” 十几岁的小女孩固然可以纯真可爱,但为人妇为人母之后便必须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褚音点点头,“曹二公子照顾你,你也该体贴他。这世上,即便是父母,若是一直付出,得不到回馈,也是会心寒的。” 黄卿玉仔细想了想,认真点头:“姐姐放心,我会认真学的!” 褚音握住了黄卿玉的手,“我们都会越过越好的。” 不几日,她和容安再次交换,不过这一次在容安这边只停留了三日。 她自己做主的事情不多,基本上都是按照容安既定的规划来做事。 容安操心的事就比较多了,他得知荣国公府的事之后,便派人联络了曹纲。 曹纲给出的消息是那戏子为荣国公世子所杀。 荣国公世子邵康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他醉眼迷离中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出现在花园里,便上前质问,结果那人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便当对方是个贼人,与之撕扯起来。 别看邵康嗜酒,但他是个孔武有力的胖子,而那戏子却是个身形瘦弱的男子,再加上醉酒后没有分寸,导致一时失手用酒坛将对方的头颅击破。 邵康本来便没醒酒,歪倒在花坛里睡了过去。 最后京兆尹冯天枢是按照过失杀人论处的。 但不管是曹纲还是容安都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两人同时派人去调查春喜班。 兵分两路,曹纲负责调查春喜班进京后的所有行止,而容安则负责调查春喜班所有人的来历。 另外,曹纲还追踪了当日聚会之人,也就是当阳长公主以及其余几位勋贵之家的女眷,——老封君们串门还带着自己喜欢的晚辈。 然后有所发现。 第六七五章 待生产 原本这几位勋贵之家的老封君彼此之间甚少联络,因为年轻之时便没什么交情,甚至个别人还有些私怨。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年岁的增长,年轻时的一点点小纠纷便都算不得什么了,只是碍于身份,谁都没有先低头。 如今有了当阳长公主从中调和,又有共同的信仰,所以她们自然而然就和解了。 几位老封君的丈夫大多不在世了,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领过兵的,还曾经镇守过边境。 在文昌帝当年的夺嫡之争中,是出力极多的功臣。 曹纲认为春喜班进入荣国公府一定是有所图的,不料被一个醉鬼无意中坏了计划。 当阳长公主为了表示安抚,还把春喜班接进了自己的府邸。 这对于一个过去从不看戏的人来说太反常了,但对于一个笃信佛教的人来说又十分正常。 容安知道自己在这边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便将此事告知了父母,拜托他们继续调查。 回到自己身体里后,容安把行军速度又加快了些。等到正月二十五的时候,距离京城就只剩下三百里路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的是,也是在这一日,胡月娘发动了。 黄太太带着褚音和黄卿玉匆匆赶了过去,虽然知道头胎不会那么快生,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急切。 按理说,未婚女进产房帮不上忙。 但褚音除外,她便一直守在胡月娘身边,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观察她的身体状况。 好在胡月娘这段时间身体养得不错,请来的产婆也都是非常有经验的,胡月娘不至于特别慌乱。 忍着阵痛,胡月娘与褚音说:“阿音,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 褚音有些迷惑:“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胡月娘的乳母在一旁说道:“音小姐,要不然我们大小姐也不会这么快发作,今日是着了些气恼。” 胡月娘阵痛发作,顾不上说话,便任由乳母说了。 乳母道:“有人在我们小姐跟前嚼舌根子,说音小姐与外男私相授受。 “小姐生气,狠狠责罚了那长舌妇,自己也动了真气,这不就发作了?” 褚音微微蹙眉:“是谁在姐姐面前胡言乱语?” “是府里负责采买的一个妇人,”乳母道,“今日天气好,院子里也干净,小姐便带着人去外头散步,正好撞见这妇人与人闲磕牙。” 当时的话说的不干不净的,不光说褚音与外男私相授受,也说胡月娘不是个守妇道的,做的事离经叛道。 还说黄卿玉家里那么窄小,还住了外男,说不得一家子也没个好人,云云。 胡月娘怎能不气?说她自己倒也罢了,她做的事在世人眼中本来就是离经叛道的。 可阿音和阿玉都还是小孩子,怎能受人如此诋毁? 于是便把妇人叫到跟前训话。 那妇人说自己有个拐了九曲十八弯的亲戚曾经在况府做事,后来况府倒了,她也就被转卖了。 据这位亲戚说,当初褚音在况府住着的时候,经常半夜里有黑影出入她的闺房,看身形分明是个男人。 第六七六章 新生儿 又说褚音去况府之前,况府一直风平浪静,因出了位娘娘,甚至还有些风光。 等褚音住进去之后,便怪事不断,比如况二夫人被羞辱啦,况大老爷被仙人跳啦,又比如阖府上下秃头啦…… 处处透着蹊跷。 况家老太太还想请僧道来做法事来着。 胡月娘气坏了,当场把那妇人训斥了一番,让她供出亲戚所在地,命人将她打一顿关起来,身上的差事也丢了。 本来准备将此事告诉胡夫人,请她出面帮忙处理一下,还没来得及行动,便发作了。 褚音点头表示知道了,“还是姐姐生产要紧,别的事稍后再说。” 乳母给胡月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是。” 胡月娘这一胎还算顺利,第二日中午的时候产下一子,重六斤七两。 生完孩子,胡月娘强打精神催促褚音:“阿音,此事不宜迟,你赶紧想办法处理一下,不然对你不好。” 褚音答应了,催着她吃了半碗鸡汤,赶紧休息了。 黄卿玉和胡夫人黄太太一直守在产房外。 新生儿被简单清洗过后,包在襁褓里,抱出来给她们看。 黄卿玉欢欢喜喜上前,结果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跟胡夫人说:“胡伯母,我去瞧瞧月姐姐。” 胡夫人并不在意,抱着孩子去给等在外面的胡青山看。 黄卿玉进入产房,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褚音正指挥着下人把落地罩的帐幔放下来,将外头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透透气,空气污浊对产妇不好。 等外头换好气,暖过来之后,再挂起帐幔,里头的气也就相当于也换了。 如此一日换三次,屋子里的血腥气就能放干净了。 因为天气冷,窗户不能开大,只能这样慢慢来。 黄卿玉见里头人做事都轻手轻脚的,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来到褚音身边压低声音问:“月姐姐睡着了?” 褚音点头,“刚睡着。” 黄卿玉关心地问:“她情况还好吧?怎的这么久才生下来?” “听说这都算是快的,”褚音也低声回答,“产婆说,有的妇人产子三天三夜生不下来的也还有呢。 “月姐姐之前身子养得好,睡一觉就能恢复些精神。咱们出去说话。” 到了外头,黄卿玉看左右无人,才凑在褚音耳边说:“姐姐,我瞧见那个小宝宝了……好丑啊!月姐姐那么标致的人怎么会生出那么丑的孩子? “一定是那个万里生的太丑了!” 褚音忍不住笑:“这可是胡说!叔母还见过万里,说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呢!咱们月姐姐这么好,傅姨母和姨丈怎么可能给她找个丑夫婿!” “那你说那孩子为什么那么丑?”黄卿玉就不理解了。 说话间胡夫人抱着孩子和黄太太说笑着回来。 黄太太笑着跟黄卿玉招手:“来来来,你瞧瞧你这小外甥……你当年生下来还没他大呢。 “这孩子以后肯定是个白净的俊俏小伙子!” 黄卿玉极力遮掩自己的嫌弃,红彤彤皱巴巴,五官都没舒展看,从哪里看出来白净俊俏的?母亲恭维人也不至于这般言不由衷吧? 第六七七章 有意思 胡夫人还没注意,黄太太却已经尽收眼底,不由往她脑门上戳了戳,道:“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小小的皱巴巴一团。 “等过几日长开了就好看了。 “新生儿皮肤越红将来越白。你见得多了就知道了。 “你再看这孩子的眼缝,是不是长长一条?” 小婴儿还没睁开眼睛。 黄卿玉忙点头,“是啊,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他会有一双大眼睛啊!”黄太太笑道,“还有这小嘴儿……哎哟哟,真是处处都精致呢!” 黄卿玉认真看着,却还不能与母亲感同身受,忍不住伸手拉了拉褚音。 褚音轻轻摇头,她也看不出来啊! 小婴儿忽然吧唧吧唧嘴,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毫无征兆哇哇大哭起来。 黄卿玉和褚音都吓了一跳。 胡夫人一边轻轻拍抚着襁褓一边命人:“传奶娘。” 乳母找了两个,都是年轻体壮的小媳妇,才生完孩子没多久,正是奶水充足的时候。 大户人家,便是产妇有奶也不会亲自给孩子哺乳。 还不等乳娘解开衣服,里头便有丫鬟出来报:“夫人,小姐醒了,说是要亲自奶孩子。” 胡夫人一惊,忙抱着孩子入内。 黄太太和褚音二人也跟了进去。 胡夫人劝胡月娘:“哪有亲自给孩子喂奶的?不说晚上有多折腾,也不利于你养身子。” “母亲,”胡月娘声音里还有几分虚弱,“关于哺乳的问题咱们之前说过了呀! “我又不需要保持身材留住男人,为什么不亲自奶孩子? “您也说了,谁带大的孩子跟谁亲。” 胡夫人还要再说什么,被黄太太拉了拉袖子。 黄太太笑道:“既然月娘坚持,让她试试也好。她如今刚刚生产,别让她着急。” 留下褚音和黄卿玉陪着胡月娘,黄太太拉着胡夫人走了出来,“您也别执意劝她。 “咱们都是过来人,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 “月娘实际是个没吃过苦的人,知道带孩子并不容易,便会放弃了。 “便是不放弃……其实也没什么,刚生完孩子的人容易敏感多思,她亲自来带孩子反而没时间多思多想。 “至于身体,身边那么多丫鬟婆子伺候着,还至于真让她累到?” 胡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也罢了,由着她吧。” 回去的路上,黄卿玉便叽叽喳喳:“母亲,可有意思了!那小娃娃那么小,眼睛都没睁开,却知道去哪里吃自己的口粮! “吃完了还会吐泡泡! “就是有一点不好,他还会吐奶…… “可把我们吓坏了呢! “幸亏月姐姐的乳母是个有经验的,及时把他抱起来,跟我们说,小娃娃吃饱了之后要抱起来……” 她比划着抱的姿势,“还要轻轻拍他的背,等他打出响亮的奶嗝,就可以放下了。” 黄太太笑眯眯听着,“嗯,过几日你再去看,这小娃娃就要大变样了!” 黄卿玉用力点头,又拉着褚音商量送上什么样的洗三礼物。 走到半途,遇到了曹纲。 第六七八章 盼平安 曹纲听说她们去了胡府,有点不放心,特意来迎,嘴上却只说是偶遇。 他亲自护送着一行人回到黄宅,眼见得她们三个进了内宅,才放心回去。 黄太太还跟褚音和黄卿玉说:“子纪真是个细心的孩子,这哪里是偶遇,分明是特意去接咱们的。 “这是知道最近不太平啊!” 褚音也笑着说:“是啊,咱们阿玉是个有福的。” 黄卿玉羞红了脸,却还是嘴硬:“还没成亲可不是得上赶着点?要不然不怕我跑了?” “真是不知羞!”黄太太拍了她一下,“凭子纪的条件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还真当非你不可了?” 黄卿玉低头,固执地道:“他若认定了我,必然不会改弦易辙,若是轻易改了主意,就是个靠不住的!” “哎哟哟哟,”黄太太气乐了,“越说脸皮越厚了!” 褚音忙搂住了黄卿玉的肩膀,“叔母,其实阿玉说的也没错。他既然相中了咱们阿玉,自然要拿出百倍的诚意来。 “若是始终如一才能证明他的诚意,若是中间受到蛊惑,改变了主意,可不就如阿玉说的那样,根本靠不住?意志不坚定嘛!” 黄太太扶了扶额,“得了得了,我一张嘴说不过你们两个!” 其实她也觉得两个女孩子说的有道理。 才吃了一盏茶,便有婆子慌慌张张进来禀告:“太太,两位小姐,出事了!曹二公子出事了!” 三人大惊失色,黄卿玉更是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褚音忙问:“你慢点说,出什么事了。” 婆子跑的急了,满头大汗,抹了抹额上的汗,咽了口唾沫才说:“曹二公子在回家的路上遇刺了,情况不知如何,老爷已经赶过去看了。 “让老奴进来先说一声,让太太和小姐们先别急,别听别人的消息,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黄卿玉用力抓住了褚音的手,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是不是他不来护送这一程便不会遇到刺杀了? 黄太太心里也急,却还是安慰她们:“放心吧,那孩子不是个福薄的,一定会没事的。” 又拍了拍黄卿玉的肩头,“尹神医还在镇国公府呢,他定能逢凶化吉。” 黄卿玉用力握住褚音的手,目中流露出哀恳神色。 褚音轻声安抚:“放心,我师兄的医术比我高了不知多少倍,有他在,比我在强。” 黄卿玉闭了闭眼,抓住了胸口的衣裳。 黄太太把婆子打发了,命人煮了汤来,让黄卿玉吃一些。 黄卿玉苦笑道:“我可算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虔心求神拜佛了。 “原来在人无能为力的时候,是极希望有大神通的神佛前来相助的。” 黄太太已经打发人去镇国公府打听消息,闻言说道:“你别自己吓自己,子纪说不定早已脱险了!” 褚音命人去取了一碗豆子来,“你来拣豆子吧,等你这些豆子拣完,师叔那边也该有消息送回来了。” “对对对,”黄太太也附和,“拣一颗豆子就念一声佛,这就是所谓的拣佛豆。” 第六七九章 有奇毒 黄卿玉垂下眼眸,端着豆子到了角落里。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黄征那边终于派人送了消息回来:曹纲脱离危险了。 这一下不光黄卿玉松了口气,连黄太太都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黄卿玉追问:“具体情况如何?” 来人说:“老爷等会儿就回来了,具体情况还得老爷回来说。” “好啦,”黄太太搂住了女儿的肩膀,“知道人没事就好。看来佛祖还是灵的,咱们临时抱佛脚都起作用了!” 即便还在担心曹纲,黄卿玉也忍不住说:“母亲,难道不是因为尹神医医术好?” 黄太太笑了,“对,你说得对!你去让厨房熬点汤羹,稍后给子纪送去,便是他不能吃,也能体会到你这份心意。” 黄卿玉点头,拉着褚音一起走,“姐姐帮着开一个药膳吧。” 褚音自然要成全她。 等她们回来,黄征刚到家。 甚至都来不及换衣裳,便直接过来见她们。 “放心吧,”不等她们发问,黄征直接说道,“他被人砍了一刀,好在身边带了护卫,没伤到要害,就是那刀上抹了药,流血不止有点吓人。 “也幸亏他之前接了尹神医在府里住着。 “有尹神医救治,止住了血,处置好了伤口,如今只是虚弱些,并无大碍。” 三人高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褚音问:“凶手抓到了没有?为什么会当街行凶?” 黄征摇了摇头,脸上神色也有些凝重,“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都被惊动了,但那凶手一击得手便要逃离,镇国公府的护卫将他截了下来,原本都已经将人抓住,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冷箭……” 凶手当场毙命,而他身上穿着的就是最普通的衣服,面貌也平平无奇,根本无法判断其身份来历。 包括要了他性命的那支箭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箭头甚至只是一截磨得锋利的刀片,箭杆就是普通的木杆粘了几根鸡毛。 褚音追问:“尹师兄有没有说那毒药的来历?” “他说那毒药的成分比较复杂,他需要研究一下,但是大概率内陆不会有这种毒药,应该是来自海边。 “他说他有一年到海边游历,曾经见过一种非常漂亮的东西,当地人也很少见,不知叫什么名字。 “其形状有些像伞,又有些像柳絮,总之看起来非常漂亮。却是有剧毒的。 “有个孩子不小心碰了它,立刻出现皮肤红肿、发力呼吸困难的症状。 “幸亏他出手及时,不然那孩子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渔民们说这种东西一般出现在深海区域,靠近海岸极少见到。 他想研究一下那东西来的,但是等他去找的时候,那东西却不见了。 等见到师父之后,跟师父提起这件事,师父才告诉他那是生活在海中的一种有毒的东西,古籍记载叫做鲊,也称“水母”。大多数有剧毒。 也因为风险性太高,很少有医者研究它们,也并不知道是否可入药。 第六八零章 出计谋 褚音不免想得多了些。 南海沿子上也出了事,这会不会是秦王后人与外寇勾结所为? 射杀刺客的人用那么简陋的凶器都能一击毙命,除了证明他武功高强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哦,还能说明对方在极力掩藏身份。 黄征叹了口气,“子纪那孩子不肯吃哑巴亏,说要好好查一查,老国公也说没有在自己家门口吃闷亏的道理,是全力支持的。 “但是目前掌握的线索不多,想要把事情查清应该没那么容易。” 褚音笑了笑,“师叔,曹二公子是个足智多谋的,而且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在本地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人脉也属正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真的找到有用线索了呢。 “不过,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的还是勋贵子弟,必将引起朝廷重视。 “说不定京里会迎来一次彻查。” 黄征点头,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仍是忍不住叹气:“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褚音暗忖:大约是因为文昌帝年纪大了,近来又犯了疑心病,所以让人觉得有机可乘吧。 景阳长公主也知道了曹纲遇刺的事情,还专门打发人过去探病,但因为曹纲和容安明面上闹翻了,所以也只是带了些普通药材过去。 去的人也只在门房打了个转便回去交差了,就好像是应付差事。 事实上,景阳长公主专门给褚音写了一封信,询问内情。 褚音简单说了,让景阳长公主放心。 曹纲这边要调查也不容易,能用上的线索太少了。 褚音不敢再与容安有所联络,怕中间出现什么差错,但委婉提醒了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夫妇通过秘密渠道给容安传了消息过去。 容安得到消息之后心中十分焦急,行军速度便又有所提升。 他这边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所以便和容金等人商量着“钓鱼”,不然到了京畿还有京畿驻军在,对方更不好动手了。 他和褚音的秘密当然不会透露出去,但他可以装虚弱,故意表现得没有武力。 而容水乔装改扮之后带着一伙儿“土匪”来抢粮草。 彼时容安正带着人在附近巡视。 可是他非但没出手,容金和容木还寸步不离守着他。 调度方面也略显迟缓。 这一日比往日扎营时间要早半个时辰。 容安的饭量也减了一半。 当天晚上,便有两条黑影鬼鬼祟祟靠近帅帐。 容金和容木就守在近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飞身过去拦截。 那两条黑影与他们过了两招便抽身要逃,容金容木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在后面紧追不舍。 容安起身问守在门口的亲兵:“怎么回事?” 亲兵忙道:“大帅放心,刺客已经被金、木二统领击退了。” 话音未落,又有一股黑衣人冲了过来,冲击帅帐,容安低呼一声,赶忙退回帅帐内,亲兵们一边大声示警,一边上前迎战。 但这些人武功高强,又是有备而来,站在上风口扬出一股毒烟,亲兵们很快东倒西歪摔倒在地。 今天加更一章,答谢各位用月票和推荐票支持的宝子~ 第六八一章 入虎穴 黑衣人们互相打了个手势,确定帅帐周围没有威胁,便派了两人冲进帅帐。 容安手中拿着一把剑,故意抖着手,做出畏惧的姿态,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幸亏帅帐内灯光昏暗,否则他那僵硬的表情肯定就露馅了。 两名黑衣人冲上前去,一个打掉了容安手中的长剑,一个抬手一个手刀劈向容安后颈。 容安略略挪动了一下位置,手刀落处就偏了些。 容安眼睛一闭,假装晕厥,其实这点力道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两黑衣人见得手,十分得意,开口说道:“撤!” 其中一人扛起容安,另一个护持在左右,冲出了帅帐。 与同伴会合后,黑衣人们一声呼哨,快速退去,直到他们抵达军营边缘,才听到里头响起嘈杂的锣声。 他们不做停留,快速离去。 丝毫不知,身后缀上了两道轻烟一般的身影。 容金和容木也从暗处出来,容木抱臂冷笑:“这世上还真有不怕死的!” 真当侯爷是吃素的? 容金淡淡说道:“做戏做全套,咱们还得帮侯爷稳住军中诸位将军呢。” 容木颔首,带人去解救被毒烟迷倒的那些亲兵。 容金容木如何稳定军心暂且不提,且说容安。 被抗在肩上可真不舒服啊,幸亏这一日他吃得少,不然胃里的东西还不都被倒出来? 他们扎营的地方靠近山林,黑衣人们一直往深山里钻。 刚进山的时候还能看到稀稀落落的村庄,一个多时辰后,便再看不到人家了。 黑衣人们只是闷声赶路,容安也只能默默记住行走路线。 又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黑衣人们终于在一处山洞前停了下来。 这山洞应该是天然的,被野兽占据了作为巢穴,即便经过了清理,仍能闻到独属于野兽的那种腥臊味。 容安被毫不客气丢在了一堆干草上。 有人出声呵斥:“不论如何,这躯体总归是冠军侯,怎能如此怠慢!” 扛容安的那人嘿嘿一笑:“管他冠军猴儿还是冠军鸭,如今都是咱们的阶下囚!” 山洞中亮起火把,容安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山洞十分宽阔,便是二十人并排站着,犹有余裕。 深度当有十余丈。 这帮黑衣人数目在五十人左右,领头的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留着短须,大概四十上下年纪。 因山洞中点了好几个火堆,倒并不冷。 眼见容安四处打量,那领头的黑衣人露出一抹笑意:“醒啦?我们该尊称您冠军侯呢,还是称您褚小姐?” 容安不答反问:“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我们刘二爷问你话呢!”一个黑衣人喝道,把手中的刀拔出一截,在火光中铄铄闪亮。 刘二爷一抬手,“休得放肆!你们留下十个人,剩下的都出去警戒。 “冠军侯带兵有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摸过来了,咱们得速战速决。” 容安慢条斯理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 刘二爷眼神一闪,“果然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之女,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便足以令人称奇。” 第六八二章 下作人 容安微微皱眉,“你在说什么?本侯听不懂。” “呵呵,”刘二爷微微冷笑,“褚小姐,你和冠军侯的底细我们早已摸清,你也不必再假装了! “现在,我需要你拿出能证明你们两个身份互换的证据,否则……” 他阴恻恻地笑着,“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我可以败坏冠军侯的名声! “而且我还能让你们永远都失去回归自我的机会!” 容安脸色一变,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刘二爷淡淡说道:“老实说,在下也十分敬仰战无不胜的冠军侯。 “但无奈各为其主,所以便是手段下作些,也不算什么。 “横竖,史书都是胜利者编写的,若干年后,冠军侯……有可能从一条龙变成一条虫,甚至是被人厌弃的臭虫!” “你们要在京城做什么事吧?”容安问道,“扫北军快要进京了,一旦京中生变,这一支百战之师就会扭转局面。 “一般人也没胆子对三军统帅动手,所以你们图谋的是大周江山吧? “莫非……你们是先秦王麾下?” 刘二爷脸色微微一变,旋即赞道:“似褚小姐这样的人才,可惜是个女子,不然也会成为一代俊杰!” 容安微微颔首,“如此说来,我都说对了。 “算算年纪,秦王世子如今也该五十多岁了,多年逃亡生涯,身体应该不太好,说不定都已经过世了。” 刘二爷皱皱眉,却并没有反驳。 容安知道自己猜对了,便继续往下说:“当初秦王妃逃走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但担惊受怕之下,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刘二爷冷笑道:“褚小姐与我说这些是想拖延时间吧?实不相瞒,我们本也没打算将你带走,不然也不会在此停留。 “我们已经知道你和冠军侯的秘密,只是苦无证据,现在只要你拿出证据,咱们便放你回去。 “你出身高贵,将来便是母仪天下又有何难?不比现在强? “再说,褚小姐屈居男人身中,往后还如何嫁人? “冠军侯……嫁给冠军侯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因为我们主上不允许。 “主上不嫌弃小姐的身体被男人用过,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容安眉头拧紧,这王八蛋是黄鼠狼托生的吧?怎么这么能放屁!还这样臭不可闻! 刘二爷却当他在思量什么,又道:“时间有限,咱们就不废话了,小姐看看我们给您和冠军侯的身子准备的好东西吧。” 他一招手,原本留在山洞中的十个精壮汉子立刻走了上来,一边走一边脱衣服。 容安微微睁大了眼睛,这帮王八羔子是要干什么? 就见那十个人瞬间脱得只剩一条底裤,晃晃荡荡朝着自己走来。 容安闭上了眼睛,太脏了! 刘二爷哈哈大笑起来,“褚小姐啊,你说便是冠军侯的身体十分强壮,又是否经得起这十个汉子折腾?” 容安登时大怒,睁开眼睛怒视着那刘二爷,“下作!” 第六八三章 能做法 “是很下作,”刘二爷笑得夸张而猥琐,“但好用啊!哈哈哈!所以,褚小姐是想以冠军侯之身受辱,还是与我们合作? “你若与我们合作,之前在下许下的承诺还作数。” 容安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能替你们主子做主?空口白牙叫人如何相信?” 刘二爷见他态度松动,不由得意起来,“褚小姐若一开始便如此,在下便不必如此威胁了。 “实不相瞒,我们主上乃是先秦王世子之孙,按辈分来算比冠军侯矮了一辈。 “但人年轻英俊,胸襟开阔,才干卓著……一旦君临天下,必会开创一个全新的局面,比如今的昏君强胜百倍!” 容安不由讥讽道:“你们秦王世子逃亡途中还不忘生儿子,可真有本事啊!” 刘二爷喝道:“休得胡言!传承子嗣乃是大事!” 容安撇撇嘴,道:“继续说吧,你如何能给你主子做主。” “因为在下是主上的亲舅舅,”刘二爷满脸自豪,“老王爷不幸为女干人所害,世子顺理成章继承王位。只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王位又很快传给了小世子。 “新王体弱,大局一直都是世子在主持……” “你都把人绕晕了!”容安叫停,“我只知道秦王名叫周岳,秦王世子周暻,次子周曈。 “你方才一直在说周暻这一支,难道除了秦王妃,周曈也死了?” 他猜对了,周曈死于内讧,这算是一桩丑闻,所以刘二爷特意回避了。 容安歪了歪脑袋,“所以,你现在的主子是周暻的孙子?秦王与我母亲是兄妹,周暻的孙子该管我母亲叫姑祖母?算是我便宜表侄?” 刘二爷微微蹙眉,朝上拱了拱手,“我们小世子讳泽。” 容安啧啧两声,“你不知道?大周皇室在周暻那一辈从日,下一辈从水,再下一辈从木。你们,差辈了!” 文昌帝不能说子嗣艰难吧,但活下来的儿子年岁都不大,孙辈都是女孩,排名不跟男孩一起。 但宗室之中这一辈已经有好几个男孩了,因此容安也是了解的。 “你!”刘二爷大怒,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褚小姐别顾左右而言他了!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但我的手段可没那么多限制! “还是褚小姐想尝试一下这几个汉子的滋味?” 几个汉子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态,有一个甚至笑嘻嘻说道:“能跟冠军侯春风一度,便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容安脸上怒色一闪,淡淡扫了那人一眼,很好,那已经是个死人了。 刘二爷瞪了那人一眼,笑骂:“急什么!”转而对容安道,“我知道证据就在帅帐之中,只是藏得比较隐蔽,小姐说出来,我派人去取来,你便可重获自由。” 容安问道:“然后呢?你们攻讦冠军侯,难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还是你们有办法令我们各归各位?” 刘二爷听他这样问,还以为用语言威胁到了他,笑呵呵说道:“我们这边有一位高人,能作法,令你们魂魄归位。” 第六八四章 知底细 “当然,若是你们不听话,让你们魂魄永久离体,也就是彻底死亡,同样能办到。” 容安略一思忖,问:“我如何能信你?你总要给我颗定心丸吃吧?” “褚小姐,”刘二爷冷笑道,“你别忘了,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是没资格与我提条件的。 “只不过,我们主上十分敬重令尊,所以也愿意给你一条生路。 “若是褚小姐能说服令尊为我主所用,方才我与你说的后位,必是你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先帮我们解决掉冠军侯。” 容安提出疑问:“你们为什么非要解决掉他?难道就没想过将他收归己用?毕竟,冠军侯还是挺会打仗的。” “我主身边人才济济,”刘二爷露出几分倨傲之色,“并不缺少会打仗的人。 “再说,如今四境都没有什么战事,留下冠军侯无用武之地。 “而他与窃国贼周岩感情深厚,疏不间亲的道理难道我们还不懂? “相反,我们却能利用他做很多对周岩不利的事情!” 容安点点头,又问:“我能见见你们主上么?” “不能!”刘二爷断然拒绝,“不过将来若是小姐要做皇后,总归是能见到的。” 容安便知道那周泽在京城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也就是说,在这里,刘二爷是最大的?不知您是什么职务?” 刘二爷傲然一笑。 有个汉子便插嘴说道:“我们刘二爷乃是我家主上的军师!” “位高权重啊,”容安颔首,“了不起了不起。如此,甚好。” 说着他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冲着刘二爷点点头,“你过来吧,法不传六耳。” 刘二爷略一踌躇,环顾四周,都是自己人,而他也笃定褚音是不会丝毫武功的,便放心大胆来到了容安身边。 容安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朝刘二爷伸出手。 刘二爷一愣,但见他软绵绵没有任何力道的样子,而自己却是身负武功的,便也没放在心上,直接来迈步上前。 容安的手就搭在了刘二爷肩头。 刘二爷眉头一皱,觉得这女子颇为轻佻。幸亏之前说的什么做皇后的话都是哄她的。 为了笼络住天下士子之心,是必定要拉拢褚敦儒的,而褚音则是拿捏褚敦儒的手段之一。 等局势稳定之后,这女子便可以“病逝”了。主上甚至都不用碰她脏了自己的身子。 容安轻声道:“我告诉你……” 手上稍稍用力,刘二爷只觉肩头仿佛压上了一座山,身不由主就往下矮去。 膝盖不能承受这样的重量,立刻打弯,朝着容安跪了下去。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等刘二爷跪倒,那十名大汉察觉不对,想要围上来的时候,容安已经掐住了刘二爷的脖子。 刘二爷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瞪圆了眼睛看着容安面带微笑,将自己从地上提起。 容安掐着刘二爷的脖子,将他举离地面,冲着围过来的那十名大汉说道:“你们再前进一步,就是要考验他的脖子够不够结实了!” 第六八五章 回军营 刘二爷眼珠突出,艰难吐字:“你……你不是……你不是……” “我是啊!”容安淡淡说道,“我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毁掉的冠军侯容安容子固啊! “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刘二爷脸皮紫胀,呼吸困难,伸手用力去掰容安的手臂。 但他手上使不出力气,又觉得触到的手臂坚硬如铁,根本撼不动分毫。 心中又急又悔,怎么就没调查仔细一些!如今这个怎么就是那个杀神! 完了完了,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十个大汉脸上露出惊惧之色,已经有人想要逃离。 容安眼神冰冷扫过去,“你以为,你们还能逃?” 外头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与此同时,容水带人进入山洞,扬声叫道:“侯爷!” 容安淡声吩咐:“拿下!” 容水一声“得令”,带着人冲上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将十名大汉打翻在地,五花大绑。 刘二爷手脚乱蹬,心中慌乱无比,原来这才是冠军侯身边护卫的真正实力! 之前表现出来那般不堪一击不过是为了引自己入彀罢了! 能呼入体内的空气越来越少,刘二爷的思绪也越来越迟缓,他觉得自己的面部不断肿胀,眼前冠军侯英俊的面孔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容安将他掼在地上,容水带人上来将之紧紧捆住,刘二爷松了一口气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名护卫喊道:“真晦气!他尿裤子了!” 容安抽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才问容水:“外头的人都抓住了?” 容水谨慎起见,出去走了一圈,回来说道:“侯爷放心,一个走脱的都没有。” 容安微微颔首,“很好,我这便回营,稍后让阿金过来审一审。” 容安回到军营的时候,帅帐外已经围了不少人。 他没惊动任何人,从后面破开个口子,进入帅帐,然后让容木把破口缝住。 容木不敢耽搁,赶紧过去处理,这样的天气,冷风灌进来也够个人受的! 侯爷去了这么久才回来,那边的事都处理妥当了? 唉,军中这些个将军可不是好打发的,大哥在外头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怎的?”容安出声道,“非要本帅出去你们才肯散?” 他声音里渐渐带了冷意:“本帅若是走火入魔,你们便高兴了?” 方才容金一直用大帅在练功的理由拒绝众将入内。 原本帅帐这边出事,虽然容安提前做了安排,但全军还是被惊动了。 诸将都过来探问,一开始还能沉得住气,但在帅帐外等了许久,里头都没动静,便有人按捺不住了。 此时听见容安的声音,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有了退去的意思。 但仍有个别人说:“大帅既然无事了,能不能让末将等见一见? “保护大帅也是末将等的分内事,今日大帅遇刺……我们实在心中不安。” 容安淡淡说道:“既然如此,田将军和武将军可以留下,其他人暂且散了,你们进来,本帅与你们说几句话。” 第六八六章 不得已 被点到名的这两位反而迟疑了。 容安冷笑道:“不是担心本帅么?怎的连本帅的面都不敢见?还是说今日之事与你们有什么关联?” 田、武二人大声叫屈。 容金带人上前,将田、武二人强行带入帅帐。 帐门被打开的那一瞬,半明半昧的光影中,能看到帅案后面的确坐着一个人,身形看着和容安并无差别,但面貌却看不分明。 很快帐门重新被关好,田、武二人的声音却没能传出来。 容金重新出来,憨厚地笑了笑,“诸位将军,都散了吧。” 众将都知道,大帅身边这位容金掌刑罚,尽管看起来一副憨厚老实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下手狠着呢! 他们是来确定大帅安全,又不是来闹事的,既然大帅发了话,他们便回去呗!反正距离天亮也没多久了,大军开拔,总能见到大帅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想到这里忽然又互相看看,“咱们怎么过来的?分明帅帐这边传出消息说大帅安全无虞,怎的咱们又急吼吼跑了来?” 有一人道:“好似就是田将军武将军说没见到大帅的面便不能确定大帅是否安全,鼓动咱们一定要来。 “你们瞧,咱们的几位谋士可一个都没来!” 谋士们大都心思缜密老谋深算,他们既然不来,便是能确定大帅这里没事。 如此这般,简直可以断定田、武二人不安好心。 帅帐之中,容安看着被摁翻在地堵住了嘴的田、武二人,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震惊。 “想不到吧?”他淡淡笑道,“本帅真的在帅帐中。” 两人眼中的震惊很快就被惧怕取代。 容安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道:“无论如何,本帅都没想到,你们也会被收买。” 田安国、武镜是当初跟随容克的老人儿,后来被拨到容安手下,几乎是一路跟着容安成长起来的。 容安屡立战功,他们也跟着吃到了实惠,从最初的百夫长坐到了如今的偏将位置。 若不是他们武力不够,职务能更高一些。 多年患难与共,按理说这份情谊不是别人能撼动的。 田、武二人以头触地,满面泪痕,却并不辩解。 容金出声说道:“二位将军跟随侯爷多年,并不是那种心志不坚之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二位,侯爷不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你们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侯爷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你们如今这般做,又不自辩,侯爷自然也不知你们有何苦衷,为儆效尤,只能从严处置。 “那样一来,你们想保住的最终也保不住,而侯爷也被你们寒了心,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田武二人痛哭出声,田安国甚至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骂道:“我不是人!” 武镜用力磕了几个头,抽抽噎噎说道:“大帅容禀,我们……我们是被人拿捏住了……我们的家人落入了那些人手中!” 他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叠白布,隐隐能看出其中透出来的血渍。 容金接过,展开一看,里头歪歪扭扭的字迹透着几分稚嫩,转手呈给容安。 容安看了看,大致内容是向武镜求救。 第六八七章 被威胁 武镜头抵在地上,哭道:“大帅,这是我家中孙儿所写。同时收到的还有老妻一节手指,儿子一颗牙齿,以及孙儿的一缕头发…… “大帅,您是知道的,末将子嗣艰难,如今将近五旬,也只有一子一孙…… “他们……他们……”他哽咽难言,连身子都在发抖。 田安国也哭着说道:“末将跟武将军是一样的情形,也是家里人被拿住了。 “若是……若是家里人都死了,倒也罢了!可他们断断续续拿末将家里人的手指、牙齿、头发和其他带血的东西来威胁…… “这便等同在凌迟末将的心啊! “末将一开始何尝不想做个忠诚之人,可……可……末将…… “末将这条命是大帅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不管又怎样的苦衷,背叛就是背叛。 “所以,大帅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到了地下末将再与家人团聚!” 武镜也用力点头,“末将已经错了一次,不会一错再错了!” 容安轻轻叹了口气,“竟是如此。你们先说说具体情况,若是本帅能将你们的家眷都营救出来,岂不更好?” “对啊,”容金在一旁敲边鼓,“那些人都让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说出来,咱们好想办法抓住这些王八蛋。 “就算咱们没有头绪,审一审这些王八蛋总也能找到些线索。 “你们别觉得事情难办就隐瞒不说,你们办不到,可不代表侯爷也办不到!” 他笑了一下,道:“你们以为为什么侯爷突然不见了?那是因为侯爷设计抓住了对方所谓的军师!” 田、武二人互相看看,眼睛里都燃气希冀的光。 容安见状示意容金给他们搬椅子过来坐,“坐下说话。” 容木还给他们端了茶水来,递上了湿毛巾。 两人连忙道谢,擦了擦脸,也稳定了一下情绪,田安国才说道:“我们跟随大帅日久,向来也以心腹自居。我们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小的偏将,那是我们自己本事不够,这点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的。 “因此一开始有人过来游说我们,说我们跟随大帅这么多年却不受重用,想张珩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却已经与我们比肩,是大帅不公,我们便当场将人拿下了。 “原本也想押送那人来大帅跟前,奈何人却很快服毒自尽了。 “无凭无据的,不好到大帅跟前胡说,所以我们就暂且搁置了,想着这人必是受人指使,有一便有二,到时候拿到真凭实据再来大帅跟前便是。” 他眼中浮现泪意,抽噎了一下,说道:“哪知第二次便不是游说了! “有人重金来收买,被我们严词拒绝,并想要把人拿下送到大帅跟前的时候,那人拿出了能够威胁我们的东西!” 最初便是家书,只是家书都是用鲜血写成的。 他们胆战心惊,但还摇摆不定,对方便说他们若是敢把此事捅到容安跟前,便要杀他们的家人。 略一犹豫,便陆续收到了家人的头发、断指、牙齿以及血衣等物。 第六八八章 给承诺 “末将等都是死过无数次的人,”武安国道,“若是对我们动手,哪怕是剐刑,我们也有底气绝对不会背叛大帅! “但……我们的亲人……里面有黄土埋到脖颈的老人,和刚出世不久的婴儿,我们……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呜呜哭泣。 武镜含悲忍痛在一旁补充:“来人甚是神秘,一开始就是面貌极其普通的人,这样的人只要在人群中混一混,便再也认不出来了。 “之后的人便基本都是背对着我们,只能看出中等身材,年纪介于二十五六岁到三十三四岁之间。 “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听不出口音。 “大约每隔四五天就要见我们一次。 “让我们做什么事都是提前吩咐好的。 “不过真正对大帅不利的事,只有这一次。” 容安问:“之前让你们做过什么事?” 武镜面上露出羞愧之色:“就是问大军的布防情况,军中粮草情况以及大帅每日如何巡营。 “我们一开始想过蒙混过关的,但他们似乎在军中还安插了别的人手,我们一说谎便会被识破,被识破的后果便是家人遭殃,所以我们便不敢扯谎了。” 为了不出卖军中机密,他们只好远离有可能接触到机密的人,还不能做的太隐蔽。 容金不由夸赞道:“所以说不愧是跟随大帅时日最久的人,即便到了这样困难的境地,还想着如何帮大帅!” 田、武二人更加羞愧。 容安微微颔首,道:“他们让你们做事,便没给你们什么好处?” 田、武二人赶忙离开座位,俯伏于地,“我们这样已经良心不安,又岂敢再要好处? “何况我们原本也是只求家人平安。他们倒是说过要让我们投诚,只是我们并没有答应。” 那便算还有些良心。 容安微微颔首,“你们可知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不等那两人说话,他又说道:“对方是想偷天换日! “当今皇上在先帝时受封魏王,这个你们是知道的吧? “彼时尚有秦王、齐王、楚王、燕王等诸王。 “后来诸王夺嫡,秦王、燕王占了上风,却最终在宫变中因为弑君杀父失了人心。 “燕王绝嗣众所周知,但秦王后人一直下落不明。 “如今威胁你们的人、想要对付本帅的人,幕后推手便是秦王后人。 “已是秦王之孙,名叫周泽。 “本帅设计擒住的人乃是周泽的舅舅,也是他的军师。 “想必已经是经管咱们这一带的最大的头目。” 田武二人互相看了看,都觉得胆战心惊。 容安看向容金:“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去审一审那狗头军师。” 容金领命而去。 容安这才对田、武二人说道:“既然你们前脚拒绝,他们后脚便能拿出能够震慑你们的东西,那便说明你们的家人就在附近。” 田武二人赶忙点头,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敢轻举妄动。 容安微微一笑,“既然本帅答应了要替你们救回家眷,便绝不会食言。” 两人自然是相信的。 第六八九章 欲先行 “不过,”容安眼神一冷,“你们也要知道,你们做的这些事……也是不可原谅的。 “但念在这么多年你们多有战功的份上,本帅可以替你们保守秘密。 “从今日开始,你们便暂停一切事务,等到了京城,你们自己主动请辞,回家乡去吧。” “多谢大帅!”两人赶忙磕头谢恩。 容安摆了摆手,“别的不必说了,你们暂且要被看管几日。” 田武二人赶忙说:“这是应该的!” 等他们被带下去,容火也出现在帅帐之中,“侯爷,抓到了十来个女干细。” 容安微微颔首:“阿金已经走了,你便派人去审一审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容火领命。 容木凑了过来,“侯爷,您说这些人怎么就贼心不死呢?既然已经逃脱了,何不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非要跳出来做什么呢?” 不光害了自己,连追随的那些人也要死无葬身之地。 容安冷嗤一声:“我们正常人的脑子自然是想不到那些非正常人的想法的。” 这倒也是! 容木咧嘴笑了笑。 只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天光大亮,但因为容金还没回来,所以拔营时间往后推了推。 容安则把军中所有将领召集在一起,重新作了部署。 诸将推举出一位副元帅,这位副元帅虽然在容安面前有点黯淡无光,但在众将之中也算出类拔萃。 容安又请谋士之中最德高望重的崔先生出来做临时监军,与副元帅共同节制众将。 全军将领都有些发懵。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下,容安淡定吩咐:“众将按照职级,统领麾下士卒,仍旧按照之前的步调前进。 “粮草辎重调度,以及统筹众将的事宜由副元帅和崔先生商量着来。 “本帅要先行一步进京。 “不论哪一处出现意外,都唯领军将领是问。 “大军抵达京畿,在指定地点扎营,届时本帅会有下一步指示。” 众将不敢有疑议,纷纷叉手行礼表示会恪尽职守。 散帐之后没多久,容金便回来了,带回来厚厚的一沓供词。 那位刘二爷本名刘存厚,的确是周泽的舅舅,也的确是周泽最倚重的人。 周泽之父周寿才能十分平庸,但一直谨记父亲周暻“复国”大志,并以此教导儿子。 但当年周暻仓皇出逃,身边能够花用的财物实在不多,哪怕有秦王旧部扶持也还是渐渐捉襟见肘。 而刘存厚出身的刘家在西南一带乃是赫赫有名的富商。 周寿便在父亲的指挥下“巧遇”了落难的刘存厚以及刘玉娥兄妹,来了一出“英雄救美”。 再加上周寿身边三寸不烂之舌的舌辩之士的游说,刘家倒向了周氏父子,刘家家主甚至成了小朝廷的户部尚书。 因需要刘家的财力支持,所以刘家的人求官得官,在周暻死后刘存厚成了周寿的左膀右臂,及至周寿因病半隐退,周泽接替父亲主持大局,刘存厚便成了军师。 他也的确有几分小聪明,帮着周泽做成了不少事。 但是,周家父子也不是对刘家全无戒备,他们牢牢记着历史上“外戚干政”的危害,所以想了很多办法分刘家人的权力。 第六九零章 被架空 周泽比祖父和父亲心机更深沉,手腕更狠辣,他掌权之后,将刘存厚高高架起,但权力却慢慢被分散出去,所以如今刘存厚表面上仍然是风光无两的军师,手中真正能动用的权力却并不多。 甚至这两年刘存厚常常被周泽以“除了舅舅之外,我没有其他更加信任的人”为由打发出来办事,对于权力中枢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比如这一次要对付容安,刘存厚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周泽请到的高人都是谁,具体行事计划是怎样的,他却丝毫不知。 他对这种“男魂入女体,女魂入男身”的怪事带着一种猎奇心理,所以这一次周泽让他过来,他还挺高兴。 及至被容安一招制服后,他便醍醐灌顶般想通了:周泽是觉得刘家尾大不掉,想要除掉他,霸占刘家了! 否则也不至于将武功一般的他派来对付武力冠绝天下的冠军侯! 毕竟,他们固然已经知道那怪事是真的存在,却对两人互换的规律不甚了解。 万一判断失误,就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而这一次行动是直接受周泽指挥的,周泽断定如今在军中在冠军侯身体里的是那位褚小姐! 容金回禀:“刘存厚供出了周泽的藏身地,虽然属下觉得周泽不可能仍在那里,但也派了人去。 “因事态紧急,没来得及先请侯爷示下,还望侯爷恕罪。” 容安自不会因此苛责,反而还对容金表示了嘉奖。 他微微冷笑:“看来周泽还挺看重我,竟亲自过来部署行动。” “可惜邪不压正!”容木呵呵笑着讥讽,“我看他们是在想屁吃!” 容金略一迟疑,问道:“侯爷,他们说的那个什么‘男魂入女体,女魂入男身的事……” “不过是想诋毁我罢了!”容安脸色淡漠,眼神却极为锐利,“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容木忙不迭说道:“可不是么!这不是无稽之谈么!要让他们这样说,是不是都不用咱们去打仗了,直接请高僧高道作法,拘鬼魂出来便是!” 容金点点头,的确如此,他们身为近卫,更不能胡思乱想。 容安吩咐二人赶紧收拾行囊,“咱们快些进京,我担心京中会有变故。 “尤其是褚小姐那边,我怕她应付不来。” 即便能应付得来,只要周泽这里放出些风言风语,对阿音也是一种伤害啊。 容金和容木神色都端正起来,“是!” 两人快速去收拾行囊,容水也一并随行,容火则留在军中,随时与他们保持联络。 这日容安一行人吃了午饭便出发,他们单独行动比大军行动几乎要快出一倍的速度。 饶是如此,在路上,容金也收到了回报,立刻告诉容安:“周泽果真已经离开了,他们落脚的地方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仅剩的线索指向他们去了京城。” 容安点头,几人简单吃了些东西,继续上路。 数日奔波,一行人终于低调进入京城。 第六九一章 保忠诚 他们都改装过,也没回冠军侯府,而是进了容金新房的隔壁。 隔壁便是容木等人的房子,大小格局都差不多,还没做分配,是想等他们回来之后自行选择的。 安顿下来之后,容安派容水与京中人手取得联络,容金则获准可以悄悄看看自己的新家。 容金的家人还在紧锣密鼓做最后的装饰,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 容金的父亲涂厚还跟容金的亲兄弟涂二郎说:“你大哥是要跟着侯爷做大事的人,这辈子怕是也回不去了。 “不过不管他在哪里,只要他出息,日子过得舒心,我这个当爹的就心满意足了。 “包括你也是一样,你若是有出息,爹也绝不会做你的绊脚石。” 涂二郎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又不像大哥那样有本事,我就种着咱们家那十几亩地,就很高兴了! “要是将来我的孩子有能耐,大哥肯拉拔一把,那就更好啦。 “我知道,我大哥能有今日,也是靠拼命拼出来的!没有他咱们哪能有如今的家底?我帮不上忙就罢了,决不能拖他的后腿。” 容金本姓涂,幼年时家中赤贫,母亲又得了重病,他便跑去自卖自身,正好容克在给儿子选陪练,相中了他,将人买了下来,改了名字。 等容金十几岁时,在容克的允许下,他才恢复了与家人的联络。 眼见得父亲和兄弟如此,容金一面笑着,又忍不住落泪。 容木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大哥,大家都过得很好。” “嗯,”容金擦了擦泪,“我知道,没有侯爷就没有我们全家的今天。 “所以,我这一辈子是肯定要守护侯爷,为侯爷卖命的。 “其实我自卖自身的那一日,便已经与我的家人做了割舍。” 若不是老侯爷和侯爷父子宽慈,他如何能不断接济家里,供着家里造房子置地,供给侄子们读书? 按理说,能在侯爷身边做贴身近卫的,应该都是像容木他们一样是孤儿出身的,但自己是个例外…… 容木忍不住提醒:“大哥,前几日,田武两位将军的事,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按理说,这些话轮不到他一个做兄弟的人说,但他们五兄弟肝胆相照,一向相互扶持,有些话便是不好听,他也觉得有必要提一提。 “你放心,”容金淡淡一笑,“我不是那样的人,也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容木点点头,大哥既然这样保证了,那就一定能做到! 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左右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问:“大哥,你说侯爷能忍到几时?” 容金不解,“什么意思?” “嘿嘿,”容木搓手笑,“咱们回来了嘛!”如今和褚小姐同在一座城,侯爷能忍住不去见见人家?鸿雁传书这么久了呢! 若是侯爷去,他也能跟了去,好提前见一见褚小姐身边的那两位姐姐…… 第六九二章 有发现 容金忍不住皱眉,“你快收收你的猥琐表情吧!简直……让人眼睛疼!” 容木大大地叹了口气,“大哥,你这是典型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敢情伯父早早给你定下亲事,你马上就能迎娶大嫂过门了! “我们几个可还是光棍汉呢! “咱们都比侯爷大几岁,侯爷风华正茂,可咱们都是半拉老头啦!” 所以,怎么能不着急嘛! 容金被气乐了,“你这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容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淡淡说道:“二哥做梦都在娶媳妇……” “那是!”容木高高昂起自己的脑袋,理直气壮,“娶媳妇是人生大事,我多想想怎么啦?” 容金却微微皱眉,“三弟,你来这边,侯爷知道吗?” “侯爷出去了,”容水道,“特意吩咐不让人跟着。” 容木冲着容金挤眉弄眼,听见了吧?这一定是去私会褚小姐了! 不过侯爷这样做好像不太妥当啊!毕竟这两人虽然彼此有意,长公主那边也做好了准备,可到底还是没名没分的…… 自己先前那样说只是调侃而已啊。 “少要胡思乱想!”容金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又问容水,“侯爷是不是留下话让咱们做什么了?” “是,”容水颔首,递给容金一张字条,“这是侯爷的指令。我要去见一趟长公主。二哥,侯爷说叫你去见一见守护褚小姐的暗卫。” 容木微微睁大了眼睛,“侯爷不是去见褚小姐的?” 容金忍不住又给了容木一拳,“你以为侯爷同你一样,整日想着儿女情长? “别忘了,京中要有大事发生,若不守好了皇上,守好了朝廷,小家哪里能保全!” “我知道我知道,”容木赶紧求饶,“这就叫做‘覆巢之下无完卵嘛!” 不过侯爷特意让他去接洽,不是摆明了给自己开方便之门? 他却没想到,自己的愿望都落空了,冠军侯府的人只在外围警戒,接触不到内宅。 负责内宅的白芷和忍冬直接对容安负责,根本就不需要和他联络! 容木虽然略有些失望,但还是兢兢业业做事,仔仔细细把黄宅周围勘察了一遍,然后便发现距离黄宅不远处的一个宅子里有人形迹可疑。 他小心翼翼靠近…… 这宅子里住着的竟然是春喜班的人。 容木有些奇怪,怎么一个戏班子能租得起这么好的宅院? 彼时他还不知道京里发生的这些事,但既然觉得可疑便记了下来,回到冠军侯府的时候准备上报。 哪知容安还没回来。 一直等到第二日天亮,容安才回来,得到容木的禀告之后,立刻分派人手去盯着那个宅子,自己则带人悄悄回了景阳长公主府。 他们没走地上通道,而是走的地道。 当初容安和曹纲联手封闭京城所有地下密道,对地下密道的情况了若指掌,打通前往景阳长公主府的密道自然也就轻而易举。 景阳长公主府防卫严密,当容安带着人从地下冒头出来的时候差点被当成刺客拿下。 第六九三章 排水道 一家三口相对而坐,景阳长公主仔细打量自己儿子,比上次见面好似清瘦了些,但眉宇间的英武之气更添几分。 她又想褚音的模样,笑容深深,“你能这时候回来可就太好了,音音还没动身呢!” 容安微微蹙眉,“母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需要先处理好眼前即将发生的大事。” 容克也道:“儿子说得对,眼前的事不处理干净,音音他们怕是都不能南下。 “万一有人在水路埋伏可怎么办?” 景阳长公主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当阳皇姐会搅入此事之中。” 容安道:“我过来之前得到最新消息,春喜班已经搬到了距离黄宅不远处的一个小宅子里。暗中有不少人保护,我的人没敢靠太近。” “怎会如此?”景阳长公主皱眉看向容克,“不是被当阳皇姐接过去了?” 容克摇摇头,“由此可见,这春喜班不简单!而且,他们没正大光明从当阳长公主府出来,走的是什么通道?” 他看着容安道:“之前你和子纪梳理京城地下通道,可有疏漏?” “应该没有,”容安神色凝重,“但是之前梳理过好几次,该封的封了,也便作罢了,我疑心是有人趁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又疏通了其中的部分密道。” 要知道,地下通道除了密道之外还有专门供排水的通道,以防雨水勤的时候造成京城内涝。 也不仅仅是京城,几乎所有城池都有修筑排水道,只不过是宽窄的区别罢了。 京城的地下排水道就比较宽,成年人直立行走是做不到的,但弓着身子通过并不难。 而且宫中的排水道是直接与护城河连通的。 容克起身去取了一张图过来,这张图已经有些老旧,是当年他请人绘制的排水道布局图。 还是当年文昌帝即位不久,有秦王党在城中作乱,炸毁了不少排水道,正值雨季,造成城中严重内涝,百姓恐慌。 文昌帝不得不一面派人肃清反贼一面派人在地面开通泄洪水道。 等雨季过后,便重新修整了地下水道。 容克将图展开,三人看了一阵,便有些头疼,实在是地下水道四通八达,如蛛网般密集! 容安道:“事不宜迟,父亲,这张图让人拓印几份,然后划分区域,咱们分头去查。 “如今正是少雨之时,便是暂时将地下水道封闭也不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容克颔首,“好,立刻行动!” 景阳长公主迟疑片刻道:“我要不要去一趟当阳皇姐府上?一方面探探虚实,另一方面……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不可!”父子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容克道:“这太危险了!其实这么多年,有谁真正了解过当阳长公主? “也许她做的事并不仅仅是我们目前所知的这一点点。 “那是她的地盘,不管你带多少人,都处于劣势。” “那如果我把她约出来呢?”景阳长公主仍不想放弃。 第六九四章 约见面 容克和容安对视一眼,很快达成一致:“也可以,不过会面地点要仔细衡量。” 景阳长公主思忖半晌说道:“此事倒也不急,我觉得,不如还是约在兴隆寺吧。 “一则,她是个信佛的人,约在佛寺她能安心些。 “再则,兴隆寺我们都已经处理过了,可以确保安全。” 兴隆寺出事之后,惊动了文昌帝,文昌帝特地给大相国寺的主持发了一道圣旨,让他把兴隆寺监管起来。 于是大相国寺主持便把本寺戒律堂首座派来做方丈,并且派了一百武僧驻守。 然后发下法谍,令自己的门徒到兴隆寺汇聚,在彼处开坛讲经。 不光吸引了不少外地僧侣依附,还招收不少新的僧人剃度。 兴隆寺周围原本搬走的百姓陆陆续续都搬了回来,因兴隆寺的租金便宜,租种寺内田地的百姓比过去还更多了。 京兆府事先带人把兴隆寺的地都翻了一遍,确定再没有能够藏污纳垢的地方,才作罢。 新方丈上任之后,命人把寺内大部分地窖都填平了,只剩了两个用来存放粮食和过冬的萝卜白菜。 每日武僧都会在全寺巡视,夜间尤甚。 容克不放心,还数次派人过去探查,确定兴隆寺果真再不会存在阴暗死角,如今的智慧方丈也是位有德高僧,这才放心。 所以容克的人对兴隆寺是十分了解的,可以提前过去做些布置,到时候景阳长公主身边再带些贴身护卫,应当没有问题。 容安想了想道:“如今没有人知道我回来,所以母亲去时我陪着吧。我也不露面,就藏在暗处。” 若是容克也去,会令当阳长公主不自在。 景阳长公主笑着点头,又问:“你……不准备进宫?” “进宫是要进的,但也要挑一挑时机,”容安叹了口气,“母亲,我想和舅舅好好聊一聊,我不信他如今老糊涂了。” 景阳长公主心里是难过的,但还是勉强露出笑容,“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便请他来府里一趟吧。 “正好稍后可以以此为借口去请你当阳姨母。” 容安觉得好笑:“母亲怎么没想过安阳姨母?届时您可以稍稍提一提。” 他们都认为安阳长公主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罢了,”景阳长公主眸中锐利之色一闪,“纵然安阳穷凶极恶也不应由当阳来审判。 “更何况,安阳只是蠢,并不是罪不可赦。” 次日,景阳长公主果真给文昌帝递了帖子。 文昌帝原本就时不时驾临景阳长公主府,尽管近来京中破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但他还是来了。 过了个年,文昌帝胖了一些,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景阳长公主恭维了他几句,请他在花厅里落座,自己和容克下首相陪。 文昌帝主动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打发了,然后说:“景阳啊,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是觉得皇兄糊涂了是不是? “你以为朕犯了疑心病,对谁都不肯信任了?” 第六九五章 兄妹情 景阳长公主忙站了起来,“臣妹不敢!” 文昌帝把手往下压了压,“你瞧瞧,咱们兄妹随便说说话,你做什么这样?你一起来,守礼也跟着起来,他身子可是不大好,咱们别折腾他了。” 为了迎接文昌帝,容克专门做了伪装,此时脸色黄黄的,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 景阳长公主转身扶着容克先坐下,自己也跟着落座,抿唇不语。 文昌帝深深叹了口气,眼中浮现痛色,“岚儿……” 景阳长公主瞬间红了眼眶。景阳是她的封号,她的本名乃是周岚,但这个名字自文昌帝登基起,就再没从他口中说出过了。 “岚儿,”文昌帝柔声道,“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又比你大了十多岁,自认在你面前亦父亦兄。” 景阳长公主别过脸去,悄悄擦去脸上的泪水。 母妃早逝,兄妹二人在宫里的日子十分艰难,文昌帝受封魏王搬离皇宫还曾经想要把景阳长公主接到府里抚养,被先帝断然拒绝。 文昌帝无法,只得隔三差五进宫,又仔细筛选服侍景阳长公主的人,既要让她接受良好教养,又不至于受人苛待,更不会让有心人引诱走上歧途。 那时先皇后还在,本要给文昌帝指婚的,但那女子与景阳长公主相处之时露出对她的不喜,文昌帝便拒绝了这门亲事。 未几,先皇后病逝,陈太后成为继后,文昌帝的亲事也耽搁了下来。 反倒是比文昌帝还小的燕王,因为先皇后早有安排,所以比他更早成亲、生子。 对此,景阳长公主一直心存愧疚,及至后来陈太后以文昌帝的婚事做谈判条件,景阳长公主的反应十分激烈,还是文昌帝极力劝说她才同意。 景阳长公主婚后不小心小产,文昌帝怕她留下隐疾,特意把人接进宫中调养。 那时容克在外征战,若没有文昌帝每日细心开解,景阳长公主也不至于那么快缓过劲来。 凡此种种,景阳长公主才会掏心掏肺对文昌帝好。 “岚儿,”文昌帝想起往事,也不由得潸然泪下,“你以为,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妹情,我会轻易抛弃? “你以为我是不信任你们夫妻,所以才会派人监视你们? “你错啦!哥哥永远不会那样对你!” 景阳长公主咬住唇,任由泪水滂沱。 容克无声叹气,忙拿了手帕替她拭泪,“陛下,您雄才伟略,我们却都是头脑简单之人……” “守礼呀,”文昌帝擦了擦泪,“你也是怪朕的是不是?当年你从战场上退下来……你的想法,朕都知道! “你……若不是看你和岚儿在外游玩并无不快,子固又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便是你不高兴,我也会继续让你掌兵的。 “你的秉性,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我信你,就如同信岚儿,信我自己一般!” 容克垂下眼眸,不说话。 文昌帝苦笑:“我早就知道,做了皇帝会失去很多,可我从未想过会失去岚儿这个妹妹,和你这个妹夫!” 第六九六章 托要事 景阳长公主擦掉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问:“皇兄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们,”文昌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前派人来你们身边一则为了保护你们,二则也是为了混淆视听。” 景阳长公主迅速和容克交换了个眼神,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文昌帝叹气,“我知道有人想要颠覆朝廷。” 景阳长公主一惊,“什么时候的事?皇兄又是如何得知的?” 她抓住了容克的手,心情十分紧张。 文昌帝道:“大约就是宫变之后半个月吧。朕察觉有人混入了宫中。 “还尝试与太后取得联络,与她合作。 “皇后是个蠢的,若不是朕提早安排了人在康宁宫,只怕就要被人得逞了。 “朕派人仔细调查,发现宫里混进了不少人,各宫妃嫔处几乎都有,还有人尝试混入禁军。 “幸好之前守礼帮朕重整了禁军,哪怕发生一点小小的变动,都会惊动朕,所以没被得逞。 “种种迹象表明,来人应该是秦皇兄的后人。 “秦王当初弑君杀父,是父皇亲口指认的,哪能做得了假? “我得承认,当初我也对皇位生出过想法,不然不会同意你的提议。 “但若他们几个是好的,我也便安心做我的魏王了。 “事情的走向不受人控制…… “唉,当年的事不提也罢! “但朕在位这些年,不敢说宵衣旰食,但也是勤于政务的,自认还算个明君。 “别说秦王当初犯下不赦之罪,早已与皇位绝缘,就说他的后人行事如此诡秘,也不是什么堂堂正正之人,这江山如何能托付于他? “可既然敢在皇宫中行事,其他各处定然早有准备,他们蛰伏这么多年,必有大动作。 “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朕不得不做出一些反常之事来迷惑他们。 “这其中就包括朕犯了疑心病。 “就算你不请朕来,朕也打算过来你这里与你说明这件事的。 “朕已经做了一些部署,但不够周密,需要你们来帮忙。” 景阳长公主夫妇快速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不确定文昌帝这番话可信不可信。 文昌帝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并一个锦盒:“岚儿,这里是给子固的勤王圣旨,一旦朕失手,便要子固火速勤王。 “晔儿在南边也可以直接即位,这里是传国玉玺,朕带来交托给你,你们夫妇过几日不是便要南下?届时一并带去给晔儿。” 景阳长公主此时才全信了文昌帝的话,心中不免慌乱,“皇兄,这……事态竟如此紧急了么?” “也未必,”文昌帝笑了笑,“只不过,我毕竟老了,没有年轻时的锐气了,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若平安度过此劫,你们便带着晔儿一同回来。 “朕这段日子也在反思,之所以出现上次的宫变,也与朕迟迟不立储有一定的关系。 “那几个不管出身如何,背后又有怎样的利益纠葛,终究是朕的儿子,出了这种事,朕又岂能不心痛?” 第六九七章 有部署 痛定思痛,文昌帝决定等四皇子回京便立储。 在此之前,可以让太后薨逝了。 那样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在外的皇室成员回京。 “岚儿,”文昌帝露出一点笑意,“你也知道的,朕封了晔儿为巡察使,代天巡狩,他做得似模似样。 “这固然离不开褚敦儒的教导,但他自己也定然付出了不少努力。 “这孩子……不错的。 “若是褚敦儒肯进京就好了,他还能教导晔儿好些年。 “至于说跟你们抢儿媳妇的事,你们只当一场笑谈吧。 “褚敦儒不会同意,朕也不会强人所难。” 他有几分难过,“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没谁比你我更清楚,我们受过的苦,怎忍心让我们都欣赏的晚辈去受?” 景阳长公主忍不住问:“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是那样,”文昌帝淡淡说道,“你也知道,朕上了年纪,对男女情事已经不放在心上。 “后宫中的女人们心思多,在朕这里讨不到好处,自然就要想法子从别的地方入手。这就很容易被人收买了。” 文昌帝先没动那些嫔妃,只是让人密切监视,只等着她们做出不可饶恕的罪过,便可发作了。 景阳长公主不由皱眉,“皇兄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妥?” 明明可以把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又为何非要看着那些嫔妃走向万劫不复? 文昌帝无奈地道:“你也知道的,那些嫔妃背后都有不少牵扯,若没有家族支持,她们如何敢轻举妄动? “定然是秦王后人说服了嫔妃们的家族,才来宫中串联的。 “此情此景,朕能怎么办? “不如借此机会给宫中朝中都来一次大清洗,免得留下后患。” 容克握了握景阳长公主的手,为大局计,文昌帝这样做的确无可厚非。 “另外,”文昌帝又道,“有些事情,朕已经秘密交代给了许太师,他老人家德高望重,不管是谁来了,都不会对他下手,必要的时候,他会出来主持大局。” 景阳长公主咬了咬唇,忍不住开始心疼文昌帝。 文昌帝温声道:“当然,最好的结果是朕仍能掌控大局。啊,对了,还有一件事,秦王后人对勋贵之家动手的事情,朕也知道,朕都提前做了布置,你们不必担心。 “至于当阳这里……”他摇摇头,“她具体出了什么事,朕也不知道,但这么多年来,朕从不曾亏待她,若她因为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便对朕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朕是容不下的,希望你能理解。” “臣妹本来也打算近日约当阳皇姐出来见见面,”景阳长公主道,“旁敲侧击一下吧,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她走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还有安阳,”文昌帝道,“安阳是个糊涂人,但好歹从未犯过不可饶恕的过错,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儿女,失去了所有的荣光,也算是受到惩罚了。” 景阳长公主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帮皇兄做些安排。” 第六九八章 舅甥情 在景阳长公主府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文昌帝便准备走了,“既然以明君自诩,自然不能耽搁政务,朕这就回去了。” “皇兄请留步,”景阳长公主忙道,“有个人想见一见您。” 文昌帝便又坐了回去,笑吟吟问道:“谁?是不是小神医?朕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不必她再操心了。 “你转告她,等他们启程的时候,朕也会派人暗中保护,确保你们都能平安抵达苏城。” “不是音音,”景阳长公主脸上也出现了一点笑意,“您见了就知道了。” 帘栊一挑,容安走了出来,到文昌帝跟前倒身下拜,“臣容安叩见吾皇。” 文昌帝果真满脸惊喜,赶紧伸手搀扶,“子固?竟然是子固!快起来!快起来!让舅舅好好看看你!” 他拉着容安的手上上下下不住打量,笑得合不拢嘴,“好!真好!几时进京的?朕得到的消息是扫北军还有五六日才能抵京,你怎么先回来了? “路上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波折?” 容安露出轻松的笑意,“请皇上放心,一切都好。” “你瞧瞧!”文昌帝嗔道,“怎的还与舅舅生分了!快快快,喊一声舅舅来听听!” 容安笑了笑,果真依言喊了一声舅舅。 文昌帝更高兴了,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哎呀,算起来,咱们舅甥都有四年多没见了! “你比从前越发出挑了!好像瘦了些?是不是军中饮食不好? “之前粮草辎重方面出了些问题,也幸亏你发现得早,舅舅能及时把蠹虫都处理掉。 “如今军中伙食已经好了不少吧? “你遇到什么事情直接跟舅舅说,舅舅必然第一时间帮你解决! “还有哇,你母亲已经帮你看好了媳妇,朕也觉得那女孩子着实不错,既然回来了,有机会你们见见面,若是看对了眼,舅舅替你们赐婚!” 他高兴得都有些语无伦次。 容安忙道:“您先吃杯茶,咱们慢慢说。” 他把自己那边遇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抓获的俘虏在押解途中了。虽然他们在被刻意边缘化,但根据得到的零碎讯息也能推断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因为我担心京中有事,所以提前秘密赶了回来。 “至于扫北军中,请放心,都在掌控中,不会出事。 “不过其余各地的驻军是怎么个情形就不好说了。” 文昌帝冷冷说道:“有扫北军和京畿驻军在,便是他们想做些什么,也办不到!” 容克父子的领兵能力,他十分信任,“守礼,朕知道你身子不好,也不用你真的做什么,只需要你去京畿驻军那边坐镇。” 容克忙道:“替君上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 文昌帝把虎符给了他,狡黠地笑了一下,“朕原本打算走的时候,塞给你的。” 误会解开,景阳长公主心里的别扭自然也就没那么多了,不由嗔道:“这等大事,也能这般草率处理?” “这不是怕你们不肯同情朕么!”文昌帝委屈巴巴说道,“也怪朕,没有第一时间与你们通气,致使生出这许多误会。” 第六九九章 佛寺见 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给容克使了个眼色。 容克道:“之前我们在讨论,会不会有人通过地下水道进入皇宫,刚巧方才陛下提到了有人混入宫中的事。 “之前宫中防务是臣帮忙整顿的,可以确信不能从明面上渗透。” “确实,”文昌帝道,“那些人都扮作了各宫嫔妃的侍从。” 以正常男子之身假扮太监,太容易被人识破了,更不要说还有好几个牛高马大的“宫女”。 但有嫔妃们打掩护,就给他们制造了不少行动机会。 沉默片刻,文昌帝道:“贵妃身边倒是很干净。” 景阳长公主点头,“谢贵妃是个拎得清的人。” 文昌帝叹道:“朕是不可能继续留着皇后的,但后位一旦空悬,朝臣们便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朕琢磨着,若是有可能的话,便让贵妃做继后吧。” 景阳长公主眨眨眼,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谢贵妃膝下成年皇子只有一个二皇子,但如今二皇子已经丧失了竞争储君的资格,也便等同灭了谢家的念想。 但,“十四皇子终有长大的一天。”景阳长公主道,在二皇子之后谢贵妃又有过一位皇子,可惜没能立得住,养在身边的十四皇子如今只有八岁。 “不怕,”文昌帝笑道,“到时候说不准朕都已经禅位了!啊,要照这么说,其实朕可以拖一拖,不再立后。 “等朕禅位,便给十四一个封地,让贵妃同他一起去封地便是。” 越这么说越觉得有道理,他把手一拍,“就是如此!” 那一家三口互相看看,都露出无奈的表情。 看看时辰不早了,文昌帝起身离开。 容安不适合露面,便是容克和景阳长公主将他送到了大门外。 次日,景阳长公主便给当阳长公主下了帖子。 当阳长公主几乎没有迟疑便应了下来,两姊妹下午去了兴隆寺。 景阳长公主还特意问:“安阳呢?怎的不见?” “唉,”当阳长公主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的,她是个臭脾气的,如今落魄了,见不得别人好,自然不肯来赴你的约,怕你嘲笑她呢。” 景阳长公主撇撇嘴,“她不来挑衅我,我自然也懒得理她!” 两人拜了佛,就在寺里闲逛,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容安身上,当阳长公主问:“子固也快回来了吧?” “应该快了,”景阳长公主笑道,“我也有快三年没见过他了,虽说有书信来往,怎比得亲眼见到放心?” 当阳长公主叹道:“我那儿子若还活着,都三十岁了,若是成亲早,我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 景阳长公主不由问道:“当年的事……我一直怕皇姐伤心,都没敢问过。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到底是谁对席恩下的毒手?” “还能有谁?”当阳长公主冷笑道,“就是驸马的好表妹孟庆娘! “在她之前,我都不知道世上竟然有如此狠毒的女人! “亏我怜惜她命运坎坷,在她离开的时候还送了她不少金银!” 她咬牙切齿,眼里满是恨意。 第七百章 太反常 景阳长公主忙问:“既然知道是她下得黑手,可把人抓住了?” “算她运气好!”当阳长公主恨声道,“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病死了。” 但她也没就此饶了那恶妇,把那人的坟头都掀了,骨头挖出来喂了野狗。 她看了景阳长公主一眼,淡淡说道:“所以说,人是不能随便乱发善心的。 “当初若不是我看着她可怜,又念着是驸马的表妹,好心将她接入府中,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唉,”景阳长公主叹气,“可惜了姐夫和两个外甥啊!当年皇姐和姐夫当真一是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当阳长公主却没有多少伤感,“早些年我真的是痛不欲生,在那么多年的灰暗人生中,他的出现就好像一道光,给了我光明和温暖。 “但后来日子久了,我才知道,若没有他,我会一直安于现状,不曾见过阳光,就不会渴望温暖。 “偏偏他给了我短暂的温暖和光明,却又将我遗落在痛苦之中。 “没有父母,没有儿女,没有贴心的姊妹,我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景阳长公主心中微微一痛,忍不住去抓她的手,“皇姐……” 当阳长公主利落躲开,唇边浮现一抹嘲讽,“景阳啊,你虽然也早早没了母妃,好歹是皇兄亲手带大的,他没让你受过半点委屈。 “后来你又选了容守礼做驸马,生了个出类拔萃的儿子,你才是世人眼中的有福之人。” “皇姐,”景阳长公主真诚地道,“其实只要你肯早些走出你的府邸,你便会知道,你能得到很多关心…… “就比如,这段时间你和那些老太太一起礼佛,不是也很能说得来? “大家来往密切了,情分自然也就有了。总比你一个人关在府里强。 “你做了那么多佛事,姐夫和外甥们也一定会投生到富贵……” “景阳,”当阳长公主打断了她,眼神有些犀利,又有些嘲讽,“你信佛么?” 景阳长公主微微一滞。 但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疑,便让当阳长公主的笑容变得更加嘲讽,“你瞧,你自己都不信,如何能说服我? “其实我也是不信的。什么前世来生,都太过虚无缥缈了。 “这么多年了,该喝孟婆汤的都喝了,该过奈何桥的都过了,谁还记得谁?” 景阳长公主觉得她的状态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得暂时岔开话题:“皇姐去看过阿月没有? “我虽没去过,阿玉却时常跟我说起那边的消息,说是阿玉的孩子十分健康漂亮。 “说来我也许多年没见过新生儿了。” 当阳长公主脸上闪过一抹怪异之色,又很快掩饰了过去,淡笑道:“等子固成了亲,你很快就能做祖母了。 “子固年纪也不小了,你可给他物色好了媳妇人选?既然收了阿玉做女儿,便不可能是她,听说黄家最近和镇国公府走得很近,大概是有意攀亲。 “那么便只剩了音音了?” “说到音音,”当阳长公主话锋一转,“不是说她身子很好么,怎么有好几次我都从她身上闻到了药味。” 褚音会医术的事既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大肆宣扬,所有人都没有在当阳长公主面前刻意提起过。 景阳长公主笑道:“皇姐知道的,音音的父亲乃是当时大儒,博览群书,也懂得医术,音音耳濡目染自然也有所了解。” 第七零一章 生怀疑 景阳长公主伸长手臂,“皇姐闻闻,我身上也有些药味。 “是音音手里有一张养肤的方子,内服外敷,效果着实不错。 “我无意中从阿玉口中得知,便也讨了些来用。 “皇姐若是喜欢的话,回头我叫阿玉跟音音多讨一些。” “这倒不必了,”当阳长公主拒绝了,“我一个孀居之人,打扮给谁看?不过音音毕竟是个才及笄的女孩子,便是看了几本医书,也不要随便给自己开方子,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要及时请大夫。” “是,”景阳长公主附和道,“他们家很信任慈济堂,这的大夫医术都很不错。 “不知皇姐听说过没有,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被史老太爷冤枉为女子的尹神医也是出自慈济堂。 “我府中的府医还与他切磋过,是真心佩服的。 “说到这个,不得不让人叹息,史老太爷可真是老糊涂了!做什么非要闹那么一场! “尹神医拒绝再给生病的老几位瞧病,听说他们病的越发严重了。” 她十分惋惜,“虽说活到这把年纪,就算是去了,也是喜丧,可明明能多活几年…… “唉!真是的! “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便是老到不能生活自理,那也是家里的定海神针! “如今却是……可惜,可惜!” 当阳长公主瞟了景阳长公主一眼,唇角往下一压,“说了这半日的废话,景阳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 景阳长公主装糊涂:“皇姐什么意思?” “你就没起疑?”当阳长公主曼声道,“生病的这些人,都是与我一起礼佛的人,除了一个林老夫人被治愈,其余的都缠绵病榻,唯独我一个人安然无恙。” “皇姐这话我就不懂了,”景阳长公主继续装糊涂,“人上了年纪,的确更容易生病,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做什么往自己身上引。” 当阳长公主垂下眼眸,问:“昨日皇兄与你说什么了?怎的,他才去了你那里,你便来约我?” “没说什么,”景阳长公主笑笑,“只是问起许久没见安阳了,我就随口说安阳住在你那里。 “皇兄还叮嘱我多关照关照你们,说安阳定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再说咱们姊妹本来便要好,我约皇姐出来不是很正常? “说来,我还没去皇姐府上做过客呢,不如哪天去皇姐家讨杯茶吃? “皇姐放心,我不会主动找安阳麻烦的,只要她不挑衅我就行。” 当阳长公主略一思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日吧。今日怕是来不及,回去之后我让人好好准备准备。如何?” 景阳长公主没料到她会真的答应,因为这么多年来,当阳长公主从未请人到自己府里过。 但她很快就笑着答应了。 “若是可以的话,”当阳长公主笑着邀请,“可以带上音音、阿玉,人多了热闹些。” 两人又在寺里逛了逛,吃了顿斋菜,便离开了。 等回到景阳长公主府,容安便直接说:“她有很大的问题!” 第七零二章 真善变 景阳长公主已经把自己二人对话的全部内容复述给了容克。 容克也说:“她身上处处违和,过去因为她深居简出,存在感极低,所有人都不留意她,印象中的她也只是她想让人知道的她。 “当阳长公主府内是什么情形谁也不知道,就如今我们掌握的情况不难推断,定然危机四伏,我是不建议你去的。” 容安也道:“儿子也不赞成。” 景阳长公主蹙眉道:“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那也不能让你以身犯险,”容克肃然道,“你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不值得为了她冒险!” 景阳长公主叹气,“可是你们几方人马去查,不也毫无头绪? “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不代表到里面也看不出。 “我多带点人手,然后把阵仗闹大一点,她不至于将我扣在府中。” “那可未必,”容克摇头,“若是她找借口留你住几日呢?你固然不肯留,但她对外放出的消息就是这样,外人还能起疑?” 景阳长公主笑道:“这个好办,时间差不多了,你便去接我嘛!她还能不放人? “我们都已经说好了,我若改了主意,不是摆明告诉她我知道她有问题?” 容安默默说道:“你们那样一番你来我往,本来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景阳长公主瞪了他一眼,“我不管,我就要去!” 容安冲着自家父亲一摊手,你自己的媳妇,你自己摆平! 哪知容克却道:“想去便去吧。” 容安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父亲!” 景阳长公主得意洋洋地道:“臭小子,你以为你父亲像你一样?他是了解我的!” 容安皱眉道:“你们明知道当阳长公主府不是什么好去处……” “就目前来看,”容克慢慢说道,“对方还没有立刻要动手的意思。 “当阳长公主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跟对方搅和在一起了。 “必然是受对方节制的,在对方看来,动手的时机不到,便不能对你母亲动手。 “毕竟还有你皇帝舅舅在这里呢。 “若是你母亲出了什么事,别说我不会善罢甘休,皇上就会派人踏平了当阳长公主府。 “当阳长公主不是个糊涂人,她不会那般犯傻。” 容安嘀咕:“那您一开始怎么也是反对的?” “这不是反对无效么?”容克无奈地一摊手,“既然反对无效,那就只能分析去的可行性了。” 容安简直想翻白眼。 景阳长公主拉着容克商量明日要带哪些人去。 容安忍不住说:“我跟去吧,不然我不放心。” “不行!”景阳长公主夫妇异口同声。 容安就不理解了,“怎么不行?反正我回来也没人知道。” “不,”容克淡淡说道,“那可不一定。你如今手中掌着兵权,不可轻易涉险。” “不怕你们不爱听,”容安傲然道,“我如今的价值在那些人眼中应该比母亲更重。 “若我跟了去,一则母亲的安全更有保证,二则若是他们识穿了我的身份,我也更好行事。” 第七零三章 意中人 “你行什么事?”容克皱眉道,“不怕御史弹劾你无诏进京?” “怎么就无诏了?”容安反驳,“我领兵回来不是奉旨行事?” 容克没词儿了,转头看向景阳长公主。景阳长公主叹口气,“儿子,既然回来了,你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也没保护母亲重要!”容安掷地有声。 景阳长公主夫妇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容克温声道:“既然如此,让他去吧。” 景阳长公主只得妥协。 正事商量完之后,景阳长公主笑着问:“你回都回来了,不准备见见音音?如今你们俩是怎么个情形?老实说,我现在看着你这张脸都有点不习惯了。” 从前看着顶着褚音的脸的儿子,便有一种自己儿女双全的感觉。 如今对上儿子…… “儿子,”她凑近了些,“音音在军中是怎样的?” 容安求救般看向自家父亲,容克却把目光挪开了。 好吧,知道你们是恩爱的两口子! 容安垂下眼眸,认命说道:“我也不知道。老天的安排,岂是我等凡人能左右的? “阿音在军中……她什么都做得很好。 “即便是有人怀疑我们的身份,她也能做到处变不惊。” 容克这才把话题接过去,“说到这个,你们一定要格外谨慎。 “如今回京了,更要保持联络畅通。” 容安忙道:“您放心,我们都会的。”只是如今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交换了,这消息互通起来就有点麻烦。 他想晚上去见见阿音,又怕唐突了她。 “啊,对了,”景阳长公主忽然说道,“差点就忘了,今天阿玉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南边来信,褚之问的婚事推迟到四月初八了。” 容安心里一下就放松了,时间这不就宽裕起来了么!等处理好京城的事,他就能跟着一同南下了! 但嘴上还是问:“婚期还能改来改去?” “这不是遇到特殊情况么!”景阳长公主道,“褚敦敏如今在户部任职,音音和黄家人路途受阻…… “他们都是极重要的人,不等等他们怎么行?” 她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打算着,等不到你回来,他们便也要走了,你安顿好了后追过去在南边安排你们见见面,如今么……” 她挤了挤眼,笑嘻嘻问:“要不要私下里去见见她? “或者母亲来安排,你们在外面正大光明见面。” 容安有点不好意思,“您还是想想明日怎么办吧,我先出去一趟。” 他的意中人,自然是他自己安排去见,不必母亲多费心。 褚音也很纳闷,这一次做自己的时间有点长啊! 但每日要应对的事情很多,她也就无暇分心了。 今日尹周过来了,林老夫人已经完全康复,这两日正在极力劝说和自己关系好的几个老姊妹。 尹周摇头叹息:“时也运也命也,好多事真的是强求不来。纵然我医术通神,人家不想活,又有什么办法!” 褚音轻声道:“我已经把方子交给了景阳长公主。” 第七零四章 造声势 “你呀!”尹周皱眉道,“怎么就没点气性!” 因尹周毕竟是个男子,所以与他会面的时候,黄家人都在。 黄卿玉也说:“若是我,坚决不会管了!自己造的孽自己承担!若当真惜命,就过来求尹师兄啊! “那个淮山伯才是最气人的,说什么给了诊金就不必记情。 “他们家请了那么多大夫,付了那么多诊金,哪个给治好了?” 她越说越生气,“就好像做大夫的活该不收诊金去救死扶伤,却不想想,大夫也不是靠餐风饮露活着的。 “好些个药方都是多少代人的辛苦钻研才有的。 “用的药材说不准就是别人拼了命采回来的! “真真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黄太太瞪了她一眼,嗔道:“话这么多!怎么着,这屋子里就你一个人长了嘴?” 黄卿玉撅嘴,显然是不服气的。 褚音轻叹一声,“尹师兄,我给方子可不是冲着中毒的这几个人,而是冲着朝局稳定。” 尹周一惊,“什么意思?” 褚音看了看黄征,“师叔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 黄征叹了口气,“如今京里看起来虽然和以往没什么分别,但总有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的感觉。 “坊间有一种传闻,说是陛下疑心病重,要对勋贵动手…… “所以,若是这些中毒的人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便会坐实这种传闻。 “而陛下派太医登门诊治,分明是想打破谣言。” 尹周因为才进京,对很多事情不了解,听黄征这样一说,不由露出几分沉思的模样,半晌说道:“难怪呢,我去茶馆儿喝茶,就听见有人说新近出了一部书,说的是一位皇帝窃国,后来被正统皇子后人诛杀的故事。 “好几个茶客都在说这个,还建议老板把说书先生请过来说这部书,称赞故事一波三折,十分有趣。 “我当时还不以为意,后来又去另一个摊子上吃宵夜,听人说好似当今皇帝当年争夺皇位的时候便是意外胜出的。 “他非嫡非长,因为嫡子们都自相残杀了,所以才显出他来。 “还有人说当年的旧事只有少数几位勋贵家的老人才知情。 “街头巷议,听个热闹便罢,我也没往心里去,如今这么一联系起来,这分明是有人在民间造势啊! “难道朝廷便无人管?监察御史难道只盯着文武百官,就不留意一下民情?” 才说到这里,褚敦敏下衙,带着封行简一同回来了,得知他们聚在一起说话,也顾不上吃饭,便赶了来。 褚音和黄卿玉忙过去见礼。 褚敦敏笑呵呵说道:“怎么人这么齐?是在讨论清远婚期推迟的事?” “并不是,”黄征简单把方才他们说的事讲了一遍,又问,“你在衙门里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是有一些,”褚敦敏坐下喝了口茶才慢慢说,“不过户部一向都很忙,大家都没什么时间关心别的事,再加上谢尚书治下有方,倒没闹出什么不堪来。” 第七零五章 不妄动 经历了一场宫变之后,谢朗做事谨慎了不少,几乎拿出浑身解数来管理户部,确保户部所有人各安职司,恪守本职。 谢家也比从前更加低调,谢家老太爷还专门把族人叫到一起训话,但凡朝中任职的谢氏子弟全部躬身自省,确保再不会有谢三老爷那样的人。 谢老太太原本也是信佛的,但在谢老太爷的约束下深居简出,根本就没参与当阳长公主等人的聚会,也便没有中毒。 “谢尚书昨日还请我去他们府上给老太爷老太太诊平安脉,”尹周道,“这老两位身子都十分康健。” 黄征问褚敦敏:“算起来,当年谢家是不是也是亲历者?”他指的是文昌帝他们当年的夺嫡之争。 褚敦敏屈指算了算,点头:“可不是么!” 黄征又看了看褚音。 褚音抿唇一笑:“国家大事,不是我这等闺阁女子能置喙的。” 封行简沉默良久,道:“两位叔父,尹神医,愚以为当此风雨欲来之时,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 “不轻信,不盲从,不动摇。” 褚敦敏赞许道:“行简说得好!” 尹周很快告辞离去,黄太太也带着两个女孩子回了内宅,她还不忘教育女儿:“这么多人都在呢,你逞什么能?” 褚音忙道:“叔母,没有外人在,自然可以畅所欲言。咱们阿玉在外人面前绝不是这样的。” “你就护着她吧!”黄太太嗔道,“有让你头疼的时候!” “母亲!”黄卿玉亲昵地抱住了黄太太的手臂,把头靠上去蹭了蹭,“人家不是您的贴心小棉袄了吗?” 黄太太推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三人都笑了起来。 等黄太太走了,黄卿玉便挨着褚音坐下,同她说悄悄话:“姐姐,前段时间咱们不是猜测有人要对付你么。 “对付你的目的很明显,他们知道你和姐夫感情好,想乱了姐夫的阵脚,归根结底还是要对付姐夫。 “还有义母和义父,你是他们看好的人,他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在对方看来,你们四个人当中,你是最薄弱的一环,所以必定要挑你动手。 “别的我不担心,我只怕你这一次又想着钓鱼。 “敌暗我明,姐姐,你不能冒险啊!这后果咱们承担不起!” 褚音心里着急,却不能表露出来,“放心吧,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她和容安互换的时间越来越短,就说明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拖一拖便能等到他回来了。 如果能确定两人不再交换,那么就不必担心别人以此攻讦,说不定还能将计就计,来一局反杀。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黄卿玉立刻就笑了:“这敢情好!可惜咱们没有信得过的高僧高道,不然还真能解释解释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褚音觉得,景阳长公主知道此事之后一定帮忙寻找过高人,只是并没有找到值得信赖的。 黄卿玉怕她上火,还不住安慰:“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姐姐不要过分担心。” 第七零六章 见面啦 晚上,褚音睡得有点迟。 她在回想前世,试图找到点什么有用的讯息。 但那时她被困在康宁宫中,除非陪同陈太后出宫,否则连康宁宫都不得出,又怎会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如今能想起来的,大部分都是她为了逃离而旁敲侧击得到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只与出宫有关。 不对,也不对! 似乎能想到一些跟当阳长公主有关的事。 陈太后对当阳长公主极为不喜,一则她性情孤僻,二则不太肯听话。 所以陈太后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会把她叫进宫里磋磨。 陈太后同样对景阳长公主不喜,但景阳长公主是文昌帝最宠爱的妹妹,她不敢对人家怎样。 安阳长公主又是个蠢的,对她发邪火没有成就感。 当然,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陈太后磋磨当阳长公主的时候都是避着人的。 她记得有一次当阳长公主在康宁宫晕过去了,本来是准备让她过去给瞧瞧的,不知如何又没让她去,转而传了一位太医。 后来那位太医便得急症死了。 别的想不起来,但那位太医…… 褚音脸色一白,她想起来了! 那位太医姓白,特别擅长照料嫔妃产育! 也就是说那一次当阳长公主晕倒,被太后察觉不对劲,因怕她这个未嫁女诊断不出喜脉,所以特意请了白太医。 然后可能是两人达成了某种一致,为了遮掩丑闻,便秘密处死了白太医。 当阳长公主根本就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的人! 她其实是个放浪形骸的人!否则怎会一把年纪还有能有喜? 那么多年不请人过府,说不定便是因为府中藏纳了太多污垢,唯恐被人察觉了! 今生发生了太多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事,但当阳长公主的本性绝不会改变! 一定要给景阳长公主提个醒! 她正准备去写信,忽然窗户被敲响。 今晚值夜的是白芷,来的若是歹人白芷早就示警了。 可白芷侧耳听了听,反而退到外面去了。 褚音只好走到窗边,轻声问:“谁?” 外面的容安心头微微一颤,我的天!阿音的声音也太好听了! 他略清了清嗓子,低声回答:“我,容子固。” 褚音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呆立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容安等了片刻,里头还是静悄悄的,不由稍稍提高了声音:“阿音,是我。” 褚音这才察觉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不由把手按在了心口,唯恐那颗心不受控制跳出来,“你……你……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实在等不及想见你啊! 容安这样想着,却不能这样说,“阿音,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瞧瞧。 “当阳姨母邀请母亲明日过府,同时还邀请了你和阿玉,你一定要拒绝!” 褚音瞬间睁大了眼睛,急急说道:“不要去!你告诉长公主,一定不要去!” 容安万没料到褚音反应会这样大,忙道:“你别急,慢慢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褚音一时语塞,前世的事怎么能拿出来说? 第七零七章 首夜会 容安安抚道:“你慢慢想,我不急。你也不必开窗,我不能久留的。” 褚音想到如今虽然快要出正月了,但晚上毕竟还是冷的,便打开窗子,往后退了退,“你……进来吧。” 容安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褚音,之前从镜子里看总归是不够真切。 灯光柔和,眼前的少女身姿纤细,容貌清丽,微微垂眸的样子透出几分羞涩和紧张。 他拒绝,“罢了,我在外面是一样的,其实我夤夜前来已经十分失礼,怎能更……” 褚音微微背转身子,嗔道:“就不怕时间长了被人瞧见?”那样不是更糟糕? 容安略一思索,双手在窗台上一撑,翻身进了室内,带进一股凉风。 褚音不由自主又往后退了退。 心跳仿佛又剧烈了几分。 他……他好高啊!从前竟不觉得,如今他站在自己跟前,才发觉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猿背蜂腰,长身玉立,似乎因为灯光的加持,越发显得俊美夺目,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 容安也心跳如擂鼓,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放。 眼睛也不敢四处乱看,只能看到褚音乌黑的发顶。 相对无言,过了片刻,容安察觉褚音有些瑟缩,忙转身将窗户关好,问:“你有没有受凉?” “还好……”褚音悄悄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引着容安到外间落座,总不能一直留他在自己内室之中吧? 两个人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静默对坐了片刻,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这一笑,原本的陌生和尴尬就一扫而光了。 容安道:“我是前日进京的,今日陪着母亲在兴隆寺见了当阳姨母,也是在那里,当阳姨母邀约母亲明日去她府上。 “在兴隆寺我便觉得她处处透着不对劲。因此本来是不想母亲去的。 “但母亲执意要去,我便说服她让我明日陪着。” 说到正事,两人之间的绮思便都不见了,褚音道:“你来之前我还在想,当阳长公主果真是传闻中的样子么? “你们有没有查证过,当年她和席驸马是真的情比金坚么? “当年的事,难道没有别的隐情? “这么多年她离群索居,是真的万念俱灰,还是关起门来自得逍遥?” 容安皱眉,摇了摇头,“这个还真不知道。因为她极少露面,所以大家对她的了解还真的是仅限于她展露出来的那些。 “之前不管是我的人还是曹子纪的人,都不能真正进入当阳长公主府。 “当然,若要强行进入也是能办到的,只是那样便会打草惊蛇。 “另外,阿木发现本被接入当阳长公主府的春喜班,竟然出现在了这附近,就在你们斜对面巷子里的一个宅子里。 “经查证,那宅子的主人是个吏部文吏,是祖宅。因手头拮据,宅子租了出去,租房的人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 “查无此人。” 褚音有些紧张:“你的意思,他们是要对我动手?” 是谁说要看甜甜的恋爱来的?这不就来了?哈哈~( ̄▽ ̄~)~ 第七零八章 更欣赏 褚音并不是怕自己如何,而是如今黄家一家,褚敦敏、封行简都住在一起,不免会受到波及。 “这个你且放心,”容安露出轻松的笑容,“我既然回来了,便不会让意外发生。 “阿木就被安排在这附近,专门来保护你们。” 容木当然不可能只身前来,他手底下还有不少人呢,排成三班,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视。 “还有,”褚音有些不解,“春喜班又是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这附近的? “实不相瞒,自从我们搬过来之后,周边就住了不少商行的会首、管事,护院也有不少,因此若有陌生人搬过来,我应当会在第一时间得知。 “如今,我既不知,那他们就不是从正常渠道过来的。” 容安露出赞许的笑容,“我们怀疑他们是从地下通道过来的。 “之前京城地下的密道基本上都已经被封锁了。 “但每座城都有蛛网般的地下水道,有的宽阔一些,有的比较狭窄。 “京城建城之初所做的准备就比别处充足,地下泄洪通道也更为宽阔。 “父亲对此更为了解,他说最宽处能够容一个如我这般身高的人弯腰行走,最窄处也能容一个成年人爬行。 “皇帝舅舅也证实,有人通过非正常渠道混进了皇宫。” 褚音身上一阵发寒,“已经这般严重了?” “只能说某些人的执念太强了,”容安摇头叹息,“他们对权力的渴望压过了一切。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对比这些人,之前几位皇子的作为简直如同儿戏。”褚音默默评价。 容安轻笑一声,“还有一件事也要告诉你,省得你担心。皇帝舅舅对父亲母亲和一些重臣起疑心,都是做给这些贼子看的。” 褚音尽管心里还存疑,面上却已经露出笑容,“如此便好。”如果是真的,那只能说文昌帝是历代皇帝中的一个例外。 他能如此,不代表他的继任者也能如此。 “之前发生的事我也知道了,”容安指的是褚音上次险些被带到京兆府的事,“你这段时间不要再外出了。” 姓史的老头子不管是受了谁的挑拨,总归是差一点伤到阿音,决不能轻易放过! “我若是你,就不会再出手,可皇帝舅舅说你托母亲把解毒的药方,和可能存在问题的东西都告诉了他。” 褚音抿唇轻笑,“这些我若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自然不能装聋作哑。 “因为直接受到戕害的是中毒的这几位,但影响面太大太恶劣了。” 容安看褚音的目光里便充满了赞赏,不愧是阿音,这格局几人能及? 说着说着,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褚音低头摆弄着衣带,半晌才问:“你觉得,我们还会不会再交换?” “不会了……吧?”容安也不太确定,“反正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会在京里,我们有时间来验证。 “便是会互换,如今我们距离近了,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商量。” 第七零九章 相见难 外面的更鼓响起,白芷也清了清嗓子以作提醒。 容安心里老大不痛快,时间怎么过的这样快!都没说几句话呢就该走了! 褚音抿了抿唇,道:“你先略等等。”起身进内室取了个小包袱出来,放在桌上往前轻轻一推。 容安诧异地扬眉,“这是什么?” “一点药,”褚音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哪有初次见面就给人送药的?“明日你们不是要去当阳长公主府么?这里面有些解毒的丹丸。 “一般的毒都能解,便是复杂一些的,也能暂时控制毒性,等你们出来之后,我请尹师兄去一趟长公主府,让他帮你们看一看,莫中了别人的暗算。” 容安就仿佛吃了一颗顺气丸,通体舒泰,笑容满面,“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略顿了顿,道:“那我……走了。”说是这么说了,却并没动。 褚音也不好催,只叮嘱:“万事小心。” 白芷又咳了两声。 容安只得站起来,“我走了,你早点歇着。” 褚音也站起将他送到窗边。 容安忙道:“你别送了,你穿得单薄,别受了寒。”纵然她自己就是个大夫,但多高明的大夫,生病了不也一样要经受病痛折磨? 褚音往旁边退了退,道:“若是后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或者需要我防备的,都让人通知我一声。” 容安答应,犹豫了一会儿,问:“以后,我还能来看你么?” 褚音闹了个大红脸,这样的话也亏他问的出口! “那个,”容安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忙描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事情,不面对面说,我怕说不清。 “你我之间好些事,毕竟也不方便让别人参与进来。” 褚音想了想,问:“之前那个私密宅子还安全吗?” “安全的,”容安忙道,“你想约我在那里见面?” 褚音不免腹诽:谁约你见面了!分明是你约我! 但嘴上却不能这样说,“我的意思是,若是有什么需要面谈的,我们可以约在那里见面。 “嗯,我会把阿玉带上。” 纵然是说正事,但两人如今无名无分的,那就是私会,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 容安挺高兴的,带阿玉就带阿玉呗!大不了到时候把曹子纪也带上,他和阿音还是能单独相处的。 “不过,”褚音话锋一转,“如今敌暗我明,我们行事需要格外谨慎,能不见面,还是不要这样私下见面了。” 容安心里那点雀跃瞬间消失不见,无比失落地道:“好,我知道了。” 褚音见状心中又有不忍,“那……那……” 有些话她实在不好说出口,若是两人定了亲,见面就没那么多约束了。 大周的民风相对较为开放,未婚男女不能私下单独相处,但是有了婚约一同出游什么的便不会被人诟病,只要不逾矩便好。 容安忍不住叹气,唉,若是岳父如今身在京城就好了!两人名分早定,白日里一起约着吃茶游玩也能顺理成章了。 第七一零章 别亦难 时辰实在不早了,容安不能再留,打开窗户翻身出去,走了两步回头见褚音仍未关窗,忍不住又走回来:“阿音,你赶紧关窗去睡!” 褚音应了一声。 容安转身要走,忽然又转回来,“啊,对了,忘了叮嘱你,兄长赠你的那几样东西一定要随身携带。关键时刻可能就能救命。” 褚音颔首。 容安抿了抿唇,只觉得脚步沉重,每挪动一寸都无比艰难。 院外传来一声寒鸦啼,这是他的人在催促。 他只得抬头看褚音,“阿音,你先关窗。” 褚音脸上发烧,其实她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还有好些话都来不及说,但他们晚上私会本来就不对,若继续让他留下,那便是错上加错了,因此抬手缓缓将窗户合上。 隔了一会儿,悄悄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见容安仍在原地,脸上更热了,忙将窗户合上。 容安本来要说点什么,见她动作这般迅速,略有些错愕。 外头再次传来催促声,他又痴痴瞧了褚音印在窗户上的影子半晌,才狠狠心转身离去。 褚音又等了等,外头一点声息也听不见,忍不住又把窗户拉开一条小缝,满院空寂,那个人早已离开。 心头怅然若失。 走到桌边才忽然想起,两人一直说话,她都没想起来给人家上一杯热茶! 满心懊恼间,白芷走了进来,催促道:“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安歇了。” 想到之前这丫头一直守在外面,褚音的脸又开始发烧。 然后尽管已经躺到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军中条件简陋,即便是弄到了一面铜镜,也很少有机会去磨,所以镜面始终是昏暗的。 她只知道容安的大致容貌,却没想到真人这般令人惊艳。 可不就是惊艳么!他的长相集合了父母全部的优点,又没有半点阴柔之气。 想到他在军中指挥若定,杀伐果决,叱咤沙场…… 哎呀,更睡不着了! 白芷睡在脚踏上,听着褚音翻来覆去,忍不住偷笑。 平明时分,黄卿玉揉着眼睛过来敲门,见褚音容色略有些憔悴,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不由问道:“昨晚没睡好?” 褚音回想昨晚与容安会面的样子,止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心跳,忙道:“你这是没睡够?” “嗐!”黄卿玉嘟囔道,“昨天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我会睡不着,谁知一躺下就睡着了! “就是半夜里做梦老是梦见有老鸹叫,怪瘆人的!所以我来问问姐姐有没有听到。 “若你也听到了,那就是有老鸹在这附近做窝,若是你没听见,那便是我在做梦。” 褚音面不改色说瞎话:“可能是你听错了,我并没有听见。” 黄卿玉也不甚在意,眼看着木香取了煮熟的鸡蛋来给褚音敷眼睛,便晃着腿说:“听说京郊有个庙会,年年都办,热闹极了! “可惜咱们不能去看。北方的庙会跟咱们南边的有很大不同吧?我还挺想去见识见识的。” 第七一一章 当阳府 容安回去之后满脑子里想的还是褚音,总觉得还有好些话没说,打开包袱检查了一下里头的药。 每个小瓷瓶上都贴着标签,用蝇头小楷写着用法用量。 这就是阿音真正的字体吧? 嘿!不愧是阿音,写的字就是好看! 他把每个瓷瓶都拿起来端详了半晌,简直恨不能把每个字都看出一朵花来! 直到容金催促:“侯爷,您该养养神了,不然白天怎么有精神跟长公主出去?” 容安抹了把脸,恋恋不舍地把药瓶都收好。 好在他在军中锻炼出不管什么情况下,合上眼就能睡着的本领,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多时辰。 起来洗了个冷水脸,就又是精神奕奕的冠军侯了。 景阳长公主那边派人送了餐食过来,还让人叮嘱:“您可以再睡一个时辰,长公主那里还不急。” 容安领了母亲的好意,吃了早点,果真又去睡了。 景阳长公主那边做足准备却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了。 容安简单收拾了一下,扮作小内侍,跟在景阳长公主身边。 他也不由得庆幸,在做褚音的时候学了一点粗浅的易容手法,虽说不能做到褚音那边天衣无缝,但让自己看起来和本人有挺大区别还是能办到的。 景阳长公主出门带了全副的仪仗,浩浩荡荡前往当阳长公主府。 当阳长公主早就派人在大门守候,等景阳长公主下辇的时候,她也迎了出来。 “皇妹可真是好大的阵仗啊!”当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道。 “我原本也不想这般张扬的,”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可人人都劝我,说皇姐这边太过冷清了。 “我自己也想着,安阳是不是也该忆苦思甜一下?” 她往当阳长公主身后看了看,“她呢?怎么没出来?这是准备了几箩筐‘好听的等着我呢?” “你又说笑了!”当阳长公主笑笑,陪着她往里走,“安阳身子不适,懒怠见人,已经有挺长时间没出她的院子了。” 她往景阳长公主身边瞧了瞧,“你这是新添了几个小太监?瞧着有点眼生。” “你说这几个啊,”景阳长公主为了让容安不那么打眼,特意多挑了几个小内侍随同,“之前那几个都上了年纪,我想要打发他们去养老。 “皇兄便送了这几个给我。” “到底是圣眷正隆的人,”当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有点淡,“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皇姐这话就让人不爱听了,”景阳长公主道,“礼部每年可是不错地往各长公主府送人呢。 “若是皇姐没收到,那便是他们的失职,皇姐应该到皇兄跟前讨个说法。 “你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凭什么受怠慢?” “你瞧,”当阳长公主笑道,“我还没怎么,你倒急了!没事没事,反正我也不甚在意。” 当阳长公主府比景阳长公主府能小着两圈,但这府里只有她一个主子,所以其实也不算小。 两人在厅堂落座,当阳长公主亲自斟茶,“你也试试我这茶叶。” 第七一二章 囚安阳 景阳长公主用宽大的衣袖挡着,一杯茶全都倒在了袖子里的棉包里。 当阳长公主又指了指桌上的点心,“我府里的厨子没有什么精湛的手艺,这点心是从百味斋买回来的。 “我打发人天不亮就去排队了,不然还真买不上这头一炉的点心。” “这么抢手?”景阳长公主故作吃惊,“我平日不怎么吃点心,所以还真没听说过。 “倒是子固是个喜欢吃甜食的,在他回来之前我得让人去百味斋熟悉熟悉。若是能请回来一个厨子就更好了。” 当阳长公主见她不吃东西,便道:“中午留下来吃饭吧。我府里的厨子虽然没有你府上的有本事,但做菜一向都很合我的胃口,你只当换换口味吧。” 景阳长公主提出要在府里转转,当阳长公主坐着没动,“景阳,我不是安阳那样的蠢人,有什么话咱们不妨直说。” 景阳长公主故作不解,“皇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皇姐邀我来做客的? “既然提到了安阳,那咱们就去瞧瞧她?” “不必了,”当阳长公主面色冷了下来,“景阳,我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都是要被人知道的。 “安阳没病,是被我软禁了。” “啊?”景阳长公主是真的吃惊,她不信安阳长公主那样的蠢货能做出什么威胁当阳长公主的事来。 “当初她非要住进我府中,”当阳长公主面上闪过一丝嫌恶,“我本是拒绝的。但她那个人,哪里是会顾忌我想法的? “干脆直接带了行李搬进来! “我能怎样?只好对外说是她心情不好,我接她过来小住。 “我原以为她在我这是住不下去的,哪知她竟赖上我了!” 当阳长公主苦笑道:“景阳,如果遇到的是你这样的人,讲道理讲得通,我何必与她翻脸? “她来了我这里也不把自己当客人,到处横冲直撞……” 说到此处,当阳长公主才露出几分不知所措,双手不安地扭在一起,“让伺候的人都出去吧,我都告诉你。” 容安还不想走,被景阳长公主瞪了一眼,不得不走出去,不过转了个弯,寻机会到了后窗下,纵身上了房顶。 当阳长公主起身跪在了景阳长公主面前。 景阳长公主吓了一跳,“皇姐,你这是做什么?”她赶紧去扶,可当阳长公主加重了力道,仍然跪在地上。 “景阳,你听我说完,皇姐求你帮我保守秘密!不然……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景阳长公主只得答应。 当阳长公主苦笑道:“人人都知道我和席驸马恩爱无比,我也一直以为他对我情比金坚。 “是真的,在他死之前我都没遇到过比他待我更好的人。 “可我的孩子没了,他也死了,我好不容盼来的家散了,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在偷吃! “他与孟庆娘之间的确是清白的,但那是因为孟庆娘容貌普通也没什么内涵。 “他在外头,借着帮我打理私产的机会养了好几个外室,环肥燕瘦,各有所长。” 第七一三章 真相出 景阳长公主只觉得天雷滚滚。 当年席魏偷吃,而且瞒得滴水不漏,还能把当阳长公主哄得团团转。 不过就事论事,席魏的确是经营的一把好手,在把当阳长公主私产经营的风生水起的同时,还给自己攒下了不少私房。 豢养外室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他在外享受外室的做小伏低,回到当阳长公主府便开始对当阳长公主体贴入微。 当阳长公主对他可是一点疑心都没起过。 后来席魏坠马死了,孩子也都没了,当阳长公主痛不欲生,本来都要跟他们一起去了。 可人就是这样,但凡能有一丝希望,都能撑着活下去。 席恩的尸首不翼而飞,当阳长公主不找到儿子尸首怎能甘心? 这么一查,就查出乳母之死大有蹊跷,最终嫌疑落在了孟庆娘头上。 可孟庆娘早带着她母亲逃之夭夭,哪怕追到了她们原籍也一无所获。 可就在查证的过程中,当阳长公主府的人发现有当铺出现了席魏的贴身之物。 根据这个线索,找到了那几个外室。 当阳长公主年轻之时只有中人之资,因为身体受损,精神受打击,容貌自然也损伤极大。 与那几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一比…… 一个好像饱受风雨摧残的将败之花,另几个则像是被精心呵护的名贵娇花。 景阳长公主不禁皱眉,厌恶地道:“没想到他竟是这种人!” “景阳,”当阳长公主抓着她的袖子,已经是泪流满面,“我当时的心情你能想象么? “他……他把我当成什么了?!这口气我怎么出得来! “他是死了,可这几个狐狸精还活着!” 景阳长公主心里一咯噔,难道她做出了什么疯狂的事? 当阳长公主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她们不是喜欢他吗?我便送她们去陪着他了!” 她给美人儿们灌了水银,悄悄埋进了席魏的坟里。 景阳长公主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那几个美人儿固然不算无辜,可当阳这样做也太残忍了! “若不是他,我怎么会失去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当阳长公主控诉,“他给了我希望,又亲手把希望掐灭,还将我推入更凄惨的境地,叫我如何不恨! “我没去扒了他的坟,已经算是我善良了!更不要说,我还成全他,让他有美人相伴!” “席恩呢?”景阳长公主问,“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当阳长公主闭了闭眼,瘫坐在地上,“但他的确是死了。” “可是,”景阳长公主不解,“外面不是传言,他还活着?” “并没有,”当阳长公主擦了擦眼泪,“出事的时候府里一片大乱,都知道席恩有很多陪葬品都十分珍贵,便有人起了歹心。 “席恩当时妆裹的时候是我亲自动的手,哪怕一件贴身小衣拿出去都能换不少钱。 “偷儿倒也没准备对席恩怎样,只是想把他身上的值钱东西全都弄下来。” 尸体原本就藏在当阳长公主府,只是席魏伤心慌乱,没往这方面想,只往外找了。 结果自己也没了命。 第七一四章 性情改 小主人死了,男主人没了,女主人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当阳长公主府更加混乱,偷了席恩尸体的人心中害怕,也不敢去灵堂上了,便直接把席恩丢进了井里。 打捞上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成了一具白骨。 景阳长公主听得十分不忍,但还是追问:“既然如此,你又如何断定那便是席恩。” “因为贼人抓住了啊!”当阳长公主哭成了个泪人。 为此她又病了一场。 外头怎么传的她不知道,也不甚在意。 待她病愈想法就变了,男人能寻欢作乐,女人为何不可? 她前半生一直受人摆布被人欺骗,后半生就要任性而为! 所以她关起门来不与人来往,暗地里却让人搜罗了不少面首,每日寻欢作乐。 因当初小产的时候被断定不会再有身孕,所以她越发肆无忌惮。 哪知过了几年,她竟然意外有了身孕! 好在她便是一整年不出现在人前,也没人在意,所以她便秘密将儿子生了下来。 为了保守秘密,她还慢慢将府邸周边的宅子买到了手里。 此时就要感谢席魏的经营头脑了,那几年给攒下的钱,当阳长公主便是恣意挥霍,也足够花用两辈子了。 因为养了太多面首,日子过得太过混乱,她都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但那不要紧,只要确定是自己的骨血便可。 不过当阳长公主也明白,若是孩子养在自己身边,便没有了出头之日,所以她赶在孩子记事之前就派人把他送出去找稳妥人家寄养。 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女儿,那女孩子十分精致可爱,只可惜先天不足,没活过五岁就没了。 那之后一直再未有孕。所以当阳长公主对女孩子十分喜欢。 景阳长公主皱眉,“之前听说皇姐找到一个和席魏面貌十分相似的人,你还根据他身上的疤痕确认他就是席恩,难道是假的? “我还准备等你什么时候公布好来恭喜一声呢。” 当阳长公主摇了摇头,“不,那都是故意做出来的假象。 “唉,我对席魏充满了恨意,对与他容貌肖似的人又怎会有好感? “那人被我接进府中,每日都要挨一顿打,看着他露出痛苦之色,我只当报复在席魏身上了。” 景阳长公主皱紧了眉头,当阳的做法让人很难赞同。 “景阳,”当阳长公主抓住了她的手,苦苦哀求,“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了!你……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景阳长公主轻声问:“你对外表现笃信佛教,也是假的?” “是!”当阳长公主干脆利落承认,“府里这些面首有的年纪大了,有的我看腻了,想要找几个新鲜的,别人找的我不满意了,所以想自己试试。 “听说,寺庙里的和尚不错……” “皇姐慎言!”景阳长公主喝道,“你……你怎能这般放浪形骸?” 当阳长公主笑容苦涩,“我总得找个支持我活下去的理由吧? “人生再怎么充满了绝望,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第七一五章 被监视 “道不同不相为谋!”景阳长公主霍然站起,“皇姐好自为之吧!”说罢抬步便走。 “景阳!”当阳长公主声音尖利,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用力拉着,“你不会说出去的吧?我可从来没害过你!” 景阳长公主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半晌才道:“放心,我不是那等多嘴多舌的人。 “但,皇姐,你要知道,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如何? “你是要一直这样荒唐下去吗? “你在外面的那孩子若是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这样放浪形骸的一个人,你觉得他会怎样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不能不替孩子的将来考虑吧? “那孩子是不是也不小了?你还会有孙子孙女的。” 她长叹一声,“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把自己的袖子从当阳长公主手中夺过,召集自己所有的从人,离开了当阳长公主府。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伸手搀扶当阳长公主,“姑祖母,您别太伤心了。” 当阳长公主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道:“这回你可满意了?” 年轻男子轻笑一声:“老实说,方才孤还真是攥着一把冷汗呢!唯恐姑祖母把孙儿卖个好价钱。” 当阳长公主冷冷看着他,“周泽,你如今还是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称孤道寡?” 周泽面上仍然带笑,却扬手毫不留情扇了当阳长公主一个耳光,力道之大,直接将当阳长公主掀翻在地。 当阳长公主的腰差点闪了,发髻都有些偏了,再抬起头来,半边脸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你便是打死我,我也是这样的说法!” 景阳长公主路上没有耽搁,直接回了自己府中。 身边没有别人了,才张开手掌,给丈夫和儿子看自己掌心里的纸条。 她神色十分复杂,“当阳在掌心里握了不知多久,你们看,字迹都有点洇开了。” 容克拿起来展开一看,上面是一个简易地图,画了两个圈,一个圈上写了“救命”二字,另一个圈上则标注着“反贼”。 景阳长公主道:“她今日的言行太违和了!在兴隆寺的时候她也很反常,大概就是想引我约她见面? “可她那般行事,只能说明她身边有人在密切监视,以至于她不敢说实话。” 容安不由问道:“那您觉得她今日说的那些是真是假?” “你说豢养面首?”景阳长公主皱眉,“应该是真的。” “不是,”容安忙道,“我是指她鞭笞容貌肖似席恩之人的事。” 容克被弄迷糊了,“你们在说什么?” 容安觉得有点尴尬,毕竟当阳长公主是他姨母,因此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母亲先和父亲说,稍后我再来补充。” 容克听完景阳长公主的讲述,露出了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还……还有此事?” 实在是,当阳长公主那在人前展示的寡淡模样,根本让人难以与“放浪形骸”四字联系在一起啊! 景阳长公主深深叹息:“我也不知她如何会堕落至此。” 第七一六章 送线索 容克严肃地道:“过去这么多年,她把这件事捂得这样严实,足以说明她行事谨慎。 “如今在你没有发现任何端倪的情况下竟然自曝其短,说明她的处境或者她在意之人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了。” 景阳长公主指了指他手里的纸条,“你能不能从这上面看出点什么?” “这需要比对。”容克摇了摇头,不然只从这么一点图样根本看不出到底是哪里。 景阳长公主叹道:“她在意的人还能有谁?只能是那个被送出去养的儿子了! “可以想象,一定是那些人拿住了她的把柄,才会让她甘愿替他们做事。 “之前一直没机会救人,如今却给我递了这么一张字条,一定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容安走了回来,道:“我悄悄在当阳姨母府中转了转,发现她这府邸里有很多玄机。 “也藏了不少高手,若不是我见机快,只怕都要被发现了。 “原本我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在她府里安插几个人手,但这么一看,根本就行不通。”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还在一个院子里见到了她豢养的那些面首。有……十二个之多,年纪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 容克简直想捂住耳朵,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容安的话还没说完,“听他们的意思,这些人是常换常新,没有谁能留五年以上。 “但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当阳姨母的真实身份。 “之前被厌弃的人刺瞎双眼之后被远远打发了。” 景阳长公主不由厌恶皱眉。 容克道:“照这样说,这些人行动受限,对府里的事情应该不甚了解。” “对,”容安点头,“但我觉得这也是一个突破口。他们应该是最不会被乱党注意的那些人,若是我们在这些人里安插眼线……” “不妥,”容克摇头,“进入当阳府中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容安抬头看向景阳长公主,景阳长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我再去一趟吧!” “不,”容安忙道,“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您可以跟皇帝舅舅说一声,让他以太后的名义宣召安阳姨母。 “届时我们便可趁机把人送进去。” 景阳长公主眨眨眼,问容克:“你觉得呢?” “不甚妥当,”容克摇了摇头,“容易打草惊蛇。我的意思,反倒不如找个人假装被厌弃的面首。 “被我们无意中发现,得知他的身份,然后将人给送过去。还得是晚上去,这样便是携带个把人进去也不至于引人注意。” “这个主意好!”景阳长公主拍手笑道,“就是这样办!” 她吩咐儿子:“你既然见了那些面首,自然也就知道面首们的特点,照着这个特点去寻人就是了。” 容安咧了咧嘴,却无力反驳,“好吧,我去寻人。” “不必你去,”容克轻笑道,“你把此事委托给子纪,他认识的江湖人多一些,会比较方便。 “你来和我研究这个地图上的地点是哪里。” 第七一七章 收讣告 曹纲没想到自己还能接到这样莫名其妙的任务,却又无法拒绝。 只得找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办此事。 这边还没办妥,便接连接到了几家的讣告。 他急匆匆去了祖父院子里。 老镇国公正在自己写奏章,是关于将爵位让儿子曹随承继的。 他手边就放着一叠讣告,白纸黑字,分外扎眼。 曹纲赶忙上前,轻声问:“祖父,您要不要歇一歇?” 老镇国公稳稳落下最后一笔,淡淡说道:“做什么这样慌张?” “没有,”曹纲服侍他将笔墨收起,“我是怕您伤心。”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老镇国公翻了个白眼,“人生在世,谁不会死?我从年轻的时候就不断地看着人去死,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我们这些老家伙,原本就已经多半截身子入土了,什么时候两腿一蹬,都不意外。” “可是……”曹纲扶着老人家起来散步活动筋骨,“这几位都不是正常死亡的啊!” 老镇国公冷笑一声:“小子,都说你聪明,可你还是缺少锻炼,一遇到点事就慌了手脚! “他们中毒不是早就知道的事?不肯用人家的药,还得罪人,自己找死,怪得了谁? “哦,还有史家那个老东西,今儿还来找我要人,说是他这几日也身体不适。 “我看分明就是被吓到了!” 曹纲担忧地问:“尹神医怎么说?” “屁事都没有!”老镇国公嗤笑道,“他自己怕死而已!什么事不轮到自己头上,永远不知道有多严重!” 他也表示了后悔。还告诉老镇国公,他的老亲家,淮山伯府老太爷本来吃了太医的药都有所好转了,不知为何突然就没了。 而且死相十分狰狞可怖,可以断定是中毒。 那症状与服用鸩毒一般不二。 因为太过突然,淮山伯都来不及反应。 其余各府也是一样的情形。 老镇国公叹了口气,“唉,京城的水越来越浑啦!小子,你别瞎掺和,这几家咱们送上奠仪就好了,只你们这一辈过去吊唁,我这把年纪了,就不去了。 “你父亲你叔叔他们都有公务在身,也不能去。” 一夕之间,好几位勋贵家的老人暴毙,尽管各府都在极力遮掩,但还是流传到了民间。 这几日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这件事。 主流的言论就是皇帝为了遮掩某个只有这些老人才知道的真相,才将人灭口的。 至于那被遮掩的真相是什么…… 有人说是关于先帝驾崩之事的。 对于先帝驾崩,官方的说法是秦王弑君杀父,只不过当时先帝还留了一口气,亲口当着几位重臣的面传位给当今皇帝。 但这只是一面之词,事实上,先帝死于当今皇帝之手,不管是秦王还是燕王都是被当今皇帝陷害的…… 还有相士夜观天象说是荧惑星现世,乃是乱世之兆。分明是当今无道,才有此相…… 紧跟着便又有人翻出了文昌帝即位后地方上出现的种种异象,都能证明其位得来不正…… 第七一八章 做好事 各种流言甚嚣尘上。 便是褚音和黄卿玉这样足不出户的人也听说了。 黄卿玉颇有几分愤愤然:“这些人怎么胡说八道!” “怎么叫胡说八道?”褚音淡淡说道,“人家这叫造势。都说流言止于智者,但这世上还是愚人更多一些。 “大多数百姓都有从众心理,觉得一件事说的人多了,便是真的了。 “而天下终归是百姓的天下,失了民心,再怎么贤明都无用了。” “要不说这些人可恶呢!”黄卿玉十分不平,“享受好处的时候不见得听他们歌功颂德,一旦听到什么不好的言论,仿佛就能感同身受了!” “这也能说明一点问题,”褚音道,“读书少,才会失去判断力。 “这就证明,在对百姓的教化方面,朝廷还是有欠缺的。” “可惜了,”黄卿玉叹气,“这不是我们这样的小女子能左右的事。” “也不见得,”褚音原本手里拿着一本书,此时将书丢下,认真说道,“阿玉,永远也不要低估自己的影响力。 “你忘了之前你心心念念募捐的事情了? “没有经过尝试,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说别的,我们自己手里都有些余钱,那便可以请先生开设学堂,免费教授无力读书的孩子。 “百姓们都有一种占便宜的心理,一定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乡下的房子便宜,租上几间就能作为学堂。 “先生的束脩咱们来给。 “但不能无底线给予,比如孩子们需要几个人共用一本书,练字需要用沙盘。 “先生可以设立奖励办法,若是谁的功课做得好,可以奖励书本,乃至文房四宝。 “这样一来,孩子们学习的积极性就高了。 “然后再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读书怎样能够改变命运…… “总之,只要一直有诱惑力存在,村民们便能一直支持孩子们读书。 “可能一时不能改变什么,但影响力会是长久的。 “只要出哪怕一个举人,所有人的观念都会受到影响。” 黄卿玉眼睛亮晶晶的,十分佩服:“姐姐,你好有想法啊!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些?” “我也只是有个大概得想法,”褚音笑道,“具体施行起来,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也很了不起了!”黄卿玉赞不绝口,“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们便细化一下,执行起来呗!” 褚音忙道:“你急什么!这是大事,我们两个女孩子说做就做?总得跟家里商量商量的。” 黄卿玉立刻拉着她去见黄太太。 黄太太听了表示赞同:“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只不过,具体要怎么做还得好好讨论讨论。 “尤其是,不能全部无偿,或者一直无偿,须知‘升米恩斗米仇。 “不能你们付出了善意和辛苦,最终得到的却是恶意。” 两姊妹赶忙答应。 黄太太笑道:“你们可以商量着拟一个细则出来,然后咱们一起请教你父亲和二叔父他们。” 第七一九章 看不够 办学需要持续下去才会有效果呈现,但如何持续办学就需要仔细商讨了。 此时有能力请先生、租房子、买文房四宝,不见得一直都有这个能力。 两姊妹商量好了,先分头制定方案,然后凑在一起进行整合。 黄卿玉白天要帮着管家,褚音白天则要研究新的药方,以及配制常用药品,所以两人都是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做这件事。 这日晚上,褚音刚放下笔起来活动自己僵硬的脖子,忍冬过来轻声回禀:“小姐,侯爷来了。” 褚音下意识去检查自己的衣饰,因为不出门所以穿的衣裳都是家常的,不过她衣裳多,不管是许夫人还是景阳长公主或者黄太太都不停地给两姐妹做新衣裳,日日换新的都穿不遍。 身边丫鬟们服侍的也十分周到,头上的首饰,身上的配饰都是搭配着衣裳来的,即便简洁,也处处用心。 见无不妥,褚音才悄悄松了口气,想去镜边检查一下自己头发有没有松散,又觉得太过刻意,强行克制住了。 然后才想起来,上次两人就约定好了,若是有什么事约在外头见面,怎的他又趁夜前来?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忙道:“快请!” 想了想又补充道:“准备些茶水点心。” 忍冬应了一声,很快迎了一身黑衣的容安进来。 容安见褚音今日梳着垂髫分肖髻,戴着一朵浅蓝色绒花,配粉色颤珠钗,耳边垂着珍珠耳坠,清新淡雅。 身穿月白绣芙蓉花长衫,花鸟百褶裙,搭了一件淡蓝织绣芙蓉花长褙子。显得纤腰盈盈,身姿窈窕。 长裙曳地,露出的一点鞋尖上隐约能看到一双粉色蝴蝶。 他不敢多看,急忙收回目光。 褚音遥遥福了福,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先坐吧。” 忍冬不光给送了点心回来,还提了个小火炉,送了水壶、茶具和一坛水来,轻声解释:“这是之前小姐和玉小姐一起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 然后便退了下去。 褚音便开始烧水,一边问:“这样急着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当阳长公主那里出了什么变故?” 容安看着褚音的侧脸,少女肤色白净,眉若远山,目含秋水,琼鼻樱唇,光影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 他知道这样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于礼不合,忙收回目光。 很快又觉得偷偷看几眼没关系,便又望了过去。 突然,他发现少女面颊染上一抹绯色,渐渐地,连耳朵都红了,却如花瓣一般可爱。 褚音觉得自己全身都要僵硬了,哪有这样盯着人看的! 他那目光宛若实质! 她一时紧张,几滴热水飞溅出来,落在手背上,不由低呼一声。 容安出手很快,一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把茶壶拿过来放下,看着那白皙手背上的几点红痕,不由心疼,蹙眉问道:“怎样?” 一边说着一边用水勺舀了一勺凉水,给褚音浇在手背上。 褚音往回夺了夺手,没能夺回来,红着脸道:“没关系,一会儿就消了。” 第七二〇章 盯出事 容安不放心,用冷水给她冲了手背,还说:“我去拿烫伤膏。” 没等褚音反应,起身就要去找。 褚音忙叫住他:“我自己来。” 容安这才回过味来,这里自己再怎么熟悉,总归是褚音的闺房,两人已经... 第七二一章 不对劲 褚音给容安斟了一杯茶,认真听他说完,然后问:“那个春喜班查出来些什么没有?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的话,春喜班会出入各权贵府邸,是不是能做很多事? “还有,当日我和阿玉也讨论过这件事,有些话,... 第七二二章 姑妄言 褚音看着容安道:“你们一家三口固然居功至伟,但如果只有你们的话,只怕皇上也不能有今日之成就。” “对对对!”容安咧嘴笑道,“我们可没那么盲目自大。 “母亲的主要功劳是帮皇帝舅舅稳定后宫,在他登基之初,还在各府女眷身上下了些功夫。 “父亲战功虽多,但能与他比肩的也不少,否则大周疆域之大,只凭我们父子怎么顾得过来! “至于我,一个后生晚辈罢了,若没有父辈、祖辈奠定的基础,也不能造就我的威名。” 褚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能有这样的心态可就太好了! “你继续说!”容安提起茶壶给褚音倒了一杯茶。跟阿音说话就是有意思!嗯,即便不说话,只是和她在一起坐着,也很有意思。 只是那样的话阿音会觉得不自在。 褚音于是便接续上之前的话,“我以为,皇上定然提前做好了部署,预估了秦王后人有可能做的那些事。 “在军队方面,我们之前做了那么多努力,皇上也往各军中指派了监军,所以军队被策反的可能性极低。 “朝政方面,目前朝廷颁布的政令都是惠及万民的,但具体推行起来,可能有些地方官员会有曲解或者执行不到位的地方,从而产生一些不好的后果。 “秦王后人便有可能拿这些来攻讦皇上,想要破局也很简单。 “剩下的民,是指要鼓动民意。之前我还和阿玉说过这个话题,大周之大,绝大多数臣民都是没读过书的。 “目不识丁的人更容易被一些陈腐的观念,或者鬼神之说所影响。 “秦王后人便有可能利用这一点煽动民心。 “就像之前二皇子、三皇子等人用过的散布谶语、童谣、制造异象等等。愚夫愚妇们很容易相信的。 “我听说他们还出动了相士,拿天象来做谈资,还有让人编了扭曲事实的书,让人到处宣扬。 “有些事情明明是假的,但因为说的人多了,便会被信以为真。” 她顿了顿道:“针对这些,朝廷应该也有办法解决。 “关键是这个时候,君臣必须一心对外。” 容安笑道:“这个可以放心,母亲请皇帝舅舅来了一趟府里,大家开诚布公谈了谈,原来皇帝舅舅是有意为之,制造假象好让对方有空子可钻。 “但为了逼真,没有提前同知母亲他们。 “我的头脑比较简单,想不来这么复杂的事情,所以我也很少参与。 “但从前你和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着,虽然此时皇帝舅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不代表他始终能这样,或者他的继任者,继任者的继任者也能这样清醒。 “所以该糊涂的时候我就糊涂,不该插手的地方我也不插手。” 褚音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嗯,”容安道,“既然误会解除了,所以大方向上还是皇帝舅舅在把控,他给我们都分派了任务,具体怎么做让我们自己看着来。” 第七二三章 幕后主 这样才是最正确的,上位者把控大方向,各项事务拆分开来交给能够胜任的人,让他们各自便宜行事。 褚音又问:“刘存厚那里可还问出了什么有用的?” “他已经被踢出权力中心了,”容安提到这个就有点泄气,“他供出来的几个贼窝,我派人去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痕迹打扫得很彻底,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综合曹子纪和父亲那边的调查结果,又有瞻老帮忙,我们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反贼这边真正的当家人应该是周寿。 “此人并不像刘存厚供词里说的那般无能,相反应该是个人物。 “周寿除了周泽之外,还有个儿子叫周沐,据说小时候极聪明,但后来长到十多岁就莫名失踪了。 “按理说,一个未来可能有出息的儿子不见了,周寿应该心急火燎寻找才是,但事实正相反,周沐失踪,在贼窝里并未激起任何水花。 “由此可以判定,周沐定然是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去了。 “或者是联络什么人……” 褚音想到之前得到的关于南海沿子上的事,不由问道:“会不会是联络海寇或者海外国家去了?” “瞻老也是这样说的,”容安道,“阿土不是在南边么,我让他不必回来,跟着瞻老跑一趟海边,实地调查一下那边的情况。” 褚音颔首,又问:“不是左相去了海边?那便没有消息传回来?” 国家大事她还是了解的不够多,而且近半年以来,朝廷管控邸报比较严格,有关大事的很少流出了。 “左相失踪了,”容安皱眉道,“原本他身边带了不少人,皇帝舅舅暗中也派了人保护。 “父亲怕不保险,另行遣人护送。 “饶是这么周密,还是出了意外。” 褚音的心提了起来,“如此说来,南海沿子的形势不是已经十分严峻了?” “路途太过遥远,消息传递不便,”容安叹了口气,“可能现在有了些变化? “不过,左相不是个简单人物,他不会坐以待毙。 “相反,朝廷投鼠忌器,是不能做出什么明面上的举动的。 “且等瞻先生和阿土那边的消息吧。” 褚音心头有些发慌:“南海沿子上出事,朝廷迟早是要派兵过去的吧? “朝中诸将,有海上作战经验的不多,会不会派你去?” “去就去!”容安淡淡一笑,“打仗,我还没怕过谁!” 褚音看他豪情万丈的模样,又是赞佩又是担忧,“但是人家久居海上,或者长久在海上活动,经验一定非常充足,或者还有不少适合海上作战的武器…… “既然知道迟早都要有一战,是不是该提前准备起来? “举贤不避亲,我是觉得,我家兄长颇有些巧思,尤其在兵器锻造方面极有见地……” 容安笑了,“阿音,实不相瞒,我之前已经在皇帝舅舅跟前举荐了兄长。 “他这样的人才,都不必经过遴选,可以直接进入工部营造司,营造司有一属专工器械,与兵部直接挂钩。” 第七二四章 不能拖 褚音担心的是褚之问婚期已经推了一次,不好再推。 容安却道:“皇帝舅舅说,暂时不要让他进工部,因为如今朝廷中定然渗透了不少反贼,尤其是各部之中,官员不好策反,但是比如普通工匠里安插几个人实在是太简... 第七二五章 论兵器 褚音忙道谢,容安笑道:“你与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褚音脸一红,两人其实对彼此的身体都了若指掌,只是不触及到这个问题还好,一触及这个问题,她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啊,对了,”容安忽然想起一件事,“母亲在西山有温泉庄子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有,你不知道吧? “我那个温泉庄子离母亲的不太远,进京之前我还去了一趟,重新让人做了些布置。 “你不要想太多,必要的时候,我会派人护送你们过去在那边住一段时间。等京里太平了再回来。” 别觉得婚前不合适拒绝。 褚音点头,“我明白。一切听你安排就是。”褚家名下固然有不少镖局,但如何能与训练有素的兵将相比? 就好像前世,她带了最好的镖师,结果还是被追兵剿杀殆尽。 朝廷虽然并不严令百姓不得使用器械,但民间流通的兵器是万不能与工部锻造出来的相提并论的。 所谓传世宝刃,正因为少,才珍贵。 镖局里使用的兵器有一部分是官府淘汰下来的,有一部分是自己找能工巧匠锻造的。 只是上乘的物料不是民间所能有的,再怎么精良也有限。 打个比方吧,镖局使用的刀,劈砍硬物十几二十下就会卷刃,但官府的刀劈砍硬物三四十下也不见得会卷刃。 在武力相当的情况下,有一把趁手的兵器至关重要。 当日护送她的镖师,论真实本领,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但他的刀被对手斩为两半,不说别的,心神定然受到干扰…… 高手对决,必须要集中全部注意力,哪怕出现一瞬晃神,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想到此处,她不由叹了口气。 容安忙问:“你是想到什么了?不要有顾虑,直接告诉我便可。” “没有,”褚音勉强笑笑,“我只是觉得,不管是江湖高手对决,还是战场上厮杀,武器都是至关重要的。” “是啊,”容安深有感触,“在军中,武器的损耗率是非常高的。 “从前锻造技术有限,哪怕我们军中都有专门负责武器锻造和修缮的营造司,还是远远不够。 “比如刀剑卷刃之后,哪怕经过精心修复,使用效果和使用寿命都会大打折扣。 “修复几次基本上就报废了。回炉重造的成本又太高,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没有那个条件。 “所以营造司名义上有锻造功能,但真正能用到的时候太少了。” 锻造钢铁需要稳定的环境,结实的熔炉,这在行军途中很少能满足。 说到这里,容安又笑了起来,“之前我和曹子纪会面,他告诉我,他和兄长聊过这个问题,兄长说废物利用不是什么难题,不过需要在熔炉中添加一些矿物罢了。 “这真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所幸,我们军中报废的器械都不曾丢弃,将来若有机会,一定邀请兄长来帮忙。 “这样就不怕兵部再以库存不足为由,拒绝给我们补充器械了。” 第七二六章 唐突了 褚音也很高兴,她在军中时间长了,军中是什么情况自然一清二楚。 对容安带出来的军队而言,有精良的武器那便是如虎添翼,能够减少很大一部分伤亡。 她又与容安说:“阿玉之前倡议要做募捐,我觉得很不错,之前在军中的时候我不是也安排了一部分人负责与驻军当地人联系织造等物么? “我觉得可以推行起来。 “这样不光能解决一部分随军家属的生计问题,军中后勤方面也能减轻不少负担。 “大好男儿,谁都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若是把时间都花费在如何修补缝纫方面,一则蹉跎岁月,另则也怕生出怨怼。” 容安点头,“这个事情我也和谋士们商量过,若是我们在某一地驻守,自然是可行的,但若是行军……我们的行军速度很快,会遭遇到的突发状况也很多,不方便带着那些人。” 褚音笑了,“说的就是驻地附近啊! “我是觉得光靠募捐毕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当然若是军中有些伤残无法安置,也可安排在后面的补给营。 “他们也可以负责接洽、检查等事项,甚至直接参与制作也行。 “我知道有好些士兵家里都没人了,便是回乡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但若是能在军中学得一技之长,不管将来如何,都能有糊口的本事。 “所以在训练之余,还可以教他们一些本事,哪怕是织席、织鞋之类的呢。 “毕竟军中的职务都是有限的,即便个个优秀,也不可能每个士兵都有做官的机会。” 若不能晋升,将来的生计就是个大问题。 光靠积攒下来的饷银和奖赏能支持多久呢? 容安不免又开始夸赞褚音:“所以我觉得你让人在军中领着大家读书识字是个大善举,肚里有了几两墨水,做什么事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还有军医帐,我同你说,自从你介绍的人去了,不光伤兵们的救治更加及时稳妥,整个军医帐的诊疗水准都突飞猛进! “他们还做了不少药丸,都是应急用的,非常实用。” 褚音当然很高兴,“能帮上忙就好了。” 迟疑了一瞬,又问:“镇北侯同我定药的事你可知晓?” “嗯,知道,”容安下意识左右看看,然后凑近褚音,压低声音道,“岭南多瘴气,山林情况复杂,毒虫众多,父亲在那边要有所动作,就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靠得近了,他能闻到褚音身上散发的阵阵幽香,似花香又带着淡淡的药香,非常特别。 真奇怪,他自己做褚音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身上有香? 而且褚音此时也微微倾身听他密语。少女眼睫微微下垂,纤长浓密的睫毛就因灯光在瓷白肌肤落下鸦翅般的阴影,黑白相映,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他看得出神,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褚音察觉不对,脸上发热,赶忙坐直了身子,微微背转,轻轻咳了一声。 容安也有几分尴尬,赶忙端正坐好,第一时间道歉:“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第七二七章 吃宵夜 守在外面的忍冬不由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谁家小情侣深夜会面不说些风花雪月,反而在这里探讨国家大事? 咳咳,也不是她要听,只怪自己耳力太好! 她耳朵动了动,外头有细碎的脚步声。 飞... 第七二八章 顺手牵 褚音是知道容安的食量的,见到这些东西还生怕他吃不饱,道:“晚饭时我记得银丝卷做得多了,再去取几个来。” 又跟容安说:“晚上厨房里没什么东西了,先凑合吃点吧。” 她都没想起来,以容安的身份,回了京城肠胃能受到委屈么? 容安本来也吃过晚饭了,此时并不饿,但他很享受褚音的关心,便道:“不必了,这么晚了吃太多也不好,这些尽够了。 “进进出出的,也太打眼了。” 褚音这才作罢,还要帮他布菜。 容安忙摆手,“不必不必,我自己来。” 他吃饭原本都是风卷残云,这一次却吃得慢条斯理的,因为他知道,吃完了自己也该走了。 自己倒是没什么,熬夜对女孩子毕竟不太友好。 褚音觉得自己直勾勾盯着人家吃饭不太礼貌,于是侧身去收拾自己的茶炉。 等她把茶具都收拾妥当,容安也吃完了,心满意足拿起手边放着的手帕擦擦嘴,到底是阿音家的厨房,手艺就是不一般! 哦,不对,不是阿音家,这里是阿玉家,不过他们亲如一家,四舍五入也算是阿音家吧。 擦完嘴才意识到这手帕不是自己的,不觉有些尴尬,“那什么,我洗干净了还你啊!”顺手塞进了袖子里。 褚音倒不在意,因为那素色细棉布帕子本来就是用来擦嘴擦手的,上面也没任何标记。 这还是容安在的时候留下的习惯。 当日在况府为了避免况菲菲拿她的私密之物做文章,用的手帕、随身携带的荷包等物都是素面的。 她回来之后为了避免露馅,一直都没改。 斟了一杯茶推过去,“漱一漱吧。” 容安还在回味,“这云吞是什么馅儿的?挺鲜。” “是夏天的时候采的野菜,”褚音笑道,“一直在冰窖里存着。” 这是褚家的酒楼为冬天缺少菜蔬时提前备下的。 褚音她们偶尔想换换口味了,会和酒楼预定。 外面响起夜鸦啼叫声。 容安满怀不舍地起身,“我该回去了。” 褚音起身相送,“若是你喜欢吃这个口味,我让人给长公主府送一些去。” “不了不了,”容安忙拒绝,“母亲府里的厨子做不出来这种味道,没的白糟蹋了食材。” 褚音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容安很快来到窗边,催她回去,“我这就走了。” 翻身到了窗外,冲褚音挥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而去。 褚音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半晌回不过神来。 直到背后响起忍冬的脚步声,才红着脸快速关上窗户。 忍冬帮忙收拢茶具,忽然“咦”了一声,“小姐,这杯子怎么少了一只?” 这套茶具一共就两个杯子,是一对。 褚音抬头看了看房梁,大约是方才容安上去躲着的时候遗落在上面了。 忍冬飞身上去,找了找没找到。 褚音忙道:“天亮光线好了再找吧,如今视野不便,又不好点灯上去。”惊动了别人就不好了。 第七二九章 看婚房 却不知天亮再找也是找不到的! 那杯子被容安揣走了! 对自己做贼的行径,他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做了那么久的褚音,他自然知道这同样的杯子一共只有两个。自己拿走一个,另一个只能阿音自用,旁人是别想用了! 往后成了亲,再还回去,两人饮茶这就是专属杯子了! 一边想着,容安一边露出傻呵呵的笑容,顺手又把手帕拿了出来,本想凑到鼻端闻一闻,又觉得太下流了,只得作罢。 唉,早先做阿音的时候那么多机会私藏一点念想,怎么就没想到? 啊,不能这么想,若果真那么做了,岂不被人不齿? 他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不受控制般冒出来的念头晃走。 这个时候回景阳长公主府有点晚了,他索性直接去了自己的冠军侯府。 没走地面的道路,而是走了地下通道。 他们这边也打通了一条从景阳长公主府通往冠军侯府的地下通道。 回京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侯府的整体布局没变,但细微处都做了调整。 便是前院也增添了不少盆栽,摆放了鱼缸。 顺着中轴线往后走,上房这边不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感觉,多了一个照壁,照壁前后都有花池,如今还看不出什么。 院子正中也不再是光秃秃的,堆了个小小的假山,怪石嶙峋,透过孔洞依稀能看到对面。 各处都留有花池和树坑,想必开春就会栽种了。 窗户上的窗纸应该都是新糊的,还贴着窗花,南面的窗花经常被太阳晒已经褪色了,但背阴处的还能看得出斑斓的色彩。 他直接进了正房,中堂里原本只是挂着字画,其余一切陈设皆无。 如今字画没换,桌子上却摆了花瓶,插着盛放的迎春花,椅子上都铺了椅垫,角落里摆着花架,放着茂盛的兰草。 落地罩那里原本连帐幔都没有,只随便摆了几只盒子并几本兵书。 如今悬挂了暖黄色的帐幔。 东面的宴息室里多宝架上摆着各色古玩,间或有精致的小花瓶里插着一枝绿色的藤蔓,蜿蜒可爱。 罗汉床上摆放的靠枕、迎枕、垫子都是簇新的,桌上有一个小小的茶台,上面除了茶具还有形态各异的茶宠,并小小的玉色瓷瓶,插着一根松枝,雅致中又透着几分活泼。 转到内室,迎门是一架山水屏风,暖阁里还摆着茶具。 卧房这边换了一张花梨木的架子床,悬挂的帐子是天青色绣折枝花卉纹样的。 妆台也是花梨木的,挂着镜袱,台面上整齐摆放着各色护肤、化妆用品。 他拉开抽屉随意看了一眼,里头分成小格放着各式各样的耳坠,再下面一层是挽发的簪子,再下是各色梳篦,再下是手镯…… 他很满意,母亲做事还是细心的。 迈步到了床边,床上的垫子、褥子都换了新的,往下按了按,十分绵软。 原本他还打算就在这里睡了,可一圈转下来又觉得不合适,这里适当做新房布置的。 不能阿音还没来,自己就抢先了。 于是从正房退出,又到了东厢房,东厢房布置成了内书房,内部几乎全都打通了,十分阔朗。 第七三零章 大军归 书房里虽然也有供临时休息的妃榻,容安却觉得不舒服。 本来还想去西厢房再看看,跟在身后的容木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才意识到快要天亮了,只得意犹未尽去前面的外书房。 外书房设了个隔间,安了床,收拾得十分舒适,他便歇在了这里。 容木则歇在了书房院子的厢房里。这里也算是他们几个近卫的值房。 大约也就睡了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起来之后打了一趟拳,厨房送了早饭过来。 因为他来得突然,府中的下人并不知情,早饭是容木去做的。 只吃了两口,容安就有点吃不下了,果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精致肴馔,再吃粗糙食物便难以下咽。 老实说,容木的手艺虽然没法跟肖将军比,但至少是远胜过早先的伙头营老兵的。 见容安不吃,容木笑嘻嘻提起一个食盒,“属下着人去长公主府拿了一份早点过来,您吃这个吧。” 他不嫌自己手艺不好。 嘿!有什么可挑的呢,吃进肚里不都一样的?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有半点改变。 容安不自觉拿这份早点与昨晚吃的宵夜作比较。 嗯,摆盘没有人家精致,同样是馄饨,可这肉馅也太油腻了,除了葱什么都没放? 还有汤里,怎么这么素净?汤底都不知道多加点料? 再说这几样小菜……唉,不说了,一言难尽! “这是谁给准备的?”容安问。 容木忙道:“是长公主让给您准备的。” 唉,最了解儿子的是母亲啊!知道他吃的多,还专门给准备了一碟大肉包子。 只是府里做面案的厨子该换掉了,这包子光有韧劲一点都不绵软。 而且,大肉包子有什么好?不如做成珍珠包,一口一个,又好看又好吃,还不会弄脏手。 容安一边吃着一边暗暗腹诽。 但也只是腹诽而已,景阳长公主府的厨子都是用了好些年的,揣摩主子的口味很有一套,最起码容克和景阳长公主就挺喜欢。 吃完饭,容木才说:“大哥那边送了信过来,说是皇上给您又分派了任务。” 说着呈上一封密信。 容安看罢频频点头,“好,我知道了。今日咱们出城,扫北军要到城外了。” 他和褚音大概是不会再互换了。 来到城外,先锋队已经开始整理扎营事宜了,见到他自然十分高兴,先锋官兴冲冲交令。 容安一摆手,“还不急,后面大军呢?” “再有半日也该过来了,”先锋营先锋主将尚本刚笑道,“末将还去接应了一下。路上都很顺利。” 容安勉励了几句,问了下一路行来的具体情况。 这边开始准备埋锅造饭的时候,后续部队也逐渐赶了上来,帅帐搭建起来之后,诸将便纷纷前来交令。 容安点了几个人,“你们做好跟我进宫面圣的准备,其余人等守在营中。后续安排听候吩咐。” 有将领笑嘻嘻问:“大帅,咱们来了京城,是不是可以放纵一下了?” 第七三一章 受青睐 容安淡淡扫视过去,“来了京城,你便不是我麾下将领?便不受我军规辖制?” 那将领赶忙摆手,“不不不,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的意思是好好换换衣裳、洗洗澡,吃一顿好的什么的。 “要是可以的话,是不是能给家里写几封家书?要是家在附近的是不是可以获准归家。” 容安垂眸道:“别的都好满足,但没得到圣旨之前,咱们都不能擅自离营。包括我在内。” 众将纷纷说道:“别的不能做,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也不赖!咱们这一路上可太辛苦了!” 容安微笑道:“放心,景阳长公主和许太师夫人牵头,跟城中有钱人募捐,得了不少钱,这部分钱专门用来给咱们更换衣裳、改善伙食!” 众将都欢呼起来。 容安把手往下压了压,“另外,素日的训练也不能放松,如今每个人都能识字了,家书自己来写,要给家里捎带的东西写明白,去登记妥当,到时候派人统一送出。” 众将领命退去,各安其职。 当日下午,文昌帝的圣旨就下达了,令容安率部分将领进城入鸿胪寺安排的驿馆暂息,明日一早入朝觐见。 名单先一步送到鸿胪寺,鸿胪寺给准备好新衣,安排食宿,并安排人进行礼仪教导。 好几位将领都是新从底下提拔上来的,根本就没有觐见过文昌帝。 却说容安率十员将领,带了一千亲兵入城。 得到消息的民众夹道相迎。 才走了一段路便有大胆的姑娘把香囊掷了过来,容安抬手一挡,香囊落地。 身后跟着的将领不由笑道:“大帅,您不要好歹给我们留一留啊。” 容安微微颔首:“好。” 果真再有香囊朝他砸来他便顺势往后一扫,香囊便落入了身后将领怀中。 人群中响起一阵笑闹声。 老实说,不管相貌如何,这些将领个个身材魁梧,威风赫赫,是极吸引人注目的。 再加上全都正值壮年,若没有容安在前面比照,也都是相貌堂堂的。 所以少女们被容安无视的芳心得到这些将领的青睐,仍然十分兴奋。 原本大家投掷香囊也只是大胆表达一下自己对这些为国立功的将领的敬仰,并不是要钓什么金龟婿。 不多时容安身后的将领便叫道:“大帅,末将抱不下了,您换个方向!” 又有人叫道:“大帅您右后方!” 还有将领干脆冲着人群喊:“诸位也瞧瞧小将!小将身高八尺九寸,二十六岁,未婚!” 道边众人哄然大笑,果真有人朝着他丢出手帕、香囊等物。 容安回头扫了一眼,喝道:“噤声!” 众将不敢再闹。只默默收拾丢过来的东西。 往前走了约摸二里之后,忽然听到一阵哀乐。 有送葬队伍迎面而来。 容安一抬手,示意自己的队伍避到路边,不论如何,死者为大。 从幡幢判断,死者应该是个男子,再看规制…… 容安眼神一闪,难道死者是淮山伯府老太爷? 第七三二章 淮山伯 很快,扛幡的大孝子来到近前。 容安觉得有点眼熟,不过他常年不在京中,想必在京中的时候也很少见到此人,因此没什么印象。 前来接他们进宫的小太监低声道:“侯爷,这位是现任淮山伯。过世的是淮山伯府老太爷,他们家老太太听说也快不行了。” 淮山伯府严家也是累世功勋。他们家老太爷当年是镇国公麾下第一猛将。 现任淮山伯严琦自幼体弱多病,便没走军中的路子,但因幼年间被祖母娇惯坏了,吃不得半点苦,所以也没学到什么真本领。 倒是淮山伯世子严冲少年老成,弃武从文,正经的进士及第,如今在户部任职。 严冲比容安大几岁,已过而立之年,与容安也不熟,倒是因为与曹纲长兄曹纶交情不错,因而与曹纲相熟。 曹纲曾跟容安提起过此人,说他做事踏实勤勉,人品忠厚,是个信得过的。 严琦脸色灰白,两眼无光,哭得整个人都好像要脱水了,走路一摇三晃。 无意中瞥见路边的马队,眼神来回看了几遍,就看到了端坐在马背上的容安。 容安穿着一身戎装,盔明甲亮,加上姿容出众,恍如天神临凡。 严琦抱紧怀中引魂幡,直直朝着容安冲了过去,“神仙神仙救救家父啊家父命不该绝啊!” 容安一懵。 他这样横冲直撞,如何能到容安近前?早就被亲兵拿下。 亲兵可不管他是什么人,胆敢冲撞元帅,必须严惩不贷。 他们动手没有轻重,严琦被按翻在地,抢了一嘴尘土。 容安居高临下看着,眉头微微蹙起。 此时严冲奔了过来,先给容安行礼:“不知冠军侯大驾在此,失礼失礼! “因先祖父故去,家父伤心太过,有些神志恍惚了,冲撞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容安微微一颔首,“没关系,某刚刚归来,不知府上变故,还请节哀,稍后会命人送上奠仪。” 寒暄几句,严冲扶着父亲重新回到送葬队伍前列,哀哀哭着,慢慢出城去了。 容安不动声色吩咐容水:“派人跟过去瞧瞧。” 严琦固然是个没本事的,但受够了生活的磋磨之后已经变得谨小慎微,纵使伤心过度也不至于做出那样有失分寸的事来。 就在淮山伯冲出来的时候,容安感觉到了淡淡的杀气,而在严冲过来寒暄之后,那杀气也慢慢消失了。 这很不寻常。 送葬队伍过完之后,容安才继续带人赶往驿馆。 等安顿下来,之前擒拿淮山伯的亲兵之一牛二在容金带领下来见容安。 牛二道:“大帅,那位淮山伯硬往小人手中塞了一个纸团,小人没敢打开看,更没敢让任何人知道。 “特来禀告大帅知晓。” 纸团已经交给了容金,容金检查过没有问题,此刻转呈给了容安。 容安问:“当时他可与你说什么了?” 牛二仔细回想,“似乎说了一句‘丧尽天良。小人们本以为是他在无端辱骂大帅,是他失心疯了,所以下手格外重……” 当时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位爵爷。 第七三三章 动坟地 牛二补充道:“他应该还说了些别的,但因为周围太乱,他声音又小,所以没听清。” 容安又问了几遍,牛二再不能提供更多有用线索了,便让容金打发他出去,自己展开了字条。 字条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用红笔标注出了严家坟地的所在。 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便让容木去看看容水回来了没有。 另外吩咐容金:“你去找一趟曹二公子,问问他曹大公子那边有没有从严冲那里知道些什么。” 容金领命而去,不多时容水过来了,他刚从严家墓地回来,“侯爷,严家人有点反常,在严老太爷棺椁进入陵墓的时候,严伯爷晕死了过去。 “严世子也哭得格外伤心。” 容木表示不理解:“家里长辈下葬,孝子贤孙为了表示孝顺,泣血的都有,他们这个不算什么吧?” “不,”容水摇了摇头,“他们面上带着恐惧。这是正常人家下葬绝不会有的。” 容木点头,这倒是,谁家不盼着老了的人早点入土为安? 容水又道:“严伯爷晕过去的时候撞在了棺椁角上,碰破了头。 “但棺椁还是进入了墓穴,即便风水师阻拦也没用。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按理说下葬见血是不吉利的,会坏了风水,迷信鬼神的人还会认为这样死者会发生尸变。 容木眉头皱起:“那是挺奇怪的。” 容安追问:“严伯爷晕过去了,是谁主持后续下葬事宜的?严冲?” “是,”容水道,“严世子最后磕头的时候特别用力,仿佛恨不能一头将自己撞死。 “等严老爷子入土为安之后,严世子还命人把自家祖坟好好清理了一遍。 “可是严家的祖坟不光有专人照料,前几天还专门请风水师过来点穴,是大力修缮过的。” 容安缓缓点头,这就是提醒暗中观察的人:墓地有问题! 果真,容水继续说:“属下混在人群中,大致便把严家的墓地转了一遍,发现有几座墓碑是被打动过的。 “那都是严家上几代人的墓,墓碑都有年头了,按理说不应该被挪动才是。 “根据经验判断,墓穴底下应该被动了手脚,不是埋了什么东西进去,就是挖了密道。” 容木不由轻轻啐了一口,在人家祖坟里动手,还惊动人家老祖宗,这是缺了大德了,就不怕将来生儿子缺少点什么玩意儿? 容安知道事情不简单,“我得想法子见一见严冲。” 但看今日严家父子的表现,很有可能他们已经被人控制起来了。看来还得让曹子纪帮忙…… 念头还没转完,容金回来了,“侯爷,可是巧了,属下遇到了曹二公子的人,给了属下这个。” 说着把一件披风交给容安。 容安有些诧异,曹子纪这是搞什么玄虚? 容金道:“曹二公子的人说这是严世子送给曹大公子的,临别之时还用力捏了捏他的手。” 容木的眼神有点发直,这……严世子有点猛啊! 第七三四章 交密旨 容安拎着披风打量许久,忽然想起自己做褚音的时候看过的志怪杂谈,开始检查披风上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容木眨了眨眼,喃喃道:“古有衣带诏,如今严世子是把密信藏在衣服里了?” 容金上前,“侯爷,属下来吧。” 容安递给他,道:“反正不会再穿,直接拆了吧。” 容金便没有了顾忌,把所有针线连缀的地方全都拆开,果真在衣领、袖口、下摆处,找到了四块薄绢,上头以工整字迹密密麻麻写着不少东西。 容金不敢细看,将薄绢全都呈送容安,然后招呼容木一起动手把碎布片收拢起来。 容木一边干活还在一边想:这严世子做事可够周密的呀,谁想到这样一件普普通通的披风里能藏这么多东西? 容安已经把几块薄绢都摊平在桌面上。 上头以墨点做了标记,按顺序看下去,全部内容是以严冲的口吻写的。 他说之前父亲和稀泥得罪了尹神医,但祖父祖母的病一直反反复复,他不放心,给两位老人家换了屋子里一切陈设,又请了太医来诊治,本来都已经有了起色。 父亲靠不住,所以家里有什么大事,祖父都是直接和他说,那日祖父将他叫到身边,告诉他,接到了皇上密旨,要配合皇上做一出戏…… 没几天,老爷子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到后来几乎口不能言。 他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候有神秘人来找他父亲,直言严老爷子和老太太是中了毒,没有解药最后只能等死。 并且说他们已经知道严老爷子手里有一道密旨,若是严世子肯拿出密旨,老爷子的病情便能稳定住,若是肯与他们合作,严老爷子夫妇便能痊愈。 严琦没别的本事,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孝子,因此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但老爷子虽然垂危,神志却还清醒,坚决不肯交出密旨。 严琦知道老爷子倚重严冲,有可能把藏匿之处告诉了严冲,便让严冲去和老爷子说。 严冲便附耳与老爷子商量可以将计就计。 哪知还没商量完,老爷子因急怒攻心毒发了,临终之时,拼着最后一口气,老爷子怒吼:“严家无逆贼!” 严冲也就知道老爷子心意了。 老太太那边病情严重起来,严琦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再次逼迫严冲。 严冲便决定以身犯险,他答应拿出密旨、与对方合作,但要求自己得到重用。 对方同意了。 严冲当然不可能把真的密旨交出去,好在这段时间严老爷子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没少给文昌帝上密折,大意是让严冲接任爵位,让严琦去荣养。 因为严家在严琦手中会走向没落,到了严冲手中才有望兴旺。 文昌帝都有批复,大意是说严老爷子春秋鼎盛,还能继续做严家的顶梁柱,等过几年这些事情再说。 严冲便跟对方说文昌帝此举便是不想让他出头,因为他虽然早早被父亲请封了世子,但底下着实有不少兄弟。 自己却不是最得父亲欢心的那个。 第七三五章 严世子 至于严琦这边,都不用严冲打招呼,直接给他看了严老爷子的密折,他就当场发疯,与严冲起了激烈冲突。 当然严冲不敢还手,是严琦单方面对他进行殴打,严夫人拦都拦不住,闹得父子失和之事阖府皆知。 好在严琦也不是个傻子,打着打着突然就明白此时儿子拿出这样一份密折的用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然后直接嚷嚷:“既然你们眼里没我,以后家里的事都你说了算!我看外人怎么议论你!” 严夫人再次调停,父子俩却谁都不理会。 严冲果真挺直腰杆给家里下人分派任务,只把给祖父装殓的事情交给父亲,然后自己跟着神秘人走了。 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把会面地点定在了他们家祖坟! 而且好几个墓穴都被动过了,棺椁就被随意丢在地上,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墓穴里被设置了四通八达的密道。 严冲用了莫大的毅力才没有当场翻脸,只请求他们让自家的老祖宗入土为安。 对方却说,若是他老实配合,严家的荣华富贵不光能延续下去还能更胜从前,若是他胆敢生出异心,严家整个祖坟都会被掀翻,因为坟地里被安置了炸药。 严冲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获取了对方的信任,后续又从户部偷取了几份秘密文书,使得对方对自己的信任加深。 但目前为止,他也只知道对方在京中主持大局的是所谓的秦王世子周泽,周泽计划在近期起事,具体的时间他还没探听到。 他推测,对方是要把自家坟地当做逃生出口。 严老爷子要发丧,严冲需要守孝,不必再去户部,自然也就不必再从户部拿东西出来,便任由周泽的人在严家做手脚,如今严家已经被打了许多“耗子洞”。 事关重大,严冲知道自己处在对方严密的监视之下,不能随意传递消息,只得将这些全部悄悄写下来,让夫人缝进披风里,趁着曹纶到严府道恼的时候找借口将披风送给他。 曹纶也是个机灵的,自己参不透其中奥秘,回家之后便告诉了曹纲。 曹纲立刻让人准备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披风,还特意做旧,然后差人送还回去。 至于这件披风,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好多事情需要与文昌帝商议,所以还是交给容安稳妥。 今日严琦来找容安是父子俩商量好的,反正这几日严琦都表现得疯疯癫癫的,不至于惹人注意。 容安看罢闭了闭眼,既然严家出了事,也就是说皇帝舅舅之前的部署被周泽方察觉了。 要么是皇帝舅舅做事不够机密,要么就是周泽身边有高人。 现在不能慌,不能急,等明日进宫见了皇帝舅舅自然便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于是他把四张薄绢全都收了起来,就放在贴身的荷包里,问容水:“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有,”容水道,“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已经派人去追踪了,现在还在等结果。” 第七三六章 凡尔赛 次日卯时,容安便带着自己麾下十员大将前往朝堂。 在朝房里等候上朝的时候,看到同在值房里的武官纷纷过来和容安见礼,十员大将眼露艳羡之色。 角落里不知谁说:“你们羡慕也没用!谁有人家冠军侯会投胎?那是皇上的亲外甥!不然谁能年纪轻轻便封侯?” 陈奉扭头看过去,冷笑道:“这位,你们家是酿醋的吧?一张嘴这么大的酸味? “我瞧你不过是个区区三品武官,怎么有资格对我家大帅评头论足! “要说么,我家大帅也的确没什么本事,只不过年纪轻轻屡立战功而已,只不过让东临元气大伤,再不敢觊觎我大周,只不过不光临危受命大败北齐,还把两国的边境线往北齐那边推了三百余里罢了! “我家大帅本事不强,运气却不错,怎么就在新打下的疆土上不光找到了石油还找到了石炭、盐湖? “这运气若是落在我老陈头上,是不是也能封侯了?那出油量你是没瞧见,跟泉涌似的! “还有那石炭,啧啧啧,说不准冬天你们家烧的就是从北地运送回来的呢! “还有那盐湖,一眼望不到头,白花花闪瞎人的眼! “这位大人一定是立下了许许多多不世之功,只可惜时运不齐命途多舛,才有李广难封之叹!” 说完捅了捅身边的同伴:“老张,我说的这几个词儿对不对?” 那武官捂住了胸口,想要反驳却又无法反驳。 周围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武官脸上下不来,干脆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哟哟哟,”陈奉大声说道,“就这体格子,在我们大帅麾下……啊呸!说错话了,这体格子根本就没资格进入我们扫北军嘛! “哎,有哪位大人能帮末将解解惑,这位大人是不是因为战功赫赫落下了满身的伤残所以才这样弱不禁风的?”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地上“晕厥”的武官脸都紫了! 陈奉又啐了一口才道:“自家若真是酿醋的,不会拿去卖?赚了钱,好歹能买本书瞧瞧,但凡肚子里能装两滴墨水,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来呀! “要我说,我们大帅还正因为是皇上的亲外甥,才不好大肆封赏呢!要不然就这功勋……嘿嘿!咱是大老粗咱也不会说,说错了话怕招祸,不说啦!” 文官的朝房和武将的朝房并不在一处,但陈奉是个大嗓门,他在这边说话,文官那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许太师不由拈须笑道:“这位将军说话虽然憨直,倒也有几分道理。” 陆幼安附和道:“可不是么,像冠军侯这般年轻便功勋卓著的,本朝实属罕有。” 许太师道:“别人只羡慕容家一门双侯,却不想想镇北侯和冠军侯父子为大周付出了多少! “唉,老夫上了几岁年纪,人也糊涂了,有没有跟众位说过北地如何艰苦?” 谁敢说许太师葫芦提?哪怕那些事已经讲了不下十遍,只要老太师讲,众人就要洗耳恭听! 第七三七章 说实话 上朝时辰一到,所有人都停止交谈,按照官阶大小鱼贯进入大殿。 文昌帝已经高居宝座之上,群臣山呼万岁之后,大朝会正式开始。 先是处理了几件朝堂要务,文昌帝便道:“扫北军凯旋,今日朕要召见扫北军统帅容安及其麾下部分将领。 “扫北军功劳簿已经呈上,稍后兵部、户部核准,会同吏部,拟定奖赏名单及赏银数额,确定升降品级,报与朕知。” 三部领命。 文昌帝才命人传容安等陛见。 文昌帝笑着命他们起身,仔细打量容安,这大外甥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啊! 然后才问:“听说方才你们在朝房之中与人起了口角,可有此事?” 容安忙道:“陛下容禀,不过是臣麾下将领替臣说了几句话。” 文昌帝来了兴趣,指了指陈奉:“就是你,站出来,把之前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朕想听。” 陈奉咽了口唾沫,天子威严,让他不敢像之前那般放肆,讷讷地道:“臣只是心直口快,但说的都是实话。” “嗯,”文昌帝笑着点头,“朕就是爱听实话。” 陈奉受到鼓励,胆子大了起来,果真一五一十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完还问文昌帝:“皇上,那位大人若是果真功勋卓著,您就给他封个爵位呗! “要不您瞧瞧,都因伤变得那般柔弱了,实在令人心中不忍。 “你是旷世明君,怎么能让人受这个委屈呢?” 文昌帝频频点头,问众人:“有谁知道,方才在朝房之中嘲讽冠军侯的是哪个?” 众人不吭声。 陈奉老实巴交说道:“皇上,那人说不过微臣,就晕过去了。当下便有人将他送到了太医院,微臣若是没听错的话,有人管他叫‘威远将军,微臣想着既然是威名远扬,那一定是建立过不世功勋的。” 文昌帝哈哈笑道:“你却不知,威远将军不过是个虚衔,丁春山祖上倒是出过一位侯爵,不过后来犯了事,降等袭爵,到了他这一辈就只能做三品威远将军了,等他下一代便要另谋出路,朝廷不再供养。” “原来如此,”陈奉恍然大悟,“皇上,那我们大帅呢?” “你们大帅是名副其实的功勋卓著,所以他的爵位是是世袭罔替的。 “不独他,便是他父亲镇北侯容克的爵位也是世袭罔替。 “换句话说,将来若是子固有两个儿子,可以一个承袭镇北侯,一个承袭冠军侯。” 陈奉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大呼“皇上英明”。 文昌帝心情愉悦,问了他的姓名,道:“你们的功劳簿朕粗略看过,陈爱卿也屡立战功,稍后会论功封赏。说不准你也能捞个爵位。” 陈奉赶忙谢恩,又道:“爵位不爵位的,臣是个大老粗,并不在意。 “反而觉得,像是我们这种不会教孩子的,还不如没有爵位,省的儿孙都做了纨绔,没的给朝廷添乱。 “臣愿意一直追随大帅,若是将来没仗打了,便回家种田去!” 第七三八章 从军行 文昌帝觉得此人憨直有趣,道:“你要一直坚守本心才好。为表嘉奖,朕赠你白银千两,回去请同袍一起吃顿饭吧。” 陈奉喜滋滋跪下磕头谢恩。 文昌帝笑容一收,道:“丁春山何在?” 早在陈奉跟文昌帝讲述在朝房里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威远将军丁春山便已经被带了过来。 以丁春山的品阶,便是在武将之中也是站在末尾的,他缩着脖子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听到文昌帝点名,不得不出列,跪伏在地,一连声道:“陛下,臣一时口无遮拦,臣有错,臣再也不敢了!还请陛下恕罪!” 文昌帝淡淡一笑:“丁爱卿,你可知冠军侯几岁从军,几岁出征,如何受封冠军侯?” 丁春山只顾着磕头,一声不敢吭。 文昌帝看了一眼新上任的吏部尚书赵典。 赵尚书斜跨一步出列,朗声道:“冠军侯十二岁即随父出征,最先在童子营,后因带领童子营设伏获胜,破格提拔,统管童子营。” 童子营在军中是个特殊的存在,有些家庭实在困难,孩子不满十五岁就送去从军,或者有些孤儿无处可去,也会被军队收留。 他们从小接受军中训练,但因为年纪小,极少会获得上战场的机会。 容安进入童子营之后,凭借自己高超的武力,很快便征服了所有童子军。 原本负责统管童子军的偏将战死之后,位置便由容安暂时代管。 当时容安并不在容克麾下,他甚至都没用本名。 童子军一向只负责打扫战场,在某一次打扫战场的时候,容安察觉到不对,及时上报主将,说可能中了敌人诱敌之计,主将不听。 容安便只好把自己管理的童子军进行了分派,一部分童子军隐蔽在暗处,每人手持两张旗帜,每两人负责一面大鼓,隐蔽在丛林之中以作疑兵。 另一队一半专门制造扬尘。一半身材较高的孩子粘上假胡须,跟着他去冲杀。 事实果不出意料,周军中计,陷入敌军埋伏之中。 容安瞅准时机,命人擂鼓摇旗,自己带人在烟尘之中冲入敌阵。 他少年勇猛锐不可挡,身后同伴也是初生牛犊,再加上背后的造势,敌军以为周军援军赶到,阵脚大乱。 周军主将趁机进行反扑,里应外合之下,扭转了战局。 可谓一战成名。 但军功上报之后,传到了容克耳里,容克特意压了压,让容安出了童子营,直接从一名小兵做起。 容安天生神力,在童子营委实屈才了。 很快容安便因作战勇敢,从一名普通小兵直接升为了百夫长,这可跟童子营闹着玩儿似的统管不同。 是真的可以在战场上指挥百人作战的。 没几个月,他的百夫长就丢了,因为他和千夫长麾下的其他百夫长不睦,经常把人打得满地找牙。 但他也不在乎,每次出战的时候,都在不违反军纪的情况下奋勇冲杀。 便是他年纪小,功劳也压不住,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积攒的军功已经胜过了一员偏将两倍。 再不给晋升就说不过去了,所以在十四岁这年,容安便成了大周历史上最年轻的偏将。 第七三九章 拒封赏 又一次,随主将出征,由于主将判断错误,容安率领的这一支队伍几乎成了孤军深入。 他仔细分析了地形,判断了气象,走小路出了敌军的埋伏圈不说,还烧了敌军的辎重营。 其他人奉命撤退,唯独他自己孤身深入敌营,直冲对方中军主营,由于那时候对战强敌的经验不足,没收住力道,一方天画戟抽出,便把对方主将的脑袋拍飞了。 趁着敌方大乱,他又掀翻了人家的大纛旗,趁着敌将蜂拥上来之前,火速撤退。 周军本来距离敌方营地还有挺长一段距离,发现他们营中火光冲天,立刻加速前进。 容安迎上主将将经过简单讲述一遍,主将本以为自己这条命保不住了,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容安的真实身份? 把人家置于险地,又救援不及时…… 便是镇北侯和景阳长公主心慈手软,皇上也不会放过他。 听见容安报告的好消息,简直喜出望外,两军合为一处,一阵冲杀,将敌方打了个落花流水,缴获战利品无数。 类似这般扭转劣势的战例还有很多。 等到容安十六岁的时候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在某一次容克生病不能指挥的时候他还代为分兵派将…… 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容安积累的军功一本功劳簿都写不下了。 文昌帝这才说服了景阳长公主夫妇,将他封为冠军侯,因为彼时容安单兵作战能力已经所向无敌,即便是容克也不是他的对手。 等到容安二十岁的时候,容克正式因伤退出战场,容安的光芒便越发遮掩不住。 东临入侵大周,边境线上屡屡失利,容安临危受命,领兵前往东临。 原本他并没有接触过水上作战,到了地界先一战打败对方主将,然后空出时间仔细研究水上作战,征集战船,训练士卒。 三个月后与东临对战屡战屡败的周军取得了第一次胜利。 又三个月后,优劣势彻底扭转,东临生出退意。 容安却不轻易放过,一直把对方压着打打到他们主动求和,并对大周俯首称臣,岁纳贡币。 容安深知东临人狡诈,违约背盟之事从前也没少做,所以在那边不光对水师勤加训练,而且不断改进战船,肃清沿海,剿灭海匪…… 两年余的时间,东临再不敢生出异心。 此时北齐又大举进犯,同样是北地守将连吃败仗,丢失国土、城池。 文昌帝原本想起用容克,但容克跟景阳长公主一直在外游逛,不容易找到不说,他还一直坚称自己右手腕受伤严重不能再上战场。 为了快速解决北齐祸患,文昌帝只得急调容安奔赴北地。 容安在北地建立的功勋就不必再说了。 赵典口齿清晰,声音朗朗,将容安的功绩述说一边,然后说道:“按照冠军侯的功勋,其实封王也足够了。 “陛下也曾问过九卿六部的意见,众人都没有异议,甚至连封号都拟定了。 “但被景阳长公主和镇北侯推拒了。” 第七四零章 惩罚轻 赵典冷冷看了丁春山一眼,声音微微抬高:“他们说,于私,冠军侯是陛下外甥,亲外甥替舅舅守护家产分所应当;于公,冠军侯是陛下臣子,臣为君尽忠,乃是天经地义。” 丁春山浑身发抖,他只是继承祖上恩荫,本人文不成武不就,被陈奉讥讽一番便已经想要托病不来上朝,哪知太医院几根针扎下去他装晕都没法装下去了。 本要找个借口回家去,岂料文昌帝身边伺候的太监领着禁卫军就过去了,强迫他来上早朝。 即便不抬头也能感受到芒刺般射到身上的目光,就仿佛衣裳都被扒掉鞭笞一般。 赵典不屑地一撇嘴,继续说道:“冠军侯本人也是这样说的,他喜欢驰骋沙场为国拼杀,对做官并无兴趣,所以有无爵位他并不放在心上。 “但陛下认为,这样大的功劳若不封赏,岂不令其他有功之人寒心? “所以除了侯爵之外,还赏赐了一座府邸,赐双俸禄。且爵位世袭罔替。 “丁将军,你可有何异议?” 丁春山忙不住磕头,“臣不敢!臣不敢!” 文昌帝冷冷说道:“你这样的子孙当真令祖上蒙羞!这样吧,你这威远将军做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回去守祖坟吧,至少能令你家祖宗感受到你的孝心。” 丁春山几乎瘫倒在地,他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自己一时嘴贱竟连官身也丢了。 文昌帝见状万分嫌弃,冷冷吩咐:“叉出去!” 金瓜武士上前,将丁春山拖了出去,殿中众人只觉那一声声“臣知错”格外聒噪。 又觉得这样处置有些轻了。 文昌帝不以为意,继续与众臣议事。 到朝会结束的时候,还特令容安带领麾下将领披红跨马游街。不能进城的将士每人先发放五两银,并赏赐牛羊各千头,米面菜蔬若干,美酒数车,狂欢三日。 容安代替众将士谢恩。 文昌帝退朝离开,文武百官围上来给容安等道贺。 容安不耐烦应酬,若在从前,会面无表情分开众人径直离开,但有了与褚音的这段离奇经历,做事风格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与众人团团一揖,“众位老大人,安自抵京尚未拜见父母。如今急着回家,便不耽搁众位的时间了……” 还没说完,便有内侍宣召:“皇上有旨,宣冠军侯及麾下将领御书房觐见。” 众朝臣不敢再围着,纷纷让开,容安又冲众人拱了拱手,才带着陈奉等人随着内侍去往御书房。 文昌帝已经脱下朝服,换了一身便装,倒背着手站在大周舆图前。 容安带着众将跪拜。 文昌帝笑呵呵转过身来,抬了抬手,“都平身吧!你们早起便进宫等候上朝,一定没用早膳,朕让人准备了便宴,让人领他们去吃些东西。” 容安便知道这是舅舅有些私密之话要跟自己说,摆了摆手,众将谢恩,跟着领路的小太监离开。 文昌帝指了指舆图,“子固啊,你瞧瞧,咱们大周疆域如此广阔,山河如此壮丽,也难怪屡屡有人觊觎。” 第七四一章 舅甥俩 容安上前,轻声道:“但有我大周勇猛的将士在,一切问题都将不复存在。 “您瞧,北境、东境、西陲都已平定,就只有南海沿子上还有癣疥之患,终究会被铲除的。” 文昌帝笑笑,抬手拍了拍大外甥的肩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舅甥可是四年余没见过面了!” 说着还冲容安眨了眨眼。 容安附和道:“臣倒不觉得,可能是每日都有做不完的事,便感觉不到时间之流逝。” 文昌帝笑容明朗,“你小时候说什么都不肯读书,若不是朕强逼着,说不得就成了‘目不识丁的了。 “如今听你说话这样,便知道你在军中也没忘了读书。” “是,”容安点头,想到褚音对自己产生的这些积极影响,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臣不敢忘记陛下教诲。” 文昌帝嗔道:“你看看,你这孩子出去了几年,怎么跟舅舅生分了? “走走走,咱们去迎春台吃茶赏景。” 如今尚属早春,但迎春台的迎春花都开了,杏花也露出了花苞。 舅甥两个相对而坐,把所有侍奉的人都打发了,文昌帝亲自煮茶。 容安原本要代劳的,被拒绝了,文昌帝笑他:“就你那手艺,没的白糟蹋了朕的好茶。” 此时天气还透着几分清寒,所以迎春台上摆了两个熏笼。 文昌帝煮好第一遍茶,才慢悠悠说道:“京中的局势,你不必过于担忧,虽然有些意外,但整体还在掌握之中。” 容安忙道:“方才在御书房中,舅舅说话有所保留,难道那里也不安全?” 他十分担心。 文昌帝笑了笑,“并没有。自从知道有人渗透进宫中之后,朕就启用了皇室暗卫。 “你父亲更了解,朕曾请他帮忙训练过。 “这是一支直属于历代帝王的护卫,比禁军的忠诚度更高,武力更是禁军望尘莫及。 “所以朕的人身安全你们完全不必担心。 “至于来这里说话么,”文昌帝难得的露出一丝狡黠之色,“朕就是要让那些暗中窥伺的人知道咱们在密谈,偏生不知道咱们说了什么!” 容安神色放松下来,直接告诉文昌帝自己收到严冲密信之事。 文昌帝脸色微微一变,“这倒是一个变数…… “之前小神医把药方和可能出问题的东西都告诉了朕,朕派太医去给那几位诊治,都令他们脱离了危险。 “朕的确给他们下了密诏,让他们将计就计,诈死瞒天过海。 “这些都是功勋旧臣,朕岂能令他们涉险? “所以淮山伯府老爷子一出事,朕就让人立刻去把那几家的老人接走妥善安置起来。 “却不知还有这许多内情。 “只是朕有一点不明白,他们在淮山伯府祖坟那里做手脚是要干什么。” “这个需要等严冲的具体消息,”容安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舅舅对如今的局势……” 文昌帝呵呵笑道:“朕先卖个关子,总而言之,这些人在朕眼里就是跳梁小丑!他们不会蹦跶多久的。” 第七四二章 帝王心 容安便没再深问,反正这种事情他也不想参与,只是问:“您真能确保自己安全么?” “放心好啦!”文昌帝笑道:“就算你不回来,朕也应付得来,朕已经与你父亲商量好了,仍让他去京畿大营坐镇。 “之前整顿朝纲,朝中文武也没什么问题,里应外合能应付大部分突发事件。 “再者,反贼选的时机也不好。 “若是之前没出现周昊、周昱等人的事,朕的朝堂恐怕跟筛子一样。 “经历了那一场事,朕大力整顿,宫中朝中已今非昔比。 “他们便是想渗透……所知道的也无非是朕想让他们知道的罢了。 “这里只有咱们舅甥二人,朕也不瞒你,上次在你母亲那里朕说的都是实话,朕想要趁此机会再次肃清宫中和朝堂。 “早先朕的确如你母亲所说,没了年轻时的锐气。 “但发生了周昊、周昱等人的事,还有许太师从北地回来跟朕说的那些……朕才知道,朕哪怕已经七老八十,也还远远没到懈怠朝政只图享受的时候。 “一旦我们放松警惕,别说海外悍匪,便是周边虎视眈眈的各国也会蜂拥而至。 “换了朕是周边各国的皇帝,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在眼前,是决计要想法子吃到嘴里的。 “除了强攻硬打,还有从内部瓦解一途。 “若是我们君臣失和,朝政混乱,便是给了人家可乘之机。 “朕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当然,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朕承认,到了这个年纪,固然老于世故,但也正因为老于世故,会困在固有思维里,便是有进取之心,也没有进取的动力了。 “所以朕准备等这次的风波平定了,便让晔儿归朝,先封他做太子,令他熟悉朝政,等他全部上手之后,朕便可脱袍让位了。 “到时候,也学学你父亲母亲,出去逍遥几年,不然等年岁上来,走不动了,便哪里也去不成了。” 涉及到皇位传承,容安便插不上话,低头吃茶。 文昌帝笑道:“之前朕还说想替晔儿求娶小神医,这是戏言,当不得真。” 容安也乐得配合,笑道:“可把外甥吓坏了呢!” 文昌帝来了兴趣,“如此说来,不单是你母亲相中了小神医,她也入了你的眼?哎呀呀,这可稀奇,我这眼高于顶的大外甥能动了凡心,实属不易啊! “快与舅舅说说,你是如何认识小神医的?” 容安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说:“母亲的家书里有褚小姐的画像,她还详细描述了褚小姐的性情,以及待人接物方面的特点。 “外甥反正已经到了年纪,觉得她不错……” 文昌帝自然是不信的,“你母亲一定不止给你送了一幅画像,介绍了一个闺秀吧?怎的京中贵女就一个也没入你的眼?” 容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舅舅,您知道的,虽然我很早就去军中了,但小时候也是见过那些女孩子的。 “您知道的,我落下了个闻见脂粉味就打喷嚏的毛病……” 第七四三章 不生疑 文昌帝不由哈哈笑了起来,他的确是知道的。 容安小时候性子比较软,又生得玉雪可爱,别说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喜欢同他玩耍,便是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也喜欢逗他玩。 因此一旦随母参加宴会就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不知怎的,这孩子就突然得了个闻见脂粉味就打喷嚏的毛病,使得景阳长公主都放弃了使用脂粉。 每次进宫的时候,更是不能让宫女和宫妃靠近,便是皇后都不能例外。 容安无奈地道:“三岁看老,我不信小小年纪就开始调脂弄粉的人年纪大了反而会放弃了。但褚小姐却是不用脂粉的,这一点母亲打听得很清楚。” 文昌帝点点头,“这就好。不过你们愿意,人家小神医可乐意了? “嫁了你,便属于远嫁,褚敦儒是否乐意?婚姻大事乃是结两姓之好,不可草率。” 容安低头,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父亲母亲原本打算等褚小姐等人南下的时候,跟了一起去,亲自登门提亲。 “结果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就耽搁下来了。 “若是舅舅没有别的指派,等他们南下的时候,外甥也打算一同跟了去,让褚大儒亲自看看我。我想有这样的诚意他们应该不会不重视。” 文昌帝颔首,“对,他见了我这般出色的外甥,只怕别人就再难入眼了!” 容安淡淡一笑,便是岳父看中了别人也没关系,反正阿音又看不中。 文昌帝笑容慢慢收起,“有一件事你要注意。最近不知怎的,忽然有一种‘男魂入女体,女魂入男身的说法。” “说的就是外甥与褚小姐吧?”容安微微冷笑,“舅舅,您说这是不是无稽之谈?” 文昌帝点头,态度十分坚定,“有人想要以此来攻击你们。 “看来是小神医来给朕治病的事泄露了,而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攻击你们归根结底还是攻击朕! “不过,子固啊,那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固然蒙骗不了朕这样的智者。 “但这世上毕竟蠢笨之人居多。 “你们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神医那里,朕准备让你母亲去安抚,你这里,你自己做好准备便是。 “他们要攻击的无非是你无端端会医术,时常不去练兵,做事风格较从前圆融;而小神医这里则是仪态不似女子、行事风格与从前不同、言辞犀利等等。” 容安微微冷笑,“恐怕要让他们的计谋落空了!我的确不会什么医术,但脉象强弱总会判断,这么多年手里有几张奇方又是什么难事? “到了我这个位置,难道我做事还有人质疑?我又不会特意解释,有人误会我会医术也在情理之中。 “母亲书信中提到了褚小姐会医术,所以我便请母亲拜托褚小姐寻了几位医者……” “罢了罢了,”文昌摆摆手,“朕难道还不信你?” 他笑道:“褚小姐外出行医总作男子打扮,为免穿帮,总要学学男子的步态、举止。” 第七四四章 不必急 若是从前遇到这样的问题,容安是绝对不会解释的。 此时他也报之一笑,“舅舅的教诲,做外甥的怎么能忘?这几年不敢说手不释卷,但只要有空闲是必定要读书的。 “而且,外甥还打算写一部书,如今已经在着手写了,就叫做《北地记事》。 “只是空有这个心,到底文墨上不够流畅,所以写的比较慢。” 文昌帝大感兴趣:“什么时候把文稿带过来给舅舅看看? “若是你愿意,等你的书稿完成后,舅舅让翰林院帮你润色润色。” 容安嘿嘿一笑,“这个倒不必了,因为听说褚小姐文墨上极通,所以外甥准备等我们的婚事确定下来,请她来帮忙润色。” 文昌帝非常高兴,“好好好,这是好事!如此一来,你们婚后便更能和睦了。”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齐骏身上。 文昌帝道:“你不必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齐骏并没有失踪,只不过他发现南海沿子上问题太多,那边几乎自成一国。 “仅仅解决摆在明面上的问题,过几年便会再次死灰复燃。 “所以他转明为暗,继续调查,然后请朕下决心派兵过去。当地的军队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不由蹙眉长叹。 大周能打的水师大半集中在南海,东面的水师为了震慑东临,是不能调离的。 容安立刻说道:“若是舅舅没有可用之人,外甥愿请缨前往。” “不急不急,”文昌帝摆摆手,“你自然是不二人选,但真的不急着出兵。 “需要等等齐骏那边的消息。 “另外你的婚事也不能继续耽搁了。 “朕会跟褚敦儒谈一谈,让他松口,先给你们完婚。” 看到容安脸上露出紧张之色,忙笑道:“你也放心,朕不会用皇权压人的。” 容安笑了。 文昌帝又道:“再说,海上作战不是那么简单的,那边原有的战船能不能用都在两可之间。 “你没有好的战船,没有好的海上作战武器,不等于巧妇为无米之炊? “所以这段时间需要有人打通一条渠道,去把造好的战船、武器运送过去,再有什么短缺也能就地取材打造。 “此事也不必你担心,朕另行派人去就好。” 容安应下,“只要齐相没事就好。” “你也不必担心齐骏会背叛朕,”文昌帝轻叹一声,“其实他的人品是靠得住的。当年的事……唉,人这一辈子谁能保证一定没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况且,他才干突出,若弃之不用,才是咱们大周的损失。” “还有,”文昌帝眼神一冷,“有人想在康宁宫动手。帮助太后反制皇后。 “朕已经派人给皇后帮了忙,皇后大概最近就要动手了。” 容安心中一动,若是太后薨逝,民间要禁婚嫁一年,大舅哥的婚事不是又要往后推? 于是问:“不能再往后拖一拖?” 文昌帝问,“你是想做什么事?啊,朕记起来了,你是担心褚之问的婚期?” 不由取笑道:“你这还没把媳妇娶到手就开始替大舅哥操心了?” 第七四五章 拖一拖 容安坦然承认,“私情是一方面,另外褚延清是个铸造方面的高手,若有他协助军器锻造,必然能有意外之喜。 “若是能让他早日完婚,他也好早日心无旁骛为国分忧。” 文昌帝思忖片刻,道:“不如这样,就算是太后薨了,朕也特许他如期完婚如何?” “这恐怕不好吧?”容安不太赞同,“就怕以后有人以此为由攻讦他。 “何况国孝期间办婚事,便是圣旨特许,也必然会一切从简,也太委屈人家新娘子了。” 文昌帝微微颔首,“难为你考虑这般周到……那,朕派人跟皇后好好讲讲道理吧。” 至于怎么讲,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反正他能确保陈皇后一定答应。 “唉,”文昌帝叹道,“说来皇后也是个可怜人,一生受人摆布。 “如今陈家也没了,她的儿子有不如无,只剩个九公主陪伴左右…… “但九公主毕竟无辜,朕也不想让她把九公主带坏了,所以把九公主放在德妃那里养着。 “德妃膝下无子,九儿又是个乖巧的,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还算融洽。 “朕暗中派人看了一段时间,德妃教养九儿十分尽心。 “纵然九儿仍惦记着皇后她也不阻拦。 “等太后薨了,皇后……朕会保全她,但怕是要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九儿的婚事有德妃操持,应该不会差。” 这些事容安无法置喙,只静静听着。 文昌帝感叹:“说来都是朕不会养儿子,这么多儿子里,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还是从小就不在身边的……真是失败!” 他看着容安,“子固啊,将来你若有了儿子,可千万不要像朕一样,成日只顾着公务,忽略了孩子。 “这孩子啊,迎风长,一眼不见就会错过很多,一旦错过,便再难挽回。 “就好比你,朕总觉得你还是昨日那个坐在朕膝头玩闹的小娃娃,可你已经是大周的擎天白玉柱了! “这中间,朕错过了多少!你父亲也错过了啊! “不过好歹,你父亲把你送到军中磨砺,终究令你成才…… “朕所不及,朕所不及啊!” 容安忙道:“自古以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舅舅已经做得很棒了。” 我就是随便吹吹,你也随便听听罢了,可别当真啊! 文昌帝摇头苦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了些别的闲话,便有内侍过来问午膳摆在哪里。 文昌帝留容安在宫中用膳,容安拒绝了,“舅舅知道我早回来了,但别人不知,总要做做表面功夫,还是得赶紧回府去。 “母亲说替我的府邸做了些改动,那里是要做新房的,我也想过去瞧瞧……” 文昌帝呵呵笑道:“是,朕能理解!要娶媳妇了么!心里着急是应该的。 “好,朕不留你了,你和那几个一同出去吧。” 陈奉等人早就吃完了御宴,宫里待着拘束,连话都不能随便说,早就坐不住了,听说容安过来,忙不迭围拢过来,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出宫。 第七四六章 留退路 容安把十员大将安顿在驿馆之中,自己带了亲卫并几名亲兵,带着北地特产,大张旗鼓回景阳长公主府。 把文昌帝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全都转告给父母,然后等着他们回复。 容克和景阳长公主互相看看,“你说的这些大部分我们都知道了。只不过褚之问擅长锻造之事,我们还是第一次知晓。 “这件事你和音音商量过没有?她是什么意思?褚之问本人呢?” 容安轻轻一笑,“父亲母亲只管放心,此事我先和阿音商量的,阿音说兄长也有此意。” 景阳长公主微微撇嘴,“你这一声‘兄长倒是叫的顺口,人家比你还小一些吧?” 容安嘿嘿笑,“从阿音这里论嘛!应该的,应该的!” 容克对景阳长公主说:“我跟褚延清接触过几次,是个老成持重的孩子。” 景阳长公主自然是信的,“要按照褚家以往的行事风格,褚延清也不会出仕。但如今么,只能说音音这孩子实在是太优秀了!” 容安神采飞扬,与有荣焉。 容克又夸他:“你让褚延清留在南边是对的,如今京中不知潜入了多少秦王余党,万一伤到他就不好了。” 景阳长公主微微一叹,“你与你皇帝舅舅这一番谈话……唉,怎么说呢,只能说一旦隔阂产生,再想要清除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咱们从前也说过这个问题,他毕竟是皇帝,我们便不能什么时候都希望他记着情分。 “便是他能记着,四皇子也能记着,后来者呢? “咱们便是不替自己着想,也得替子孙后代考虑。 “我与你父亲早先在外游历,去过岭南,老实说,一眼看去山清水秀,神仙居所似的,但其实深山密林之中多毒瘴毒虫。 “原本那一带方圆近千里都不是大周疆域。 “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分为大大小小十几个部族,因争夺资源,经常大打出手,分分合合数百年。 “先帝登基之初,南疆的小部族被大的部族吞并,最后剩了三个部族鼎立,是为东越、南越、北越。 “其中北越为了胜出,主动向大周投诚。 “先帝派兵前去,在北越向导带领下,以武力震慑住了东越南越。 “三越并为一处,合称越府,向大周俯首称臣,这才成了大周的一部分。 “但其实,因为地形复杂,又多毒虫瘴气,管理起来并不容易。 “所以先帝那时候便答应让他们自行管理,念他们生存不易,每年只收极少的供奉,反而还要支援他们大量粮食。” 容安缓缓点头,揣着明白装糊涂,“难怪阿音说你们让她配制了许多驱虫药、解毒丹之类的,你们这是惦记上了越府。” “嗯,”容克点头道,“我准备把那里作为我们的退路。 “对于朝廷来说,越府是个负担,但我若能把那里变成世外桃源,对大周也是好事一桩。 “以后我和你母亲就留在那里,远离京城便也等于远离了烦恼。 “将来你有了儿子,可以给我们一个来继承越府。” 第七四七章 说越府 容安心里颇为伤感,“也就是说,往后我们全家团聚的时间不会太多?” “只要知道彼此平安便好,”容克轻轻握住了景阳长公主的手,“我们明知道你有鲲鹏之志,哪能将你拘在身边? “最起码,几十年内,朝廷还是要倚重你的,南海沿子的战事不知道要持续几年。 “便是平定下来,也需要你在那边守几年,以防万一。 “然后差不多就该巡视边境各处,确保没有生变。 “不管东临还是北齐都不是安分的性子,盟约这种东西,便和锁头一般,都是约束君子的,从来约束不了小人,他们想要背盟是轻而易举的事。 “有你的威名镇着,还能好一些。” 容安嘴唇动了动,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景阳长公主道:“你大概是想问你舅舅知不知情是吧? “起先他是不知道的,我们既然起了心思所以就对越府那边的情况展开了调查,总要做到心里有数才好动手。 “越府那边称头领为洞主,原本三越合并就是三部轮换着每年出一位洞主。 “就好像马牛羊被拴在一起一样,终究变不成一只。 “所以他们的争斗就从未停止过。彼此也不通婚。 “前些年倒是达成了一致,想要***。” 说到这里景阳长公主忍不住嗤笑一声:“朝廷每年发放给他们的粮食、药材不知有多少!若是断了这个供应,不知他们的日子要艰难到什么地步! “当真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这就好比一只癞蛤蟆不断在你跟前蹦跶,能不能对你造成伤害另当别论,它恶心啊!” 容安都被逗乐了。 容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补充道:“最近几年,越府受到有心人挑唆,独立之心越来越大。 “他们甚至飘飘然认为凭借自己的用毒本事便能称霸天下。” 却不知越府属于易守难攻之地,他们有地理优势,又有毒瘴这个屏障,再加上族人会用毒,能够驱使毒虫,所以外来人想要征服他们并不容易。 可一旦离开越府,他们的优势便会丧失,哪怕他们再会用毒,对手仅仅凭借人数优势就能将他们碾压。 更不要说,明知道他们会用毒,与他们交战哪能不提前配制解毒药? 容安微微颔首,“阿音说过,医毒不分家,有毒的东西可以入药,治病救人的药也可能成为杀人利器。 “如今尹神医也在京中,父亲不妨请他也来帮帮忙。” 景阳长公主笑道:“这还用你说?音音自己提出来的,说自己的医术和对药材的熟悉程度比不上师兄,所以后来配制药材就是他们师兄妹一起。 “你不是把黄宅隔壁买下来了么,那里就是他们的药房。我还去转过一圈。” 观后感是什么呢,就觉得儿子运气很好,能遇到音音。 容安自然也是去过的,对那里也十分熟悉,只是后来他与褚音不再交换,才不知道近况。 容克又问:“你们俩如今不再交换了?” 第七四八章 自己人 容安点头:“应该是的。之前您查的妖僧妖道怎样了?” “目前为止已经锁定了几个人,”容克忍笑,儿子从小就不信神佛,怎的经历了这一场变故,仍旧不改,“但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这几个人行事十分谨慎,来了京里之后就借住在寺庙道观之中,深居简出。” 看了一脸疑问的容安一眼,他继续说道:“之所以说他们可疑,是因为之前他们都做过‘驱鬼之事,且还成功了,因此颇负盛名。 “我派人去查他们的底细,得到的结果也是他们是有真本事的人。 “原本我和你一样,都不信鬼神,但远的不说,你和音音的事情,该如何解释? “所以就可以理解为,鬼神是真的存在的,只是不那么容易现世,也不容易为凡人遇到。 “除了僧道之外,还有两个望气师也十分可疑。 “望气之说古已有之,但这种事情也很玄妙,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所谓的‘气也只有这些望气师能看到。所以真假也很难判定。” 容安忍不住说道:“既然难以判定,便当他是故弄玄虚好了,直接拿下便可。 “使用一些刑讯手段,不怕他不说实话!” 容克笑了一下,“虽然简单粗暴,但这方法的确好用。” 只是那两个人身边一直有人守着,他们又始终在人多的地方活动,不太方便动手。 容安眼珠一转,“其实这样的事交给曹子纪最简单了!他擅长这种事!对他我们不必太防备,毕竟如今咱们都算是自己人了。” 曹纲为四皇子做事,又不是图谋***厚禄,他只是想给大周找一个圣明之君。 这种境界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但曹纲与黄卿玉成亲后,便等于是景阳长公主夫妇的女婿,还能做到壁垒分明? 反正黄卿玉是肯定要追随褚音的。 容克道:“如今皇上给秦王余党制造了许多假象,让他们认为自己的计谋即将得逞,所以这些僧道也应该也要采取行动了。 “只要他们一动,我们便有法子将他们擒拿。 “此其一。另外,听说御史台那边接到了许多密报,便是检举你和音音的。” “是,”容安肃然道,“您放心,我都做好准备了。出公堂这种事,我能去,阿音不能去。 “但既然说我们两个互换,只要证明我就是我,他们便也不需要再让音音出来了吧?” 容克摇了摇头,“他们做事是没有底线没有顾忌的。 “我已经联系了许太师,许太师到时候会声援我们。 “老太师德高望重,一个人就能抵千军万马了。” 容安表示赞同,单凭许太师夫妇对阿音的疼爱,他们就不会袖手旁观。 容克叮嘱:“跨马游街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容安不以为意,“之前我擒住刘存厚的时候,就是假装是阿音在。 “有了这个教训,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举动了吧?” 若是这种钓鱼的办法好用,他是不介意多用几次的,但对方狡猾如狐,一次上当,便不可能再使用同样的伎俩。 第七四九章 赠宝马 黄昏时分,容安便回到了驿馆。 众将听他吩咐,这一日哪里也没去,此时不由问:“大帅,听驿馆的驿卒说京城很热闹,咱们能不能去转转?” 容安笑道:“既然来了京城,便不能不去我府上。恰好我也许久不曾回来了,这里住着不舒服,不如去我府里吧。” 容金已经先一步过去命人收拾房子了。 众将轰然叫好。 冠军侯府比一般的侯爵府邸要略大一些,主要是有一个宽大的演武场。 容安先带着众将去看了马厩里的马,“这些马原来都在庄子上养着,是我父亲身边原来专门管马的人负责看管训练。 “我父亲回京之后,亲自训练了一段时间,咱们回来之前才派人送回来。” 这些马都是名种,有的是容安在马市上重金买的,有的是文昌帝赏赐的。 容安摸了摸一匹大白马,露出几分怀念之色,“这还是我十几岁的时候在马市上买的,当时它生了病,原本是要被主人宰杀的。” 他将马儿买了回来,精心照料了三个月,请了数个兽医治疗看护,才使得马儿转危为安。 后来假期结束他要出征,不舍得带着这匹白马,便仍然骑了烈焰驹。 陈奉摸了摸自己的坐骑,他这匹马到手的时候就已经不年轻了,如今更是老迈。 但坐骑相处久了,那便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他是不舍得老伙计的。 容安看了他一眼,“陈将军,你若不嫌弃,这匹马就送给你吧!” 陈奉赶忙摆手,“不不不,怎好夺大帅所爱!” 容安再次摸了摸白马的鬃毛,微微一笑,“这是匹好马,是应该在战场上驰骋的。 “但我已经有烈焰驹了,难道要委屈它一直在马厩里蹉跎?” 陈奉迟疑一瞬,道:“大帅,您的好意,末将本不应辞,只是……”他把自己的脖颈贴向坐骑的脖子,那匹马立刻踏踏前蹄,朝他靠拢,一副十分亲昵的模样。 陈奉眼眶有些泛红,“只是我舍不得它!”对陈奉而言,他和这匹马的感情比和老婆的感情还要深厚。 容安眼神一软,温声道:“陈将军,你的想法我如何不懂? “万物有灵,相处久了,岂能没有感情?尤其这还是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 “但有一点你也要明白,就和人一样,不服老是不行的。 “你这匹马已经上了年纪,你再与它一起作战,万一出现点什么意外,不光你们两个会遭逢劫难,怕是对整个战局都会产生不利影响。 “让你更换坐骑,又不是说让你把老马抛弃,它不管精力还是体力,都已经不能胜任日常的训练强度了,何况真正打仗? “也该让它颐养天年了。” 陈奉眼泛泪花,哽咽道:“是!大帅说的是!” 但他不想当着老伙计的面,接收新伙伴,便把自己的坐骑送到了旁边的院子里,单独安置,转身回来,试骑白马。 白马速度极快,但又格外稳健,陈奉围着演武场跑了一圈,眼里冒着星星回来,“大帅,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第七五零章 散酒气 良驹遇良将,容安也很高兴,“闪电,它叫闪电!” “哈哈!闪电!”陈奉大笑,“好闪电,以后咱们就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啦!” 其余众将不由调侃:“陈将军你这就有点喜新厌旧了吧?” “不不不,”陈奉忙摆手,“你们误会啦!方才大帅一席话,令我老陈茅塞顿开! “我那老伙计只是去养老了,又不是被我抛弃了,怎么能说喜新厌旧呢! “只要我有时间,还是会去陪伴老伙计的!” 众将都善意的笑了起来。 别人其实也不是不羡慕,只是他们和陈奉的情况不一样,各自的坐骑正当年,与自己的配合也磨合出来了,没必要更换。 在演武场逗留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该吃饭了。 容安又领着他们去了前院。 冠军侯府久无人住,原来就只有专供护院和下人们的厨房。 还是景阳长公主提前送了几个厨子过来,把大厨房开了,不然这顿饭就只能从外面叫席面了。 “明日上午游街完毕,我再请你们去酒楼,”容安笑道,“今日也有些累了,吃了饭早些歇着。” 肖将军再怎么善于烹饪,军中毕竟条件简陋,所谓的美味都是相比较而言的。 如今吃到真正的珍馐美味,众将都赞不绝口,说比御宴也不差什么。 容安还不忘吩咐容金:“让厨房多准备一些调味料,你明日让人送到军中交给肖将军。” 容金笑着答应。 陈奉把容金和容木也拉着坐下,这十几个人饭菜敞开了吃,但酒却只有二斤。 陈奉砸吧砸吧嘴,“大帅府里的酒都格外好喝。” “这是御酒,”容金笑着解释,“侯爷虽然常年不在,但皇上的赏赐却没断过。 “这一坛还是侯爷十二岁那年第一次立功皇上赏的,说是知道侯爷年纪小不能饮酒,可以多窖藏几年,这一藏就是十余年过去了。” 众将都叫:“果真好酒,咱们得慢慢品,不能牛饮啦!” 又说:“同样是御酒,我说怎么送去军中的跟这个没法比呢,原来这都是陈酿了!” 容木觉得好笑,送去军中的酒数目庞大,自然不可能每一坛都是精酿的。 大部分都是从外头买的,而赏赐侯爷的这些酒,可都是精选出来的,是酿造司酿制出来专供给大内的。 本质上就不一样。 但这话说出来就伤人了,所以他只含笑慢慢饮酒吃菜。 一时酒足饭饱,众人散去。 容安沐浴更衣毕,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跟容金说想要出去走走,散散酒气,独自一人就出了门。 容金还要跟着,被容木一把拉住,挤了挤眼道:“大哥,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侯爷那酒量是这么区区两三杯就能撂倒的? “散酒气是假,去会佳人才是真。咱们不能那么没眼色啊!” 容金迟疑,“可是,侯爷身边不带人……不安全啊!” 容木翻了个大白眼,就侯爷那身手,当世无敌!谁敢对他动手? 再说,明里暗里外头派出去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吃素的? 第七五一章 又来了 容安信步而行,但因为已经到了宵禁时候,他只能挑选僻静的道路走。 不知不觉就到了黄宅外面。 踌躇片刻,他还是轻车熟路进了褚音和黄卿玉住的院子。 黄卿玉那边灯光昏暗,想是已经睡了,褚音这边的灯却还亮着。 原本他只想悄悄看几眼就离开。 但看到灯影一闪,披着斗篷的褚音在丫鬟的簇拥下从隔壁宅子回来,便没舍得走。 一开始还没被人发现,但他停留在原地时间太长,终于被院子里的女暗卫发现。 很快白芷忍冬就得了消息。 忍冬悄悄告诉了褚音,褚音脸上发热,这人……怎么又来了?也不怕被人瞧见。 却还是吩咐人去厨房准备宵夜和热茶,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只留下白芷忍冬服侍,让请容安进来。 容安抢先说:“我是路过这边,得到禀报说是听见里头有些不寻常的动静,所以不放心进来瞧瞧。” 白芷忍冬明知道他是在扯谎,却也不好戳穿,还自觉地退了出去。 褚音笑了一下,先道谢,又问:“吃过晚饭没有?” 容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虽然已经吃饱了,但不应该还缺点什么吗? “吃是吃了,就是没太饱,”容安半真半假说道,“今日把随我进城的几位将军都带去了我府上。 “这些人同我一样,个个都是大肚汉,厨房准备的仓促,所以就没太吃饱。” 褚音信以为真,忙道:“那……今天的宵夜是鸡丝粥,会不会太少了?不然再让人端两碟点心来?” 容安忙阻拦,“不必不必,简单吃点就好,反正明日还要早起。” 褚音微笑道:“听说你们明日就要开始为期三日的跨马游街了?” “你知道啦?”容安笑道,想起褚敦敏在户部任职,虽然没有上朝资格,但这么大的事,有上朝资格的人回去怎能不说? “嗯,”褚音颔首,“是二叔父回来说的。”她觉得,容安跨马游街的场面一定很宏大、热闹,应该远胜过状元游街。 可惜她不能去看。 容安心中一动,“阿音,你想去看么?” 褚音不敢与他灼热的目光相对,视线微微下垂,“二叔父和师叔专门叮嘱过,说是不让我们去看。” 容安怂恿道:“其实是可以去的。你们若是去的话,我把阿木安排给你们。 “自家的酒楼就有临街的,选一处就可以了。 “阿音,我从前也没夸过街……” 褚音听他语气中带了几分委屈,不由心中一软,“那……我明日再和叔父他们说说?” “好好好,”容安忙点头,“你们明日戴好帷帽,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提前和我说一声,我有安排。” 褚音微微皱眉,“你这是要引蛇出洞?” “不愧是阿音!”容安立刻夸赞,“你也知道了吧?好些人都想拿咱们俩来做文章。 “我想趁此机会解决一部分人。” 褚音仔细想了想,“不如让长公主那边派人来接吧。我和阿玉从另一条道走。” 第七五二章 暂滞留 容安立刻点头:“好,就是这样!另外,还有些事想和你说……” 白芷在外面轻咳一声,“小姐,黄太太过来了。” 两人俱是一惊,容安忙故技重施,上了房梁。 褚音起身迎了出去。 黄太太见她还没睡,嗔道:“这个时辰了怎么还熬着?” 褚音将她迎入房中,笑道:“我和师兄不是在赶制一批药么。忙的晚了些,有点饿,让人送了些吃的过来。” 幸而她并不饿,桌上也只有一副碗筷。 黄太太点点头,又叮嘱道:“多让几个人过去帮忙,别太累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总是熬夜。” “也不是总熬夜,”褚音解释道,“只因今天和师兄研究新的方子,一时忘了时间。” 黄太太颔首,“咱们这附近本来没有老鸹窝,可是最近不知怎的总是听到老鸹叫。 “叫的人心里发慌,今儿这不又叫起来了? “我实在睡不着,起来各处转转。” 褚音忍不住往房梁上瞟了一眼。 黄太太起身,“晚上少吃一些。早些收拾睡吧。” 褚音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去远了,才回来。 容安已经站在原地,一脸的委屈:“我也是没办法,这个时节能找到什么鸟?总不能大半夜喜鹊叫吧?” 褚音忍笑,虽然每次见到他都是心中欢喜的,但这毕竟于礼不合。 何况次数多了,难免会被人撞见,到时候对彼此都不好,说不准父亲还会嫌弃他不够庄重,从而拒绝这门亲事。 便硬下心肠道:“往后你还是别来了。” 容安自然是心中不情愿的,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已经很不对了。 唉,只能怪秦王党逆贼不做人,不然若是一切顺利,他们的婚事都已经快要提上日程了! “好,我知道……”语气中不自觉便有失落流露出来。 褚音咬了咬唇,“还是同之前说的那样,若是你有事找我,咱们就约在外头见面。” 容安点头答应。 外头的寒鸦啼叫又响了起来。 明日还要跨马游街,不能睡太晚,容安只得告辞。 出去转了一圈又退了回来,委屈巴巴说:“师叔和叔父带着人四处巡视,到处都灯火通明的,我没法走。” 桌子已经收拾干净,褚音便只好摆上棋盘,“他们不会巡视太久的,咱们下盘棋就差不多了。” 若是干坐着说话,就有些尴尬了。 一边下棋,容安一边问:“如今各处商行情况如何?” “都挺好的,”褚音微笑道,“虽然事情千头万绪,但师叔处理起来都举重若轻。 “从军中退下来的那些老兵也不必担忧,在镖局适应良好。 “师叔还和我商量,其实田庄上也可以安置一些人,就看他们愿意不愿意了。” “好好好,”容安十分高兴,“自然是愿意的!你不知道,这次一统计,原来好些士兵都已经无家可归了。 “我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安顿,若是能去田庄上就太好了! “他们也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等屯田的事宜落实之后,他们就可以去那边落户了。” 第七五三章 悄归还 褚音眼睛一亮,“这件事已经在走流程了?” “还没有,”容安摇了摇头,“实在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但这件事许太师在关注,左谦左大人那边也写出了详细的章程。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皇帝舅舅没有不统一的道理。 “其实我也觉得,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提这件事时机才刚刚好。 “因为这接连的变故,朝廷上下已经被彻底清洗过了,‘禄蠹不再有,或者即便有也不敢冒头,如此一来,做事效率也能极大提高。 “只要在朝会上提出此事,便不会遇到什么阻力。” 褚音点头,“这倒是。国家大事我不懂,但有许太师在,相信一切都会往好的方面发展。” 许太师本来都处于半隐退状态,一般的小事他根本不会理会,但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又是他看好的接班人左谦提出来的,他必定会站出来力挺。 看到褚音欢喜,容安也格外高兴,另外还有一种极其骄傲的情绪。 这也就是阿音,才会有这样的眼界格局,其他被追捧的千金闺秀,哪里能想得到这些! 她们每日想的无非是怎么打扮才能在比美中胜出,怎么样才能嫁一个好人家,再多了也就是怎么为家族谋利益。 出身再怎么高贵也太小家子气了! 所以他看不上那些女子,能怪他么? 嘿嘿,原来他大龄未娶,就是为了等阿音出现! 老天果真待他不薄! 褚音见他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灼热,浑身不自在起来,“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容安满面笑容,“我是觉得……嗯,我读书太少了,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然夸人的时候都不知该怎么夸起!” 不能再留了,这么好的阿音,他真是不舍得离开,但不离开便是害了她。 说罢他转身匆匆而去。 褚音先是一愕,等送走了他慢慢往回走才回过味来,脸上不由一阵发热。 待回到桌边,就发现原本容安扶着的地方有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还有一只洗得干干净净的茶杯。 手帕也被仔细清洗过,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她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受控制。 原本容安带走这些东西,她固然有一种小鹿乱撞的感觉,但隐隐也有些不舒服。 他不问自取就不说了,这样拿走自己的东西,便等于和自己私相授受。 尽管两人早就因为灵魂互换说不清白了,但该守的规矩总该守,这也是他对自己的尊重。 如今看到这两样东西,便知道这是他虽一时想错,终究还是…… “小姐在想什么?”忍冬走了过来,“诶?这只茶杯先前不是找不到了?” “收起来吧,”褚音展开手帕把那只茶杯仔细包了起来,“短时间内不用了。” 忍冬有点忐忑,这是小姐恼了侯爷?但看小姐面染桃花,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喜色,又不像…… 褚音不管她怎么胡思乱想,自去收拾妥当睡下。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梦,在落英如雨的桃花林中,她和容安在花树下相对饮茶…… 第七五四章 有替身 次日一早,清涟便奉命来了黄宅,提前跟黄太太打招呼:“长公主说这是我们大爷的光荣时刻,想请亲朋好友去见证一番。 “酒楼的包厢都已经定好了,护卫也安排妥当了。 “就看黄太太和两位小姐肯不肯赏光啦!” 如此一来,黄太太便是仍然有顾虑,却也不好推脱。 清涟又附耳过来秘密说了一番话,黄太太这才放松下来,“好好好,姑姑请回禀长公主,我们一准儿都去!” 清涟往后退了两步,敛衽施礼,“长公主的车驾半个时辰后就到,奴婢先回去伺候了,咱们等会儿再见。” 黄太太亲自将她送到垂花门,立刻让丫鬟传话让褚音和黄卿玉准备起来。 黄卿玉听说有这么大的热闹原本就非常想去看,后来被黄太太警告了,就一直闷闷不乐,今日得到消息无异于得了大惊喜,急急忙忙去找褚音:“姐姐,咱们穿什么戴什么?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 褚音笑道:“咱们要看也是在酒楼的包厢里悄悄看,谁能看见咱们?” “姐姐此言差矣,”黄卿玉辩解道,“从来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但不为悦己者,便不能打扮漂亮点么? “我打扮漂亮了,我自己心情也好,这便是为了愉悦我自己!” “嗯嗯嗯,”褚音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说的是!前两日不是长公主才派人送了两套新衣裳过来?选一套就是了。” 连首饰都是景阳长公主搭配好的,根本不用再费心。 黄卿玉便高高兴兴要回去更衣,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姐姐房里还有什么人?” 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落地罩那边影影绰绰好似有几个人。 她满心警惕,“白芷,忍冬,你们护住姐姐!” “阿玉,”褚音哭笑不得,“怪我没和你说清楚。”说着迈步上前拉着她过去。 黄卿玉一见那边的情形立刻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褚音,“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落地罩这边有两个女子,其中之一穿着和自己即将要穿的差不多的衣裳,身量、体型也和自己相差不多。 褚音笑着解释:“为防发生意外,家里特意准备了这两个人随叔母出去,咱们俩从后门出发,稍后叔母来和咱们会合。 “她们乘坐长公主车驾去长公主订好的酒楼,咱们自去另一处。” 那两个女子戴上长可及地的幕篱,里头还戴着面纱,便能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了。 “这也是长公主的意思,”褚音轻声道,“尽可能保护咱们的安全。” 黄卿玉想到了曹纲,“的确是应该谨慎一些,曹师兄……至今也还没痊愈。” 其实尹周医术高超,给用的药又是上好的,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没大碍了,但曹纲体质异于常人,不光恢复的慢,而且还容易留疤。 尹周为此还给配了不少祛疤药膏,顺便还给两个女孩子送了些,以防意外。 褚音安慰道:“其实时间也没过多久,受伤之后能多养一段时间也是好事。” 第七五五章 看青蒿 褚音还给黄卿玉举了个例子:“比如军中的将士,纵然有军医帐,但受条件限制,其实他们受到的救治、看护都没有多仔细。 “有些人往往伤口刚处理好就又上战场了。 “但其实,有些时候你看着外皮长好了,内里却还脆弱着,一旦受到二次伤害,便会越发严重。 “所以有条件的话还是多养养的好,受了伤就是伤了元气,不是那么容易补回来的。” 黄卿玉连连点头,“是,姐姐是行家,我听姐姐的。往后还是要给他不断送药膳过去。” 其实怕路上出现什么意外,每次送的药膳罐子其实都是空的,送过去的是体己人送达的药膳方子。 有时候干脆就是黄卿玉慰问的话。 而曹纲因为受伤的事情,想了许久,已与老镇国公慎重谈了一番,决定就在近期要把婚事定下来。 一旦成为未婚夫妻,两人彼此赠送些什么吃的用的也就名正言顺了。 “时间不多啦,赶紧打扮起来呀!”黄卿玉转身而去。 褚音这边也赶紧更衣梳妆。 两姊妹准备妥当之后没多久,景阳长公主府的车驾也来了,黄太太自己也戴了一顶帷帽,然后带着两位假千金上了车。 褚音和黄卿玉略等了等,得到白芷忍冬回报说外面一切安全,才从做药的院子的后门出去。 那里已经有一辆青帷小车在等着。 负责护卫的正是容木并冠军侯府的几个侍卫。 容木虽不敢明目张胆打量,但也是留了心的。 褚音和黄卿玉都做了简单的易容,看起来和本人相去甚远,但身边的丫鬟除了白芷忍冬,还有褚音帮黄卿玉找的两个武婢石榴、碧桃。 贴身伺候的是青蒿和铃兰。 容木一眼就看到了扶着褚音的青蒿,作为侯爷的贴身侍卫,他还能分不出来哪个是未来主母? 锁定了未来主母,除却白芷忍冬外,就一定是主母身边的大丫鬟了。 嗯,这位姐姐身材修长,容貌秀丽,看起来就有一股子书卷气。 这落落大方的模样,说是哪个小官家的千金也有人信吧! 嘿嘿!不错,真不错!若是她没许人家,自己不是就有希望啦? 当然,也得人家看得上自己才行。 青蒿察觉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往来源处望去。 就见那边站着一个衣饰寻常,做普通护院打扮的年轻男子,双眉飞扬,眼睛明亮而又灵活,一身英武之气。 她不敢多看,忙低下头,扶着褚音快速上车。 作为贴身大丫鬟,青蒿和铃兰也有坐车的特权,两人抱着两位小姐的备用的衣裳包袱钻进车里,很快就遮蔽了容木的视线。 默默走了一段路,青蒿忍不住和铃兰嘀咕:“这几个护院不像是咱们家的呀?是从外头找的?” 铃兰笑道:“八成是长公主那边派来的。这人长得真精神,一看就和普通护院不一样!就算现在没出息,将来也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你还没许人家,若是将来找一个这样的夫婿,可真是不错!” 青蒿啐她:“真不知羞!玉小姐快要定亲了吧?玉小姐的婚事定下来,你们的是不是也能定了?” 容木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放大了,他耳聪目明的,又特别留了心,自然把两个大丫鬟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七五六章 进包厢 且不说容木怎样在这里胡思乱想。 黄卿玉听着外面的热闹,被褚音压制着才没掀开帘子瞧一眼,“全城都轰动了吧? “说来,我还没见过姐……冠军侯呢! “这样能够名标青史的大英雄合该被万民膜拜……” 褚音也觉得与有荣焉,脸上绽放出明艳的笑容。 黄卿玉捧着脸,用手肘拐了拐自己的武婢石榴,“你瞧,我姐姐多美啊!我是个女孩子都看得错不开眼了!” 老实说,褚音的容貌虽然不错,但也绝对算不上绝色,但配上那一身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文雅之气,以及从容淡定的做派,端正而流畅自然的仪态,绝对可以算得上独一无二。 有了这些加持,九分的容貌也能变成十二分了。 石榴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褚音身上,看得褚音浑身不自在,不由推了黄卿玉一把:“你又发什么疯!” 黄卿玉嘿嘿笑,冲她挤挤眼,表示:咱俩都知道的事,不过瞒着别人罢了! 他们选定的是一间临街的中等酒楼二楼包厢。是褚家名下的产业,名唤“宴宾楼”。 容木已经提前带人把整间酒楼进行了地毯式的排查,确定没有任何安全隐患,又布置好了明里暗里的人手。 便放心让人送姐妹二人上去,自己侧身退开一些。 别人经过的时候他都是目不斜视的,唯独青蒿从跟前经过,他又仔细打量了几眼。 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有的人相对一辈子,却白头如新,有的人不过一面之缘,却倾盖如故。 这样近距离看到青蒿,容木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几乎瞬间就做好了决定:是她,就是她了!只要她愿意,这就是自己的娘子了! 这目光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青蒿也忍不住看过去,四目相对的瞬间,青蒿的脸瞬间就红透了。 她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对容木明目张胆的打量生不出反感,毕竟是终身大事,不看仔细些怎么行? 但容木对上她目光的那一瞬,绽开的灿烂笑容立刻就击中了她的心。 快速低下头,加快脚步过去,飞扬的衣袂在半空划出美丽的弧度,令容木的心情越发舒畅。 进了包厢,褚音和黄卿玉都摘掉了帷帽,黄卿玉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包厢分为内外两间,里间还设有一张精致的架子床,也有衣柜等物,是供人临时休息的地方。 外间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用屏风隔成两个连通的空间,屏风那边摆着茶桌,可以在那边饮茶也可以下棋。 墙上挂着字画,多宝格上摆着几件玩器。花架、盆架一应俱全。连丫鬟们都有矮桌矮凳。 侧耳听了听,不开窗的情况下,除了窗外传来的街道上的喧哗,隔壁的声音是一点也透不过来。 不由夸赞道:“这地方真不错!” 褚音拉着她坐下,“等等叔母就能过来了。” 丫鬟们把从家里带来的点心和茶叶拿出来,问店家要了水,自己烧水煮茶。 铃兰和青蒿上前用打湿的抹布,把窗棂仔细擦拭干净。 第七五七章 生口角 因要到窗边去,所以黄卿玉自觉地戴上了面纱,就趴在窗棂上往下看,一边还不停跟褚音念叨:“姐姐,京城的繁华真是别处不能比的。 “从前咱们出来逛,热闹归热闹,但不似今日……我想庙会也不过如此了吧?” “乡巴佬!没见识!”不等褚音回答,隔壁包厢的窗户边就传来这样一句鄙夷的话。 黄卿玉立刻扭头看过去,那女子没戴面纱,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孔,衣饰华丽。 她认出来了,这不是靖远侯府的三小姐么?从前在景阳长公主的赏花会上见过。 想到差点就坑害了她姐姐的史老太爷,黄卿玉翻了个白眼,把头缩了回来,说了一声“晦气”。 褚音不由问道:“怎么了?” “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呗!”黄卿玉大声说道。 窗户开着,褚音怕黄卿玉受凉,本在看着丫鬟们摆放火盆,并不知道黄卿玉那边出了什么事。 黄卿玉话音一落,隔壁窗户那边立刻传来史三小姐的喝骂:“哪家的女子,这般没规矩!” 史三小姐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同伴忙劝:“何必跟乡下人一般见识!你且大度些,咱们出来又不是来找不痛快的! “下人们说,再有差不多一刻钟冠军侯就要从这边经过了,我来帮你看看,你的发钗是不是有点歪了?” 声音相对温柔些。 黄卿玉忍不住又翻了个大白眼,跟褚音说:“姐姐,咱们家的酒楼能不能不做史家的生意?这也太晦气了! “隔壁的你猜是谁?是史三小姐!” 褚音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这有什么的,你换个角度想,他们明明想坑我,却还来给我送钱呢!” 黄卿玉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史三小姐仍在窗边,所以这边的笑声她也听见了,立刻大声说道:“不知谁家的女子这般没规矩,在外面还这样张狂!” 黄卿玉不疾不徐重新溜达到窗边,轻描淡写说道:“呦呵,谁家的狗链子没拴好,把狗子放出来了?这若是咬了人,可不是好耍的!” 褚音忍不住不赞同地摇摇头,但也没责怪,毕竟是对方挑衅在先。 可史三小姐却不干了,怒道:“你骂谁?” “我只知道有捡金子捡银子的,”黄卿玉往那边瞟了一眼,不屑地道,“却不知道还有人捡骂!” 史三小姐立刻离开窗边,叫道:“气死我了!不给这野丫头一点教训!我这口气决计出不来!” 她的同伴怎么劝说都没用。 褚音这边只听见隔壁包厢门“砰”的一声巨响,紧跟着杂沓的脚步声就往这边来了。 但外面有容木的人守着,史三小姐根本就没法入内。 黄卿玉吐了吐舌头,“该!谁惯着她这些臭毛病!” 褚音忙让人把窗户关了,“你身子弱,这么早就到窗边干什么?这会儿的风还是挺冷的。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黄卿玉悠然吃茶,又跟褚音说:“听他们说冠军侯再有差不多一刻钟就过来了……嘿嘿嘿,姐姐,我让人准备了好些香囊呢!” 第七五八章 厚脸皮 褚音也生出了促狭之心,笑道:“你投壶都投不好,等会儿丢香囊不知会砸到谁,也不怕曹二公子吃味!” 黄卿玉红着脸推了她一把,不可能示弱:“姐姐误会了,这些香囊是给你们准备的呢!我只看热闹就够了。 第七五九章 是草包 史三小姐是靖远侯世子的小女儿,也是这一辈唯一的一个未嫁女,在家里受尽宠爱,所以性格颇有几分娇蛮。 她昨日和表姐上街买首饰,无意中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容安,一颗芳心立刻交托出去。 回家之后便跟母亲说了些事。 靖远侯是史老太爷的长子,成亲早,生孩子也早,抱孙子自然更早。 但他们家女孩子少,所以有一个算一个,在家里都是倾尽所有去宠着。 世子夫人便和丈夫说了女儿的心愿,靖远侯世子算了算辈分,觉得自己与容安乃是一辈,不太合适。 架不住妻女软磨硬泡,便直接去找了祖父。 史老太爷疼孙子,立刻答应去与镇北侯提一提,但也没保证能成,他原话是这样的:“我的老脸在镇北侯面前还能说得上几句话,景阳长公主看在我旧日功勋上也得礼让三分。 “这便有了三分把握,便是事不成,咱们家的女孩子难道还愁嫁?” 史家就是史老太爷的一言堂,即便之前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史老太爷闭门不出了一段时间。 等那几家陆续办丧事后,他也病了一场,病愈后话少了很多,但仍然在府里一言九鼎。 史家的小辈对这位老祖宗都十分敬服,自动忽略了他话语中保留的余地,认为此事一定十拿九稳。 因为他们坚信自家女儿在这一辈的贵女当中是最出挑的。 嗯,去年号称京城双姝的两位贵女陆续出嫁,剩下的人就都相差无几了。 原本史家因为史老太爷的缘故跟其他勋贵府上的交情都淡了,哪怕是淮山伯府,因为严老太爷的过世,淮山伯又愧又悔,也和岳家断绝了关系。 淮山伯夫人一怒之下带着孙子、孙女、儿媳妇回了娘家。 因寄人篱下,所以严家的女孩儿少不得得捧着史三小姐一些,今日跟着史三小姐出来的这位严大小姐便处处以史三小姐为尊。 听见容木断喝,严大小姐本来要拉住史三小姐的,奈何没有对方力气大,在外面又不好一味拉拉扯扯,只好放了手,回头命自己的婆子赶紧回府求救。 史三小姐挣脱了表姐,冲到容木跟前,尖声叫道:“你胆敢如此无礼!就不怕冠军侯责罚么?” “呵!”容木冷笑道,“有人想要污侯爷清白,我愤然出手,自是有功无过!” “你你你……”史三小姐浑身都在哆嗦,立刻使出在家惩罚下人的手段扬起手来。 容木冷冷盯着她的手,不疾不徐说道:“你可想好了,我如今官居五品,你却是个无品无级的。当众殴打朝廷命官,京兆府不会不管吧?” 京兆府管不管史三小姐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脸丢大了,若是闹到京兆府去,她的脸就彻底没法要了! 因此抬手捂脸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容木举手往后退了退,跟围观众人说道:“各位,大家都瞧见了,在下双手清白。” 众人轰然笑了起来。 严大小姐实在没法子,只得叫道:“冠军侯过来啦!大家快去看!” 第七六零章 太自恋 众人急着去看冠军侯,都再顾不得史三小姐,纷纷转身跑开。 严大小姐再来拉,史三小姐便顺势跟了她去,一边恨恨想道:将来成了亲,一定要让夫君重重责罚这个臭不要脸的!最好让他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外边的吵嚷声太响,包厢里的人又格外留意,所以外面的动静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黄卿玉忍不住笑,“哎哟,这人可真有趣!” 褚音也不禁莞尔,在自己人面前,容木还算是克制的,原来到了外人跟前是这般的口舌锋利。 青蒿站的位置离门口更近些,所以她也听得更清楚,觉得将来若是嫁一个这样的人应该很不错。 他恪尽职守,还极其护短。 就是不知道这样得罪了史家的小姐对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过被他这么护着,连被人言语上占一点便宜都不行的冠军侯一定待他们都十分宽厚。 否则他也不能这般尽心竭力。 黄太太嗔道:“归根结底还是你闹出来的事!” 褚音忙替黄卿玉解释:“叔母,不怪她,是隔壁女孩子先口出恶言的。咱们明明没错,又何必忍气吞声。” 忍气吞声换来的只能是对方的越发嚣张跋扈。 “你们俩呀!”黄太太无奈摇头,“罢了罢了,我也不说什么了!” 黄卿玉悄悄冲褚音扮了个鬼脸,又讨好地去给母亲倒茶端点心。 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一阵整齐的奔跑声传来,白芷和碧桃先去窗边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才笑着转身:“官兵出来维持秩序了,冠军侯应该快要过来了。” 为免发生意外,官兵们都用粗麻绳做了拦挡,防止百姓们冲出去,冲撞了冠军侯是重罪不说,主要冠军侯的队伍是骑马而来的,万一造成踩踏,闹出事故就不好了。 除了官兵,容安带进城的亲兵也在负责帮忙维持秩序。 他们盔明甲亮,一个个腰板笔直,精神抖擞,分外惹眼。 亲兵们站定,对旗招展,铜锣开道,对牌、对伞……一一经过,便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容安等人了。 容安今日穿了簇新的侯爵服饰,胸前披红挂花,就连烈焰驹的马头上都绑着大红绸花。 得胜钩上挂着他的方天画戟。 黄卿玉一手扶着黄太太一手挽着褚音,急匆匆来到窗边,回身跟丫鬟们要香囊,一股脑儿塞进褚音手里。 黄太太还嗔她:“别胡闹!” 黄卿玉忙转移母亲视线:“您看,冠军侯当真是好相貌!您还常说咱们家里这几个是好的,跟人家真是没法比! “关键,人家还会打仗,是咱们大周的无敌将军!” 容安原本是不爱做这种事的,但他如今代表的是全体将士,又不是他自己,何况还能正大光明和阿音见一见。 这份荣耀,也属于阿音啊! 再者他也知道褚音的位置,经过这边的时候特意把速度放慢,眼神往右上方看过去。 隔壁包厢窗口传来史三小姐的尖叫:“表姐!他在看我!” 说着一个五彩香囊便抛了下去。 容安脸色一冷,他听见了! 第七六一章 区别待 这年月的人难道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容安看都没往声音来处看,香囊丢下来顺手就打飞到路边。目光略一搜索,立刻看到了褚音。 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因为他提前知道了褚音和黄卿玉今日的妆扮。 第七六二章 去算账 黄卿玉还在嘁嘁喳喳与褚音说方才的所见,“真的是太壮观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 “我的天!就像下雨似的! “我还看到有胆大的小孩子在悄悄摸士兵的枪!他们见了这样威风凛凛的将军,会不会也生出将军梦? “将来保家卫国的人里面说不定就有他呢! “这可真好!” 褚音笑着回应:“是很好,我觉得阿玉也很好。” 黄卿玉一脸懵,“我?我怎么啦?咱们不是在说他们吗?” “是啊,”褚音颔首,“你想想你要替他们做的事。你募捐来的粮食、衣物到了他们手里能发挥的作用可就太大了。 “吃饱穿暖才能打胜仗呀!” 黄卿玉嘿嘿笑,又拉着褚音问:“姐……”一声姐夫就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收住,“姐姐,冠军侯的武器叫什么名字? “我看杆子上描金彩绘,还怪好看的。” “那个啊,”褚音微笑解释,“就叫做描金画戟,又叫方天画戟。” 她们这里气氛轻松欢快,史三小姐那里却是大雨滂沱。 她这一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还引来了不少叱骂,说她晦气。 甚至还有官兵来敲门,问她们是不是有谁故去了,怎么会哭的这样伤心。 史三小姐大怒,随手抓起一只杯子狠狠摔在门板上,吼道:“滚!” 上来的官兵原本态度还十分和善,闻言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喝道:“什么人胆敢搅闹冠军侯游街!跟我们回衙门一趟吧!” 守在门边的婆子赶紧上前解释:“差大哥息怒,这里头是靖远侯府的孙小姐,我们小姐不小心受了些伤,”心伤也是伤啊,“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还请见谅。” 一边说着一边往官差手里塞荷包。 她们这样的下人出来身边都会带一些素面荷包,里头装一些散碎银两,是帮着主人家打赏用的。 两名官差互相看看,人家来头太大,惹不起,只好说道:“你们也劝劝,这大好的日子,没的冲撞了冠军侯。 “纵然你们是靖远侯府的,怕也吃罪不起。冠军侯还是奉旨夸官呢。” 婆子赶忙赔笑应了,好声好气送二人离开。 里面史三小姐在严大小姐的劝说声中也渐渐止住了哭。 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史三小姐连严大小姐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见,她一擦泪,立刻站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狐狸精,竟然连冠军侯都迷住了!” 严大小姐一把没拉住,她就冲到了门边,其余的丫鬟婆子更是拦不住,只能跟着她来到隔壁包厢。 史三小姐满脸阴沉,也没敲门,直接抬起来一脚,把门踢开。 房中原本背对着门口正在饮茶的一个年轻公子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侧头,问:“尊驾的手是断了么?我这里有上好的接骨草,要不要买?” 原本他容貌俊秀,一身文雅之气,且衣衫华贵气度不凡,史三小姐是生出了几分悔意的,结果一张嘴就是冷嘲热讽,她脸上哪里下得来? 立刻伸手指着那年轻公子喝问:“你是哪来的登徒子?方才这里的小***呢?” 第七六三章 惹不起 年轻公子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吩咐站在身侧的小厮:“石头,拿我的帖子,去京兆尹请官差过来一趟,京城地界,酒楼之中,怎能有疯狗乱吠!” “你!”史三小姐双目赤红,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样大放厥词?”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京里的大人物……”那公子眼神越发轻蔑,“区区全都认识,却不包括足下。” 史三小姐简直想要尖叫,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去,他的嘴不想要了,去给我撕下来!” 她不认识这年轻公子,身边经常在外奔走的婆子却认了出来,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以示提醒。 哪知史三小姐正在气头上,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那婆子既不敢怒也不敢气,立刻求助刚刚赶过来的严大小姐:“表小姐,这位公子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 严大小姐倒吸了口凉气,且不说不管是靖远侯府还是淮山伯府都惹不起镇国公府,就说人家曹二公子本人,也是一尊大佛! 她赶忙上前,强行将史三小姐拉到后面,压低声音说:“三妹妹,那是曹二公子!” 京城所有纨绔子弟到了曹二公子跟前都要矮半头,他是好招惹的? 史三小姐一怔,面上浮现惧怕之色,“表姐,我……我……我不知道是他……” 严大小姐深吸一口气,“表妹,你听我的,去跟曹二公子道个歉,咱们赶紧走吧。” 史三小姐闭了闭眼,到底形势比人强,点头应下,进去跟曹纲福了福,“曹二公子,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曹纲似笑非笑扫了她两眼,“你次兄是史越对不对?” 史三小姐心头发慌,“曹二公子……家兄他……他并未陪同出门。他……” “对家中小妹缺少关注,”曹纲淡淡说道,“这是史越的不是。今日之事虽是我吃亏,但传出去外界舆论人不免倒向你。 “我也不欲与你多说,有道是‘夏虫不可语冰,你回去与史越传句话,我想见见他。” 史三小姐双腿发软,满面哀求:“曹二公子还请恕小女子无知之罪!此事与家兄无关啊! “小女子先前与这包厢里的乡下恶妇发生了口角,一时被气愤冲昏了头脑,才做出这般失礼之事。 “小女子平素不是这样的……也,也绝无下次了!” 曹纲面色更冷:“乡下恶妇?呵!你不妨回去问问你祖父,他裤腿上的泥可洗干净了没有! “再者,出身不如你,便合该处处受你欺压?否则便是‘恶妇? “看来问你次兄根本没用,我有必要请你父亲吃杯茶了。” 史三小姐几乎瘫软在地,按辈分来说,曹纲的确是跟靖远侯世子同辈。 “曹世叔,”史三小姐都要哭了,苦苦哀求,“求求您,看在家曾祖的面上,饶了侄女这一遭吧! “侄女保证,回家之后便闭门读书,无事再不出门!” 第七六四章 知错了 石头看史三小姐吓成这般模样,连祖上的交情都搬出来了,心中略有些不忍,往曹纲那边凑了凑,“公子……” “你闭嘴,”曹纲瞪了他一眼,“你且问她,若是方才受她欺辱的女子被她堵在这包厢之内,她欲何为?” 石头闭紧了嘴巴,又退了回去,方才那个是自家未来二少奶奶,这个……外人罢了!自己哪能里外不分! 严大小姐到底比史三小姐聪明些,忙上前相助:“曹二公子,舍表妹言语无状,得罪了方才那位小姐,如今她已知错了。 “从今往后自当时刻自省,再不犯类似错误。 “因如今寻不到那位小姐,便是想道歉也无从做起,甘愿做一个月善事,以赎己过。” 一边说着轻轻踢了史三小姐一脚。 史三小姐知道不能吃眼前亏,连忙点头,“是是是,表姐说的是!若是那位小姐就在眼前,小女子定然当面道歉,并奉上致歉诚意。 “如今既不知那位小姐芳踪何在,只能做善事,来消除口业。” 曹纲轻哼一声。 严大小姐又推了推史三小姐,史三小姐只好说:“小女子会给善堂连续捐一个月口粮。” 曹纲微微颔首,“此事我会追问你次兄。” 史三小姐又冲他福了福,准备离开。 曹纲出声叫住她,“往后不要随便乱攀亲戚,我面皮薄,恐为人耻笑。” 史三小姐眼眶又红了,却不敢说别的,轻声应了,再次告退。 一出门她就捂着嘴哭倒在严大小姐肩头。 严大小姐扶着她,小声安慰:“表妹快别哭了,咱们回去还要把这件事做好,不然……唉,曹二公子实在是太不好惹了!” 怎么都没想到曹二公子会替隔壁包厢的女子出头,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 看来此事不能善了,回去还是要跟母亲说一声,最好让舅母去镇国公府上道个歉。 且不说这两姊妹如何,等史家的人都走了,曹纲就开始训斥石头:“你怎么回事?别忘了你吃的是谁家的饭!” “是是是,”石头耷拉着脑袋,“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你这毛病不知什么时候能改!”曹纲恨铁不成钢,“别人哭两声,就代表她真受了委屈?她示弱就代表她吃了亏? “方才她如何嚣张跋扈你没看见? “身份地位不如她的人落在她手里还不知会如何呢!” 石头分辩:“奴才这不是怕影响到两家的交情么!” 曹纲冷笑一声,“史家若仍然是那老爷子当家,跟谁家的交情都得断! “自以为是,不识时务,一把年纪看不透世情!” 石头好奇问道:“之前咱们家老爷子和史老太爷闹翻的事不是假的?” “笨!”曹纲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看来我身边伺候的该换一个了!” 石头赶忙告饶:“公子,您高抬贵手吧!奴才以后一定会多念书的!” 曹纲一笑置之。 石头从小就跟着他,细心妥帖,这么说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第七六五章 好归宿 这边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褚音她们所在的包厢内。 黄卿玉笑颜如花,就似三伏天吃冰那般,浑身舒爽。 连黄太太都忍不住笑着夸赞:“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子纪!有他在咱们就不怕被人找麻烦了! “他做事向来妥帖!” 褚音笑着推了推黄卿玉,冲她眨眨眼。 黄卿玉笑的更甜了。 黄太太打发人去问曹纲怎么出来了,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此时楼上的包厢除了他们已经没别人了,曹纲便来到了她们房外,说道:“请师母放心,徒儿已经没有大碍了。” 黄太太忙道:“你快去吃饭吧,今日你师父不在,不然便叫你进来一起吃了。 “方才我已经给你们叫了一桌席面。此时回家吃怕是迟了。” 曹纲道了谢,回到自己包厢吃饭。 一时饭毕,黄太太也不许两姊妹再在外头逗留,立刻回家去。 曹纲在后头远远跟着,一直看到她们平安回家,才打道回府。 虽说没去别的地方,但仍然感觉十分疲累,黄太太自回房去,黄卿玉跟到了褚音房里,笑嘻嘻问道:“姐姐,他接了你的香囊你是什么感想?” 褚音反问:“曹二公子替你出气,你又是什么感想?” 黄卿玉咧嘴笑:“我开心啊!嘿嘿!其实他这么做我还挺意外的!” 褚音轻声道:“嗯,我也很开心。” 确定心意后,容安做的一切都很用心。 “真好呀!”黄卿玉抱住了褚音的手臂,“姐姐,我真开心!咱们两个都找到了好归宿……” 褚音鼻子有点发酸,是啊,这辈子完全不同了! 阿玉会有个圆满的人生,自己也是。 容安那边顺利完成了今日份的跨马游街,带着麾下众将重新回到冠军侯府。 众将忍不住起哄:“大帅!您接了个香囊啊!拿出来给弟兄们瞧一瞧呗!” 容安很熟悉褚音的针线了,已接到手便知道不是出自褚音之手,但不管怎样总归是阿音亲自抛过来的,怎能让这群糙汉子看? 便道:“你们各自都收了一箩筐,还稀罕我这一个?” “不是啊,”陈奉大嗓门喊道,“我们是来者不拒,可大帅却是头一次接啊!” 容安就是不给看,“再闹就不给你们饭吃了!今日我可是从母亲府上又接了个厨子过来!” “不问就不问呗!”众将嘻嘻哈哈笑着,看着容安略带一丝窘迫离开,然后便围住了容金。 “阿金兄弟啊,你一直贴身伺候大帅,该知道点内情吧!” “内情么,”容金一副老实模样,“内情就是那是咱们家亲戚。亲戚的面子总要给。” 众人“嘁”了一声,“你这是拿我们当傻子糊弄呢!” 容金憨厚地笑着,“不是兄弟不肯说,实在是……兄弟也不知道啊!” 厨房送了席面过来,比昨日的更精致量也更大,大家便顾不上和容金纠缠,纷纷围拢过去吃席了。 容金过去伺候容安,却见容安翻出一只锦盒,把里头原本装着的玉摆件丢到一旁,珍而重之将香囊放了进去。 第七六六章 有眉目 容金上前回禀:“侯爷,老侯爷那边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地图的事有点眉目了。” 容安微微颔首,将锦盒收起,道:“你也随我去一趟,你心细,说不定能帮上忙。” 二人到了景阳长公主府,正赶上夫妻俩吃饭,便让他们一起吃。 饭后,景阳长公主还询问了几句容金的婚事,又跟容安说:“你要一碗水端平,那几个的婚事也得放在心上。” 容安笑道:“这不是有母亲在么,母亲细心,这件事就请您多费心了!” 景阳长公主伸手点了点他,“罢了罢了,难怪都说儿子是来讨债的!” 说笑一阵,众人一起来到容克的书房。 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地图,已经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地方,容克道:“我带人研究了几日,觉得这几个地点都有些相似,但是难以确定。 “不如都派人去瞧瞧。” 容安拿着当阳长公主给的纸条比对了一下,微微皱眉,“像么?” 容金就站在他身边,因此把纸条上的地图都看在了眼里,眉心微蹙,道:“侯爷,属下看着十分眼熟。” 容安立刻把纸条给了他,“再细看看。” 容金又看了半晌,十分肯定地道:“属下确定,这里距离属下的老家不远。” 容克父子交换了个眼神,容克问:“你不是很少回去?” 容金指了指纸条上被当阳长公主圈起来的两处地方,“回老侯爷,属下老家这里最有名的就是双鸦山,因为形似乌鸦而得名。 “南鸦山较为陡峭,这边出产药材,颇有几个富户。 “北鸦山山势较为平缓,但自来就有些不好的传闻,还有好些乱葬岗,很少有人到这边去。 “属下家里就在北鸦山下。这几年属下虽然回去的少,但因为这双鸦山十分有特点,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容安道:“阿金娶亲总是要回去一趟的,以防万一,咱们找人假扮他父亲和兄弟,回去探勘一番。 “若是发现异常咱们好及时行事,若是没有异常再另做打算也就是了。” 景阳长公主表示支持,“阿金成亲这么大的事,也该回去跟祖宗说一声。” 容金的父亲只知道大儿子跟在贵人身边做事,如今也捞到了一个小官儿当,但主家到底是谁,容金又是做的什么官,他一概不知。 自己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法跟外人透露。 而容金最初是作为暗卫培养的,早些年都不能回家,当然不可能对外透露容安的身份。 即便后来能回家了,他也基本不提自己在外面的事。 所以容家父子对他都十分放心。 只是这一次容安跨马游街他也跟着一起去了,这身份怕是遮掩不住。 容金提议:“调查此事属下责无旁贷,但怕影响大局,不如让属下的二弟回去一趟。” “不妥不妥,”景阳长公主忙道,“他们是局外人,没必要把他们搅合进来。 “我提议找咱们自己的护卫前去,让他们好好熟悉一下阿金父亲和兄弟的言谈举止,再请人做个易容。” 第七六七章 去调查 容安想到褚音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尹周和她是一师之徒,定然也精于此道,便第一个表示了赞同。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敲定了此事。 说完了正事,景阳长公主便开始调侃儿子:“听说你今日接了个香囊?是哪位天仙抛给你的?” 容安脸上微微一红,“母亲!” 景阳长公主笑道:“还不好意思了?你知不知道你给人家找麻烦了?你谁的香囊都不接,偏接她的,不知会有多少人盯上她!” 容安微微有些后悔,只得说道:“明日我再接几个就是了。”的确是他欠考虑了。 景阳长公主微微颔首,“明日她们不会再出来了,我却是还要去的。” 容安转头看容克,容克颔首:“对,我们都去。” “你这样风光的时刻,我们怎么能不去看看,”景阳长公主微微感叹,“若是你皇帝舅舅能出来,他也会去的。 “说来,”她回想起年轻那时候的事,“我和你父亲就是在他夸官的时候认识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容安嘴里直冒酸水,“若没什么事,儿子告退了!”就不影响您二位恩爱啦! 回到自己府中,他是极想去见见褚音的,但最终还是用莫大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 容金已经连夜去了父亲那边。随同他一起过去的还有选定的假扮他父亲和兄弟的两个人。 他一反常态,话很多,跟父亲和兄弟叙谈家乡之事。 涂厚和涂二郎都十分兴奋,他们白日里也去街上凑热闹了。 涂厚拉着容金的手眼泪直流,“怪不得你始终不肯说你在外头做什么事,原来是跟在冠军侯身边去打仗了…… “咱们的家底,你如今的官职都是你拿命拼来的啊!” 涂二郎也红着眼睛道:“大哥,如今咱们家的日子过得已经很不错了,你不要再……搏命了!” 容金笑道:“你们怎么只往坏处想?侯爷是什么人?那可是咱们大周第一杀神! “跟在他身边,我一直见识到的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这些年来,我名为护卫,却基本上没什么用武之地,因为侯爷根本就不需要人保护! “再说,若不是我跟着侯爷,咱们家哪能有如今的光景。 “侯爷还提拔我做了官。 “我怎能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事?” 涂厚不住点头,“是,若没有侯爷哪有咱们的今日……你是该好好报答侯爷……” 一家人甚少能这样团聚,所以涂厚和涂二郎说话就毫无保留。 如此过了三四天,被选中的护卫便把这两人的神态举止学了个七七八八。 请尹周过来给做了易容,容金便带着他们回自己家乡去了。 容克把自己的一队暗卫调给了容金。 容金的老家距离京城不算十分遥远,骑马需要两天,坐车四天,到了地方还要仔细勘察,时间就更长了。 这里暂且不提。 夸官三日之后,朝中对扫北军全军的封赏也最终定了下来。 容安带着麾下将领同传旨官以及各项赏赐一起去驻地。 第七六八章 送旧人 走流程的事情暂不必说。 且说曹纲那边,他已经按照容安的要求,寻了个瞽目人交给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微微皱眉,打量许久,问容克:“你有没有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容克不太确定地道:“是不是有点像齐骏?” 景阳长公主愕然睁大了眼睛,旋即露出厌恶之色:“我过去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当阳是这种人!” 眼前瞽目之人遮住眼睛之后,容貌的确与齐骏十分相似。 齐骏年轻的时候是个俊俏人物,而且才干突出,毫不夸张地讲,当年也是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但这其中不应包括已然孀居的当阳长公主! 容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如今都不确定当阳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不过,曹子纪神通广大,找到的这个人当真是当年从当阳长公主府上丢出去的。 他出了家,作道士打扮,但因为目不能视,只能以唱道情为生。 能大海捞针一样把这人找出来,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瞽目人本姓李,名善长,原是个生活清苦的小秀才,几年的面首生涯,再加上双目失明,他已经没有颜面回归故土。 如今不敢以本名自居,都是以道号“玄明”示人。 曹纲的人不光找到了他,还找到了他的家人,承诺只要他帮个忙,将来便会送他回故土,会给他一段正大光明的经历,并且帮助家里解决生计问题。 玄明便跟了来。 曹纲连陪着他一起进入当阳长公主府的人都准备妥当了,是两个轻功极好的江湖人,善长隐蔽和追踪。 两人的身份是玄明的师兄弟:玄清、玄玉。 这俩人的容貌比较粗糙,从相貌上看,就是饱经风霜之人。 三人的共同经历也没有任何破绽。 容克十分满意,跟景阳长公主商量:“最好尽快安排他们过去,免得夜长梦多。” 景阳长公主也是爽利之人,抛下心头的厌恶,命人准备车仗,送了这三人去当阳长公主府。 当阳长公主十分错愕,“你……你是从哪里把这人挖出来的?” 她养过的面首何其多,本不应对此人有印象的,但当年她曾有一段时间痴迷齐骏,为了找一个形貌与齐骏相似的人大费周章。 玄明入府之后,还得到了她一段时间专宠,她甚至疑心自己的儿子便是此人的。 只是她身边新人层出不穷,玄明又不肯曲意逢迎,过得几年,她便厌倦了。 景阳长公主冷冷说道:“我原本还不确定,如今看你这模样,便知道我没猜错! “你看看,便是有师兄弟扶持,这人也都快要饿死了! “你做的孽,你不负责谁负责?我若不知道倒也罢了,偏生这人落到了我手里,我给你送来,你自己养着吧!” 说罢也不吃茶,起身就要走。 当阳长公主赶忙挽留,“景阳,你……”她想问,自己求助的事情如何了,却不好问出口。 景阳长公主板着脸问:“怎么?你养不起?” 第七六九章 唱道情 当阳长公主赶忙摆手,命人把三个人带下去安置。 景阳长公主讽刺道:“往后我若是再发现瞽目之人,也会给你送过来。反正你也不是养不起!” “景阳……”当阳长公主颇为尴尬,“你如今怎么完全变了?” “那是因为我从前眼盲,”景阳长公主冷冷说道,“现如今我不瞎了!我上次便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还是这句话! “今日若不是为给你送人来,我才不愿意来你这污糟之地!” 说罢拂袖而去。 当阳长公主十分难堪,但还是追了出去。 奈何景阳长公主步子极快,她追到大门口,人家就已经登上了车驾,在自家大门口又不好闹得太大,只得目送对方远去。 府里平白进了三个人,周泽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不光把三个人的来历仔仔细细盘问了一番,还严密监视了起来。 不过,这三个人的做派令周泽的人鄙夷不已。 分明当阳长公主已经派人给他们送了里里外外几套新衣裳过来,——纵然不是质料华贵的,但总比他们乞丐服一般的道袍强太多了,——可他们仍然把自己换下来的破衣烂衫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包在包袱里,宝贝似的藏在箱底。 周泽手下还唯恐他们这里真有什么秘密,寻机会进去仔细翻了翻。 一翻之下,白眼几乎翻上天。 因为这破衣烂衫已经破烂到什么程度了呢,大概,再洗一次缝补都没法缝补了。 那简直比久经风雨摧残的窗纸还要脆弱啊! 再有就是吃饭的时候,三人坚持不肯吃肉食,哪怕掉一粒饭粒都要念几声“罪过”,也不管多脏,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穿过的衣裳,脱下来之后都要整整齐齐叠好,压在枕头底下,再穿的时候,折痕都很新。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监视的价值? 周泽的人自然而然就放松了警惕。 尤其是三人每日都会唱道情,就在院子里摆上三张凳子,玄清、玄玉一个打渔鼓,一个敲筒板,玄明开嗓就唱。 若是歌声婉转也就罢了,偏生原本容貌不差的玄明却有一副破锣嗓子,吵的人心烦意乱。 骂上两声,人家立刻低声下气道歉,说这是他们糊口的本事,决不能丢下,若不然有朝一日被赶了出去,还怎么活着? 于是压低了声音唱。 监视的人没法与他们沟通,干脆远远躲开。 却不知,正是靠着这道情,玄清玄玉才能与外面传递消息。 进来之前就与曹纲约定好了,哪个道情曲是报平安的,哪个是传递特殊消息的,哪个是求救的…… 当阳长公主府虽然没有新进外人,但每日都是要从外头买新鲜食材以及烧柴的,这些人老实本分,只是规规矩矩送货,多一步不走,多一句不说。 且还是来熟了的人,并不惹人眼。 周泽的人再怎么警惕也没发现异常。 何况周泽的人探知容安已经带人出了城,便开始紧锣密鼓安排起来,也无暇去管这些细枝末节。 第七七零章 帝王怒 这日早朝,文昌帝处理完所有政务,正准备宣布退朝,御史台的右都御史不顾左都御史的阻拦,手持笏板跨步出列,“臣有本上奏!” 文昌帝微微蹙眉,但还是态度和蔼问道:“杜爱卿何事?” 右都御史杜云开是个特别耿直的人,耿直到做事丝毫不知变通,明明左都御史孙景文再三跟他说此事实乃无稽之谈,他却坚持“御史台执掌风闻奏事,那么多信我们怎能视而不见?!” 孙景文想以权力压他:“此事根本经不起推敲,你这样不光浪费自己的时间,还浪费陛下的时间,甚至有可能触怒陛下!本官不许!” 哪知这倔老头根本不吃这一套。 杜云开此时昂然说道:“陛下,近日御史台收到许多匿名举报,直指冠军侯!” 文昌帝蹙眉,“近日是哪几日?怎的先前不说?” “启禀陛下,”杜云开振振有词,“冠军侯有功于社稷,陛下嘉奖理所应当,臣岂能无视。 “但一事归一事,此事也不容小觑,臣不得不言。” 文昌帝耐着性子问:“何事?” “回陛下,”杜云开清瘦的脸上十分严肃,“有人检举,冠军侯被人夺舍了! “臣不清楚陛下嘉奖的这些功绩到底是真正的冠军侯建立的,还是夺舍之后的妖人建立的。 “但臣知道,妖人图谋不小。 “众所周知,冠军侯乃是国之柱石,手中掌管着几十万大军,且在全军之中声望颇隆。 “若妖人利用这些想要做出危害大周的事,简直轻而易举!” 文昌帝脸上一丝笑容也无,淡淡问道:“昨日冠军侯尚在朝中,你怎的不说此事?” “臣不敢!”杜云开露出满脸惭愧,“但臣并不是吝惜此身,而是怕妖人突然发难危及陛下以及满朝同僚。” 文昌帝声音平平问道:“你如何得知冠军侯被人夺舍?朕与冠军侯乃是亲舅甥,连日宣召他进宫,单独相处,却不曾发现任何破绽。 “假若如你所说,冠军侯乃是妖人夺舍,图谋不小,为何不直接对朕动手?” “这……”杜云开一时语塞,“或许……或许……” 文昌帝冷笑道:“或许你也该怀疑一下,朕是不是也被夺舍了!”他抓起案头摆着的砚台就朝杜云开砸去。 杜云开躲也不敢躲,砚台砸在额角,破了个大口子,鲜血立刻流了满脸。 “文死谏武死战,”文昌帝冷冷说道,“朕成全你!” 杜云开立刻跪了下去,“陛下明鉴,臣绝无犯君之心!” 文昌帝拍案怒骂:“御史台的确负有监察百官、风闻奏事、直言谏君的权力,但这权力不是让你滥用的! “遇到事情你不会动动脑子?别人说冠军侯被夺舍,你就信了?别人说你被夺舍了,天下人该不该信? “一把年纪,枉费为官数十年,辜负寒窗十几载,连一点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只会人云亦云污人清白?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的道理懂不懂?” 第七七一章 推实证 杜云开浑身觳觫,以头触地,声音颤颤:“陛下,老臣的确庸碌,但忠君之心天日可鉴! “若非检举信中提到的事情确有实证,臣怎敢在御前提起? “还请陛下允许臣呈上实证。” 文昌帝气得呼呼直喘,若非太祖开国之时便留下“不杀言官”的规矩,真想把这老东西推出去斩了! 但又不得不压下怒火,冷冷说道:“拿来!若是你罗织罪名陷害忠良,你可想想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杜云开一抖,咬咬牙,道:“是!臣虽九死不悔!” 左都御史闭了闭眼,唉,这老家伙自己找死,谁拦得住? 但他的家人都是无辜的,稍后获罪,一定得替他求个情。 不多时杜云开准备好的证据都被送了上来,他觉得自己有底气了,“陛下,臣不光有物证,还有人证。” 文昌帝往后靠了靠,“你先说说你这些物证都是什么!” “是!”杜云开挺直了背脊,朗声道,“冠军侯一向英勇善战,历来冲杀在前。 “但在北地,与北齐对战之时,竟然有数次坐镇后方。 “而且,他一反常态不曾骑马、操练……” 他把容安在军中的种种反常行为一一列举出来,又补充道:“而且冠军侯突然会了医术!” 许太师眼皮一跳。 杜云开昂然道:“据臣所知,冠军侯在北地之时可不是粗通医理,而是精通医术! “甚至远远超过了一众军医! “否则也不至于发现齐太医有问题,药方为证……” 文昌帝忽然往前探了探身:“杜爱卿,你的头痛不痛?” 杜云开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连自己痛不痛都不知道?”文昌帝冷笑道,“冠军侯中了毒箭,毒气发作是怎样痛楚,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却是有精准判断的。 “他吃的什么药,经了什么人的手,难道便不能推算出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进而揪出贼子有何稀奇? “只当旁人都如你一般蠢笨? “说到解毒治病,景阳长公主和镇北侯游历天下,朕宫中所藏颇丰,能有几个不错的方子很稀奇? “再说军中最多的是什么病症么?不是!是伤员!治疗外伤需要多么高超的医术么? “你一贯坐在衙门里想当然,挖空心思想着弹劾这个、弹劾那个! “怎不去亲自走一走看一看?扫北军的大营就驻扎在城外! “或者你也可以问一问许太师!” 许太师被点到名便不好再保持沉默,迈步出列,轻声说道:“杜御史,老夫没有被夺舍的可能吧?” 杜云开一噎,讪讪道:“您老说笑了。” “诶,”许太师摇头,“杜御史此言差矣,朝堂之上,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老夫岂敢开玩笑? “既然杜御史不认为老夫被夺舍了,那老夫来说几句。 “老夫是亲自去过扫北军中的人,对军医帐的情况十分了解。 “诚如陛下所言,将士们日日操练,甚少生病,最多的病症是外伤。 “而治疗外伤,要用到的金疮药、止血散等物,方子都很简单。” 第七七二章 无言对 许太师感慨道:“军医帐中多数都是只会背几个草头方的土郎中,不多的几个老军医一身治疗外伤的本事也是在实际操作中练出来的。 “伤员送到军医帐,首先清理伤口,止血,然后上金疮药,需要复位接骨的一般要用到嫩柳条。 “但遇到肢体残缺等严重的伤患,军医帐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自从冠军侯中了毒箭,查到那贼人身上之后,清理了一遍军医帐,深感以军医帐目前的水准,一旦遇到敌方用毒,便会束手无策。 “所以一边自己翻阅医书,一边派人寻找良医求购医书。 “此事有据可查,冠军侯飞鸽传书回京,请了不少人帮忙搜罗医书。 “还因为军医帐的军医大多数不识字,专门派了身边的谋士过去教识字。 “一切都很正常,却不知杜御史口中的不正常是怎样论证出来的。 “有道是久病成良医,冠军侯从前不懂医术,医书读得多了,根据自身的经验判断一般病症,应该也不难吧? “何况还有现成的药方。说到这个……”许太师转向文昌帝,“陛下也该告诫一下冠军侯,往后行事不该如此鲁莽。 “军中将士大多身强体健,所以禁得起虎狼之药,换了身体不那么强壮的人,他的方子还是不要轻许的好。” 文昌帝颔首,“他也与朕说起过,自从请了良医进入军医帐之后,便不再指手画脚了。打仗他在行,治病,他还差得远! “之所以没出事,恐怕都是他一时侥幸!” “至于说冠军侯坐镇后方的事,”许太师笑了,“杜御史,冠军侯身为三军统帅,坐镇后方指挥不对吗? “难道必须要他冲杀在前,把所有的功劳都抢占了? “扫北军中各级将领不下百人,总要给他们一些出头的机会吧? “唉,杜御史没上过前线,怕是不知道,冠军侯能够一招杀敌,杀的还是位北齐名将。 “你说说,若是冠军侯始终冲杀在前,这全军将士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么? “至于说操演人马也是一样的道理,身为三军统帅没必要事必躬亲,总要让手下的将领们锻炼出独当一面的能力。” 许太师滔滔不绝,把杜云开提出的几个可疑之处全都驳斥了回去。 原本文武列中蠢蠢欲动的几个人都心生畏惧,不敢冒头了,只剩一个杜云开还在孤军奋战。 “可……”他的底气其实已经没多少了,“可是冠军侯性情改变又作何解?” 文昌帝被气笑了,“杜云开!你小时候也曾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吧?如今这把年纪可还做这种事? “有谁是一辈子一成不变的?冠军侯奉旨读书,若是没有一点长进,不是朕给选的书不对,便是他没认真读,那也是朕之过。” 杜云开吓得赶忙再次俯伏于地。 他原本以为自己准备的十分充分,却没想到文昌帝联手许太师,竟然让他哑口无言! 所有指证都站不住脚,那几个所谓的证人,自然也就没有上来的必要了。 文昌帝直接命禁军将之关起来严加审问。 “臣有错,”杜云开闭了闭眼,“还请陛下责罚。” 左都御史悄悄松了口气,其实送到御史台的检举信还有关于一个女子的,幸亏杜云开还没糊涂到底。 第七七三章 没机会 今日早朝容克也来了。 他揣着手,老神在在,看戏一般。 唉,皇上太给力,许太师威望甚重,自己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周泽不行啊,就这?根本就伤不到子固分毫啊! 他眼神闪了闪,他大概知... 第七七四章 手中刀 杜云开拍了拍左都御史的手背,“孙大人,之前您就提醒过下官,是下官一时想左了……” 所以才会成为儆猴的那只鸡。 “不过现在增长了教训也不迟,”杜云开摸了摸自己白了一多半的胡子,“便是我自己不中用了,还可以用来警示儿孙啊!” “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孙景文松了口气,与他一同往外走,“赶紧回去歇一歇,处理一下伤口。” 伤口流血已经止住,但那个口子看着还是有点吓人。 两人刚刚走出大殿,便看到一个小太监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奔了过来,小太监笑呵呵说道:“方才镇北侯去见陛下,特意请陛下派了卫太医过来给杜大人处理伤口。” 杜云开又愧又悔,连忙婉拒。 “镇北侯一片好意不可辜负,”孙景文赶忙拉住他,又跟小太监说,“还请小公公稍后替杜大人道声谢,待杜大人回府之后,一定会登门谢罪。” 孙景文做人就比较圆融,处理各项事务都得心应手,因此尽管也执掌弹劾之事,却很少得罪人。 杜云开原先还觉得孙景文是个老滑头,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偏狭了。 就比如,做了错事,难道不应该跟人道歉?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御史便可肆无忌惮?目下无尘? 须知弹劾朝廷官员是公务,并不是针对某位官员。 他不由满面惭愧之色。 一时处理好伤口,跟卫太医道了谢,便要离开。 还是孙景文看不过眼,给卫太医和那小太监每人塞了个荷包。 杜云开想不明白,“孙大人,我们感谢陛下感谢镇北侯都有道理可讲,可方才的太医和小太监做的都是分内之事,为何还要……” “杜大人呐!”孙景文摇头笑道,“你怎么想事情还是这般简单? “卫太医的确是奉命而来,但尽不尽心是人家的事吧?同样是处理伤口,也有个妥帖不妥帖的区别吧? “还有那位小太监,奉旨而来的人,并没有鼻孔朝天吧?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不过是几两碎银的事,却能结个善缘。” 杜云开若有所思点点头,两人结伴离开。 走出宫城,杜云开忽然站住,转头惊疑不定盯着孙景文:“孙大人,你说,我是不是做了别人手中的刀?” 孙景文揉了揉额角,“杜大人,现在就别想这些了,你刚刚才想到的事,陛下、许太师、镇北侯一定早就想到了。” 杜云开不免有点垂头丧气,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胡须,“孙大人,你说,我这一把年纪,是不是活到了狗身上?” “不至于不至于……”孙景文又开始开导自己的老搭档。 御书房中,文昌帝余怒未消,“这个杜云开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同在御书房的除了许太师、容克之外,还有陆幼安以及其他几位朝臣。 然后又跟容克说:“子固受委屈了,等他回来,朕一定会补偿他的!” 容克忙道:“多谢陛下,不过还是不用了,子固也不在此处,根本不知此事。 “再说也不能全怪杜御史。” 第七七五章 真有缘 文昌帝冷笑道:“若朕不是皇帝,若没有你们求情,朕……朕定要杀了他!” 许太师笑呵呵说道:“不过是被人利用了一把而已,说到底杜御史还是有一腔爱国之心,才会这般。” “罢了罢了,”文昌帝摆摆手,“不说他了。方才朕在高处看得分明,还有几个蠢蠢欲动的,已经派人过去探查,若让朕抓到他们背后的尾巴,定然严惩不贷!” 其实这是容克使人提醒他的,他只顾着和杜云开生气了,还真没注意到这些。 许太师收了笑容道:“其实送到御史台的检举信可不光检举了冠军侯,还有一个女子。 “老夫不方便说这女子的闺名,但可以告诉诸位,这女子乃是褚敦儒的掌珠。” 众人互相看看,简短用目光交谈了几句。 文昌帝冷笑道:“你们听听,当真是阴沟里的老鼠,只会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连闺中女子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朕当然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褚敦儒……爱卿们应该知道,如今四皇子拜在褚敦儒门下。 “以褚敦儒的才干,封侯拜相也足够了,但他无心名利,只专心钻研学问,是以才博得了天下士子之心。 “贼子之前便曾经想要鼓动褚敦儒,褚敦儒不肯上当,他们才将下作手段用在了人家女儿身上! “另一则,褚家闺秀的事,还可以作为子固被夺舍的佐证。” 说到这里他冷笑连连,“可笑可笑!” 众臣也都觉得周泽等人简直跟胡闹一样。 “也不尽然,”容克慢吞吞说道,“臣前几日听说有个极厉害的捉妖师来了京里,就派人留了神。 “此人一直在江湖上游历,据说有过几次非常精彩的捉妖驱邪的经历,备受追捧。 “他与几位同道中人,相约在大相国寺论道。 “臣想着,大相国寺乃是皇家禅院,岂容乱七八糟的人践踏,所以就派人过去盯着。 “不巧得很,昨日便有人想要将这几个人送到杜御史府上去。 “臣觉得有蹊跷,便将这几个人拿下了。 “为免打草惊蛇,没敢送往别处,只关押到臣名下一处私产,派人审讯。 “臣本无刑讯职权,却动用私刑,还请陛下降罪。” 文昌帝一摆手,“你且说说你都问出了些什么。别的都是小事。” 容克这才说道:“原来他们便是反贼送到杜御史手上的人证之一。 “他们能够作法,令子固和褚家闺秀……咳,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臣也不好说了。 “但总而言之,他们以为他们作法之后便能证实子固和褚家闺秀被夺舍了。 “若是能一举将两人都除掉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要让子固永无翻身之日。 “这是雇佣他们的人给他们下达的死命。 “他们的亲眷都在反贼手里掌握着,因此,不得不听令行事。” 文昌帝的思路稍稍歪了一下:子固和小神医还真是有缘…… 容克朝上拱手,“臣来上朝之时,也悄悄把这几个人带了来,陛下若是想亲自审一审,也是可以的。” 第七七六章 情深深 文昌帝眉头紧锁,“罢了,不必了,让大理寺去审吧。胡青山到任之后,把大理寺管得还不错。” 他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笑道:“说来,虽然有几个害群之马,但朕的肱股之臣还是占多数。 “诸卿坐吧,之前的事,咱们再仔细说一说。 “参与此事的也不只是你们几个,只是大家职司不同,朕便分开来召见了。” 等从皇宫里出来已经是领过午膳之后。 众人在宫门拱手作别,各自归去。 不说旁人,容克径直回到景阳长公主府。 因天气日暖,花房里的花开得越发好了,景阳长公主此时便在花房之中。 因她爱花,花房跟普通人家的花园差不多大,屋顶上、墙壁上嵌了不少半透明的极薄的琉璃瓦片,做成各种形状,既美观又能透光。 后来东临进贡了一批玻璃,景阳长公主也得到了一些。 别家得到稀罕物都是制作成各种精美的小摆件、小玩器,她却把大块的玻璃都镶嵌在了花房的屋顶、墙壁上。 如此一来花房的采光就更好了。 花房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许多,所以景阳长公主穿得也比较少,还用攀膊将袖子固定住,亲自在那里侍弄一盆名品兰草。 那兰草已经结出不少花苞,眼看就要盛放。 容克站在隔扇门边,透过擦拭得几乎完全透明的玻璃看着她带着满面笑容侍弄花草,自己的心也跟着软成一池春水,面上也不自觉浮现温软笑容。 想到与景阳长公主初相识之时她不过才十八岁,而自己已经年近而立。 一转眼,自己都年近花甲了…… 他看着妻子依旧年轻美丽的脸庞,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嗯,还好,跟朝里那些老家伙比起来,自己还算是年轻的,胡子也没白的…… 手托起胡须,一眼瞥见乌黑当中一丝刺眼的白,立刻皱眉将之扯掉。 清莹已经发现了他,轻声告知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放下手里的花剪,吩咐:“这盆花搬到侯爷书房里去,方才说好的那几盆都记住了没有?” 清莹忙点头,“长公主放心,奴婢都记住了,稍后会给各府送过去的。” 景阳长公主满意点头,在她服侍下解开攀膊,整理了一下衣裙,迈步朝容克走去,嗔道:“来了怎么也不进来?” 容克已经打开了隔扇门,笑道:“不想扰了你雅兴。” 一边伸出手来。 景阳长公主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中,笑着邀请:“我已经插了一瓶鲜花,这个时辰,正好赏花煮茶,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 内书房里,茶香氤氲,容克神态轻松,“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他们入彀了。” 景阳长公主不由叹道:“你说他们若是蛰伏着,或者改名换姓,日子一定过得非常好,偏生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到头来,不光竹篮打水一场空,原本拥有的也将全部失去。” 容克淡淡一笑:“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清醒,哪里还有这么多破事!” 第七七七章 深宫变 二月十六日夜,月如银盘,明辉倾泻。 这一晚,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就是最寻常的一晚,宵禁时候一过,街道上除了巡视的五城兵马司兵丁,再无他人。 大多数百姓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一团乌云飘来,遮挡住了皎洁明月,几声鸦啼,透出几分不祥。 文昌帝从小山一样的奏折里抬起头来,问身边服侍的秉笔太监:“什么时辰了?” 太监道:“三更四点了,陛下,您该安置了。” 文昌帝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难怪有些疲累。” 起身就要往外走。 忽然一片吵嚷声起,有禁卫军奔来,隔着门禀告:“陛下,清翠阁、如意馆、翠微宫走水了,还请陛下暂时留在御书房。” 文昌帝神色平静:“可派人去灭火了?” “请陛下放心,”禁卫军在外回道,“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文昌帝微微颔首,重新回到书案后面,却没再批阅奏折,而是拿了一本书翻看,看到有趣之处还捻须微笑,“子固果真长进了啊!” 他看的正是容安的《北地记事》部分手稿。 褚音修改过后的稿子容安自然不舍得拿出来,这就是初稿,好些地方都做了涂改。 秉笔太监给文昌帝斟了一杯热茶,陪笑道:“冠军侯几乎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出色。” 文昌帝呵呵一笑,“要么怎么说自己的孩子不能自己教呢! “当初景阳和守礼两口子,几乎就是对这孩子放养,他不喜欢读书也由着他,这怎么行! “唉,朕虽然教好了子固,自己的儿子却教不好……” 秉笔太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叉手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外面的吵嚷声,非但没有小下去,反而还有愈演愈烈之势,金铁交鸣之声隐约可闻。 秉笔太监眉头跳了跳,有点慌,但看文昌帝仍旧一脸淡定翻阅手稿,便也深吸几口气,强自镇定下来,问:“陛下,夜深了,您要不要传一点羹汤?” “罢了,”文昌帝摆摆手,“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熬羹汤?且等等吧。” 不过这场骚乱并未持续太久,大约半个时辰后,嘶喊声渐渐低了下去,外面的禁卫军回禀:“陛下,所有贼子都已拿下,陛下可以安寝了。” 文昌帝这才放下手中的书稿,慢慢悠悠踱了出去。 禁卫军统领萧立,小跑过来,躬身施礼:“启禀陛下,今夜一共活捉叛贼七十二名,斩杀八十六名。 “参与叛乱之人皆已拿下,如今分别关押在文秀宫和清漪园。 “其中文秀宫关押有品级内命妇十四人,清漪园关押内侍、宫女共计四十六人。” 文昌帝微微颔首,“将这些人都送至掖庭狱审理,其余贼匪待天明后送至大理寺。” 萧立领命,又道:“各处地下水道已经经过一番清理,确定再无隐患。” 之前文昌帝就给萧立下了密旨,让他带人清理水道,所以今日等贼人全部从水道出来之后,他立刻便截断了对方的退路。 宫外,各入口处也早已派人把守,双管齐下,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第七七八章 事不成 当然这并不代表彻底清除了隐患。 水道各交汇处都设置了转轮刀,水流可以通畅,想要过人除非付出血的代价。 另外每隔一段距离都设置了钢铁栅栏,每根钢筋都有鸭卵粗细。 这样一则可以杜绝再有类似事件发生,二则清淤之时也会方便许多。 文昌帝十分满意,倒背双手,回寝宫休息去了。 后宫必然不会平静,但处理这些是明日的事了。 宫外同样不平静。 有人在城墙上点起了赤色烟花,与此同时许多民房之中涌出持械黑衣人,口中喊着“诛杀窃国贼,匡扶正统”,冲击各处衙署和朝廷忠臣府邸,并且要抢占城门。 当阳长公主府中火光冲天,周泽提着当阳长公主的长发从府中出来,冷冷喝问:“你再不说,我可不介意给你脸上来两道伤痕!” 当阳长公主衣衫凌乱,鞋子也丢了一只,满面泪痕,“我真不知道!我也是去年听你的才和景阳走动起来的,去她府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我怎么知道她府里是什么情况!” “***!”周泽扬手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是不是你告诉他们我们的人会从地下水道过去? “否则为什么他们那边的水道都封锁了?!” “我不知道!”当阳长公主捂住脸,拼命摇头,“我真不知道!我的把柄都在你手里攥着,我怎敢出卖你?” 周泽从随从手里抽了一把长剑,冷冷说道:“一两处失利不代表什么,我们之前做足了准备,抢占了先机,定然能够复国成功!” 当阳长公主不想吃眼前亏,所以闭紧了嘴巴。 看她识相,周泽便把她交给自己的手下看管。 准备亲自去主持大局。 然而京城四门方向几乎同时升起红色信炮。 他正对着东面,所以看得分明,那形状跟自己这边的完全不同! 不知哪里有人高喊一声:“冠军侯在城里!” 周泽脸色一变,再看宫城方向,原本腾起的火光已经消失,而城中各处鼓噪的喊杀声整齐划一,根本就不属于自己人,知道自己算计不成,反被算计了,当机立断:“走!” 带着亲信快速退回当阳长公主府。 当阳长公主府被他挖了四条密道,通往不同方向,他准备带着人从地下通道出城。 临走之时,并未带走当阳长公主。 只是他的手下打开通往城外的密道,并且先下去探路的时候,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周泽脸色遽变,命人又去探其他三条道,发现全都被抢占了,只要有人下去立刻便会被射杀。 周泽不由庆幸自己行事谨慎,不然自己有可能便已经命赴黄泉了。 此路不通,只得另想出路,一转脸却不见了当阳长公主,不由骂道:“这个***!”一定是她出卖了自己! 好,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他吩咐:“派人去把那***的野种杀了喂狗!” 所谓狡兔三窟,他虽然住在当阳长公主府中,给自己安排的退路却不止这一个,立刻带着人往东面冲去。 第七七九章 全面胜 谁知冲了没有几百步,前面便有自己人溃不成军退散回来,神色十分慌乱,甚至连他的呼喝声都不管用了。 周泽知道不妙,想要夺路而逃,忽听对面一声断喝:“反贼哪里逃!冠军侯在此!” 周泽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对面在明亮的火把光辉中,一人骑在赤色高头大马上,朝自己缓步而来,那迫人的气势将周泽牢牢定在原地。 他看过容安夸官,因此十分确定,眼前这个容貌俊美,却眼角眉梢处处透着煞气的,正是名满天下的冠军侯本人! 容安手中持着方天画戟,全身披挂,凛然如神仙降世。 他出现之后,斩杀了几名反贼,出手凌厉,几乎全部是一招制敌,因此把敌胆都吓破了,没了命的四处奔逃。 容安提起方天画戟,一指周泽:“对面,就是反贼周泽?” 周泽往后退了几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长于智谋,武力一般,那么多高手都在容安手下走不了一合,何况自己? 但这里距离自己准备好的逃生之处还有很远…… 他眼珠转转,想要拖延一下时间。 容安微微冷笑:“本侯知道你身边颇有几个神射手,并且你也打通关节想要盗取府库弓箭。” 周泽一凛,“你如何知晓?” “本侯懒得与你废话,你只说你是来战还是束手就擒!” 周泽住在当阳长公主府,手下几个神射手就埋伏在附近,以防万一。 但既然被容安叫破,便说明那几个弓箭手凶多吉少了。 他不由得又往后退了退,“容子固!你最大的秘密某全都知晓,就不怕当众揭露你?” 容安不再与他废话,催马上前。 周泽再次后退,往左右看看,却发现自己身边的近卫都已经不知所踪,留下的几个心腹偏生都是武功不好的。 容安不容他再多想,已然来到近前,方天画戟往前递出。 周泽左躲右闪,却发现任何躲避和反抗都是徒劳,那戟尖始终悬在自己心口前方。 只要再前进一寸,自己便要血溅当场。 他丢了手中的长剑,举起双手,“某认输。” 容安看了看左右,亲兵一涌上前,将周泽摁翻在地,五花大绑。 其余反贼见主子尚且如此,自然不会再行反抗,纷纷丢掉手里的武器,束手就擒。 容安命人将周泽送去大理寺,自己继续带人在城中扫荡,确认再无余孽才收兵。 原来他明面上出城去了,其实暗地里带着十几员大将,又乔装回城,甚至所有人的坐骑也都做了伪装之后,分批送进城来。 玄清玄玉每日都会把周泽等人的情况传递出来。 最初的几日他们出不得自己的小院,后来便能悄悄溜出来打探消息。 再加上容克和曹纲等人联手,把各处密道都查明,安排好人手,只等周泽动手之后便可全面封锁。 去营救当阳长公主儿子的容金,也于昨日顺利归来。 不光把人救了,而且将双鸦山那边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确定周泽的老巢在何处,带着容克手下护卫,联合当地驻军,顺利将之清剿。 第七八零章 当众审 贼众也被一同押解回来。 当阳长公主的私生子如今名叫岳棋,明面上的身份是南鸦山岳家药材铺的少东家,已经定了来年八月成亲。 他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懵然不知,以至于被周泽的人挟持的时候满头雾水。 幸亏容金赶来及时,在他被关进匪巢之前把人救下,岳棋也就继续满头雾水。 容金给他的说辞是反贼想要图谋他们家的财产。 岳棋不肯信,毕竟岳家在本地也就是小有家产,并不算豪富,与他们家境差不多的,南鸦山下有好几户呢,怎的别人家都没事? 当然他不是盼着别人家出事,只是不解。 容金也不再解释。 京城百姓都听到了外面的打斗之声,只是人人都怕惹祸上身,别说看热闹了,连起身都不敢,蒙着头装睡。 但清早起来,却发现外面的街道上干干净净,一丝血迹也没有,若不是道边好些东西都被损坏了,简直怀疑昨晚是做了一场噩梦。 试探着走上街头,便看到和自己一样一脸茫然的邻居。 有不知就里的小摊贩照常出摊,其余人见他们出摊没事,临街的店铺也就零星开始营业。 人心虽然仍在浮动,但正常的生活秩序也在慢慢恢复。 到了饭点儿的时候,街面上忽然响起了响亮的锣声,京兆府的衙役说京兆尹冯大老爷要在菜市口当众审理犯人,但凡无事者皆可旁听。 菜市口有一个小广场,已经被清理出来,周围围上了绳索,每隔五步就有两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守护。 内围才是京兆府的官兵警戒。 正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台,设了公案。 冯天枢就端正坐在公案之后,左右相陪的是同知和通判,后面稍微矮一些的桌案坐的是刑名师爷和刀笔师爷,以及两个文吏。 刑名师爷帮助冯天枢核准量刑,刀笔师爷和文吏则负责记录审案过程。 满脸严肃的衙役手持水火棍,脚边堆着刑具。 简易大堂下跪了一溜身穿儒衫的人。 有百姓认了出来:“那个那个,那不是如意茶楼里说书的李先生?他犯了什么事?” 又有人喊:“左边第二个是天香茶馆里说书的赵先生!” 其余人也陆续被叫破身份。人群之中议论纷纷。 冯天枢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一拍惊堂木,衙役们大喝:“威……武……” 水火棍点地声震慑人心。 登时堂上堂下寂静一片。 冯天枢这才开始审案,这案件极其简单,先叫了一个说书先生上前,问他为何散布鼓动人心的反书。 这些说书先生都已经被审问过一遍,知晓利害,此时自然不可能反口,于是将自己如何拿人钱财,帮忙散布谣言的事交代了一遍。 申明那反书是别人给他的,说一场书他能拿到十两银子,走完十个茶馆能再额外得一百两银子。 往常说书先生在一间茶馆里说一天书都挣不上一两银子,这笔钱无异于一笔巨款,所以他便没能经受住诱惑。 其余说书先生的供词也是这般。 冯天枢命人给他们准备笔墨纸砚,让他们把自己犯罪的经过详细写下来。 第七八一章 百姓心 冯天枢喝问:“你们可知煽动人心也是重罪?” 说书先生们苦着脸说道:“我们说书,不过是说些趣闻杂谈,或者稗官野史,我们姑妄言之,别人姑妄听之,图个热闹而已,实在没想到会有人当真啊!” 冯天枢冷笑道:“没想到?没想到你们的开场白会说‘真人真事四个字?还是没想到为什么会有人白白给你们送银子? “你们有什么价值能让人送这样一笔巨款? “每人每十天二百两,你们一共十四个人,一个月下来就是两万四千六百两! “纵使家里有金山银山,也没有这样花的吧? “便是一开始你们没察觉异常,待发现你们讲的书都一样还没察觉? “本官不信你们这些说书人之间没有联系!” 十四个说书先生都齐刷刷低下头去,他们的确是察觉到不妥了,但诚如冯天枢所说,那二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家里人拿出一部分做个小买卖,剩下的还能富足地过好几年呢! 他们累死累活说书,成天陪笑脸,才赚几个钱?偶尔说的不好了,还会被人辱骂。 原本打算着落袋为安之后,便洗手不干,哪知尾款尚未到手,便被带去了京兆府。 冯天枢甚至都没对他们动刑,只派人带着他们往刑房走了一遭,便吓尿了两个。 回来便全都招了,而且竹筒倒豆子,没有半点隐瞒。 冯天枢反复问了好几遍,确认前后无甚差别,这才奉旨公审。 百姓们这才知道,之前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的文昌帝其位得来不正的传言,竟是别有用心的人胡乱编造的! 人群中有人不屑地道:“也就是你们这些人云亦云的才信!我跟你们说,我家有亲戚在太史局做事,他们那边时常接触起居郎…… “诶,你们知道起居郎是做什么的不? “那是专门负责给皇上老爷写起居注的!就是每日皇上老爷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用膳,什么时候上朝……” 他压低声音道:“据说连什么时候上茅厕,用了多长时间,都要写下来!” 别人全都露出一脸好奇,凑过来问:“真的?” “当然啦!”此人挺直了腰背,鼻孔朝天,“你们也打听打听,我何三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就说这起居郎吧,因为要给皇上老爷写起居注,所以几乎是寸步不离守着皇帝老爷的! “上一位皇帝老爷的起居郎,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就去了太史局。 “太史局的史料里明确写了,上一位皇帝老爷驾崩之前,亲口传位给当今皇帝的! “当时还有好些大臣在跟前!这能做得了假! “就说当初那秦王和燕王弑君杀父的事,也不止一个人看见,怎么就被颠倒黑白了呢! “要么说,造反的人可恶,你们这些跟着瞎起哄的更可恶! “咱们如今的太平日子不好么?当今皇帝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书上说的那些事嘛!你们也动动脑子好不?” 旁人忍不住反驳:“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瞎起哄啦!我们可是老实本分的良民!” 第七八二章 真心急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皇上万岁,反贼该死”,百姓们就开始跟着喊起来,一开始还不齐,渐渐地就整齐起来,到最后简直山呼海啸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冯天枢严肃的脸上渐渐浮现微笑,而本就垂头丧气的十四个说书先生更是抬不起头来。 冯天枢语重心长地道:“你们都是读过书的人,应当懂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 “赚昧心钱,就不怕夜不安眠? “大周陷入战乱,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们还想有太平日子过? “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哪怕清贫,至少心安理得。 “再说,想要养家糊口只要肯动脑筋,能走的路不止一条。 “想要走捷径,便如同在悬崖边上行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粉身碎骨。” 最终这些说书先生被判劳役三年,并没收非法所得。 曹纲坐在路边的一个小茶馆里,看着外面情绪激昂的百姓,唇角扬起,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才是致胜法宝。 冯天枢宣布审判结束,百姓们仍久久不愿离去,还是五城兵马司出动了马队驱赶,百姓们才散去。 这一场审判持续了一个时辰,但百姓们至少逗留了两个时辰。 谁都没顾上吃午饭,但谁也不觉得饿。 曹纲等人群散尽,才起身离开,直接去了黄宅。 黄征这几日都没出门,听说曹纲来了,立刻把他叫到了书房。 曹纲把外头的情况简单一说,道:“师父可以如常活动了。 “昨日冠军侯亲自带人捉拿反贼,并无疏漏,听说他们连反贼的老巢都一锅端了。 “祖父说宫里也都没事了,先前诈死的老几位也都回府了。” 黄征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曹纲又跟他请教了几个问题,眼看天色已晚,才告辞离开。 黄征知道他磨磨蹭蹭不肯走是什么缘故,含笑说道:“我会转告你师母和师妹她们你今日的来意的。” 曹纲回到家中便和母亲提起了提亲的事,“今年怕是来不及办喜事,而且阿玉年纪也小,但早日把亲事定下来,咱们彼此也好放心不是?” 林夫人笑他:“是你着急娶媳妇了吧?人家阿玉还小呢,黄老爷黄太太一定不着急! “而且说不定回到南边,发现南方的青年才俊,就嫌弃你老了呢!” 曹纲脸一黑。 林夫人忙道:“逗你的!娘也想早日把阿玉娶进门!阿玉那孩子性格开朗,和谁都相处得来! “而且,有了阿玉,咱们家才能真正改换门庭啊! “如今咱们这就跟四不像似的……自己觉得难受,别人瞧着滑稽!” 曹纲道:“您别把希望放在阿玉身上,家里这几个,该请两位正经的先生来教导,只会说好话的那种干脆不能要!” “我这不是不会找么!”林夫人叹气,“好儿子,既然你知道好歹,那就一事不烦二主,你来帮你妹妹们寻个好先生如何? “不说将来她们能不能帮衬你们兄弟,单说不会给你们添乱,就让你们省多少事!” 第七八三章 说详细 曹纲脸更黑了,但又怕母亲当真去阿玉跟前胡说八道,只得捏着鼻子把差事领了。 回头果真给妹妹们选了两个女先生,一个负责教授读书,另一个负责教授待人接物礼仪规矩。 林夫人也是个做事爽快的,很快就备了四色礼,上门探黄太太的口风。 黄太太假意推脱一番,便松了口,两人商定了官媒上门的时间,便开始说闲话,林夫人道:“早先家里接了那么多讣告,我还愁的不行,虽说都是别人家的事,但一年之中出这么多白事,那就说明年份不好。 “后来才知道那几位老太太老太爷都是假死,我就放了心了。” 黄太太疑惑道:“淮山伯老太爷也是假死?” “那倒不是,”林夫人摆摆手,“唉,淮山伯家老太爷也是个火爆脾气,至死不改,不然也能躲过这一劫了。 “唉,那些反贼真是丧天良,竟然在人家祖坟里做了手脚。 “还把这消息故意透露给了严老太爷。 “本来严老太爷便仇视反贼,若非上了年纪又伤了身,恐怕就要跳起来亲自杀敌了。 “听到祖坟都被刨了,当下气怒攻心,人就没了……” 黄太太听得糊里糊涂的。 林夫人左右看看,又往黄太太那边靠了靠,“不是我多嘴多舌,咱们是自己人,说说无妨。 “是这么回事,咱们当今圣主并不是先帝嫡出……” 她将文昌帝那一代几位皇子争位的事说了一遍,又说:“包括我们家在内,当初要么不站队,要么就站皇上这边。 “皇上进宫勤王,我们这几家也都跟了去,所以当时宫中的情形,我们这几家的老爷子都是知道的。 “先帝亲口说是被燕王刺伤,而秦王也有弑君之心,还紧急召几位重臣进宫,当着这些人的面传位给当今皇上。 “我家老太爷回来说,其实先帝受伤不算重,但因为燕王用的匕首上抹了毒药,太医院的太医被秦王囚禁起来了,所以才没能撑多久。 “而那匕首上的毒,本是秦王所涂。哪怕他本意并不是要用那把带毒的匕首刺杀先帝,但先帝之死怎么都和他脱不开干系。 “你说,这样对亲生父亲、手足都下得去死手的人,能指望他爱民如子?” 黄太太听得心惊肉跳的,“这……也太吓人了!” 林夫人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唉,我扯远了,接着跟你说严家祖坟的事。 “严家和我们这些人家不同,人家原就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我们这些都是老太爷那一辈才搬来的。 “所以人家的祖坟就在京郊。而且他们那地方道路四通八达,非常方便逃窜。 “反贼把那里当做了一个逃生的出口。 “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原本打算在那里跟朝廷谈判。 “你以为反贼只有那么三五千人?不是!人家手里也有军队! “原本他们是打算趁扫北军没回来的时候动手,谁知道冠军侯兼程赶路,比预计早回来了好几天。” 第七八四章 极矛盾 周泽原计划是打一个时间差,他们的军队刚好能牵制住京畿驻军。 他自己带人在城中宫中行事,全面掌控局势之后,拿着皇帝玉玺和虎符便能接管京畿驻军,彼时扫北军回来,便可以用京畿驻军消耗扫北军,等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便可以坐收渔利。 哪知容安竟不断提升行军速度,提前数日来到京郊。 而且扫北军还发现了反贼大部队的踪迹。 周泽不得不放弃拟定的计划,仓促动手。 结果这不就是一败涂地了? 林夫人满脸讥讽:“他还打算,万一和皇上角力出现一点什么偏差,还能借助在严家祖坟谈判的机会,炸死前来谈判的官员。 “我家老太爷说,他会指定谈判的人,那必定是朝中重臣啊,到时候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你说他的计划有多歹毒,前者给勋贵家的老太太老爷子下毒,一则败坏皇上名声,一则令君臣生出芥蒂,再者这几家出了丧事,身上的差事自然就要暂时交卸,在家丁忧。 “原本的职位不就空出来了?再加上被炸死的谈判重臣…… “皇上必定要从吏部选人填补空缺,但吏部一时之间怕是也没有那么多合适的人选。 “这不就给他们制造了机会? “我家老爷子还说,进京参加春闱的好些举子都是反贼的人呢…… “要不为什么过了好几日我才来?外头光抓人就抓了两三天呢!” 黄太太连连点头,“怪不得子纪特意过来叮嘱我们要继续在家不要出门呢! “唉,闹出这样的事来,今年的春闱也往后挪了?” “是,”林夫人道,“本来二月初九日要考第一场,这么一闹……皇上下旨,春闱延期至三月初九开试。” 黄太太叹息不已。 林夫人笑道:“国家大事本不是咱们这些内宅妇人该讨论的,今日也只是说到这里了,咱们又是自己人,我才跟你透露一二。” “我明白,”黄太太忙道,“这些事您说过,我听过便罢了,再不会与旁人说起。” 林夫人忙道:“我若不放心你,就不会与你说了。 “今年多事之秋,咱们也该忌讳点,就先给孩子们定亲,等来年再谈完婚的事,你看如何?” “也好,”黄太太自然是高兴的,自家女儿还小呢,又一团孩气,还真不放心她早早嫁出去,“今年我们还要回南边,等我们回来咱们再谈细节。” 林夫人满口答应,看着时辰不早了,起身告辞离开。 黄太太将她送出去,转身回来,就看到女儿房里的小丫头在花树后面探头探脑,不由好笑起来,“叫你们小姐和音小姐到花厅来,我有话说。” 小丫头见自己被发现,笑嘻嘻走出来行了礼,才去给黄卿玉报信。 这几日不能出门,褚音和黄卿玉就再各自完善拟定出来的建学堂计划。 尤其是褚音,晚上总是睡不好,听见点风吹草动,总疑心是容安来了。 他若来了,担心于礼不合,不来吧,这颗心又总是悬着…… 当真矛盾得很。 第七八五章 外面出事的时候,尽管身在内宅之中,却也感受到了那种紧张感。 这一晚黄宅里几乎所有人都没睡。 黄征和褚敦敏、封行简在外面坐镇,将家里的仆从分了三班,不断巡视。 丫鬟仆妇手里都拿了棍棒,... 第七八六章 说细节 黄卿玉还要说什么,黄太太唯恐扎心,赶忙抢先说道:“现有你姐姐在这里比照着呢,她的婚事还没办,你着什么急?” 黄卿玉反而不好再说别的了,只跺脚嗔道:“谁着急啦!我年纪又不大!巴不得在家里多陪爹娘几年呢!” 黄太太忍笑道:“你要心口如一才好。” 黄卿玉不依,拉着她撒娇。 黄太太少不得又说她不稳重。 笑闹一阵,黄太太就打发她们回去了,“知道有这么个事就成,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我会派人去叫你们。” 黄卿玉忙问:“母亲,外头都没事了吧?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别赶不上兄长的婚礼才好。”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黄太太道,“你父亲手头也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再说吧。 “不过之前准备好的那些东西可以让人先运送回去,交代家里人收拢。 “没有这些东西压着,咱们行船也能快一些。” “这个主意好!”黄卿玉拍手道,“再就是得给薛姐姐准备点礼物,这个需要我们亲自带回去吧,不然也显得不够重视。” 黄太太摆摆手,“你们自己看着办,若是自己库里的相不中,可以去我那里找找看。” 黄卿玉欢欢喜喜答应了,拉着褚音一同回房,两人还商量着,临走之前去见一见胡月娘。 赶巧,胡家人也过来探望他们,派来的人除了一个管事之外,还有一个管事娘子。 更巧的是,这管事娘子本是胡月娘的陪房,就是之前来跟褚音讲南海沿子上事情的那个,夫家姓崔,人称崔大娘。 崔大娘进内宅来请安,褚音和黄卿玉也到了黄太太处。 崔大娘本来就话多,说完了正事便说胡青山最近有多忙多忙,大理寺接收的犯人都要关不下了,见两姊妹听得认真,便又说到了菜市口公审之事。 她眉飞色舞:“不瞒黄太太和两位小姐,奴婢是亲眼看见了的……” 黄太太唯恐她说出什么血腥的事来,惊到两个女孩,便清了清嗓子。 崔大娘眼珠一转就明白了,笑道:“太太放心,冯大老爷根本就没动刑,那些人就都招供了! “不过是一群说书先生,嘴把式而已,那禁得起冯大老爷吓唬! “话又说回来了,这些人也实在可恶!分明是假的,偏要当成真事来说! “之前街面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以讹传讹,咱们皇上多么圣明的一个人,差点就被他们把名声都败坏完了!” 黄太太又轻咳两声,这种事也是能随便说的? 偏生崔大娘说到兴头上,没注意到,自顾往下说:“当时的场面不知有多热闹!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 “这些丧天良的都写了认罪书,把自己犯下的罪过全都写了下来,包括拿了多少钱,怎么花用的等等吧!可齐全了! “奴婢不识字,在人群后头听着个秀才在那里念…… “真是,为了几两银子,连良心都不要了!哦,也不是几两银子,若是最后全都拿到手有二百两呢! “倒也难怪他们动心,二百两银子,着实不少啦!” 第七八七章 好少年 褚音等她喘口气的时候,忙问:“姨丈气色可还好?” “还好还好!”崔大娘笑道,“就是忙!有的时候都顾不上吃饭! “太太和大小姐怕他熬坏了身子,专门做了汤汤水水的让人送去衙门,盯着老爷吃完了才罢。 “听说皇上知道我们老爷忙不过来,特意从吏部调了几位大人过来帮忙。 “只是送去大理寺的犯人实在太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全部审理完毕。” 褚音微微点头,只要胡青山气色还好,那就说明没有特别棘手的案子,审案过程中也没遇到过什么波折。 黄太太又问到胡夫人等人的情况。 崔大娘笑道:“都好!就是最乱的那一晚有点吓人。” 说到这个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笑容也不见了,“您是不知道,还有人去撞我们家大门。 “提前几日,许太师就给我们少爷放了假,还派了几个护卫过来。 “也幸亏老太师慈悲,这几个护卫派上了大用场! “老爷不在家,外院就是少爷带着护卫们守着。 “说到我们少爷,别看他年纪小,可真有本事……” 胡府遭受冲击的时候胡思贤手里拿着一本书,就端端正正坐在廊下,一脸平静指挥护卫和家丁防守各处。 外面喊杀声不绝于耳,火光冲天,家丁们也都两股战战,但看到自家少爷小小年纪尚且如此镇定,一颗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全都拿着趁手的家伙仔细巡视各处,防止有人偷偷潜入。 好在外面的撞门声很快就停息了,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隔着门询问里头的情况。 少年口齿清晰应答,却并没让人开门。 外面确认里头无事,且言明有人在外面巡视,便去了别处。 护卫们跃上墙头确认外面是否安全,差一点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射杀,还是胡思贤亲自攀着梯子露出一颗头观察外面的情形,与五城兵马司留下的人一番交涉,才彻底安心。 胡思贤还不是特别放心,让家丁和护卫们仍旧按照之前排好的班继续巡视,自己进内宅见母亲和姐姐。 到了胡夫人房里,胡思贤才差一点摔倒。 胡夫人把手探进儿子后衣领才发现他衣衫后襟都被汗水打湿了,眼圈立刻就红了。 胡思贤却挺起了小胸脯,一板一眼说道:“父亲不在家,我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自然也要保护好母亲、姐姐和小外甥!” 他打定了主意,若是大门守不住他就带着人退守二门,若是贼人连二门都闯进来了……除非踏着他的尸体,否则休想进内宅! 胡夫人和胡月娘抱着胡思贤放声大哭,既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对胡思贤的心疼和感动。 崔大娘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抹了一把泪,“太太,两位小姐,我们少爷毕竟才只有十二岁啊!” 黄太太眼眶发酸,忍不住拿手帕拭泪,“是啊,阿贤真是个好孩子!” 小小年纪便有大将之风,将来顶门立户还是问题? 他好了,月娘母子便是有了坚实的后盾。 第七八八章 好好学 打发走了崔大娘,黄太太还在慨叹:“可惜我伤了身子,否则若是能给阿玉留下个兄弟,将来有什么事,也能有个撑腰的……” “好端端的,叔母怎么伤感起来了?”褚音忙道,“别说曹家家风不错,从未出现过欺负媳妇的事。 “便是有个什么,不是还有我呢?我们姐妹守望相助,我的兄长便是阿玉的兄长。” “这倒也是,”黄太太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今儿也是被那崔家的带歪了! “你们也听见了,外头之前那么乱,岂是三天两天就能安静下来的? “别说有子纪打过招呼,便是没有,咱们也还是消消停停在家里待着吧!” 两姊妹应声。 黄太太又怕她们太紧张,补充道:“若是彻底没事了,官府一定会通知的。” 黄卿玉嘟囔道:“之前不是已经通知过了?” 家里的采买上的人回来说街上的秩序基本上已经恢复了。 黄太太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动动脑子!你和别人能一样么!你别忘了,你还是景阳长公主的干闺女! “如今你出去有多打眼!万一被贼人盯上可怎么办?” 褚音也道:“如今这样,再谨慎也不为过。横竖就算不出这档子事,咱们也不常出门。” “自己不出门,和被强制不出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啊!”黄卿玉叹气,“我只是不甘心!” “找点事情做就没时间东想西想了!”黄太太没好气地道,“我看你就是闲的! “不然你把做夏装的事情管起来吧!” “姐姐快走!”黄卿玉推着褚音就往外走,“方才我母亲一定没说话!我这耳朵啊,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黄太太忍俊不禁。 褚音也跟着笑了起来,等两姊妹来到褚音房里,褚音就说:“其实叔母说的也没错……” “哎呀我的好姐姐!”黄卿玉忙道,“你让我消停消停吧!我实在是……不想管! “我原本以为做衣裳是件很简单的事,但一经手才知道这里的事这么多! “就比如量尺寸吧,也不能量好了就一定要按照这个尺寸来,只能往肥大里做,哪怕拿到手之后他们嫌肥要改瘦呢,也不能人长胖了衣裳穿不进去! “再有,今年的布料不能和去年的相同,便是相同也不能撞了颜色,还有同样的布料不同的年份价钱也有不同…… “唉,光布料么?还有针线呢!针头线脑的看着不起眼,统总算下来可也不少呢!” “所以才要你现在就学啊,”褚音温声道,“现在学会了,将来就不至于手忙脚乱了。” 黄卿玉抱着她的手臂问:“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你知道的,”褚音轻叹一声,“我母亲去得早,祖母怕我将来吃亏,所以管家的事很早就带着我在做……” 想到病逝的祖母,褚音的泪无声掉落。 黄卿玉慌了手脚,赶忙替她擦泪,“都是我不好,勾起姐姐伤心事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第七八九章 可启程 “我没事,”褚音勉强笑笑,“我只是……有点想祖母了。” “我也很想祖母,”黄卿玉把头靠在褚音肩头,“祖母多好的人啊!” 封老太太喜欢孩子,手边总是让人准备着不少糖果,看到谁家的孩子到了跟前,就抓一把糖果塞过去,因此也很得孩子们喜欢。 黄卿玉去了褚家简直比在自己家还要自在,每次见了封老太太都是一口一个“祖母”地喊着。 褚音只恨自己没能早重生两年,否则的话,她一定能想法子帮祖母延长寿命! 她垂下眼睑,无声吐出一口气。 她太贪心了! 能重生回来已经是莫大的机缘,还能救下这么多人,便该感恩戴德了! 祖母……这一世太辛苦,但愿来世她能得享安闲。 她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滴,摸了摸黄卿玉的头发,“好啦!撒完娇咱们该干活啦!” 虽然黄卿玉嘴上没答应管夏装的事,但还是要操持起来的。 她做多一点,黄太太不就省事一点? 黄卿玉先打草稿,把需要做的事情一一罗列出来,然后问褚音有无疏漏,确定没有遗漏的事项,再一项项去细化。 褚音见她如此也十分开心。 晚间她散了头发,正准备睡的时候,白芷悄悄走了进来。 今晚本是木香值夜,正在打理床铺,白芷过去手指轻拂,木香便软软倒了下去。 褚音微愣,白芷忙解释:“小姐放心,木香只是暂时睡去了,稍后奴婢自会帮她解开睡穴。 “侯爷过来了,她不方便清醒着。” 轻轻将木香放倒,过去帮褚音把头发重新束起,又给她加了一件披风,这才放了容安进来,顺便把木香也抱了出去。 木香固然什么都不知道,但侯爷未必高兴她留下啊! 忍冬送了茶水点心上来,顺手将落地罩的帷幔放下,把外面的灯熄了,这才退出。 内室之中,只有桌上一盏灯亮着,平白多了几分暧昧之感。 褚音有些不自在,道:“我再去添盏灯来。” “不必了,”容安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只属于他们自己,多好啊,“我只说几句话就走了。” 褚音只好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容安喝了一口,说道:“外面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平定了。该抓的都抓了,但审判需要一个过程,时间长短不定。 “而且皇帝舅舅透露,太后的情况不是很好,若我们要做什么需要尽快。” 褚音心念一转就明白过来,太后薨逝之后,民间要禁嫁娶一年,兄长的婚事岂不又要被拖延? 因为近来多事之秋,和家里的书信往来也暂时断了,她其实挺心急的。 容安道:“若是你们要走,这两日就可以安排了。届时我会一同前往。” 这就是要亲自去提亲的意思了,褚音脸上发热,“你不需要留下来帮忙?” “大周又不是离开我就不行了!”容安一笑,“我总得有点自己的时间吧! “还有,我那《北地记事》已经断了挺长时间,也可以借这段时间,把文稿整理完。” 第七九零章 盼独处 褚音便不好说别的。 天色实在是不早了,不然容安是真想多留一段时间,用了莫大的毅力才让自己站起身来,“我走了。此事,我会托子纪跟师叔说一声。” 褚音好奇:“曹二公子不跟我们一起走?”毕竟和黄卿玉的名分若是定下来,他陪着走一趟是名正言顺的。 “怕是不行,”容安摇摇头,“他在替四皇子做事。皇帝舅舅的意思,想尽快让四皇子回来册封太子。 “然后慢慢让他从观政到理政,等他能上手了,便退位。 “子纪身为四皇子的肱股之臣,不好不留在京中。 “况且,我和他明面上是断交的关系,我去他自然便不好跟了去。” 褚音皱皱眉。他和曹纲倒是能“绝交”,可自己和阿玉不能啊! 将来各自成婚,还能不来往? 一旦有来往,这里面的事情就说不清了…… 容安微微一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事儿我和父母也说过了,父亲的意思是,可以让子纪在四皇子那里扯个谎。 “就说他想替四皇子看住我,跟阿玉成婚不过是看在阿玉和你情同姐妹,而母亲一早就相中了你做儿媳妇。 “但你要提前和阿玉说明白,子纪内心可不是这么想的! “子纪若是想凑合过日子,随便找个什么样的女子不能?他正是不愿意草率对待自己的婚姻,也不想祸害无辜女子,才一直拖着不肯成亲。” “我知道。”褚音微笑,心里有一个人,眼神是遮不住的。 容安点点头,“那我走了。”他本不是话多的人,可到了阿音面前,却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 褚音将他送到窗边,看着他翻身出去,融入到夜色之中,这才转身回来。 白芷已经把木香送了回来。 木香正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我怎么睡着了?” “许是白日太累了吧,”白芷推开她,“我帮你弄。” 褚音把披风脱下交给木香,“你再帮我通通头。” “哦。”木香一脸茫然跟过去,仔细帮褚音通了头,服侍她睡下,自己也跟着睡在脚踏上,并没太在意。 次日,曹纲果真来访,跟黄征悄悄说了一番话便告辞走了。 黄征则很快告诉黄太太:“我这就叫人去采买土产,你和阿音阿玉赶紧收拾行囊,咱们这一两日就出发。” 黄太太一脸不解:“怎么这么急?不是说如今京里还有些乱?听说正在清查户口。” “子纪送来消息,说是太后快不行了,”黄征眉头皱了起来,“咱们得赶紧通知大师兄一声,尽快给延清完婚。” 黄太太追问:“褚二弟呢?跟咱们走不?” “这要看他的意思,”黄征叹了口气,“按理说,延清成婚他不该缺席,但他才到户部不久,就这么走了不太妥当。 “何况,他还说想让行简下个月下场。” 黄太太微微一惊,“这事儿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行简最近有时间温书、写文章?” “行简的底子在那里摆着,”黄征捻须微笑,“下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第七九一章 下帖子 稍晚一些,黄太太便把褚音和黄卿玉叫到跟前说要出发去南边的事,“说是这一两日就出发,但仓促之间,好些事情都没安排,少也需要三四日。 “今日怕是来不及了,你们俩等会儿写几张帖子,请许夫人、景阳长公主、胡夫人这几个和咱们要好的明日过来吃饭。 “咱们顺便就辞行了。 “这一去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半年都回不来,不打声招呼就太失礼了。” 褚音忙问:“二叔父呢?他同我们一起走么?” “还不知道,”黄太太摇摇头,“等他下衙了,你师叔会问他。 “写完帖子,你们就赶紧收拾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只把路上临时要用的准备好就是了。可别太啰嗦了。” 两姊妹赶忙答应,黄卿玉还笑说:“幸亏之前就已经把早先准备的东西送走了,不然的话,咱们也太打眼了!” 她和褚音固然头上有个封号,但父亲母亲毕竟还是平民身份,太张扬了不好。 还没等散去,有婆子进来回禀:“太太,两位小姐,门上收到了两张帖子,是给两位小姐的。” 黄卿玉和褚音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在京中都未曾结交下特别要好的朋友。 从前黄卿玉在景阳长公主府住着,还时常收到邀约,但回自己家住后,这些邀约就渐渐没了。 黄太太先接了帖子,扫了一眼,问:“来的是谁家的人?” “说是史家的,”婆子有些不满,“来的是个二等仆妇,施舍似的,丢下帖子就走。” 黄家门上的人都十分和气,未语先笑,礼数一点都不缺。 “史家?”黄太太心生不快,“不会是史三小姐吧?” 一面说着,打开帖子,先看落款,可不就是“史三”? 她不由一声冷笑:“咱们可没什么交情!”甚至还算得上有些私怨。 史三小姐当初在酒楼上可骂的太难听了! 也不知史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她把帖子交给两个女孩子,道:“帖子虽然送来了,但去不去就是你们的事了。 “要我说,咱们就要走了,明日还要请人,不去也罢。” 黄卿玉连帖子都没打开,直接说:“我是不去的,见了史三小姐,我多好的心情也得败坏了!” 褚音也说:“本就没什么交情,推了吧。” 但即便是要推掉,也得写张帖子回复。 下帖子邀约,被拒绝也是常有的事,毕竟受邀方可能会有别的事。 所以谁也没放在心上。 褚音和黄卿玉写好邀约的帖子,给黄太太过目之后,打发人送出去,就帮着黄太太准备明日宴客的事。 第二天巳时,许夫人和景阳长公主、胡夫人就陆续过来了。 胡月娘因为还没出月子就没一起来,但让母亲捎了礼物过来。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时间就过得很快。 因为知道他们南下是早就准备好的事,谁也没多说什么,倒是景阳长公主笑呵呵说道:“索性再推迟一日,我们同你们一起走。” 第七九二章 设宴请 不等别人说什么,景阳长公主先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瞒着,这一次是我们带着儿子一起登门提亲。” 褚音忙扯着黄卿玉退走。 景阳长公主笑道:“女孩子脸皮就是薄!我家那个臭小子也不知催了我多少遍了!” 许夫人忍不住笑着说:“那是自然!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音音这么出挑的女孩子! “我家里那几个臭小子是配不上,也错着辈分,否则,我怎么也要把音音留在家里!” “谁说不是呢!”胡夫人和跟着凑趣,“我家阿贤小了几岁,还是个毛头小子!要不在南边的时候,我就把阿音给定下来了!” “说到阿贤,”黄太太想要岔开话题,“之前府上婆子过来回话,可把我吓了一跳! “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真是英雄出少年!” “说到英雄出少年,谁比得上冠军侯!”胡夫人自然而然接过话头,她从女儿口中知道褚音对这门亲事也是满意的,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许夫人点头,“可不是呢!冠军侯少年成名,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就做了多少人几辈子都做不完的事。” “还是长公主和镇北侯教子有方!”胡夫人笑着恭维,“要么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呢!” “过奖了过奖了,”景阳长公主笑着摆摆手,“其实这孩子若是在我手里,还真就养废了! “这孩子生下来因为长得好,我又喜欢女孩子,是当做女儿来养的。 “还是进宫的时候,皇兄见了训斥了我一番,让我没事就把孩子送进宫去,他亲自教养。 “但他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我又怎么能那么不懂事? “只好给儿子请了几个严厉的师傅,皇兄也时不时让人带他进宫,耳提面命…… “等他七岁搬出内宅,我就更伸不上手了。 “我们家那个……那时候常年征战在外,哪里有时间养孩子,有一次一去就是两年,回来后孩子都不认识他了! “他为了维系父子情才把儿子带去了军中。 “只去了半年,我就知道糟糕了! “军中都是些粗莽之人,他跟着学得粗俗不堪,我教训几句他还振振有词,说那是英雄本色。 “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又把皇兄搬了出来。 “要么说,子固能有今日,离不开皇兄的教导。” 顿了顿,她又说:“至于说建功立业……唉,咱们身为人母的,最大的希望不是儿孙都平安喜乐么! “子固在外征战,虽然闯出大好的名声,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啊!” 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就沉重了,许夫人忙笑着打岔:“不说了不说了! “江南钟灵毓秀地,别人我不管,我先预定两个屏风,不拘大小,但一定要能让人眼前一亮。” 黄太太满口答应。 又问起胡月娘的情况。 胡夫人笑道:“母子俩都很好,那孩子能吃能睡的,比刚生下来足足重了八斤了! “若不是想让月娘再好好养养,这次就带出来了。” 第七九三章 来找碴 “坐月子是大事,”许夫人忙道,“若是没条件倒也罢了,如今有这个条件,可得让孩子好好把身子调养好。 “改日有空了,我去看看月娘。” 又问:“孩子的小名取了没?” 胡夫人眼眶微湿,忙道:“取了,月娘给取的,就叫‘幸郎,若不是幸运,遇到贵人,这孩子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黄太太忙给她递手帕,“还是多亏月娘刚强。阿贤是个有出息的,有他在旁边看着,幸郎也定能成材,月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不是么!”景阳长公主也道,“你们家会教孩子,将来一定能光耀门楣!” 胡夫人笑着道谢:“那就借贵人吉言啦!阿贤提议把幸郎的名字记上族谱,让他姓胡。只是大名还没定下来。” “这有什么可着急的!”许夫人笑道,“跟孩子一辈子的大事,慢慢琢磨就是了。你家胡大人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起个名还能难住他?” 气氛正好,黄家的一个婆子悄悄走过来,在黄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 黄太太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问:“现在走了没?” “走了,”婆子道,“咱们家门口停着长公主和许夫人、胡夫人的车,他们看清了之后掉头就走了。” 胡夫人忙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黄太太笑道,“一点小事罢了!” 许夫人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你若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不能瞒着我们!” 黄太太想着人今日虽然退走了,那是知道有这三位夫人在,若是改日再来,怕是要闹将起来,被这三位知道了反而不好,便笑道:“是史家三小姐,给阿音和阿玉下了一张邀约的帖子,但我们这不是要走了么,怕是没时间过去,便婉拒了。 “谁知今日史家就派了人来闹,大约是看到了您三位的车驾,才没闹将起来。” 景阳长公主问进来报信的婆子:“史家人怎么来的?” 婆子偷眼去看黄太太,黄太太无奈道:“你说吧。” 婆子这才给景阳长公主行了个礼道:“回长公主的话,史家来了七八个下人,都挑着桶,奴才们也不知道那桶里是什么,反正味道怪难闻的。 “他们说咱们家小姐不识抬举,要给咱们家个教训,语气挺冲的……” 桶,味道怪难闻的,里头装的是什么还难猜么? 胡夫人皱紧了眉头,满面愠色,只是碍于身份,没说什么。 许夫人冷笑道:“史家竟如此自甘堕落了?改日倒要请他们家当家主母来我府中坐坐!” 这就是要当面训斥他们家教女无方的意思了。 “何必改日?”景阳长公主素来护短,面色一冷,“择日不如撞日。史家老爷子在养病,又是功勋旧臣,不好惊动,那便请靖远侯夫人来一趟。” 又跟黄太太说:“暂时借府前宝地一用。你也不用拦,不用劝。 “人善被人欺,今日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明日还不知会闯出什么祸来呢! “这也算是为他们家好!” 第七九四章 替撑腰 黄太太还能说什么?她倒不怕史家人来闹,他们家固然是平民,却也不是干等着吃亏的性子。 怕只怕他们一家离京后,史家人会冲着留守的下人动手,或者让人给在户部的褚敦敏使绊子,那就不好了。 景阳长公主出面给个教训也好。史三小姐委实太嚣张了! 于是笑道:“多谢长公主替我们撑腰。不过,说起来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一点龃龉引起的,解释开了就好了。” “不只是这么一点小事吧?”胡夫人狐疑道,“要不然你能这么为难? “不过史家确实也太嚣张了些。” 黄太太叹了口气,“这事儿怕是遮掩不住。当日冠军侯他们跨马游街,我们不是也出去看了? “为了省事,我们都稍稍改了妆扮,找了一家不太打眼的酒楼,好在是临街的包厢,视野开阔。 “也是阿玉这孩子不晓事,说话声音有点高,惊扰到了在隔壁的史三小姐……” “才不是呢!”黄卿玉带着丫鬟过来送点心,噘着嘴道,“她若单是笑话我是乡下来的粗野女子,我到也不是不能忍。跟京里比起来,什么地方不是乡下呢? “是她以义兄的未婚妻自居,我听不过去才和她吵的。” 黄太太骂道:“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越大越没规矩了!” “别别别,”景阳长公主一抬手,“你先别急着骂孩子。阿玉,你过来,你跟义母说,那史三说什么来着?” 黄卿玉便把当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声音清脆又响亮,众人一个字都没漏掉。 景阳长公主不由冷笑道:“我们子固便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要这样的女子进门! “更不要说我们早就相中了这么好的音音!” “可不是么!”黄卿玉道,“赶巧那日义兄第一个接了我姐姐的香囊,史三小姐就更生气了,那样子恨不能把我们都活撕了! “哪怕第二日第三日义兄也接了几个香囊,总没有第一日那般打眼。 “而我们出去看热闹这事,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想必是史三小姐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这才下帖子邀约。 “说的好听,指不定就是鸿门宴呢!”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景阳长公主笑道:“说来也是我不好,子固回来把他身边得力的几个人也带了回来,我担心你们那日会有危险,便把阿木指派给了你们。 “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警觉心比一般人都高得多。 “想必是有人认出了他,巴巴儿地跑去告密了!” 许夫人忍不住问:“我那日身上不大爽利,就没出门,听说那日长公主还遇到行刺了?” “虚惊一场,”景阳长公主笑道,“也幸亏那日黄太太和音音阿玉没和我在一起,要不然这么多人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唉,不说这个,还说这史三的事。明知道你们是我护着的人,还这般放肆,不是摆明了和我过不去?” 第七九五章 持身份 黄太太狠狠瞪了黄卿玉一眼。 黄卿玉往景阳长公主身后一躲。 景阳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又跟黄太太说:“这事怪不得咱们阿玉。 “史三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不狠狠给她个教训,她学不乖! “别人家孩子的好歹咱们管不到,但若放任下去,她会不断找咱们家孩子的麻烦。” 转而跟黄卿玉说:“纵然她是靖远侯府出身,自己头上却什么都没有,你不同,你还是钦封的乡君呢! “不管是史三还是屁三,在外面遇见了,若是和和气气倒也罢了,若是敢摆谱,你便把自己的身份拿出来! “她们在外头张狂靠的是父母或者祖辈,你靠的是自己!这点就比她们强多着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拼靠山,难道咱们就输给她们了?” 黄卿玉不敢应声,悄悄去看自家母亲。 黄太太哭笑不得,跟景阳长公主说:“您也别太纵着她。史三小姐在外张狂还不是被家里宠坏的?” “此言差矣,”景阳长公主不赞同,“咱们家阿玉多懂事!才不会学那等做派!” 说话间,褚音也过来了,她方才一直在厨房,并不知道屋里人说了些什么。 景阳长公主道:“音音也是一样,咱们轻易不以身份压人,但若遇到那不开眼的,或者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便把身份亮出来!” 褚音还有些懵,黄卿玉快速过来把方才的对话说了一遍。 褚音笑道:“长公主放心,许伯母和傅姨母也不要惦记,我们当时并没有吃亏。 “以后自然也不会吃亏。史三小姐就是嗓门高些,其实很容易看透。” 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这就是说史三是个棒槌的意思。 褚音趁势说道:“饭菜已经摆下了,诸位长辈过去落座吧,咱们吃完饭慢慢再聊。” 席上,许夫人和景阳长公主还在感慨:“你们南边的菜真是什么时候吃都吃不腻,也不知厨子花费了多少巧思!” 不光味道不俗,便是摆盘也十分精致。 黄太太道:“我们家里一共两个厨子,等我们去南边了,先借给夫人和长公主用,等我们回来再还回来。” 许夫人打趣道:“看你小气的,都不舍得送我们!” “是呢,”黄太太笑道,“我这人过日子精打细算惯了,好容易带出来的两个厨子怎么舍得拱手让人呢! “就连刚才那话也是咬着牙才说出来的!这会儿心里不知有多后悔呢!” 众人又是一阵笑。 吃到一半的时候,门上人来报:“靖远侯府世子夫人来了。” 景阳长公主慢条斯理吩咐清莹:“你去,陪她说句话,打发她回去。就说我许久不见她婆婆了,甚是想念,请她婆婆过来坐坐。” 又跟众人说道:“靖远侯夫人也开始拿乔了!以为打发儿媳妇来就能息事宁人?” 本来不生气,如今却也有了几分恼火。 黄卿玉赶忙给她添了半碗莲子羹,“义母尝尝这个,莲子还是从南边带来的。 “桌子上有几道菜吃了容易上火,所以特特搭配了这个汤。” 第七九六章 不能拖 景阳长公主吃了莲子羹,平稳了一下心绪,“大家别受我影响,继续享受美食要紧。” 一直到饭毕,清莹也没回来。 残席撤下,换了清茶上来,吃了一杯茶后,清莹才回来,笑道:“靖远侯夫人来了,原来靖远... 第七九七章婆媳间 她们倒是相谈甚欢,大门外的靖远侯夫人浑身不自在。 她如今也是坐四望五的人了,儿孙绕膝,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忍不住冲一旁的儿媳妇发脾气:“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什么时候把咱们侯府祸害完了,你们也就歇心了! “早就说你们遇到什么事过来问我,一个两个的都当我是死人!” 靖远侯世子夫人邢氏开始抹眼泪:“婆婆教训的是,都是儿媳妇的错。” “我就看不惯你这副小家烂气!”靖远侯夫人没好气地道,“遇到事情不说好好解决,只知道哭! “你若年轻几岁,那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如今半老徐娘了,还不知长进! “在家里倒也罢了,出来也是这样做派,没的叫人恶心!” 邢氏越发委屈,拿手帕捂着脸呜呜咽咽。 靖远侯夫人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有什么本事!” 可恨她儿子当年不知吃了什么东西瞎了心,看上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要死要活非要娶回家。 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要多晦气有多晦气,就好像天下人都欠她的似的! 她带出门去都觉得丢人! 偏生自己那瞎心的儿子至今还把这么个现眼玩意儿当成个宝! 清莹去而复返,不由笑道:“夫人,您教导儿媳妇回家再教导呗,这大庭广众的,知道的是您想要儿媳妇长进,不知道还以为您磋磨儿媳妇呢。” 靖远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堆起笑来,“是是是,清莹姑姑说的有道理,是我老糊涂了!” 清莹笑问:“怎的不见史三小姐?我们长公主说史三小姐纯真可爱,许久不见还怪想念的。” 邢氏立刻不哭了,小声说道:“婆婆,长公主喜欢咱们翠微呢!” 靖远侯夫人狠狠剜了她一眼,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玩意儿! 立刻又换上笑脸说道:“本是要带她过来赔罪的,只是她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肚子痛得起不来身,免得惊了长公主就没带来。” 清莹莞尔一笑,“这个容易,两位夫人一定听说过尹神医的大名吧?可是巧了,如今尹神医就在黄老爷府上。 “不管怎样的疑难杂症,到了他这里,必定药到病除。 “若史三小姐身上不爽利,可不好耽搁着。 “若不然,我这边打发人过去接?” “好啊!” “不可!” 婆媳俩几乎同时开口。 邢氏满面委屈,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婆婆要阻挠自家女儿在景阳长公主跟前露脸,那可是她亲孙女! 靖远侯夫人忙道:“不敢劳动姑姑,那孩子歇歇就好了。之前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改日等她好一些,定然来黄宅负荆请罪! “实在是,那日乡君换了装束,翠微一时没认出来,才得罪了。” 邢氏咕哝道:“不过小孩子家一点点口角,何必如此……” 在婆婆的瞪视下,她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清莹脸上的笑淡了很多,“长公主还等着呢,还是请史三小姐来一趟吧。 “不若若是侯夫人觉得奴婢分量不够,花嬷嬷可也在呢。” 第七九八章丢大人 花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连文昌帝都礼遇有加,其余人哪还敢怠慢。 清莹却不等靖远侯夫人开口,便继续说道:“还是夫人想让长公主亲自来说?” “不敢不敢!”靖远侯夫人连连摆手,“绝无此意!”转回头吩咐儿媳妇:“还不赶紧去把那不晓事的丫头给叫来?!” 邢氏满脸委屈,磨磨蹭蹭不想动。 清莹短促地冷笑一声。 靖远侯夫人一个激灵,也不再指使儿媳妇了,直接吩咐身边的婆子:“你去,回去把三丫头给我弄来,她若不来,直接捆了带回来!” “婆婆!”邢氏尖声叫道,“您怎可如此!那可是您亲孙女!” 靖远侯夫人双目几欲喷火,喝令身边仆妇:“把这女人的嘴给我堵了!她若再开口直接捆了了事!” 邢氏见婆婆动了真怒,转身便跑,“我请世子爷做主!” “给我捆!”靖远侯夫人怒喝,“世子在这儿若敢违逆一并捆了!这世上只有老子娘管教儿子,可从没听说过儿子管教老子娘的!” 邢氏禀赋柔弱,跑了几步便觉得双腿沉重,不小心踩到裙摆,扑跌在地,被随后赶上来的仆妇拧过胳膊给捆上了,不等她哭出声,一团扯下来的衣摆就塞进了嘴里。 那衣摆也不知是谁的,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邢氏几欲作呕,偏生嘴巴被堵住了,呕又呕不出来,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她原本徐娘半老,风韵犹在,哭泣之时如烟笼芍药,确实非常令人怜惜,但此时鬓发歪斜,簪钗零落,满面灰尘,嘴巴也被布团撑到变形,已经没有丝毫美感可言。 再说,欣赏她这柔弱美的人也不在,她受苦自然也就无人怜惜。 清莹只冷冷看着,不置一词。 靖远侯夫人收拾了自家儿媳妇,胸中的一口恶气才算出了一半,换了笑脸与清莹说:“不知此时长公主可有空闲了?” “还是略等等史三小姐吧,”清莹微笑道,“若不然史三小姐贵足不愿履贱地可如何是好? “夫人自是无碍,但我们这样做奴婢的,却不敢违逆主子。” 靖远侯夫人只得继续等着。 原本街边就有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她们婆媳闹了一场,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远远地朝这边指指点点。 靖远侯夫人脸上发烧,觉得三代人没丢过的脸这一次都丢光了! 难怪人都说“蠢妻毁三代”呢! 就是因为家里娶了个这样的烂泥,才招致今日之祸! 她倒没怪景阳长公主给自己下马威,都是自己家那个不争气的孙女到处惹事! 当日的事她已经多方了解过了,的确是自己孙女不对在先。 只是没料到史翠微惹到的会是黄卿玉。 方才跟黄家的人一套话才知道,当时包厢里不光有黄卿玉还有黄卿玉之母,这倒也罢了,除了这母女俩还有一个褚音。 邢氏和史翠微蠢,靖远侯夫人却不蠢,褚音为什么会被皇帝亲封为“德懿县主”,还领两个县的食邑? 第七九九章 没分寸 虽说她出身江南褚家,父亲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但本人若没点真本事能得皇上这般看重? 更不要说,这位褚小姐已经被景阳长公主相中做儿媳妇了。 也就自己家儿媳妇和孙女蠢笨如猪,还做着美梦觉得能配得上冠军侯。 若她是冠军侯,便是闭着眼睛选也不会选到史翠微头上! 这蠢货如何能跟人家褚小姐比! 还敢大庭广众嚷嚷出来!也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她就说么,冠军侯的亲卫怎么会跑去保护黄卿玉,若单纯保护黄卿玉,景阳长公主自己的人就够用了。 这八成是冠军侯也点了头,相中了褚小姐。 也就自家孙女这么蠢,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还想来找人家晦气! 照镜子了么! 两刻钟后,史三小姐被捆了来,她最初是不服气的,但后来发现自己的小姐威风抖不起来,仆妇们下手还特别重,便生出惧意,偏生嘴巴一早就被堵住了,想说什么都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靖远侯夫人见她被带来,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生气,若不是这死丫头不晓事,又怎会被捆了来? 她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问清莹:“清莹姑姑,我们现在可以拜见长公主了么?” “请吧,”清莹侧过身子,往里一引,“夫人小心脚下。” 靖远侯夫人刚刚跨过门槛,靖远侯世子便冲了过来,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他分开人群过来,就闹出一身大汗。 待看到爱妻和女儿这般狼狈,眉头紧皱满脸不悦,直接吩咐仆妇们给松绑,高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怎敢私设公堂?眼里还有王法吗?!” 他看到妻女那求救的目光,心都要碎了。 靖远侯夫人愤怒转身,恨不能过去扇这蠢儿子一个耳光! 清莹冷冷说道:“世子爷请慎言!这二位,可不是我们叫人捆的。” 靖远侯世子抬头看过去,待看清清莹的装束,心里就打了个突,声音里的怒气荡然无存,不由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是何人?” “你来做什么!”靖远侯夫人抢先过来,扯着儿子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这位是景阳长公主身边的清莹姑姑! “你这不长眼的女儿不光得罪了长公主的干女儿,还得罪了人家未来儿媳! “德纯乡君还是镇国公府曹二公子的准未婚妻! “闯了祸不自知,还要来人家门上泼粪!这就是你那好媳妇教出来的好女儿! “还特别会挑日子,偏赶上景阳长公主在里面做客!” 靖远侯世子慌了神,“这可怎么办!但翠微一定是无心之失,至于邢氏……她一向柔弱没有主见,不是已经先一步来赔礼道歉了么? “我想,长公主一向宽容大度,不会跟她们这两个无知妇孺一般见识的。” 靖远侯夫人气急。 清莹却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冷笑道:“世子爷这是说我们长公主小题大做? “我们乡君还未及笄,尚称得上一声‘年幼,但史三小姐已过碧玉年华,怎还能与一个‘孺字挂钩? “奴婢没读过书,不懂这个道理,还请世子爷解惑。” 第八百章 来赔罪 靖远侯世子如何听不出人家这是在说反话,登时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几下,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清莹淡淡说道:“若不然还是夫人和世子先商量好再做决定?免得到了长公主跟前,史三小姐再因年幼不懂事口出妄言。 “我们长公主虽然大度能容,但皇室尊严总不容侵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靖远侯世子还敢说什么?只得求救地看向自家母亲。 靖远侯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你就纵着吧!给家里招来大祸你就高兴了!家里不好,你以为你这个世子出去还能被人正眼相待?糊涂东西!” 靖远侯世子深深把头低了下去。走到史三小姐身边,轻声叮嘱:“等会儿见了长公主,一定要诚恳认错!” 史三小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这还是她爹吗?她爹什么时候让她受过委屈了! 从前不管是她和谁发生矛盾,便是母亲镇不住场子,父亲也会出面替她撑腰,甚至都不惜搬出曾祖父以震慑对方。 今日这是怎么了? 靖远侯夫人过来将靖远侯世子搡到一边,吩咐人拖着史三小姐跟自己一同进去。 清莹转身往里走,在前面带路。 景阳长公主正在与许夫人对弈,褚音在旁烹茶伺候;黄太太和胡夫人则凑在一起说胡月娘和幸郎的事,黄卿玉津津有味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嘴。 清莹在花厅外停住脚步,让靖远侯夫人稍等。 黄太太在里头听见动静已经站了起来,就要出去迎接。 景阳长公主瞟了她一眼,“坐着吧,她哪有那么大面子!” 黄太太觉得不太妥当,“要不然,我带两个孩子进去避一避?”靖远侯夫人的身份在那摆着,不好太让人下不来台。 胡夫人也站起来说道:“正巧我想跟你讨几个花样子,我同你一起去。” 许夫人怕景阳长公主不高兴,忙笑道:“你们回避一下也好。” 清莹进来回禀一声,景阳长公主缓缓落下一枚棋子,淡淡说道:“既然来了,那便请进来吧。” 靖远侯夫人进来看到花厅里除了伺候的人,就只有景阳长公主和许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她是向景阳长公主低头,并不是跟别人低头,不算丢人。 如今许夫人也在……许夫人身份放在那里,又是个自重身份的,想必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 她这般想着,上前福了福,“见过长公主、见过许夫人。” “罢了,”景阳长公主一边拈着棋子思考如何落子,一边随口应道,“靖远侯夫人特特赶来,不知所为何事?” 靖远侯夫人明知对方故意刁难,却不得不低声下气说道:“之前家中不肖孙女得罪了德纯乡君和德懿县主,臣妇特意带她来负荆请罪。” 景阳长公主瞟了一眼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史三小姐,垂下眼皮,淡声道:“本宫是个堵起耳朵过日子的人,阿玉又是个锯嘴的葫芦,因此并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罪人的。” 第八零一章施惩戒 靖远侯夫人走到史三小姐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若敢胡言乱语,回去之后我便活活打死你!” 这才敢将她嘴里的布团扯出来。 史三小姐动了动身子,软声哀求:“祖母,这样我都没法跟长公主行礼。” 靖远侯夫人严厉地瞪着她。 史三小姐忙道:“您放心,我不敢放肆的。” 靖远侯夫人想了想,终于命人解开了她的绑绳。 哪知史三小姐乍得自由,立刻朝景阳长公主扑去,一边口中喊道:“长公主替臣女做主!祖母要打杀了臣女!” 景阳长公主身边向来都有武婢,因此史三小姐根本就没能近景阳长公主的身便被武婢打翻在地。 靖远侯夫人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武婢一脚踩在史三小姐背上,喝道:“大胆刺客!竟敢行刺长公主!” “我不是,我没有!”史三小姐委屈极了,朝景阳长公主伸出手,“长公主,臣女是翠微啊,史翠微,您过去还夸过臣女率真可爱呢!” 清莹在一旁说道:“长公主夸赞过的女孩子不在少数,但像史三小姐这样胆大敢直接往上扑的却还是头一个。 “您不知道贸然往长公主身边凑,是会被当刺客处理的?” 靖远侯夫人觉得十分寒心,自己虽然没有儿子儿媳那么宠溺,平日待这个孙女也是极其疼爱的,没想到不过是略施惩戒,她便能当众给自己没脸! 所以别过脸去没看史三小姐,这样的孙女养来做什么? 景阳长公主把目光专向史三小姐,看了半天,突然笑道:“本宫见的人也太多了,对你,还真没什么印象啊!” 史三小姐睁大了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不,不会的,不是的,长公主,臣女曾参加过您的赏花宴……” 清莹替景阳长公主回答:“受邀参加我们长公主宴会的千金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有的还带着自己要好的亲戚…… “那么多人,长公主如何记得住每一张脸?” 史三小姐眼里的光一下子就暗淡了,也就是说,自己在长公主眼里根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但她不甘心,“长公主,家曾祖难道不曾过府拜访?没有提到过臣女……” “这倒奇了,”景阳长公主转头看着靖远侯夫人,“贵府做晚辈的还能管到长辈的事?还是隔了两辈的长辈!” 靖远侯夫人又气又羞又怒,一张脸难看至极,忙道:“都是臣妇管教无方。” 景阳长公主语重心长地道:“教养孩子,跟种树是差不多的道理,不趁着小树苗的时候把那些长歪了的枝枝叉叉修剪掉,等长歪了再想去修理,已经不中用了!” 靖远侯夫人羞愧难当,“是,臣妇悔之不及!” 景阳长公主问身边的嬷嬷:“此女该如何处置?” 嬷嬷忙道:“冲撞长公主原本该打三十大板,再送交大理寺的。” “罢了,”景阳长公主一摆手,“稍后还有事要问,三十大板就不必了……” 史三小姐刚刚刚松了口气就听景阳长公主轻飘飘说道:“改成***板好了。” 第八零二章做敲打 史三小姐还要叫,被堵住嘴拖了出去。 景阳长公主这才放下棋子,跟靖远侯夫人说:“论理,你们自己家怎么教养孩子,轮不到本宫插嘴。 “但国法不可触犯。 “你们家的孙小姐就青天白日出来给人家里泼秽物,还只是因为一点小小的龃龉。 “若是当真出了点什么矛盾,还不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来?” “今日是本宫与许夫人在此,没有酿成大祸。若是当真让她得逞,你想过后果没有? “咱们大周的律法可不是摆设! “再者,你们家有靠山,难道我们便都是泥塑不成? “我们若以势压人,呵呵,靖远侯夫人,你想过后果没有?” 靖远侯夫人暗暗腹诽:您这不是已经在以势压人了? 景阳长公主看出她心中所想,一声冷嗤,“本宫若当真摆谱,你们见了本宫是不是该行个大礼? “你家孙女往自己脸上贴金,攀扯本宫的儿子,本宫是不是可以兴师问罪?” 看着靖远侯夫人脸上变毛变色,景阳长公主冷冷补充:“还有镇国公府上,你们欺辱的可不仅仅是本宫的义女,更是镇国公府上的准少奶奶! “另外,也不妨实言相告,德懿县主是本宫看好的儿媳妇,本宫那儿子有多护短你们想必没见识过? “若不是本宫压着,只怕就要打上门去了!” 别人尤可,一提到冠军侯,靖远侯夫人的腿就开始发软。 同是侯爵,同样世袭罔替,但人家冠军侯的爵位是凭真本事挣来的,自家丈夫的爵位却是承袭而来的,而且冠军侯还是享双俸禄,手掌兵权。 这怎么比? 再者,冠军侯的脾气可真是出了名的不好,当初不过十几岁的时候,为了一个受欺负的平民,可是把永安公的儿子摁在地上差点打死。 如今经过数年征战,身上的血煞之气不知加重了多少,谁人敢惹? “长公主,”靖远侯夫人苦笑道,“臣妇短视!臣妇知错,从今日起,臣妇必将带着儿媳和孙女闭门自省!” 史三小姐被打完***板拖了回来,已经是大汗淋漓面若金纸,气息奄奄。 靖远侯夫人此时都不觉得心疼了。 景阳长公主淡淡说道:“侯夫人,本宫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若不是这次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但仔细想想,身为皇兄的胞妹,看到有人肆意践踏大周律法,无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民声,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实在说不过去。 “虽说本宫手中并无惩处之权,但禀告皇兄一声还是能做到的。” “是是是,”靖远侯夫人连声答应,“臣妇保证,不光靖远侯府的女眷,便是男子,也再不会出现倚势凌人的!” 景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因是在别人家做客,不好留侯夫人用膳,咱们这就分别吧?” “是,”靖远侯夫人躬身施礼,“臣妇告退。” 景阳长公主点了清莹,“你去送一送。本宫晾了许夫人这许久,不可再怠慢了。” 第八零三章 隔辈亲 许夫人笑道:“若是枯坐,自然无趣,但如今嘛,并不觉得无聊。” 靖远侯夫人脸涨得通红,许夫人言下之意不是看了一场热闹? 真是丢人啊! 她对几乎昏迷的孙女越发嫌弃了! 送走了这祖孙俩,她们回去一家人怎么闹腾,就不干别人的事了。 景阳长公主跟许夫人感叹:“难怪人都说妻贤夫祸少,这靖远侯夫人就不怎么样,生出来的儿子就是那么个德行,还娶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妇,也难怪靖远侯府日薄西山。” 许夫人表示赞同:“做人最要紧的不能忘本,才脱下草鞋没几日,便看不起穿草鞋的人了!” 景阳长公主撇撇嘴,“要我说,打从史老太爷那一代就不成器,所以才会一代不如一代。 “说不准当初他建立的功业都是侥幸得来的呢!” 史老太爷的父辈只是中层将领,到了他这一辈因为很早就追随文昌帝,且赶上好时候,建立了不少功勋,才得以封侯。 许夫人摆摆手,“罢了,不说他们了,咱们且乐咱们的。 “我恍惚记得,长公主想要南下替冠军侯提亲来着,改主意了没有?” “没有,”提到儿子的婚事,景阳长公主笑容满面,“夫人可不知道我有多心急!音音那么好的孩子,我恨不能天天带在身边呢!” 许夫人也跟着笑,“可不是么,长公主都不知道,音音从我们家里搬出来后,我连续有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虽说她在我家住的时候,也没和我住一个院子,但从她搬走后,我就是觉得家里突然就空了!” “所以我们才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来打动褚大儒啊!”景阳长公主道,“原先,只打算我和守礼走一趟。 “现在不是子固也回来了么,正好让褚大儒也亲眼见见他,有什么难题也尽管提出来。 “也让他知道知道,娶媳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娶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就更难了。” 得知靖远侯夫人已经走了,黄太太和胡夫人也走了出来,胡夫人趁势告辞:“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月娘一个人带孩子不免手忙脚乱,我得回去瞧瞧。” “这是你想念大孙子了!”许夫人笑道,“我是过来人,这个心情我懂!” “可不是么!”胡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幸郎可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叫人怎么也爱不够。 “说来也是奇怪,阿贤小时候,我还狠得下心教训,可幸郎一哭我就心疼的不得了!” “这就是隔辈亲啦!”许夫人呵呵笑道,又提点,“不过惯子如杀子,养孩子还是不能太娇惯太宠溺了。” “是是是,”胡夫人虚心受教,“您说的是。” 又说了几句闲话,胡夫人告辞离开。 许夫人和景阳长公主也没多留,联袂而去。 黄太太带着两个女孩子将她们送到大门外,才转身回来。 因时辰不早了,该准备吃晚饭了,三人无事,坐在一起闲聊。 门上婆子急赤白脸进来回禀:“太太,姑爷和人在门口闹起来了!” 第八零四章 “劝”服 “什么?”黄太太噌的站了起来,“你说谁?” “是曹二公子,”婆子咽了口唾沫,“咱们家未来姑老爷!和靖远侯府的老太爷在咱们家门前闹起来了。” 黄太太脸色一变,立刻往外走去。 褚音和黄卿玉不放心,紧随其后。 黄太太满脸严厉,“你们两个,谁也不许出去!若你父亲在自然是他出面处理,他不在,还有我呢,轮不到你们两个女孩子抛头露面!” 两姊妹互相看看,只得停住脚步。 黄太太匆匆而去。 可是当她来到大门外的时候,却只剩下曹纲及其随从了,并不见史家人。 曹纲看到黄太太赶忙上前施礼。 黄太太有些发懵,“不是说史家来人了?人呢?” “师母只管放心,”曹纲微笑道,“徒儿和史老太爷讲了讲道理,史老太爷便回府去了。” 他身后的石头眼角直抽,自家公子那哪里是跟史老太爷讲道理?那简直是以唇为枪以舌为剑,打得史老太爷毫无招架之力,最后竟活生生气晕过去,被史家人抬走了! 可是仔细咂摸一下,自家公子说话不带一个脏字儿,句句有理,且距离史老太爷始终保持在十步之遥,只要有眼睛的人就不可能把责任往自家公子身上推! 厉害!厉害! 石头挺直了腰板,这样厉害的主儿是自家公子呢! 黄太太眨眨眼,有点难以相信,“史老太爷不是说是个挺难相处的老爷子?” “不是啊,”曹纲仍旧保持微笑,“在徒儿看来,他还挺听劝的。 “您也放心,往后他不会再来找家里的麻烦了。” 黄太太一眼瞧见匆匆骑马回来的黄征,忙迎上前去,“不是说今日有好些事要忙?” 黄征急出了一身汗,“你怎么出来了?我听说史家人来闹事,但先前长公主和许夫人都在,我便没当回事,后来听说史老太爷气势汹汹来了咱家,便急急赶了回来。” 他仔细打量黄太太,见她鬓发一丝不乱,衣饰整洁,便放了心。 黄太太指了指身侧站着的曹纲,“子纪来得巧,把史老太爷劝走了。” 曹纲给黄征见礼,点头道:“您放心,无事发生。” 黄征这才真正放了心,叫黄太太回内宅去,“阿音和阿玉还不知道吧?你也跟她们说一声。 “子纪大老远跑来,晚上在家里吃饭,你让厨房温壶酒,我和子纪喝两杯。” 黄太太依言进去。 黄征拉着曹纲回家进书房,仔细询问详情。 曹纲忙道:“师父,徒儿没跟师娘扯谎,的确是与史老太爷讲了讲道理,他就离开了。 “不过这老爷子气性大,不是自己离开的,是晕过去后被下人抬走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真晕假晕,也不太好说。” 黄征皱皱眉,总觉得年轻人锋芒外露不是什么好事。 “师父,”曹纲诚恳说道,“俗话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对待这样的蛮横之人就要与他针锋相对,否则他永远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本就是他们自家人的错,偏生还护短,不吃个教训,将来还不知会祸害多少人呢!” 抱歉,最近家里事多,没时间码字,大家的支持渣作者都看到啦!等过几天有时间了一定加更报答!爱你们哟~ 第八零五章 行有度 曹纲细细说道:“靖远侯世子次子史越和弟子年纪差不多。是京城有名的纨绔。 “早先没少仗着家里的势,去酒楼茶肆白吃白喝白拿,看见标致姑娘上去就动手动脚,瞧见什么好东西伸手就抢。 “也不是没人教训,只是每次一闹开来,不是靖远侯出面,就是史老太爷出面保他。 “只因靖远侯世子的长子十七岁夭亡,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您说,这样的混账若没人治一治……此时便如此,日后做了世子、承袭了爵位难道便能痛改前非了? “不会!他只会变本加厉!手中的权力越大,他犯的事也越多! “那年弟子从南边游学回来,正巧碰见他又在街头闹事,不过一个菜农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片菜叶在他脚面上。 “他就让人把菜农挑的菜全都踩了个稀巴烂,还让菜农跪在地上给他舔鞋。” 黄征皱了皱眉,这样的纨绔子不吃个教训是真的不行! 曹纲亲眼目睹,岂能袖手旁观。 他一出手,史越自然占不到半点便宜,不光赔偿了菜农十两银子,还让史越敲着锣沿街大喊“我不是个东西,我是个混蛋”,可以说丢尽了脸面。 史越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得知曹纲的身份之后,不敢明着对他动手,便想暗中使绊子。 哪知暗地里的手段更加不是曹纲的对手,导致他心理阴影比山大,有长达三个月的时间连门都不敢出。 后来敢出门了,却也痛改前非,再不敢胡作非为了。 曹纲笑道:“师父您瞧,其实我这是行善呢!” “罢了罢了,”黄征摇头失笑,“你做事有分寸就好。” “师父安心,”曹纲道,“徒儿只是与他讲道理,言辞之间并无不敬,他自己晕倒是因为自知理亏。” 黄征对这个未来女婿越发满意。 稍后晚饭送了过来,黄太太还使人来告诉曹纲景阳长公主的话。 曹纲站起来听了,跟来传话的婆子说:“请上覆师母,子纪晓得了,改日定会前去拜会长公主。” 次日,官媒果真登门,曹纲随着一起来的,送来了一对活雁,并说:“该早日来的,但子纪想要亲自猎雁,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此谓纳彩,乃为六礼第一礼。 第二礼才是媒人登门问名,也就是问准新娘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准备合婚事宜。 因黄家人急着南下,所以官媒离开之后,立刻就在曹家人的陪同下去了司天台,请人帮忙合婚,得了“天作之合,上上大吉”八个字之后,又赶回黄家,由曹纲亲自送上小定礼,婚事便算定下来了。 曹纲于是改口称呼黄征为“岳父”。 黄征满面春风,留他吃晚饭,“你褚二叔父和封师兄很快就下衙了。” 曹纲心中也是无限欢喜,“小婿恭敬不如从命。” 因户部公务繁忙,褚敦敏和封行简回来的有些晚,褚敦敏还笑说:“这么大的事,本不该错过,奈何奈何!” 封行简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曹纲:“恭喜师弟师妹喜订良缘。” 第八零六章 不存私 曹纲自是春风得意。 等从黄家出来之后,便约容安到密宅相见。 容安见不得他这副嘴脸,道:“好似你没定过亲一样!” 曹纲脸色微微一变,皱眉道:“子固,有些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容安夜微微有些后悔,这话说出来也太不吉利了,忙道:“是我说错了话!我收回!” 一边说着,在身边的佩剑上摸了摸。 曹纲失笑:“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入乡随俗而已!”容安笑笑,“如今你和阿玉名分定下来,你便是我妹夫了!好妹夫,叫一声大舅哥来听听!” “成啊!”曹纲果然起身,冲着容安一礼,“舅兄在上,妹夫这厢有礼了。” 容安抬手指着他,“你这脸皮可真厚!” 曹纲比他还大两个月呢。 “这不是辈分在这里摆着?”曹纲理直气壮,“谁让你是阿玉的义兄呢!” 两人说笑几句,渐渐说到了正事上,容安道:“皇帝舅舅知道我们要南下,还给了我一道密旨,让我全权处理那座矿山的事。” 曹纲颔首,也换了一脸严肃,“南海沿子那边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有实地见过,不知详情。 “恩师那边还没消息过来。 “他老人家上了年纪,我是有几分担心的。只是我这边暂时抽不开身。” “抽得开身你也不能走,”容安摇了摇头,“海沿子上的气候跟咱们这里不同,你去了不一定能适应。 “好容易这两年身体有了起色,可禁不起折腾。 “不说你怎样,总不能让我妹妹将来早早守寡吧? “瞻老做事有分寸,不会做超出身体负荷的事。 “再说他身边还有父亲派去的护卫呢,安全不成问题。 “我这边做足了准备回尽快开拔。 “我麾下这些人也熟悉水战,他们会跟我一同南下,到时候在南边的水寨进行一段时间操练,适应新的战船和战术。” 曹纲恍然,“我还以为你会和长公主他们一起出发。” “我倒是挺想的,”容安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亲自护卫阿音,“但国家大事,国总是放在家之前的。” 他需要带领大军抵达水寨,安排好训练事宜,才能去和父母会合。 说不准定亲之后便要立刻赶往南海。 岳父那里会不会因此对他有看法他也不敢保证。 毕竟再有大局观的人,也是凡人,涉及到最亲近之人的幸福,不可能不存私心。 曹纲略想了想道:“褚大儒是个很随和的人,他知道你的难处,不会因此便对你产生什么不好看法的。” “但愿如此吧,”容安勉强笑笑,“你不能南去,可以在京里好好筹备聘礼,等黄师叔一家回来,就可以下聘了。 “那时候我估计已经去了南海,不能给你们做见证了,着实有点遗憾。” “没关系,你的心意到了就是了,”曹纲笑道,“横竖阿玉还小,我们成亲的时间不会太早,你一定赶得及来吃喜酒。” 容安丢给好友一个大白眼,“说不定是你先吃我的喜酒呢!” 第八零七章 欲南下 没过两日,黄家人去码头登船。 褚敦敏带着封行简和曹纲过去相送。 许夫人没亲自来,但也要派了家里的管事婆子过来,胡夫人则是亲自过来的。 没多久,景阳长公主夫妇也来了。 黄太太一见景阳长公主一身平民装扮就是一愣,“长公主怎的这般简素?” “你还不知道吧?”景阳长公主狡黠地笑了笑,“我和守礼也要南下!” 黄太太微微睁大了眼睛,胡夫人笑道:“长公主这是怕到手的儿媳妇飞了呢!” 黄太太这才恍然,她是没想到景阳长公主和镇北侯能真的南下。 那冠军侯呢? 景阳长公主解释道:“他身上有公务,不能与咱们同行。” 黄太太便以为容安不会南下。 因有了景阳长公主加入,船队便显得庞大了不少,她索性邀请黄家的女眷上了自己的大船。 她乘坐的船是一座楼船,水手和行李以及部分护卫都在底层。 上层的船舱分为前后两部分,舱房分区明确,并不会出现内外混淆、主从不分的情况。 但因为可用空间毕竟不能和房子相比,所以两家人相处起来还更显亲密了。 黄卿玉和褚音住在同一个舱房里,每人身边留一个武婢伺候,贴身丫鬟都在另一间舱房。 黄卿玉和褚音一边下棋一边说:“才刚上船没两日,我的心都要飞回咱们苏城去了!” 褚音何尝不是归心似箭?她可是隔了整整一世没有回归故土了。 木香进来伺候茶水,笑道:“方才听长公主身边的人说,咱们要在前头的码头稍事休息。 “若是两位小姐想透透气,也可以上岸走走。” “那倒不必了,”黄卿玉摆摆手,“见惯了京城的繁华,这些地方就不值得一看了。” 褚音同样也没什么兴趣。她对京郊还隐隐有些抵触,因为前世她就是殒命在京郊的啊! 船行第五日,他们的船队靠边停下,黄卿玉不明所以,打发人去问,很快得到回报:“冠军侯率领麾下军队取道经过。” 两姊妹都吃了一惊,互相看看。 黄卿玉索性拉着褚音去寻景阳长公主,“咱们去问问就知道了。” 到了景阳长公主房外,便看到容金正在门外回话。 褚音立刻扯着黄卿玉避开了,悄声解释:“那是冠军侯身边的近卫。” 黄卿玉点点头,小声道:“莫不是姐夫派来给义母请安的?” 不多时,容金离开,两姊妹继续上前。 景阳长公主笑道:“子固公务在身,就不来和咱们打招呼了,不过为了确保咱们的安全,给咱们留了两只战船做护卫。” 褚音思忖着,难道这就要去南海打仗了?他这一去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黄卿玉嘴快,已经问了出来。 景阳长公主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打仗的话应该没有那么快。 “子固将来要对上对的是悍勇的海盗以及擅长海上作战的海外国家,必须要做足了准备才行。” 褚音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不是马上出发就好。 第八零八章 守秘密 景阳长公主很快点到她头上,“还需要音音帮忙做一些常备药。” 褚音忙点头,“好,正好家中药房一切都是齐备的,若是家师还在,就更能帮上大忙了。” “那可太好了!”景阳长公主十分高兴,毕竟多准备些应急药物,儿子那边也能多一重保证。 黄卿玉的目光悄悄在两人之间游移,她知道她们两个的秘密,长公主也知道姐姐的秘密,唯独姐姐被蒙在鼓里…… 过了片刻,景阳长公主拜托褚音帮忙调一下香,“我这几日总是睡不踏实,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坐船的缘故。” 褚音调香之能比不上薛莹莹,但调配这种常用的安神香还是在行的,便当仁不让了。 黄卿玉还要帮忙打下手,被景阳长公主拦住了,“你陪我出去透透气。” 待到了甲板上,吹着春日的风,景阳长公主不由笑道:“难怪诗家说‘吹面不寒杨柳风,水面上风大,却一点都不冷。” 黄卿玉表示赞同,“如今到了南边正好是繁花似锦的时节,走在路上不知何时便会落一身落花。 “微雨之时都不晓得落下来的到底是雨还是花瓣。 “我们那里多水路,道路也没有北方这样宽阔,但风景还不错。” “知道你们那里的水土养人,”景阳长公主笑道,“看看你和你姐姐就知道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景阳长公主叮嘱道:“阿玉,义母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你早就知道你义兄和你姐姐的事了,却还能守口如瓶,这一点十分难得。 “义母也知道你和你姐姐要好,一直瞒着她心里一定充满了负疚感吧?” “嗯。”黄卿玉老实巴交点头。 景阳长公主笑道:“真是个傻孩子!当初咱们都不说,是因为这件事是个大秘密,说出去就有可能害了他们两个人。 “如今仍不说也是这个道理。 “如今他们俩的婚事快要成了,等日后他们自己去说吧。 “免得耽搁了这么久没说,现在说你觉得合适吗? “虽说你我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可她知道了难道不会心里不舒服,若是因此让你们之间起了隔阂,岂不得不偿失?” 黄卿玉不由有些懊恼,“我若是早些跟姐姐说就好了……” “也不妥,”景阳长公主摇摇头,“你们进进出出身边总是一大群丫鬟婆子,指不定就被谁听了去。 “我也不是说你身边的人不可信,只是世上之人都如此,你觉得和这个人亲近,人家还有同样觉得亲近的人,会忍不住分享秘密。 “哪怕你再三叮嘱‘不要告诉别人,他也会觉得他分享秘密的那人不是外人。 “如此一来,原本只有一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就成了公开的秘密了。 “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黄卿玉缓缓点头。 景阳长公主一笑,“所以说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烂在肚子里,或者彻底忘记。” 黄卿玉再次点头,“您说的是,我往后只当没有这回事就是了!” 第八零九章 归故乡 安抚好了黄卿玉,景阳长公主又跟她打听褚敦儒的喜好。 黄卿玉道:“义兄没同您说过?大师伯平日喜欢金石篆刻,说是这样能养心。 “我是不懂这些的。但是大师伯做的印章十分精巧,有时候长兄也会帮忙制作,加进一些机巧。” 她说着从身边的荷包里掏出一枚小小的印章,双手递给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拿过来端详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材质是玛瑙的吧?玛瑙也能用来做印章?” “这是我七岁那年大师伯送我的,”黄卿玉笑道,“哄小孩子玩的嘛!后来长兄帮我做了点改动。” 她从景阳长公主手里拿过印章,轻轻一扭,印章从中间打开,里面原来已经被掏空了,藏着一枚更小的印章。 她得意地笑道:“我这印章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了,内外两枚印章扣在一起才是一枚完整的印章。 “而且,这小章还能打开,”她说着将之旋开,取出里头用锡纸包裹的一个小球,“这个药丸是姐姐给我的。 “必要的时候能救命。” 景阳长公主频频点头,“果真巧思!” 黄卿玉说的高兴起来,“义母知道长兄给姐姐做了一套防身器具吧?外观就是精致的首饰,其实能用来防身。 “长兄还答应我也会给我打一套,就是做这个比较耗时,等回南边也就差不多了。” 景阳长公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这孩子不妒不贪,十分难得。 说了一阵,因外头风大,褚音便来催她们回去。 景阳长公主特意借了她那几件褚之问送的首饰观赏,啧啧称奇,“难为他怎么想来的!” 褚音心中暖暖的,笑说:“兄长自幼便喜欢摆弄这些机巧之物,父亲还专门帮他搜罗了不少典籍。” 景阳长公主将首饰还她,“等到了南边我得问问他得不得闲也帮我打一套。” 褚音不好替兄长许诺,只道:“那我再做几颗救命的丸药,只是好些药材不易得,也不知能不能凑齐。 “我当初只做出来十粒,孝敬了师父两粒,孝敬了父亲和叔父各两粒,兄长、阿玉和我各一粒,还有一粒用来救人了。” “这个倒不急,”景阳长公主笑道,“你缺什么药材却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寻。” 褚音笑着应了。 船队一路南下,十分太平,偶尔上岸补充物资,众人也去松散松散。 因为船只是经过改造的,行船速度较快,虽说也遇到了几次阴雨天,有了几日的滞留时间,但还是在三月二十六日抵达了苏城码头。 近乡情怯,褚音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总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黄卿玉抓住她的手,用力摇了摇,神情兴奋,“才走了几个月,却像是离开了好几年似的!” 船靠码头,水手搭上跳板,护卫们先上岸,确保没有危险之后,分散警戒,然后仆从下船,撑起步障,女眷们才慢慢下船。 褚敦儒、褚之问父子亲自来接。 周二已经先去拜见了主人。 第八一零章 终团聚 因此褚家父子凭借衣裳颜色便能认出褚音。 而褚音隔着帷帽上的轻纱也看清了父兄。 尤其是父亲…… 褚敦儒今年五十三岁,两鬓已经斑白,身材修长,面貌清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然而在褚音的印象中,父亲的头发还是乌黑的,一部美髯也没有一丝异色。 她身子发软,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眼前一片模糊。 木香、甘草赶忙扶住她,轻声安慰:“小姐,莫哭,咱们回来了!” 一直陪伴在小姐左右的她们才知道小姐这一年多的时间有多艰难! 小姐不管长多大,不管多有本事,到了老爷跟前也还是个孩子! 黄征已经过去和褚敦儒厮见,行了礼才说:“幸不辱命,京里的事情已经帮师兄理顺了。 “后续派去的各位管事暂时还得用,不必日日看着了。” “贤弟辛苦了,”褚敦儒笑道,“此去京城,也算不虚此行吧?” 黄征呵呵笑,“收获满满,收获满满啊!等闲了,小弟再与师兄细说。” 黄太太一手牵着褚音,一手牵着黄卿玉过来给褚敦儒见礼。 褚敦儒与黄太太客气几句,“弟妹辛苦了。” “这都是分内之事,”黄太太笑道,“师兄也见外起来。” 黄卿玉直接伸出手,“大师伯,您给阿玉的见面礼呢?” 褚敦儒哈哈一笑,“等你去给师伯磕头,师伯自然给你!” 褚音来到父兄跟前,深深行下礼去,未及开口,眼泪又下来了。 褚敦儒鼻子也有点发酸,“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咱们回家慢慢说。让你兄长先送你去坐轿。” 景阳长公主夫妇联袂而来,褚敦儒是知道他们一路陪伴护送的,因此对着他们深深一揖。 容克赶忙伸手搀扶:“褚大儒客气了!都是应尽之责!” 景阳长公主笑道:“恐怕褚大儒已经知道了,阿玉是我们的干女儿。” “知道长公主和镇北侯要来,”褚敦儒道,“四皇子早早就给备下了房舍。只是没料到,你们的船队会提前一天抵达,所以四皇子急匆匆带人去房子那边做最后的准备了。” 才说到这里,四皇子周晔带着人急匆匆赶来,一见面就要给长公主夫妇行大礼。 容克赶忙伸手阻拦,“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咱们还是回去再说。” 留下人看着搬运行李,他们跟着褚敦儒等人离开了码头。 褚家是江南望族,嫡支近派都在苏城,聚居在东城太平里,占了一整条街。 褚敦儒家是正经的嫡支嫡脉,住在街心位置,门前湖水如镜,莲叶田田。 苏城建筑白墙青瓦,家家墙边有垂柳,户户门前有水流。 此时正是鲜花繁盛之时,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甜香。 还有不少年轻的卖花姑娘背着花篓,提着花篮沿街叫卖。 水乡女孩儿声音软糯,长相甜美,叫卖声宛转悠扬歌唱一般。 景阳长公主让人给走在前面的褚敦儒等打了招呼,和容克下轿步行。 第八一一章 买花冠 “夫人买一串茉莉花手环吧!”一个卖花姑娘过来兜售,“茉莉花又香又白,多衬夫人啊!” 她的花篮里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环。 景阳长公主奇道:“这个时节就有茉莉花了?” “夫人有所不知,”卖花女笑道,“我们家里是专门养花的,这些花儿伺候好了,一年四季都能开花。 “您看着茉莉花多新鲜,是今天早上刚采的。” 容克却瞧上了一顶还没做完的花冠,主体是一朵紫色的牡丹,周边搭配了一些其他品种的花朵,虽然颜色丰富却并不显得俗气。 景阳长公主本来就是雍容大气的长相,就应该这样的花冠来配,于是指着那花冠问:“这个还有多久才能做好?” 卖花女眼睛一亮,“贵人想要这个?”又欢欢喜喜说道,“这顶花冠当真也只能夫人这样的人才能戴得出韵味。 “只是贵人明鉴,花冠固然漂亮,但毕竟是鲜花编的,最多一天就要蔫掉……” “没关系,”容克略一颔首,“就是它了,多久能做好?” 卖花女小心翼翼问:“贵人真的想要?这个需要一吊钱……” 容克冲身侧跟着的随从一使眼色,随从立刻上前拿出一块碎银子,“若是做得好了,我们老爷连你的篮子都买了又何妨?” 卖花女脆生生应了,把花篮放在地上,自己也席地而坐,小心翼翼把未完成的花冠编好,托在手上展示给容克和景阳长公主。 容克转头看着景阳长公主,微微一笑,“喜欢么?” 景阳长公主也报之一笑。 清莹立刻过来帮景阳长公主摘掉帷帽,重新整理了一下发髻,把之前头上的发饰摘掉,将花冠戴了上去。 容克满含笑意看着妻子,景阳长公主心情大好,果真命清莹:“把这姑娘的花儿都买了,问她住在哪里,若是之后还需要花,就叫人过去买。” 卖花女忙道:“不必这么麻烦,夫人若有需要,奴奴家里可以送过来的! “似这样的花冠,奴奴还有好几种花样……” “花冠倒不必每日都戴,”景阳长公主笑道,“不过簪的花还是每日都需要的。 “你每日都把各样鲜花选好的,每种挑三四朵送来。” 卖花女大喜过望,赶忙谢恩。 景阳长公主夫妇相携而去。 四皇子给他们安排的房子就在褚敦儒家附近,隔了两户人家,原本也是褚氏族人的房子,后来绝嗣之后,便收归族里。 而四皇子为了方便接受教导,是一直住在褚敦儒家里的。 但既然景阳长公主夫妇来了,他也便一起搬过来,方便晨昏定省。 四皇子一直在大门口等着,见他们来了,忙快步过来问安。 景阳长公主忙道:“这怎么使得!你毕竟是皇子……” “不管到什么时候,侄儿始终都是姑母和姑丈的侄儿,”四皇子谦逊地笑着,“服侍二位乃是分内之事。” 夫妻俩互相看看,就没说别的。 宅子乃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建筑,虽然算不上多大,却十分精致典雅。 第八一二章 要请客 四皇子道:“恩师说,今日姑母姑丈旅途劳顿,便不来打扰了,明日在府中设宴还请光降。”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容克道:“该是我们去拜访的。” 四皇子笑道:“其实姑母姑丈的来意,我们都知道了,世上之人如表弟这般优秀的能有几个? “其实恩师心里也是愿意的,只是他只有师妹这么一个掌珠,心中自然是不舍的。” 景阳长公主道:“人家知道归人家知道,我们专程来求亲,自然也要拿出我们的诚意。 “原本我们还想带着子固一同登门拜访,也让褚大儒好好相看相看毛脚女婿。 “但不巧的是子固领了皇命,暂时过不来。 “可我们已经到了,自然就该亲自登门。” 四皇子不好再说什么,让人准备了宴席,便请他们早些安歇,自己过去给恩师报信。 褚敦儒听说之后笑了笑,“且不论身份,远来是客,自然该老夫尽一尽地主之谊。” 四皇子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知道人家一家团聚定然还有好些话要说,便早早告辞了。 黄征一家自然是先回自己家,因此离开码头之后便和褚家人告别了。 褚音在褚之问的护送下回到家中,稍事休息,换了衣衫,便带着 略显焦灼的心情等着父亲回家。 等褚敦儒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褚音在丫鬟的陪伴下来前厅见父亲。 恭恭敬敬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不孝女阿音拜见父亲……” 泪珠滚滚而下。 褚敦儒眼眶也发红了,示意褚之问把妹妹扶起来,“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们去书房说话。” 褚敦儒的书房私密性比较好。 一家三口来到书房,褚敦儒让褚之问和褚音兄妹也坐下,“没有旁人了,咱们好好说说话。” 褚音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干,忍不住委屈地道:“父亲,阿音在外面不是这样的,不知怎的,今日就是控制不住这眼泪……” “是父亲不好……”褚敦儒也颇感心酸,女儿自幼丧母,又在没有家人陪伴的情况下在外一年余,有那样一段离奇经历,几次遇险…… 他掏出手帕温柔地替女儿擦去脸上的额泪水,自己眼角却也有温热的液体淌下。 褚之问忙道:“咱们一家人团聚是喜事,怎么都哭起来了!”他眼圈也红红的,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难受劲儿。 “你兄长说得对,”褚敦儒忙道,“咱们该笑才是。等会儿随我去给你祖母上一炷香,让她老人家也欢喜欢喜。” 褚音越发愧疚了,“当初我就不该走……” “事到如今再说那些已是无用,”褚敦儒道,“做人做事都要往前看,不要耽于过去。” 说了一阵话,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了下来,褚敦儒才问:“这次回来还走么?” 褚音脸一红,“父亲这是什么话?您在这里,兄长在这里,女儿能去哪里?” 褚之问呵呵笑道:“世间男女,嫁娶乃是长情,父亲又不会拦着你嫁人!” 第八一三章 说前情 “父亲!”褚音摇晃着褚敦儒的手臂撒娇道,“您瞧瞧兄长!” 褚敦儒立刻教训儿子:“怎的这样和你妹妹说话! “咱们家明珠一样的女孩子,怎能轻易许出去? “不管来提亲的是谁,我都一定要好好刁难一番!” 褚音愕然睁大了眼睛,喃喃道:“父亲,女儿也不是这个意思……” 褚敦儒拈须笑了起来,微微摇头,颇为感慨地道:“父亲是过来人,自己都不曾吃过的苦,又怎么忍心让儿女来吃? “你兄长的亲事也是他和莹莹看对了眼,两家才定下的。 “你的亲事,自然也要合你的意。 “只是冠军侯虽然名满天下,我却不曾亲眼见过,总要见一见才能真正放心。” 褚之问表示赞同:“是啊,我本以为进京能见一见,哪知竟没有这个缘分。 “不过,冠军侯的书信我倒是已经接到了。 “这还没成我妹夫呢,就开始使唤我了。” 褚音忙替容安说好话:“他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并不是出自私心。” “父亲您瞧瞧咱们家阿音,”褚之问笑着跟褚敦儒说,“难怪人家都说‘女生外向,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替人家说话了!” 褚音的脸都红透了,低着头摆弄衣带,不再吭声。 褚敦儒却看着褚之问叹了口气,“你这个傻小子,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褚音抬头看向父亲,见到父亲点头,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离奇经历父亲还瞒着兄长呢。 褚之问一脸茫然,“您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 褚敦儒换了严肃的表情,“今日之事,只限于书房里咱们三个人,便是日后莹莹进门,你也不能透露给她。” 褚之问赶忙答应。 褚敦儒便冲着褚音点点头,“阿音来说吧。” 褚音思考了一下措辞,道:“兄长其实也是见过冠军侯的。” 褚之问皱眉回忆了半晌,确实不记得何时何地见过容安。 褚音莞尔一笑,“前段时间京中有一种‘男魂入女体,女魂入男身的说法盛行,想必已经传到咱们这边来了?” 褚之问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我们不光听说过这个,连皇上早朝的时候亲自驳斥的事情也听说了。 “这才是圣明之君!” 否则便是父亲允许,他也不会出头去替朝廷做事。 他不解地问:“难道你要说的事还和皇上有关?是你受封为县主的内情?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不是,”褚音扯了扯唇角,“我说的是那则传闻。其实是真的。” 褚之问蓦地睁大了眼睛,他定定盯了自家妹妹一阵,忽然就明白过来,“阿音,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传闻说的便是你和冠军侯吧?” “是,”褚音缓慢而坚定地点头,“正是我们。” 她又专向褚敦儒,“其实,父亲,女儿还有一件事连您都没说。” 褚敦儒忙问:“是什么?” 褚音眼圈泛红,“我……其实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褚之问都没发问,他知道妹妹所指,必定不是之前告诉自己的那些事。 第八一四章 全盘出 褚音捂了捂心口,“我是被人一箭穿心而死,死后还被弃尸荒野。 “我没料到还能有再醒过来的机会。 “所以醒来发现我变成了个男人,尽管有些慌,却也是庆幸的。 “因为那时候我虽死了,你们却都还活着。” 听了这话,不光褚之问,连褚敦儒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阿音,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褚音慢慢说道,“承平十二年四月十四日之前的日子,我已经活过一遍。 “更确切地说,我上辈子活到了承平十七年九月十四。 “祖母过世后,京城外祖家来人吊唁,来的是大舅母。她跟我说了许多母亲的事,又说外祖母在京中如何如何思念我。 “祖母辞世,父兄和叔父都不在家,我纵然能在族人的帮助下操持好祖母的丧事,但一颗心总归是没有着落的。 “她用温情来感动我,还几次三番给我看外祖母的亲笔信。 “我便糊里糊涂跟了进京……” 她把前世自己如何进入况府,又是如何发现况府的险恶用心,然后利用太后扳倒了况妃,扳倒了况府…… 最终却深陷在宫中不得自由。 她垂着眼睑,用极其平缓的语气叙述自己的遭遇,“我以为我做足了准备,不光用了家里最好的镖局护送,还重金聘请了江湖高手。 “但还是低估了太后的能力。 “身边的护卫力量被一点点消磨掉,最终在承平十七年九月十四这日,被射杀在京城西郊小云山下。” “那时我们在何处?”褚敦儒几乎浑身都在发抖,既是愤怒又是心疼。 “父亲和叔父、兄长仍旧下落不明,”褚音轻声说道,“本来我已得到一点线索,准备离开京城立刻去寻你们,却不料…… “所以我发现我成为了冠军侯,对他充满了感激……” 褚之问严肃地问:“所以,你是要报恩?” “不不不,”褚音忙摇头,“兄长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受人恩果千年记,我最初只想着报恩,并未想过其他事。 “只是冠军侯那样的英雄人物,很难不让人生出崇敬之心。 “他又主动向我敞开心扉…… “他也说过,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对我负责……” 褚之问立刻重重哼了一声,若当真那么想,就是委屈了他褚延清的妹妹了! 幸亏褚音说话干脆利落,他才知道,原来这两人是在互相交错的人生中慢慢对彼此产生了解,才萌生了情愫。 他想起进京的事情,“那时我见到的到底是你还是他?” “第一次见面是我,”褚音忙道,“后来就有时候是他有时候是我。 “最初我们互换身份是有规律的,十天便有一次做自己的几乎,后来扫北军回京,便没那么有规律了。 “随着我们之间距离的缩短,我们做自己的时间就更长了,直至后来不再交换。 “那传言盛行的时候,我们已经挺长时间没互换过了。” 褚敦儒皱眉道:“凭你们再怎么会伪装,毕竟男女有别,被人质疑也在情理之中。 “难道你们身边伺候的人便没发现端倪?” 第八一五章 付真心 摇了摇头,褚音道:“冠军侯威望颇隆。 “女儿也唯恐露馅,因此找借口不让人随意出入内帐。而且尽力模仿他的笔迹。 “因为前世在宫中知道很多大事的走向,所以处理起来便不会走了大褶,也便不会引人怀疑。 “但若不是我们每隔十日便会交换一次,他会帮我描补,也会提点我如何与军中诸人相处,怕也是会露馅的。 “至于咱们这边……冠军侯成为我的时候,正是在况府。 “我傻,自由出入皇宫的他却不傻。 “他做出一系列反击,甚至还让况家人接连吃亏,丫鬟们只有鼓掌叫好的。 “等熟悉了他的行事风格,便也习惯了。 “便是有些疏漏,我回来的时候补上也就是了。 “最主要的是,我们身边这些人都是盼着我们好的,我们好了他们才高兴,又怎会没事干就琢磨我们哪里不对?” 褚之问轻轻点头:“这倒是。”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褚敦儒却已经从女儿的字里行间听出了她对容安的维护,自家女儿的性情他还不了解?若不是真的优秀,也不会入了她的眼。 若不是真的喜欢,她也不会这般维护。 “好啦,”他笑道,“不说这个了。既然回来了,先好好歇歇,后续有什么咱们再细说。 “这件事就此打住,谁也不要再提了。” 兄妹二人忙站起来躬身答应。 褚敦儒摆摆手,“阿音先回去歇着,延清跟为父商量一下明日宴客的事。” 褚音便先行礼退了出去。 回归自己的闺房。 青蒿在廊下候着,等到她之后便笑着说:“甘草和木香已经带人把小姐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 “其实即便咱们都不在,院子也是每日都有人打扫的。 “老爷还让人给重新找了几个丫鬟,已经在府里养了一段日子,差不多能用了。” 说着她不免有些感慨,“知道咱们回来,甘草和木香的老子娘都早早过来了…… “不过她们俩都说服侍小姐要紧,等您这边没事了她们再回家去。” “我这里能有什么事?”褚音笑道,“让她们赶紧回去吧。 “你再把赵嬷嬷请过来,咱们商量一下打发这俩丫头出阁的事。” 赵嬷嬷是褚音房里的管事嬷嬷。 甘草和木香的娘都在褚音院外守着,远远瞧见她赶忙过来请安。 褚音率先说道:“你们若是来接甘草和木香的就先略等等,我与她们说几句话,便可让她们随你们归家了。” 两个妇人感激不尽。 进了院子,发觉气氛有点不对,木香的眼眶红红的,甘草脸上也有些愤然之色。 赵嬷嬷冷着脸。 见到褚音回来,三人赶忙整理情绪,迎了上来。 回到房中褚音才问:“木香哭什么?” 赵嬷嬷本要拦着,甘草嘴快,已经说了出来:“小姐不知,木香的未婚夫病了,郎中都说是痨病,活不成的,她夫家就说让她嫁给原来的小叔子!” 褚音皱眉,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苦笑一声,“是有这么回事。” 第八一六章 赌场事 褚音问道:“嬷嬷也觉得这事可行?” 不等赵嬷嬷说话,甘草便抢先说道:“这怎么行!那小叔子今年才九岁!木香都十七了!嫁过去是给他当媳妇还是当娘! “等十年后那小子长大了,必定要嫌弃木香年纪大。木香找谁说理去?” 褚音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我问嬷嬷,你插什么嘴?” 甘草脸一红,行了个礼,“奴婢知错了。” 赵嬷嬷叹了口气:“小姐不知,木香她哥哥不知被什么人引诱,沾上了赌瘾,那点家底几乎全都被他折腾没了。 “他自己也被赌场打断了一条腿,这还是赌场东家知道他是咱们家的家生子手下留情了。 “木香家里如今着实困难。她夫家实在舍不得她,这才提出换人成亲的主意,还说聘礼会比之前多三成,帮助木香家里渡过难关。” 甘草呆住,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褚音想了想,问:“引诱木香哥哥赌钱的人找到没有?” “找不到了,”赵嬷嬷摇头,“大公子知道此事之后也派人去查过,那人本是外地来苏城的小商人,在赌场欠账不少,便给赌场拉客还账。 “被他坑骗的人也不止木香哥哥一个。” 褚音记在心上,这样的人留着是个祸害,又问:“哪家赌场?咱们苏城从前不是只有两个小小的赌坊?”并不成气候。 “出了木香哥哥的事,家里就派人去查过,”赵嬷嬷道,“是外地搬来的。跟官府有些牵连。 “大公子禀明了老爷,老爷说想要跟知府大人谈一谈,谁知知府大人下乡巡视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褚音垂眸想了想,问:“白芷忍冬呢?” 白芷忍冬作为贴身武婢,也跟了来。 青蒿忙道:“她们跟奴婢说了一声,说是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好,”褚音点头,“等她们回来,立刻来见我。” 又跟木香说:“你家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你也要亲自问一问才好。 “横竖,你成亲的事,我若不松口,也没人敢擅自做主。 “今日你先回去,问明了是什么情况。 “别觉得为难,若是需要我替你撑腰,只管回来同我说。 “保险起见,等白芷忍冬回来,让忍冬同你一起回去。” 木香千恩万谢。褚音便让她先下去歇着,又问甘草:“你呢?你家里没什么变化吧?” 甘草红着脸说:“没有。” “那行,”褚音摆摆手,“那你就先回去吧,把咱们从北边带来的土产拿一些回去送人。 “顺便也帮忙侧面打听一下木香家里的事。” 赵嬷嬷便劝:“小姐歇一歇吧,这一路奔波,实在累人得很,养足了精神,再见一见咱们院里新进的小丫鬟。” 褚音点头,在青蒿的服侍下沐浴更衣睡下。 白芷忍冬回来,知道褚音睡着了,便没惊动,先让忍冬跟着木香回家,留下白芷听候传唤。 褚音一直睡到黄昏时分才醒来。 白芷进来回事:“小姐,奴婢们知道木香的事就出去打听了一下。” 第八一七章 须自救 褚音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这俩人的变化也很大。最初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就像两个木头桩子,那真是不戳不知道动一下,只一心记着保护职责。 后来在甘草的絮叨下,总算有了些做侍女的样子。 倒得后来才有了几分机灵劲,及至如今,都有主动性了! 问道:“打听出了点什么?” “木香的哥哥喜欢吹牛,”白芷道,“他总和人吹嘘,不光妹子是小姐身边得力的大丫鬟,父母也在府里做管事,而他自己很快也要做到二管事了。 “他原本是不赌的,后来认识了一个外地来的小商人,听着像是西南口音。 “就因为他这番吹嘘才处处讨好他,慢慢拉着他出入赌场,一开始的赌资甚至都是这小商人给出的。 “而那时小商人已经欠了赌场的钱。 “等到发现木香哥哥从前都是吹牛,这小商人就干脆利落与他断交了。 “事情大概与京中出事是前后脚。 “而那小商人失踪则是反贼事败之后十数日。 “所以奴婢觉得,两者之间应该有些关联。” 褚音点点头,又问:“赌场的背景有没有挖出来点什么?” “时间太短了,”白芷面上露出几分愧色,“不过,”她偷偷看了一眼赵嬷嬷,事情没说得太直白,“奴婢在这边有些人脉,给一点时间一定能查出来的。” 褚音立刻就明白了,“你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等白芷走了,赵嬷嬷立刻问:“小姐,这丫头是什么来历?怎么在咱们这里还能有门路?” “嬷嬷不必问,”褚音淡淡说道,“只要知道这是值得信任的人就好了。” 赵嬷嬷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但也没再说什么。 晚饭时分,忍冬就陪着木香回来了,木香哭得眼睛都肿了,话也说不出来。 褚音就直接问忍冬,问之前还特意把其他人打发下去了。 忍冬叹了口气,道:“小姐,木香姐姐家里……确实有点困难。不过,他们家打的主意也不是单把木香姐姐嫁过去。 “木香姐姐家里还有个妹子,今年才七岁,原本也是要到府里伺候的,只因小姐不在,府里暂时没有空缺,就一直在家里养着。 “那男子家的意思,是两姐妹一同嫁过去,不分大小,若是木香姐将来生了儿子,就算大儿子的。” 褚音脸上隐现怒色,但还是极力压制着,问木香:“你是怎么想的?” 人要先想到自救,才能得救,否则只能是得怨。 木香面上出现决然之色,“小姐,奴婢是不愿意的!不过,奴婢与郑大自小相识,还想知道他一句准话,若这也是他的意思,奴婢恳请小姐替奴婢做主断了这门亲事,奴婢也只当从未认识过他。 “若他是被逼无奈,那奴婢就不必恨他了。” 褚音点头,她知道木香的未婚夫郑家是在四族老家当差的,郑大郎他爹郑明是四族老家的管家。 家里没有女性长辈,很多事情她不好出面。 第八一八章 家人间 所以吃了晚饭,褚音去见了父亲一趟,详细说明了此事,“这样的事原本不该来麻烦父亲的。 “但是木香自幼服侍女儿,还跟着女儿一起在京里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她遇到困难,女儿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也有点纳闷,前世她并未听说木香的婚事生了变故啊,难道是木香怕她担心故意隐瞒没说? 但如今事情既然出了,就决不能让木香受委屈! 褚敦儒笑道:“你这孩子!遇到困难跟父亲说,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又不比在外头,没人替你出头的时候,凡事只能靠自己。” 他想了想道:“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木香让她与未婚夫见面,便让你兄长出面,明日就在咱们家里,当着你兄长的面双方把话说透。 “不要让他们私下见面,否则很多事情可就说不清了!” “是,”褚音连忙答应,“您放心,我省得的。”根本就不敢让父亲知道自己和容安还私下见面来着,否则,父亲一定会动怒。 褚之问本来在自己书房里琢磨新型兵器的事,也被褚敦儒打发人叫了过来。 听褚音简单一说,他拍了拍脑袋,“这事儿我恍惚知道个影子……” 褚敦儒便把儿子训斥了一番,“处理事情哪能这般虎头蛇尾?留下祸根,就有可能酿成大祸!” 褚之问低头认错,“儿子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只是当时他们两家说好要自己协商解决,儿子也不好强出头。 “我原本想着,等妹妹缓过乏来再和她说,得了她这边的准信儿再行处置。” “那此事就拜托给兄长了,”褚音道,“兄长不妨去四族老家中问一问那位大管家,知不知道木香是我的贴身丫鬟,这般欺辱木香会不会让我颜面无光。” “好!”褚之问满口答应下来,“我明日一早就过去。” 褚敦儒眼神暗淡一瞬,若是妻子和老母还在世,这种事情哪里需要女儿操心? 假如儿子已经成婚,女儿也会省很多事!儿媳妇作为宗妇,还更好处理。 早知如此,便是仓促一些,也该给儿子先成亲的! 如今悔之晚矣,便不能再提了。 只说:“你们自己先处理着看,若是处理不了,只管来找我。”族中这些族老也该好好敲打一番,这次的事也算是个契机。不过便不和儿女说了,他们各自还有各自的事要处理。 两兄妹起身答应,请父亲早些歇着,各自回房去了。 次日清晨,褚敦儒也换了一身素净的新衣,带着儿女去小祠堂给母亲和妻子上香。 对着两人的牌位,他一反常态,絮絮叨叨说了女儿这一年多以来的所作所为,“知道内情的人都惋惜,说阿音若是个男儿就好了。 “可我觉得,阿音是个女子,做出来的成就也丝毫不逊色于当世英雄。” 褚音眼眶一红,“这都得益于幼年时母亲的耳提面命,祖母的循循善诱,还有父亲的言传身教……” 第八一九章 去问责 褚敦儒的伤感一扫而光,不由失笑:“你这孩子,这里没外人,怎么还说起场面话来了?” 褚音却一脸认真说道:“父亲,女儿这都是肺腑之言。 “若是没有家里给我的底气,我在外面只会畏首畏尾,又怎么有胆气去想、去做那么多事?” 褚之问表示赞同:“若不是生在咱们这样的开明家庭,很多事的确就不好说了。 “我信阿音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褚敦儒莫名觉得既欣慰又感动,他该好好感谢妻子,给了他这样一双天下顶好的儿女,“你们先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两兄妹出来,褚之问道:“今日还要宴客,我回去换身衣裳先去四族老家里,回来之后帮着张罗宴客的事。 “你等着黄叔母、石叔母过来。” 褚敦儒师兄弟三个,他居长,排在第二的是黄征,第三位是石开。 石开本不是苏城人,但因为褚之问要成亲的事,提前带着妻儿过来帮忙,就住在褚敦儒安排好的宅子里。 褚之问走了没多久,褚音就得到禀告,说是黄太太和石太太一同过来了,同行的还有黄卿玉和石家的女儿石玉容。 石玉容比黄卿玉还要大两个月,性子极为温柔腼腆。 褚音到二门将一行四人接进内宅,先在花厅招待,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侄女便不与两位叔母客气了。 “菜单家里的管事娘子已经拟好,我看了两遍,做了一些添减,请两位叔母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黄太太道:“若是我们不来,自然一切都该你挑起来,如今我们来了,便是我们替你张罗。 “你且带着你两个妹妹下去转转,尤其是阿容,一年之中也难得来一次。” 石太太也道:“咱们常来常往的,你家里这些人我们又不是支使不动,很不必你在这里帮忙。” 褚音便只好带着两个妹妹去自己房里坐着闲聊。 石玉容对她们在京里的事十分好奇,黄卿玉又是个言谈爽利的,不等她问便开始滔滔不绝。 虽说两位叔母那样发了话,褚音却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把赵嬷嬷和青蒿都派了过去。 随后褚之问便使人进来告诉她已经安排好了,让木香和郑大郎在偏厅见面。 褚音不放心,亲自跟了过去。 褚之问也在,见她来了便拉着她到僻静处说:“我直接见的四族老,当着他的面问那位郑大管家。 “郑大管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媳妇身上,说是无知妇人擅自做主。 “我放了几句狠话,郑大管家便说之前说定的那些全都不作数,若是木香家里缺钱用,他绝不会袖手旁观什么的。” 褚之问便说:那倒不必了,舍妹手里不缺钱,便是木香素日得的赏赐也足够填补家里的窟窿了。此事若是无心之失便罢了,若是有人存了什么不良心思,舍妹性子绵软,我褚延清却不是吃素的。 褚四老爷虽然觉得他这话有些猖狂,但的确是自己底下人不对在先,当着褚之问的面就打了郑大管家二十板子,夺了身上的差事。 第八二零章 责猖狂 褚之问冷笑道:“他还说什么,郑大管家纵然不知情也有个治家不严之过。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阿音,你赴京之前,四太太是不是来你这里撺掇了?” 他虽然不方便管内宅的事,但不代表他想知道的时候得不到准确情况。 褚音点头,“的确是,四太太和七太太都来过。想必是受了况大夫人重托。” 褚敦儒虽然是族长,但他序齿在这“敦”字辈中排第十七。 前面还有十六位族兄,后头也还有二十多个族弟。 能担当族老的都是年纪和辈分比较大的。 褚氏族中十位族老,就是褚敦儒的十位族兄。 褚之问冷笑道:“这是欺辱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想要把你诓走,好谋夺咱们家的家产呢!” 褚氏虽然是累世望族,但族产相对于所有族人来说并不算丰富,甚至还没有褚敦儒家的私产多。 这当然得益于封老太太。 族中并不禁止族人置办自己的私产,但一定要将家族利益摆在第一位。 “为了谋私利便谋算自己人,到什么时候都说不过去!”褚之问冷冷说道,“你放心,早先是没有腾开手,如今有了时间,咱们慢慢算账!” 又让人在屏风后摆了椅子,“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听听。” 木香和白芷、青蒿先都伺候褚音,等郑大郎被抬进来,白芷便陪着木香走了出去。 同郑大郎一起过来的还有他母亲郑明家的。 郑大郎骨瘦如柴,气息奄奄,果真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木香先给郑明家的见礼,郑明家的冷哼一声,往旁边躲了躲,阴阳怪气地道:“可当不起姑娘的礼!姑娘是音小姐身边的大红人,我们……不过是下等杂役罢了!” 褚之问坐在主位上,闻言冷下脸来:“拖出去,给我掌嘴!” 郑明家的有些慌神,忙道:“十九公子,奴婢是四族老家的人……” “凭你是谁,”褚之问冷冷说道,“只要你在褚家做事,身为宗子,我便有权利处置你! “在我面前尚且如此张狂,私下里还不知如何!” 仆人上前将郑明家的拖下去,狠狠掌嘴,她的鬼哭狼嚎不断传进来。 郑大郎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恳求木香:“阿香,我母亲是无心之失……” 木香别过脸去,“主子在这里,哪有我说话的份!” 她十分失望,对郑大郎也死心了,接下来的话,其实说不说都没有必要了。 但既然公子和小姐做了安排,她便只能耐着性子留下来。 郑大郎想要下地给褚之问磕头,却实在做不到。 褚之问一摆手,“罢了,我不与将死之人一般计较。” 郑大郎的脸上立刻浮现一抹难堪。 不多时,郑明家的被带了回来,两颊已经高高肿起,鬓发散乱,嘴角还有些血迹,这回她不敢再胡说八道了,老老实实站在儿子身后。 郑大郎是坐在软椅上的,看着母亲的狼狈模样心疼不已,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褚之问冷冷说道:“你们双方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第八二一章 不同意 郑大郎望着木香,满脸深情:“阿香,是我对不住你。我这身子不争气,本不该耽搁你的青春。 “但我们自幼相识,情分非比寻常。 “我知道,若是我撒手去了,你必定伤心难过,不肯再嫁的。 “如此这般岂不是要孤苦一生? “我已是如此,又怎忍心让你受苦? “所以我才琢磨着与父母商量让你改嫁二弟。 “如此一来,你终身有靠,不必依附他人,孤苦度日。 “若是你能生下一子半女,便会记在我名下,那就是你我的儿女…… “我便是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这般两全其美之事,我想你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一定不会拒绝的。” 郑大郎一边说着,自我感动到难以自持,眼泪滚滚而落。 “谁说我不会拒绝?”木香原本眼里还有些泪意,等他一开口,那些泪就全都不见了。 郑大郎十分意外,“你……你怎会拒绝?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你哪里是为我好!”木香秀眉挑起,目露讥讽,“你若是为我好,便不会想到让我们姊妹共事一夫! “难道除了你们家的男子,我们姊妹便嫁不出去了? “谁说你死后我便不会嫁人了?大周律法也没规定望门寡不许再嫁,难道你郑家的规矩比大周律法还要大? “我在小姐身边服侍,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 “说句不要脸面的话,若不是早年双方父母有约定,小姐早就挑好人家把我许出去了! “伺候小姐的这几个大丫头,在京里,五品武官都抢着求娶,还要看我们看得上看不上! “你?从祖上就没脱离过奴籍的人,拿什么跟人家比!” 她看了一眼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话的郑明家的,冷冷说道:“你们也不必拿什么‘捡了高枝儿之类的话来刺我。 “若不是小姐知道我念着旧日婚约,特意带我回来发嫁,你们还能见得到我? “我放弃高枝回来履行婚约,却不是你们践踏我的理由! “我在内宅,你在外面,这些年统共也没见过几面,能有什么情分!我至于为你要死要活的? “便是我家里欠了巨债,也不是非要从你们家借钱,或卖女儿抵债。 “谁家还没有个三亲六故了? “或者我求到小姐头上,小姐难道不会替我做主? “这些且不论,你们家明知道我是小姐身边的人,还这般作践我,又是何居心?打量我不敢把你们的丑事抖搂出来是么?” 郑大郎想要说什么,却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 郑明家的赶忙给他擦汗,一边哭着求:“好阿香,你看看大郎如今是什么模样,你别这样刺他了好不好? “他这些年可是心心念念都是你呀!这有了病,是谁都没想到的事。 “便是我们想岔了,我们出发点也是好的呀!我们是真的舍不得你呀! “我们也没有冒犯音小姐的想法,像你说的,我们都是***的奴才,怎么敢呢!” 第八二二章 都值得 木香冷眼看着,情绪似乎没有半点波动,“你以为你哭一哭,他病得快要死了,道理就都在你们那边? “你错了! “我也没拿话刺任何人,你有来言我便不能有去语了? “至于说舍不得我,就更是笑话了!你们家也是有女儿的,你们舍不得的样子是怎样的? “家里养得娇娇的,都舍不得让她去伺候主子,将来必定要给她选一个公婆和善、丈夫体贴的人家。 “怎么,你们家的女孩儿是宝,我们家的女孩儿就是草?” 她深吸一口气,“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彼此心知肚明,我就不说出来了,没的恶心! “今日当着大公子的面,我把话撂在这,别说我未必嫁不出去,便是当真嫁不出去了,我自梳了一辈子服侍小姐不好么? “小姐待我亲厚,吃穿用度跟正经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嫁了人我能得到什么?伺候公婆丈夫,还不得自由。 “怎么选,换了你们也很好决定吧?” 她转身给褚之问行了一礼,“恳请大公子替奴婢做主,退了这门亲事。” 褚之问颔首,“你们家不是过错方,他们没理由不退的。” 母子俩不敢跟褚之问说什么,郑大郎只是露出哀求神色看着木香,木香看也不看他,又给褚之问行了个礼,便退回后边去了。 褚之问摆摆手,命人将母子俩丢出去,“今日内你们便要处理好此事,不然,后果可不是你们能承担的!” 母子俩诺诺连声,灰头土脸出去了。 褚音出来跟兄长道了谢,领着木香等人回去。 青蒿赞道:“我真没想到你能说出那样一番话,真叫人刮目相看!” 木香苦笑道:“我也是被逼无奈,我毕竟是小姐的丫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给小姐丢脸!” 褚音转头温柔地看着她,“木香,你的确说得很好,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不是为了我的面子,而是为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更是因为你们都值得!” 一番话说得木香眼泪都下来了,“小姐,奴婢方才说的也是掏心窝子的话,奴婢是真的情愿一辈子伺候小姐的,只要小姐不嫌弃。” “这是什么话!”褚音嗔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郑家没有好东西,并不代表天下男子都靠不住。 “咱们慢慢踅摸,总能帮你找到如意郎君。 “到时候发嫁,仍然从这里走,看姓郑的那时是什么光景!” 木香噗嗤笑了,“小姐也能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来!今日退了亲,奴婢一身轻松,从此和他们家再无瓜葛。 “我的好坏与他们无关了,他们过得怎样我也不在乎。” 褚音很高兴,“你这样想就最好了!” 放在心里将近十年的人,一朝发现与心底的形象差之千里,木香心里确实难过,但她也是真的想开了。 因此回去之后便帮着褚音招待黄卿玉和石玉容带来的丫鬟,面上并无丝毫异色。 第八二三章 志趣同 景阳长公主夫妇联袂而来。 黄太太和石太太带着女孩子们将景阳长公主迎入内宅,容克则由褚敦儒师兄弟三人招待,四皇子作陪,褚之问帮忙端茶递水。 景阳长公主见石太太虽然只有中人之姿,但眉目和善,言谈爽利,便极有好感,拉着石玉容的手,赞道:“难怪人人都说江南是钟灵毓秀之地,瞧瞧这水灵的小模样!” 石太太笑道:“您可真是太客气了,有阿音和阿玉珠玉在前,我家阿容真是逊色太多了!” “这就是你谦虚太过了,”景阳长公主不赞同地道,“在我看来,这三个女孩子各有各的好,难得的是,你们还如此亲近…… “若是石太太舍得,阿容又没有定亲,不如我来保个媒吧?” “哎呀呀,可是我没福!”石太太一拍大腿,“这孩子前年就已经定下婚事了。”一副极为惋惜的模样。 “没关系没关系,”景阳长公主笑道,“贤伉俪这般疼女儿,一定给她挑了称心如意的夫婿。 “定下什么时候完婚了没有?到时候便是我不能来也一定托阿玉帮忙送上添箱礼。” 石太太忙不迭道谢,“我们想多留她两年,婚期就定在了后年的春日。” 景阳长公主吩咐站在身后的清莹:“好好记住,到时候可别忘了。” 顺势让人把见面礼送给石玉容,还把手腕上的一支玉镯摘下来给她套上。 此来还给众人带来了不少鲜花,“这是昨日刚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卖花女,她手巧,会编花冠,我便从他们家定了不少鲜花,知道你们都不缺这个,算我借花献佛了。” 众人道了谢,当场便各自选了鲜花簪上。 不多时席面摆上,景阳长公主还没吃就夸赞上了,“原来地道的南方菜还是得用南方食材才够原汁原味,今日我是有口福了。”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一时饭毕,大家围坐在一起闲聊,景阳长公主跟石太太道:“黄太太是知道的,我们夫妻这次南下,主要是来给犬子提亲……” 石太太笑道:“长公主那么优秀的儿子若也是‘犬子,我们家的小子岂不是连门都没脸出了?” 景阳长公主哈哈笑了起来,“石太太真会讲笑话!” 石太太露出赞佩之情,“我们素日在家教导孩子便时常提到冠军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哪个男子没有英雄梦,哪个男子不想建功立业? “只是没有那个本事罢了! “但即便做不到冠军侯这般建立不世之功,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最起码也要俯仰无愧于天地。” 景阳长公主啧啧称奇,“如此看来石太太也是个读书人,非我所能及……” 石太太脸一红,“献丑啦献丑啦,不过班门弄斧罢了!倒的确是肺腑之言。” 景阳长公主赞道:“若天下女子都如石太太这般,四海升平指日可待呀!” 石太太更不好意思了,“您再这么说,我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第八二四章 探口风 景阳长公主笑着岔开话题,“音音这孩子我是越看越爱,早就想把人娶回家去做儿媳妇。 “只怕褚大儒看不上我家那个武夫……” 黄太太跟石太太说:“三弟妹,你是没进京,我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了。 第八二五章 处融洽 夫妻二人商定,明日缓一日,倒也不是专门等容安,而是两人想准备些礼物,然后正式登门探问,若是褚敦儒松口,容安也好正式登门。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褚敦儒知晓了女儿的心意,自然不会刁难景阳长公主夫妇。... 第八二六章 等结果 黄卿玉吐吐舌头,“嘿嘿,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就是觉得咱们姊妹这样亲近,但凡我有的,我也想分享给你们啊!” 景阳长公主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又跟石玉容说,“阿容别有心理负担,你回去问问你父母,若是他们愿意,我是极情愿多一个女儿的。 “往后咱们都成了一家人,走动起来不是更亲热了?” 石玉容脸红红的,都不知该如何应答。 褚音便笑着同她说:“你听长公主的,回去问问三师叔和叔母的意思。” 石玉容这才答应下来。 略坐了一阵,景阳长公主打发黄卿玉带着石玉容去帮忙做一些糕点。 黄卿玉知道这是她有事要和褚音说,便笑着拉石玉容一同出去了。 景阳长公主端正了神色同褚音说:“我们之前在苏城放过一些人手,来了之后便知道了本地很多事情。 “如今苏城最大的赌场,我们也做了了解。” 听她这样说,褚音便知道那赌场不是他们开设了来收集各方消息的了。 景阳长公主道:“原本那赌场的东家是周泽的人,后来周泽事败,这边得到消息,连夜便把场子转了出去。 “如今赌场的东家是个冤大头! “赌场的账做的漂亮,但其实没有什么活钱,原来的伙计陆陆续续都跑了,临走还卷了不少钱。 “如今也只是勉强支撑。 “木香兄长的事便是周泽手下所为。周泽当初不是图谋诋毁你与子固么,想在你家里布置个钉子。 “另外也是要谋算你们家的意思。 “却没料到,木香的兄长虽然被引诱染了赌瘾,输了不少钱,但涉及到东家的事却一点不肯漏。 “再加上周泽事败,他们这边紧急撤退,便没了下文。” “原来如此,”褚音这才彻底明白,“多谢您费心。” “这算什么!”景阳长公主笑道,“怎的还和我这样客套起来?此事便是我不说,你们自己迟早也能查出来。” 褚音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苏城文风盛行,虽说也有几个小的赌坊,但都不成气候。 “官府一向查得也严,怎的突然就能开这么大一个赌场?” 景阳长公主知道她这是怀疑知府的意思,笑道:“此事不必急,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是个清官倒也罢了,若是个国家蠹虫,不必我们出手,四皇子这个身负‘代天巡狩之职的人便不能放过他。 “不过,即便他有问题,想必也藏得极深,不然不可能在苏城,你父亲都没能察觉到不对。” 褚音点头,“那就先等调查结果吧。” 景阳长公主又问到褚音师父的事。 褚音道:“师父外出访友去了,过几日才能回来,等他老人家回来,我一定替长公主引荐。” 景阳长公主笑呵呵答应,“该是我们感谢他,若不是他培养出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弟子,我们可就遇上***烦了!” 不多时黄卿玉和石玉容回来,跟景阳长公主说了厨房里准备的特色菜,“这都是我们苏城传承数百年的名吃,前日义母来因为食材不全都没能上桌,今日一定要尝一尝。” 第八二七章 容安至 饭毕说了会儿闲话,容克那边就派人来回:大公子到了。 褚音心头微动,两人可是有段时间没见了,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手头的事忙不忙…… 黄卿玉促狭地冲她眨眨眼,倒是石玉容只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那么大的冠军侯啊,她也想一睹真容。 景阳长公主便起身告辞,“儿活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得回去看看他,就不在这里扰你们了。” 黄卿玉忙问:“要不要我们让厨房送一桌菜过去?厨房里的食材都是备好的,做起来也快。” 景阳长公主含笑看了褚音一眼,点头答应:“那就更好了,我们这两天还没起火呢!” 褚音先吩咐人去厨房传话,然后带着两个妹妹送景阳长公主出去。 回来的路上,石玉容就悄悄问黄卿玉:“冠军侯是怎生模样?是不是站起来顶破天坐下来压塌地,吼一声地动山摇?” 黄卿玉乐不可支,“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说书先生嘴里有句实话么? “我跟你说,之前京里就有那么一起子说书先生不干人事,传播谣言,被从重处罚了呢! “那日你没听我母亲说,冠军侯的容貌像长公主更多一些。 “在我看来,他的大概轮廓、身形随了镇北侯,五官和肤色更像长公主。 “反正我长这么大,是没见过比他更俊秀的人物。 “难得的是,出身这样高贵,却毫无骄矜之气,自幼便肯吃苦,十岁出头就从军去了…… “诶,就是这样的英雄人物才配得上咱家姐姐呀!” 褚音嗔怪地道:“你又来了!” 石玉容抿嘴笑:“我也觉得姐姐这样的人物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子来配。 “若不是沾姐姐的光,怕是我这辈子都无缘见一见咱们大周第一英雄人物。” 容克那边也和褚敦儒提出告辞:“贤弟,今日子固一身征尘,不能上门,待明日收拾齐整了,再登门拜访。” 褚敦儒没料到容安会来的这样快,但这也充分说明了人家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便笑道:“不急不急,先缓一缓也好。” 知道内宅已经在给准备餐食了,顺势说道:“不知冠军侯带了多少人来?恐怕厨房里准备不足。” “只有他一人带着两个贴身侍从,”容克笑道,“此次是为私事而来,自然不好大张旗鼓。” 褚敦儒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容安身边只带着容金和容木。 容金已经在京里低调完婚,本来容安给了他三个月的婚假,是他不肯歇足,非要跟了来。 容金的新婚妻子十分通情达理,说容金正事要紧,并不无理取闹。 容金临行之时把岳母和姨妹都接了过去,又有镇北侯府、冠军侯府的人关照,料想也不会出事。 安顿好军中的训练事宜,容安便急匆匆赶了来,一路早早启程晚晚歇下,三人都熬得双眼通红。 景阳长公主夫妇回来的时候,三人刚刚沐浴更衣完毕。 四皇子也跟了来,见到容安十分欢喜:“咱们算起来可也有十多年没见了!” 容安打量一下四皇子,他容貌清俊,身材偏瘦,气度温润,目光清正,很容易给人好感,笑着冲他施礼:“见过四殿下。” 第八二八章 叙叙旧 四皇子伸手托住他的手臂,微微皱眉,嗔道:“你我兄弟之间何必这般见外? “小时候表弟可不是这样与我生分的!” 容安呵呵笑道:“是么?我都不记得了。”如今重逢,好比陌生人初相识。 “哪怕长久不见,”四皇子颇多感慨,“在我心目中,咱们仍旧是亲密的一家人。 “当年若不是有姑母你们,我……”他眼眶微微一红,“我还不知是怎生模样!” “往事都不必再提了,”景阳长公主道,“咱们难得聚首。今日那边给送了一桌席面过来,子固和阿金阿木赶紧去吃,早点歇着,明日好登门拜访。 “至于叙旧什么的,不还有的是时间?” “对对对,”四皇子笑呵呵说道,“恩师家的厨子厨艺高绝,便是最普通的食材,也能做成人间美味。” 他冲容安挤了挤眼,“听说好几道菜还是师妹提议改良的呢!” 容安笑容满面,“是么?那可要好好品尝一番!” 小半个时辰后,褚家那边送了餐食过来,十荤十素二十个菜,搭配了银丝面和金银米饭,另有一道莼菜羹。 景阳长公主进内宅去了,这里就是四皇子作陪。 他看到这满满一大桌子菜还有些咋舌,吃的完么? 但等那三个人开动,他便知道是自己少见多怪了,这三人的食量都非常大,二十个菜,每一样都空盘了。 主食吃得干干净净,就是汤羹也点滴不剩。 他咽了口唾沫,问:“够……够吃了么?” “够了,”容安优雅地擦拭了一下唇角,“只是我们在军中养出来的习惯,吃饭必须要快,而且一点都不能浪费。” 四皇子点点头,“是现在就休息,还是在宅子略转转?” “咱们一起走一走吧,”容安想了想说,“母亲说得对,难得聚首。” 四皇子含笑应了,领着他熟悉宅子。 两人边走边聊,四皇子问了许多北地的事情,还说:“听说表弟在写一本关于北地的书,不知愚兄可有这个荣幸一睹为快?” “不过一点写实的东西罢了!”容安摆摆手,“所有人都知道,我读书不多,写不出文采斐然的东西,就是些大白话。 “没什么值得一看的。 “之前部分手稿皇帝舅舅也看过,怎么说呢,还是老生常谈,让我多读书…… “所以,四殿下明白了吧?” 四皇子哈哈一笑,“阳春白雪固然好,但是曲高和寡,下里巴人通俗,奈何接受的人多! “要我说,平实有平实的好处,等将来刊印出来,颁行天下,便是贩夫走卒也能知道北地风光,知道太平盛世得来不易,也是一段佳话!” “不不不,”容安连忙摆手,“我写这个可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也没想过要刊印……” “自然自然!”四皇子笑道,“你如今已经名扬天下,根本不需要著书立说锦上添花。” 容安摇摇头,“我只是想把那一段经历记录下来。也不止是北地,但凡我征战过的地方,如果时间允许,我都会慢慢整理出来。” 第八二九章 背后言 容安郑重说道:“我不是虚伪,明明想要记录自己的丰功伟绩,还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我只是想把自己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全都记录下来,将来留给儿孙,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父辈、祖辈,为了守护大周都做了些什么。 “扬名天下的人是我,但建立这些功勋的人并不是我一个人。 “而且某些战例若是能给后人一些启发,那便是我不枉此生了。” 四皇子也肃然说道:“若是人人都如表弟一般,大周疆土何愁不稳!” 容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道:“听说四殿下在外也收获颇丰,改日有时间一定要请您好好给我们讲一讲。 “今日就罢了,不瞒您说,我这第一次登岳父家门,心情颇为紧张。” 四皇子笑出声来,“理解理解,你快去歇着吧!” 容安躬身一礼,转身带着容金容木回房休息去了。 四皇子跟身边的随侍感慨:“子固变了好多啊!” 随侍不解,“殿下,您不是和冠军侯已经十多年未见了?怎知他变化大?” “小时候的事做不得准,”四皇子道,“但后来的容子固是怎生模样,我岂能不知? “他率性恣意,向来我行我素,因不喜读书,礼仪规矩方面就颇为粗疏。 “但如今你看,他可是变得规矩守礼了不少呢!” 随侍忙道:“皇上很看重冠军侯,冠军侯奉旨读书,自然会有所进益。” 四皇子笑笑,“这是好事。若是仍如从前一般,他功劳越大,对他越是不好。” 见随侍有些不懂,便解释道:“他不守规矩,旁人便会说他居功自傲目无君上。” 随侍忙道:“可是冠军侯分明不是那样的人。” “对啊,”四皇子点头,“我们都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但他表现出来就是藐视皇权,弹劾的人多了,君上能不稍事惩戒? “但他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莫名其妙挨罚,一次两次还好说,若是次数太多了,难道还能不生出怨气? “这就是读书的好处,读书明理,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什么时候该藏拙。 “如此便不会为人诟病。” “是,”随侍忙道,“殿下说的是。往后冠军侯与褚大儒家结了亲,想必读书方面会更用功些。” 四皇子笑而不语。半晌方道:“恩师家乃是累世望族啊!” 随侍不太明白,“您说什么?” 四皇子却不再解释,只道:“天色已晚,回去吧。” 容安这一晚睡得非常踏实,因为他知道心上人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名分定下来之后,他们很快便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休息得好,第二日起来便精神奕奕。 但他还是仔细整理了一遍仪容,换了新衣,才去见父母。 景阳长公主不由笑着跟容克说:“都说人靠衣装,咱儿子这么打扮起来,还真让人眼前一亮呢!” 容安行了礼才问:“父亲母亲同岳父谈得怎么样?” “哟哟哟,”景阳长公主撇嘴道,“真不害臊,这就喊上岳父了?人家可还没应呢!” 第八三零章 初登门 容克不习惯和儿子开玩笑,便和他说了这两次登门的情况。 容安松了口气,有阿音在呢,岳父看自己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但等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 四皇子过来给姑母姑丈请安,见到焕然一新的表弟,也赞不绝口,“原本恩师就很欣赏表弟,如今见了真人只怕就更满意了! “我虽未与师妹相处过,但恩师的掌珠,一定是极为出色的女孩子,正好与表弟相配。” “借四殿下吉言啦!”容安心情好,笑容也就多了些。 吃罢早饭,四人一起去褚家。 褚敦儒师兄弟三人都在,因为是商议女儿的婚事,家中没有女性长辈,便请了黄太太、石太太在座。 褚之问侍奉在侧。 褚音和两个妹妹避去了内宅。 景阳长公主夫妇到了之后,与众人寒暄毕,分宾主落座。 众人忍不住齐刷刷打量站在容克身后的容安。 他不坐便说明今日登门是以晚辈身份来的。 即便是黄征夫妇已经在容安跨马游街的时候见过他,但那只是惊鸿一瞥,只知道他雄姿英发,气魄夺人。 今日近距离得见才知道,浮光掠影不及当面细看。 景阳长公主笑道:“你这孩子,真是不懂礼数,还不赶紧过去给众位长辈见礼?” 容安依言走出去,依次给在座的几人行晚辈礼。 众人略有些不安,容克道:“今日这里只有长辈与晚辈,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身份。” 众人这才好些。 容安行完礼重新来到褚敦儒面前。本来提前已经打好了腹稿,但不知怎的,真的来到褚敦儒面前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还是容克起身说道:“希真贤弟,素闻府上有明珠璀璨,小犬顽劣,本不堪匹配,但心下慕之,思之难忘。 “愿以满腔赤诚,一颗真心,求娶令爱。 “自此之后,愚夫妇必将视若己出,犬子也将爱若珍宝。 “还望希真贤弟成全。” 他暗暗呼出一口气,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他也背了一晚上呢! 褚敦儒也站了起来,“守礼兄言重了。小女蒲柳之姿,本不堪为贵府玉树之配。令郎战绩彪炳,人品素著,若失之交臂,岂不悔恨终生?” 容家三口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哪知褚敦儒很快又说:“但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可草率。愚弟膝下只此一子一女,且爱妻早逝,失于教养,愚弟昼夜忧虑,唯恐……” 他声音略带哽咽,真情流露。 容克微微叹了口气,“希真贤弟,愚兄本不是读书人,这几句拗口的话,还是请人反复推敲过的。 “如今我便说几句大白话。 “不是我们敝帚自珍,子固本人在此,贤弟只管考较。 “他如今眼里心里只有令千金一人。 “日后的事,我不敢打包票,因为人生在世,没有谁是始终不变的。 “但现有我与拙荆的例子在这里摆着。 “将来若他有半点对不起令爱的地方,都不必贤弟出手,我们夫妇便要了他的狗命!” 第八三一章 要考察 容安眉心挑了挑,父亲啊父亲,您说儿子的命是狗命,那您成什么了? 但他不敢吭声,只低着头静静听着。 褚敦儒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既然守礼兄这般坦诚,愚弟也坦白说,小女长到如今十五岁,细算起来与弟相处时间却并不多。 “且褚家近几年屡屡遭逢大事,小女以柔弱之躯担负整个家族。 “凡此种种,愚弟深感欠她良多,因此婚姻大事必定慎之又慎。 “他人所知是他人所见,愚弟需要亲自掌眼,方能放心。 “此言甚是不恭,但的确是愚弟肺腑之言,还望海涵。” 说罢一揖到地。 容克忙亲自搀扶,“贤弟太多礼了!这都是应该的!从今日起,就让他每日来晨昏定省,有什么题目贤弟只管出! “他若经受得住考验,那就是两个孩子三生石上有缘,若是经受不住考验,咱们老弟兄的交情还在,让他们兄妹相处就是了!” 容安有点着急,父亲这不是坑他么! 容克却一派淡定,臭小子,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凭什么你抱得美人归? 褚敦儒看了看一脸恭敬的容安,点了点头,“好,那愚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容克又问容安:“你有多长时间的空闲?什么时候去南海?” 容安老老实实回答:“皇上给了三个月训练水师的时间,大概三个月后就要赶赴南海。” 容克征询褚敦儒:“贤弟看,时间够不够?” “尽够了。”褚敦儒颔首,以他的目光只要数日便能把人看透。若是确定可靠,便给孩子们先定亲。 等容安得胜归来,便可双喜临门了。 事情定了下来,中午褚敦儒设宴,宴请众人。 自此,容安果真每日都来褚家接受未来岳父的考验,也几乎日日留下来用饭。 褚敦儒还把他《北地记事》的手稿要了过去。 黄卿玉悄悄拉着石玉容过来看他。 石玉容对这个未来姐夫十分满意:“果真和咱们姐姐很配,就怕大师伯太严厉了。” “不怕,”黄卿玉笑嘻嘻说道,“你没见姐姐一点都不慌?这就是心里有数啦!师伯再怎么要求严格,只要是对姐姐好,他就一定会同意的。 “啊,对啦,你还记不记得月娘姐姐?” 石玉容点头,“她和离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真是好胆魄!” “阿容姐姐,”黄卿玉拉着她的手,十分恳切,“我想告诉你的是,若你那未婚夫有半点不好,你都不要委屈自己! “月姐姐成了亲尚且能和离,何况你这只是定亲呢!” 石玉容眉头皱起,“你是听说了什么?他……他有什么不好?” “没有没有,”黄卿玉赶忙摆手,“咱们姊妹一场,我是盼着你好! “反正婚姻大事嘛,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你回去和师叔叔母好好说说,再找人悄悄考察一番。 “若是他表里如一,便是皆大欢喜,若是他表里不一,咱们好及时止损嘛!” 石玉容轻抚心口,“你可吓死个人了!” 第八三二章 第一喜 黄卿玉嘿嘿笑,“从前在苏城见到的事情少,进了一趟京,我才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我跟你说,好些人看起来明明是个君子,内里却是个王八蛋……” 她把唐肆的事拎出来与石玉容说了一遍。 石玉容不禁咋舌,“还有这等事?” “所以我才要跟你说这事啊!”黄卿玉道,“因为那唐肆本来还想娶我来着!” 石玉容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有此事?” “是啊,”黄卿玉想起那件事还有点后怕,“若不是姐姐发现不对,派人去查,我们都不知道他是那样一种人。 “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此为鉴,该仔细查一查的时候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石玉容便把此事牢牢记在了心中。 黄卿玉又道:“这世上也不是没好人,你瞧瞧,咱们未来姐夫就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的! “关键是对姐姐也好!” 石玉容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对姐姐好?他和姐姐还没见过吧?” 黄卿玉吐了吐舌头,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嘴快,笑道:“这不是有长公主替他把关么? “长公主早就把姐姐的画像给他送去了,又仔细说了姐姐的性情人品,你说他还能不上心? “远在北地的时候就惦记着给我们家送礼物,你说明着是送我们家的,实际还不是送姐姐的? “再说冠军侯夸官那日,我们都去看了的,两人这眼神一对上,我就知道,这是天赐良缘啦!” 石玉容忍俊不禁,“你这张嘴啊!我看都可以去说书讲古了!” 两姊妹不敢在前面逗留太久,很快就回内宅去了。 褚之问的婚期很快到来,细节不必一一细说,转眼就是迎亲之日。 褚之问早早就打扮得焕然一新,原本他常年累月在外,皮肤有些粗黑,回来养了许久才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人人得知褚家“玉郎”要成亲了,整个苏城几乎倾城而出。 作为未嫁女,褚音三姊妹不能到前面去,只能听丫鬟们一趟趟来回跑着跟她们说前头的热闹。 “四皇子和冠军侯都给咱们家大公子做傧相了呢!大公子还不乐意,唯恐被他们抢了风头。 “便有人起哄给他们涂黑了脸!” 黄卿玉和石玉容都一脸愕然,实在想不到这两人被涂黑面孔是怎生模样。 褚音心中也十分震撼,这两人竟肯这般,足可见对自己家的重视。 不一会儿丫鬟们又回来说:“新娘子的轿子到大门口了!大公子笑得嘴都合不拢!” “新娘子被迎进来啦!” “开始拜堂啦!” “新娘子被送进新房啦!” “新房那边人太多,咱们挤不进去!倒是没什么闹洞房的。” “大公子出去敬酒了!新房里就剩下新娘子啦!” 褚音便起身带着两个妹妹更过去,“咱们陪陪嫂嫂,顺便给嫂嫂带一点吃的。” 赵嬷嬷笑道:“这是正经,只怕大奶奶从早上起来就没吃过东西了。” 黄卿玉好奇问道:“为什么?” “因为不方便啊!”赵嬷嬷笑道,“等会儿小姐们见了大奶奶的嫁衣就知道啦!” 第八三三章 姑嫂间 新房在褚宅的东跨院。 褚薛两家是世交,褚家的下人薛莹莹身边人几乎都认识。 因此沟通起来也十分顺畅。 薛莹莹的乳母正劝着她先更衣梳洗,吃点东西,“姑爷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薛莹莹微笑着柔声道:“妈妈,如今我嫁来了褚家,做了宗妇,您也要称呼相公大公子,莫要错了。” 乳母忙答应,“是老奴一时说错了话。大公子出去敬酒了,听说今日宾客来得特别多,所以不会太早回来。 “您还是先垫垫肚子,这一早起就没吃没喝的,怎么受得住!” 才说到这里,外面守着的丫鬟便扬声道:“大奶奶,小姐和玉小姐、容小姐来了。” 薛莹莹忙搭了个“请”字,自己也站了起来。 褚音带着两个妹妹进来,笑着打量薛莹莹,喊了一声“嫂嫂”,过来行礼。 身后两个妹妹也是有样学样。 薛莹莹脸上泛红,“做什么这样看我?又不是没见过!” “这样子的嫂嫂的确是第一次见啊!”黄卿玉围着薛莹莹转了两圈,“啧啧,难怪人都说女人这一生做新娘子的这一天最美! “嫂嫂,你可真是美得我都不知该怎样形容了!” 薛莹莹笑着轻轻拍了她一下,“偏是你会说!” 又招呼众人坐下。 褚音命人把食盒提上来,“我们给嫂嫂带了些吃的过来。” “这可真是及时雨!”薛莹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早起就没吃过东西了。” 石玉容摸了摸她的嫁衣,“这衣裳看着华丽,穿着也辛苦吧?嫂嫂快换下来好生松快松快。” 薛莹莹有点不好意思。 褚音也道:“咱们姊妹还这么见外干什么?嫂嫂快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薛莹莹这才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去净房更衣。 小半个时辰后换了一身轻便的红色衣裳出来,头上繁重的凤冠也摘了下来,挽了妇人发髻,簪了一朵大红花。 褚音已经让人把餐食摆好,因为过来的时候,食盒底部摆了炭盆,所以饭菜都还是温热的。 怕薛莹莹一个人吃觉得尴尬,褚音等也跟着略用了些。 吃了饭,又陪着薛莹莹说了一会儿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三姊妹才起身告辞。 薛莹莹将她们送到门口,便被强行推了回来。 乳母不由笑着跟薛莹莹说:“这就是嫁到世交家里的好处了,小姑子都跟姐妹一样!” 薛莹莹抿嘴笑。 这一晚黄卿玉和石玉容都没走,就留在了褚音房里。 次日认亲完毕,黄卿玉还要找薛莹莹说话,被黄太太制止了。 小夫妻便回了新房。 黄卿玉退而求其次,跟母亲撒娇:“那我再和姐姐住两日行不行?” “不行!”黄太太一口拒绝,“你过两日也要办及笄礼了,还有好些事等着你回去呢!” 褚音忙问:“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暂时不用,”黄太太笑道,“一切都是齐备的,就是这段时间阿玉长高了不少,怕是早先做好的衣裳不合适,还得她回去试过之后再改一改。 “你阿兄刚成亲,你要帮着嫂嫂熟悉一下家里,别忙着出去走动。 “到了日子,你不开口,难道叔母还会跟你客气?” 第八三四章 逐恶客 石太太也道:“这不是还有我和阿容呢?你只管放心好了。” 褚音这才不说什么了。她知道,如今景阳长公主在这里,阿玉的及笄礼必然十分热闹。 叔母要招待的客人也必定会很多,这几日一定很忙,便没有执... 第八三五章 四皇子 那时便算不得熟悉。 后来他从军,四皇子南下,就更没了交集。 成长的环境不同,容安对四皇子的了解也不多——他从前觉得没有了解的必要,毕竟人家是皇子,是君,他是臣,走得太近了便会有人阴谋论。 对这些皇子们,他从来都不主动结交,尽管自幼便有数不清的结交机会。 当然,幼时不去结交是因为他觉得这些人心眼儿忒多,说句话都七拐八绕的,有那猜谜的功夫,还不如去练功呢! 甚至在与褚音交换之前,他仍旧是那样的想法,不结交、不结怨。 但有了这样一段错位人生之后,他的想法也发生了改变,此次回京之后他也找人仔细打听了四皇子的为人。 尽管四皇子的风评还不错,但他也牢牢记住了所有人的忠告:君心难测。 此时的他不代表一世的他。 更不要说,自从见到四皇子后,他言谈之中便时常含有试探之意。 一旦将来坐上那个位置,还不知会如何。 但就目前来看,曹子纪也有过担保,四皇子是想要励精图治,将大周治理得更好的。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对于帝王来说乃是常有的事。 所以也该学着父亲母亲的样子,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他也没回房换衣服,便直接去了四皇子的院子。 四皇子把上房留给了景阳长公主夫妇,自己住在东跨院,西跨院原本要留给容安的。 但容安来了之后说自己要练功,需要的空间比较大,便把后面的一整进院子都占了,专门腾出来一个小小的演武场。 他对四皇子的态度一向敬而远之。 四皇子早已准备好了点心香茗,就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设好茶几坐凳。 见容安来了,赶忙起身相迎,笑道:“子固来啦?你这每日繁忙,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愚兄想要见一见你也非易事。” 容安忙冲他行礼,“今日乃是义妹及笄的大日子,臣自然要前往。 “臣本是个礼仪荒疏之人,此次是为了求亲而来,自然拿出十足的诚意,不免怠慢了四殿下。” “诶,”四皇子嗔道,“愚兄早就说过,我们兄弟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来,子固,这边坐,尝一尝愚兄亲自炮制的茶叶。” 他说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非但没有怨怼,反而有一种欣喜,“苏城本不产茶叶,但东南面有一座山,山上生出几株茶树。 “愚兄偶然间遇到,便采了一些回来自己炮制。 “这还是前两年在锦城住着的时候学会的本事。 “锦城几乎全城人都在种茶、制茶、卖茶。 “小小一团茶,不知凝聚了多少人的汗水。 “锦城这般盛产茶叶,但茶农是舍不得自己吃团茶的,他们精心做出来的团茶都要拿去卖钱。 “因为种茶与种田一样,都是靠天吃饭的。 “比如天气干旱,出产的茶叶固然品质更高,但数量上不去,茶农也是赚不到钱的。” 容安不解:“价高不是所得更多?” 第八三六章 再试探 四皇子摇摇头,叹气道:“茶农辛辛苦苦种茶、采茶、制茶,但这些茶叶大多都被茶商收购走了。 “价钱自然也是各大茶商商定的。 “丰年价钱比往年市价要偏低,歉收的年份,价钱比市价稍高一点点。 “茶农实际所得,每年都差不多。 “因为他们要维持生计,家里不可能压货。 “但茶商不同,他们可以囤积居奇。 “他们可以丰年卖歉收年份的高品质茶叶,歉收年份卖丰年收的茶叶。 “不管怎样都可以赚到大笔银子。 “有些茶农为了多赚几个钱,往往会去采摘野生茶。 “野生茶树往往生长在地势复杂危险之处,而且数量有限,一种茶有可能一年只能得一斤。 “炮制过程中会少掉一些水分、损耗,最终得到的至多只有六七两。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名品茶叶价比黄金。 “当然,茶农做出这样的好茶,并不意味着他能赚到黄金价。 “因为他还得有这个渠道能卖出去。 “父皇圣明,民生尚且如此多艰,”四皇子叹道,“所以想要大周兴盛,当真是任重而道远。” 容安缓缓点头:“也只有四殿下这种深入民间之人,才能有这样的悲悯之心。” 四皇子轻轻一笑,抿了口茶,“子固,不瞒你说,愚兄当初也是怨过的。” 这是要与自己谈心了? 容安左右看看,想逃。他才不要与四皇子推心置腹,有这个时间去见一见阿音好不好? 四皇子却似未曾察觉到他的抗拒,径自说下去:“我觉得自己命苦,没了母亲,还被父亲丢到外面受苦。 “同样是他的儿女,为什么别人都是锦衣玉食的? “直到我看到了苦苦在饥饿和贫穷里挣扎的底层百姓。 “他们甚至会因为某一天多赚了两文钱而全家欢欣鼓舞。 “我虽然不如经历的兄弟姐妹活得滋润,最起码是衣食无忧的,身边还有人保护、伺候。 “后来我还见到了一位为了儿子成才,把独生子丢到以严厉著称的师父家的父亲。 “那一刻,我便理解了父皇,也彻底放下了心结。 “他放我出来,是为了给我一个更宽松自由的成长环境。 “他给我身边安排的这些人,有文有武,能够确保我学到真才实学。 “而我,只要肯留心,便会从民间看到更多在京城在宫里看不到的东西,接触到所有兄弟姐妹接触不到的世面。 “这其实是难能可贵的财富。” 容安干笑了两下,没有回应。 四皇子就此打住,“反正,我会无比珍视在外的这些经历。” 容安试图扯开话题:“四殿下年纪也不小了,皇上可曾与殿下说起过婚事。” 四皇子笑了笑,“婚姻大事,自然是父皇做主,我没意见的。” “臣却不同,”容安摇了摇头,“臣小时候见惯了京中贵女,对他们非常反感,所以母亲提到婚事的时候,臣是很抵触的。 “但可能是缘分使然,母亲送到北地的画像里,刚好有褚小姐,母亲还把送去的画像上的女子的性情做了描述。 “臣便留了心。” 第八三七章 真羡慕 四皇子兴趣盎然地听着。 容安道:“臣也唯恐她是别有居心的人,还特意派人去查了查。 “嗯,之后么,便留了心。 “家宅不宁,会对男人产生什么样的不利影响,臣见得多了。 “恩爱夫妻如父亲母亲那样的,臣也知晓,两者一比,想要哪种生活,自然不必犹豫。” 四皇子笑道:“所以你才这样珍而重之来苏城亲自提亲?” “嗯,”容安点头,“这也是父亲母亲的要求。” 四皇子呵呵笑了起来,“好!真好!师父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他的一双儿女也是人中龙凤。 “子固有福啊!愚兄可真是羡慕!” 容安眨眨眼睛,“陛下给殿下寻的皇子妃一定是冠绝古今的!” “子固!”四皇子哈哈大笑,“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容安脸上微微发热,若不是为了早点结束与你的尴尬聊天,我至于这样拍你马屁? 四皇子收了笑容,道:“师妹和黄师妹做的那些事,愚兄纵然远在苏城也有所耳闻。 “这样的女子才是当世女子之楷模。 “只可惜,不可多得。” “京中贵女也有好的,”容安干巴巴说道,“只是臣有个闻不得脂粉味的毛病,所以……” “你这毛病愚兄也听说过,”四皇子乐不可支,“你这毛病虽然不会大肆宣扬,但京中贵女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知道吧?” 容安撇撇嘴,“小时候的印象实在是太糟糕了,所以一听是京城人士,臣便十分抵触。” 四皇子点点头,“可惜了啊!”他可是知道的,父皇为他选定几个皇子妃人选当中,就有那么两个钟情于容安的。 不过,他并不是那种耽于情爱的人,做他的皇子妃,只要能肩负起该肩负的责任便已足够。 其他的,他并不介意。 他又顺势问起了一些军营中的事,容安谈兴明显好了不少,话也多了些。 说到高兴处,甚至提到:“将来成亲后,我会把妻子带到军中,让她帮忙组织家眷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给军营中的将士们减轻一些负担。 “这样我们在外打仗的人也能没了后顾之忧。” 四皇子皱皱眉,“这不好吧?你还没成亲便想着带师妹去吃苦,恩师可答应了?” 容安露出后悔的神色,“啊……一时失言,一时失言!还请殿下帮忙遮掩一二。” 四皇子突然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屯田之事,愚兄也听说了。”他的目光落在容安脸上,露出几分探究。 容安一脸茫然:“什么屯田?听着有些耳熟,似乎哪本兵书上提到过?不记得了!那是什么?” 四皇子却不再说下去,“往后有了明旨,自然一切明了,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子固奉旨读书读的都是什么书?” 容安挠了挠后脑勺,露出几分赧然,“就是学堂里蒙童们读的那几本……” 四皇子愕然睁大了眼睛,“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八三八章 过小定 四皇子身后站着的随侍常贵笑道:“是真的,奴才跟侯爷身边的武官打听过,侯爷带在身边的书除了兵书就是那几本。” 四皇子脸一沉:“多嘴!退下!” 常贵赶忙认错。 容安摆摆手,“没事,他说的是实话。臣读那几本书就是为了识字,识字的目的是读兵书。 “给臣几本诗词歌赋,臣也看不懂啊! “所以这次来求亲特意做了做功课,想要投岳父所好。” 他无奈地把手一摊,“奈何,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才看几页,便觉得那些字开始互相打架,看了后头,忘了前头……” 四皇子笑道:“师父不是那种人,你只要在他面前表现出真正的自己便好。 “师父自己是个全才,却并不要求与他相交的人无所不能。 “你武功已经冠绝天下,还要求什么文采!” 容安嘿嘿一笑,“殿下抬举了。臣知道,世上之事,变化莫测,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英雄横空出世,把臣比得连渣都不剩了。” “不会不会,”四皇子摇头笑道,“你这样的人才是不世出的。” 才说到这里,清莹来到了跨院门口,遥遥向里行礼。 常贵迎了过去,不多时陪着清莹过来。 清莹屈膝行礼,“四殿下,长公主请大公子过去说话,不知是否扰了殿下谈兴?” “没有没有,”四皇子忙站了起来,“怎的劳动姑姑亲自来了?既是姑母相请,子固,你赶快去吧,改日你我兄弟一起吃酒!” 容安行了一礼,才跟着清莹一同离开。 走在路上清莹便笑道:“您做得很对,在四殿下面前礼数一定要格外周到。 “长公主那边无事,就是知道您一定不愿在四殿下这里久留,特意派奴婢前来解围。” 容安忙道谢。 来到景阳长公主这边,却发现父母正在检查小定礼。 容安先前已经亲自去猎了一对活雁。 景阳长公主见了他笑道:“你们的婚事一旦定下来,便不怕了。 “待你从南海回来,便立刻给你们成亲!父亲母亲就等着含饴弄孙了!” 容安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问:“宫里那位还能撑多久?” 景阳长公主也压低声音回答:“据可靠消息,已经死了,不过还没传到这边来。不耽误咱们下定。” 容安点点头,“还是要尽快。” 好在褚敦儒也知道事不宜迟,双方很快就过了小定,容安和褚音成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定亲第二日,容安便迫不及待向褚音发出了出游邀请。 褚敦儒也未阻拦,只叮嘱褚音带好武婢,防止发生意外。 有容安在安全问题不必担心,所以褚音就只带了白芷和青蒿。 容安在仙女湖找了一条游船,带着褚音游湖。 容金容木充作水手。 青蒿和白芷坐在船尾。 容安和褚音在船舱里。 不过船舱的帘子都是卷起的。 两人相对半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容安才问:“最近可还好?” 褚音低眉一笑,“我很好,你呢?” 第八三九章 同船游 “我也很好,”容安呵呵笑道,“阿音,我真是太高兴了!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褚音脸一红,她也很高兴。 又过了片刻,容安道:“太后快不行了,你知道吧?” 褚音微微点头,担心地问:“会不会对你的部署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会,”容安坚定摇头,“皇帝舅舅说过,不管怎样,都不能耽搁了战事。 “只要我这边水师训练好,随时都可以出征。 “别人等得,近海的百姓可等不得!” 褚音点点头,“我这边一直在帮你做药,希望能帮上忙。” “一定会的!”容安用力点头,“你的医术我信得过!”其实他心里很愿意褚音跟了去,因为褚音不光有一手好医术,而且应变能力也极强,能给他做智囊。 但他也知道,此去极其危险,他不舍得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孩儿跟着涉险。 褚音迟疑了片刻,说道:“听说海外女子都十分貌美……” “再美也是蛇蝎美人!”容安冷嗤道,“她们来大周本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实本质上,与北齐送来大周的美人没什么分别。” 褚音抿了抿唇,“其实她们也是可怜人。谁愿意被当做货品来用呢? “说不得,也有人想要寻找机会跳出火坑呢。” 容安淡淡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褚音稍稍松了一口气。 容安此时才反应过来,眼角眉梢渐渐染上笑意,微微往前倾身,“阿音,你是醋了么?” 褚音不自在地别开来,快速否认:“我没有!” 可她红彤彤的耳朵却出卖了她。 容安喜不自胜,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竖起三根手指,“阿音,我向你保证,除了你和母亲,还有我们未来的女儿,其他女子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褚音脸更红了,轻轻啐了一口,“我怎不知你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容安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心里话!阿音,这世上女子千千万,可与我有缘的,只有你一个。 “我的心很小,装了你,便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我知道,空口白牙很难取信于人,你只管看着我的表现吧!” 褚音睫毛微微颤动,轻声道:“我信你。”这样的人还不值得信任的话,这世上也便没几个值得信赖的了。 有一条游船朝这边靠过来,有女子与青蒿搭话:“青蒿姐姐,船上可是十四姑姑?” 褚音辨认了一下,跟容安介绍:“我在族中排第十四,所以族人称我十四娘。 “说话的是四族老家的大孙女,比我小一辈,论年纪却只比我小一个月。在族中排第七,人称七姑。” 容安来得晚,知道的事情却不少,“四族老就是当初怂恿你进京,后又纵容家仆欺辱你贴身丫鬟的那个?” 褚音轻轻颔首。 青蒿已经跟褚七姑搭上话,并告诉她:“我们小姐同姑爷一起来游湖。” “十四姑姑归来的时候,刚巧我病了,还不曾拜见,”褚七姑笑盈盈说道,“今日若不是陪着我家表姐出来游湖,也不会偶遇十四姑姑了。” 第八四零章 被觊觎 褚七姑扬声叫道:“十四姑姑,小七给您见礼啦!” 褚音便不好避而不见,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微笑颔首:“今日风大,七姑衣衫有些单薄了。” 褚七姑拉了拉身侧的女孩,介绍道:“这就是我族中姑母,排行十四的那位,也是我们族长的女儿。” 又与褚音道:“这是侄女两姨表姐,姓梅,家中排第六。” 梅六娘冲着褚音盈盈行礼,随着褚七姑唤了一声“姑姑”。 此时容安也从船舱中出来。 褚七姑没等他抬头便和褚音说:“这就是未来姑父吧?” 等容安一抬头,容貌映入眼帘,对面两个女子登时就呆住了。 容安有些不悦,问褚音:“阿音,这是你侄女?怎的这样不懂礼数?” 两个女子这才回过神来,冲他行了个礼,匆匆退回船舱。 容安把帷帽给褚音戴上。 仙女湖上有不少游船,见他们并肩而立,已经有不少目光投射过来。 褚音歪着脑袋看了看容安,“其实最应该戴帷帽的是你啊!” 容安冲着褚七姑的游船飞了个眼刀子,“这是她们平日没长耳朵,出门也没带眼睛!” 褚音噗嗤笑了,“这是什么话!” 容安冷笑道:“若是她们长了耳朵便该知道我是何等样人!也该听过教导,出门在外该当如何! “那眼睛长来也不是往男人身上黏的!” 这话可够狠的。 褚音轻轻摇了摇头,立刻转移了话题,“你可知道仙女湖的由来?” “正要听你说一说,”容安伸手托住她一条手臂,“外头风大,我们还是进里头说。” 两人相谈甚欢,隔壁的游船里,却也在进行一场谈话。 褚七姑双颊潮红,两眼放光,“六姐!我要嫁给他!” 梅六娘皱眉,“那人固然过分英俊,但……他不是你十四姑姑的未婚夫么?” “你也说了,那是‘未婚夫,”褚七姑眼睛微微眯起,“只要他一日不成亲,我便有机会!” 梅六娘迟疑道:“这不好吧?好说不好听的。” 褚七姑冷笑道:“六姐,你知道他是谁?” 梅六娘是昨天才到苏城的,根本就不知道褚家新近发生的这些事。 褚七姑眼中露出几分志在必得,“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冠军侯!” 梅六娘倒吸了一口凉气,“表妹,这……你可要三思啊!冠军侯哪里是好算计的!” “六姐,”褚七姑愤愤不平地道,“凭什么好事都是族长家的? “我知道,族长的名气给族里带来不少好处,可是一个家族的兴盛哪里是一个人的功劳? “难道我们这一房就没有功劳了? “你不知道,我家大管家的儿子相中了十四娘的贴身丫鬟,他们本来也是有婚约的。 “不过这郑大郎得了痨病,不忍心未婚妻守望门寡,便想让自家弟弟娶了未婚妻。 “哪知十四娘不愿意,就让他哥哥十九郎来我家逼着我祖父把大管家的差事给撸了!” 她三言两语颠倒黑白。 又说:“族长外出这两三年,族里大事小情不都是我祖父在管?怎的一回来就过河拆桥?” 第八四一章 不讲理 褚七姑满腔怨愤,“六姐,你来我家这么多次也看到了,我们家里其实并不富裕。 “族中其他人家其实也是差不多的状况。 “但是族长家中你知道是怎样的吗?” 她撇嘴道:“他们家光在苏城就有好几个宅子!族长、二十四爷、十九郎那些个喜好也不知道有多烧钱! “你说他们有钱玩那些烧钱的东西,怎么就没钱给族人? “再说,他们的钱哪来的?还不是族产私用? “我就看不起这种人! “这些也不论,你说说,他们进京怎的不知道带上族人一起?二十四爷如今在户部做官,带了个外人在身边,既能带外人怎就不知道拉拔一下自己人? “遇到冠军侯这样的好姻缘,族长第一想到的还是自己女儿,怎么不看看族中待嫁女儿比他女儿大的也有好几个呢!” 梅六娘眼神复杂,小心翼翼说道:“表妹,我怎么听说,族长母亲商贾出身,极善经营,所以族长家的私产才会比较丰厚?” 褚七姑翻了个白眼,“六姐!你怎么向着外人!” 梅六娘只能沉默了。从前她也很向往褚氏家族,因为他们内敛沉稳,整个家族都有浓浓的书卷气。 江南人都以求娶褚氏女为荣。 所以当她幼时听说自家姨母嫁入了褚家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她还心心念念催着母亲时常来探望姨母,小小的心里已经存了嫁入褚家的念头。 直至前两年她才偶然得知姨母能嫁入褚家是使了手段的。 而姨母的公公,褚氏的四族老也是个极为自私的人,偏生又耳根子软…… 原来世人眼中全体如诗人一般的褚家,也会有这样的瑕疵…… 像是表妹说的那些,她就完全不能赞同。 冠军侯是什么样的人物?褚大儒固然名满天下,但毕竟一介布衣。 冠军侯不光是皇帝外甥,更建立了不世之功。 与这样的人结亲,哪是褚大儒可以一厢情愿的? 而且景阳长公主和镇北侯亲自驾临提亲的事她也听说了,若不是人家相中了褚十四娘,且十分爱重,又怎会如此? 褚大儒家的爱好的确是很烧钱,但人家用的都是自己的私产,干他人何事? 至于说到四族老管事的事…… 她也略知一二,四族老的能力的确是很一般,能坐上族老的位置,全凭他年纪够大。 分到他手里的差事其实并不多,他管得不好,族长回来蠲了他的差事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四族老家的管家做下的那种事,她也听说了,不是趁人之危么?被人拒绝了就要恼羞成怒? 家里一直在撮合她和表哥的婚事,她原本就有些抵触,毕竟长在四族老家这样的环境中,他很难长成光风霁月的样子。 今日见了表妹这样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本心,回去之后一定要跟父母极力抗争! 这样想着,梅六娘便劝:“表妹,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褚七姑眼中算计的光芒闪烁,“我还没玩够!” 第八四二章 走歪路 “表姐,咱们从小要好,我也不妨与你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褚七姑脸上闪过一抹嘲弄,“女孩子的婚事关乎一生,但真正替你着想的人少之又少。 “哪怕是亲生父母,利益当前,最先考虑的也还是利益。” 梅六娘不敢苟同,但她在褚七姑跟前做小伏低惯了,因此并不反驳。 只听褚七姑说道:“就比如,若是我的婚事能替家里换来巨大的好处,我父母绝对会把我卖出去,才不管我要嫁的是个瘸子还是个瞎子! “你看看我母亲就知道了,当年的事……反正在亲戚间也不是秘密,想必表姐也知道了。 “若不是她主动争取,如何能有与我父亲的姻缘?要知道,那时候族里已经给我父亲订好婚事了。 “对方不管是门第还是模样,都比我母亲要强。 “到头来,还不是要给我母亲让路? “眼下的情况与我母亲当年何其相似! “表姐,我若不主动争取,他们两个就不止是过小定了!时间不等人啊! “十四娘是个骄傲的,若是我与冠军侯有了肌肤之亲,她定然不会再要这门亲事。 “而我正好抓紧时间与冠军侯培养感情…… “冠军侯是个英雄,不至于不负责任,这婚事不就稳了?” 梅六娘听得心惊肉跳,忙劝:“表妹三思啊!这……这种事会让你身败名裂的啊!” “怕什么!”褚七姑冷笑道,“胆小没有将军做!再说,就算是名声坏了又如何?反正也只有苏城人知道,而我是要嫁去京城的! “世人都健忘,过得几年,谁还记得如今的事?便是记得,我已经是冠军侯夫人,谁还敢来我面前放肆不成? “权衡利弊,还不知如何取舍?表姐,你自小儿的心思我也懂,但你和我哥哥的婚事绝对不可能。 “我母亲前儿还说想撮合你和九哥,可九哥是大族老家的宝贝疙瘩,你想嫁过去也不太容易。 “我与冠军侯的婚事成了,难道我还不会帮你?到时候与大族老家结亲便不是上上之选了,京里那么多高门子弟呢! “咱们姊妹都嫁在京里,以后常来常往,不是更加亲厚了?” 梅六娘脸色微微发白,“不,表妹,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不敢多想的。 “儿时说过的那些玩话……我都忘记了!” 褚七姑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不屑:“表姐这般懦弱,将来日子过得艰难,可不要抱怨!” 梅六娘苦笑一声,“有什么可抱怨的?人的命天注定罢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褚七姑咕哝一句,不再理会梅六娘,开始仔细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那边容安吩咐容金容木将小船驶离褚七姑,一边与褚音谈笑,趁势还问起了族中的事,毕竟他也有份参与嘛。 褚音笑道:“进展得很顺利,族中子弟有差不多二十人都去参加了春闱,之前传来消息,全部都中了进士。 “我们族中原本有不成文的规定,子弟们至多考中举人便不会再考了。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应制文章不堪入目。” 第八四三章 忽落水 容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这想法也没错啊,我也看过几份应制文章,怎么说呢,若是从未接触过,看第一篇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意思,但看得多了便觉得索然无味了。 “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几乎人人博览群书,看过好文章的眼睛,自然不想被这样的文章荼毒。” 褚音轻笑一声,“也不能这样武断,并不是所有的应制文章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也有写得出彩的,不光文采好,而且言之有物。” 容安点头,“这是自然。那这些族人中了进士会留在朝中做官么?” “会,”褚音坚定点头,“为了劝族中子弟入仕,我颇费了一番功夫,仿照着父亲的行文习惯写了一篇《告族人书》,这些子弟既肯进京,便说明他们做好了准备。” 容安夸赞道:“我知道这件事,但文章我没见过。阿音的文笔是一等一的好,能打动人是必然的。” 褚音面孔微红,眉眼含笑,“你都没见过,如何知道写得好?” “我就是知道!”容安看着她,“你的文字我又不是没见过。” 他又提到了自己的文稿:“我把后来写的也都带过来了,之前给岳父看的就是初稿,你给我改过的那些我都好好藏着呢。 “这一次过了明路,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请你来帮忙润色了?” 褚音轻轻点头,“当然。” 容安嘿嘿笑。他还给阿音写了不少信呢,以后也可以夹带在手稿之中。 当然,因为要在岳父那里过明路,所以最初送去的手稿一定是没有夹带私货的。 考虑到继续说这个话题褚音会不自在,于是又主动把话题拉回到族中事务上。 褚音道:“先前你我拟定的事情单靠族老推行的时候,进展是比较缓慢的。 “好在父亲回来之后便亲自接手了大部分事务,然后重新分派下去,如今的进展便迅速得多了。 “反而是在各地兴建书院的事,因为族中插手的比较少,反而是进度最快的。” 两人正说得高兴,忽听外面“噗通”一声重物落水声传来。 紧跟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表妹!” “小姐!” 容安微微皱眉,扬声问:“怎么了?” 容金回道:“是方才的褚七姑娘落水了。她们的船一直在咱们附近。” 意思便是落水之处也不远。 褚音虽然不太喜欢这个族侄女,却也不能做到她在自己附近落水而视若无睹,因此很快出了船舱。 容安自然紧随其后。 褚七姑此时正在水中浮浮沉沉,满脸的惊慌。 容木捅了捅容金:“大哥,见死焉能不救?” 容金摇了摇头,“我是有妇之夫。”大周风气再怎么开放,像这种哪怕是为救人而发生的亲密接触,后果也是男女成婚。 他斜了容木一眼,“你怎的不去?” 容木理直气壮地道:“小弟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这种事绝对不能沾!” 褚七姑挣扎间已经看到了褚音和容安,忍不住断断续续呼救:“十……十四……十四姑……姑……” 第八四四章 全落空 向褚音求救的人,眼睛却牢牢粘在了容安身上。 哪知褚音眼波一转,看向在船尾的白芷,她早就了解过了,白芷和忍冬都精熟水性。 白芷会意,把自己身上不方便的东西交给青蒿保管,纵身跃入水中。 哪怕是在生死关头,褚七姑眼中还是露出了惊愕之色。一个失神,忘记了挣扎,不防备呛了口水。 再回过神的时候,白芷已经到了身边。 白芷踩着水,揽住了褚七姑的腰,带着她往梅六娘那边去。 褚七姑眼珠一转,反手搂住了白芷的脖子,身子往下坠。 若是她们两个都沉下水,十四娘定然惊慌失措,距离她最近的冠军侯便是她求助的第一人。 那么自己的计划就成功了! 想得很好。 奈何白芷不会惯着她,伸手在她腋下一顶,褚七姑便觉得身子发麻,双臂软软松开。 白芷又在她后颈狠狠劈了一手刀,褚七姑彻底失去了意识。 反正这一切都在水下进行,无人看清,她干脆捏着褚七姑的脸颊,给灌了好几口水。 然后才搂着褚七姑的腰浮出水面。 梅六娘都已经哭了,双手扒着船舷,六神无主。 白芷游到船边,单手扒住船舷,叫道:“搭把手!” 梅六娘自己没什么力气,慌忙叫来船娘。 两个船娘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昏迷不醒的褚七姑拖到船上。 白芷也跟着上了船,毫不客气用力按压褚七姑腹部,“她呛了不少水!船上可有热水、干衣服?” 梅六娘双脚发软,扶着自己的丫鬟结结巴巴回应:“有……有的。” 褚七姑的丫鬟忙去取了一条大毛巾过来先把褚七姑脸上的水擦干,然后用毛巾遮盖了她湿淋淋的身子。 褚七姑为了这一出戏,特意换了一身轻薄的浅色衣裳,全身湿透后,那简直…… 梅六娘忽然神色一僵。 白芷已经站起身来,拧了一把衣裳上的水,“七姑娘已经没什么事了,奴婢告退。” 梅六娘忙靠近她,低声道:“请提醒十四娘,七姑存心不良。” 然后迅速后退,她已记起,褚七姑是会水的! 白芷也没看她,见自家的船过来接了,便提着湿淋淋的裙子踩着搭过来的跳板走到对面,搭着青蒿的手臂下去,帮忙撤回跳板。 褚音和容安已经把船舱让出来,青蒿进去帮她把湿衣服换下收起。 而容金容木则摇着船朝湖心而去。 褚七姑落水昏迷,自然不能再游玩了,梅六娘做主,吩咐船娘将游船回航。 等白芷收拾妥当出来,梅六娘她们的船都快要靠岸了。 她走到褚音身边,轻声转告了梅六娘的话,并说:“七姑娘会水,还想在水里给奴婢下绊子。” 褚音淡然一笑,褚七姑这点斤两,她还看不透? 离得近,容安也听见了,微微皱眉:“这样的人也配姓褚?”因为褚音的缘故,他原本对姓褚都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褚音失笑:“龙生九子还各个不同,何况偌大一个褚氏家族? “不过,为了家族的长远利益,害群之马是必定要清除的。我回去会跟父亲说明此事。” 第八四五章 烤鱼吃 也不单此事,四族老一家行事有很多都违反了族规,是时候严厉警告一番了。 褚音知道,父亲最近在查账,若是查到实证,是绝对不会姑息的。 褚音自己觉得,四族老一定做过不少不可饶恕的事情,说不准真的够逐出家族的。 就看他们这一支是不是全部同流合污了。 大好的时光,不应浪费在这些人身上,所以褚音很快就说道:“之前光给你讲了仙女湖的传说,还没说仙女湖特产呢。 “仙女湖中盛产银鱼,十分鲜嫩美味,不过湖中心很难捕捞到。等回去的时候可以跟渔民买一些。 “做法也有很多,之前给你送去的银鱼羹只是其中一种做法,该尝试一下其他的口味。” 容安十分感兴趣,“好!我钓鱼的本事也不错,如今回去吃中饭是来不及了,不如我们自己钓鱼烤了吃? “我们几个的厨艺虽然不怎么样,但阿金烤鱼可是一绝。” 容金听他点到自己,冲着褚音一抱拳。 褚音微笑颔首,“那可要好好尝一尝。那边湖心岛上有一间湖上楼,是我们家的产业,咱们可以过去歇歇脚,跟他们要一些佐料。” 容木过来把钓具都准备好。 青蒿端了小马扎,白芷将木桶也送了来。 褚音和容安便并肩坐在船头垂钓。 一边闲聊。 不多时,容安率先笑道:“我这边有鱼上钩了!”快速起竿,鱼钩上果然有一条尺余长的鲤鱼摇头摆尾,水花飞溅。 他怕溅褚音一身水,侧转了身子收线,将鱼取下,丢进水桶,重新挂饵,将鱼钩甩了出去。 此时,褚音那边也有鱼儿上钩,根据鱼竿弯起来的程度可以断定,比之前容安钓的那条鱼还要大。 褚音觉得沉手,站起来起竿。 容安怕她落水,连忙过去帮忙。 很快一条三斤多重的大鱼被拉出水面,鱼尾荡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耀生光。 容安和褚音交换了位置,把自己的鱼竿交给她,把这条大鱼拽了上来,丢入水桶。 褚音帷帽上的轻纱不可避免被打湿了,她不由笑道:“我其实不太会钓鱼,今日可是运气好。” 容安喜滋滋说道:“那是!今日毕竟是我们第一次同游。” 可见两人是天定良缘,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 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个人就钓了五条鱼,褚音除了第一条鱼,再无所获,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收了鱼竿,小船朝着湖心岛划去。 在近岸的地方莲叶田田,有不少荷花探出了尖尖的花苞。 风吹过,莲叶起伏间露出了岸边探出的一条通道,那是用竹子搭建起来的半截桥。 小船在桥边停靠,容金容木把住船舵,白芷先上岸,拉着青蒿也上去,然后才服侍褚音下船。 容安护在褚音身后。 容金跟着上岸,容木留下来看着小船。 一行人先去湖上楼略坐了坐,青蒿去买了作料回来,又打包了几样菜,容金买了炉子和烤架,处理好了鱼,大家便折返船上。 第八四六章 舍不得 小船稍稍离开岸边一段距离,容金便架起炉子支起烤架,开始烤鱼,容木在一旁打下手,他可是好久好久没尝过大哥的手艺了! 青蒿采了一片荷叶,洗干净之后,包了米,蒸荷叶饭。 褚音跟容安说:“这样蒸出来的米饭会有荷叶的清香。我们这里还有一道名菜叫做荷叶鸡,下回让家里的厨子做给你尝尝。” 容安连连点头,“你们家厨子的手艺非常了得!” 褚音笑道:“不过给你换一换口味罢了。” 容安捞了一把水草,“你们南边的水草好似和我们北方的也不太相同。” “这是可以吃的品种,”褚音解释,“看样子应该是酒楼特意养的。 “这就是书上说的‘荇菜。” 容安眨眨眼,什么书上说的?他不知道啊! “原来如此,”他避重就轻,又捞了一把,“咱们吃顿新鲜的?” 那边白芷已经挽起了袖子,在青蒿的指点下开始捞荇菜,“侯爷,您放着吧,奴婢来就好。” 褚音适时递了帕子过来,容安将手里的荇菜交给青蒿,也没接褚音的手帕,甩甩水,把手在袍子上一擦,“这就可以了。” 阿音的手帕干净又香软,没的让他弄脏了。 褚音也没坚持,收了手帕嗔道:“你这袍子用料讲究,用来擦手岂不可惜?” “那有什么可惜的?”容安不甚在意,“衣裳不就是用来穿的?穿脏了总要洗,也不怕多添这一点水渍。 “不过,你也知道的,我平日穿衣裳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不妨碍我行动便好。 “这几日是为了求亲和同你出游,才格外穿的好些。” 褚音的确知道,当初在容安的衣箱里她就没见过名贵布料,所有的衣裳都是结实耐磨的,甚至还有打了补丁的,从那粗疏的针脚就可以看出,是容安自己缝补的。 也可能是因为自幼见惯了富贵,所以容安对这些外物并不在意。 褚音柔声道:“你也不必特意为我……为我们改变自己的习惯。” “这不是改变,”容安郑重道,“这是为了表示我对你们的重视。” 褚音低眉轻笑,心里甜甜的。 烤鱼的香味飘来,果真令人食指大动,褚音不由夸赞了几句。 容安立刻说道:“回头我便跟阿金学一学,将来有空了我亲自烤给你吃。” 褚音不忍打击他积极性,含笑应了,又说:“其实我也有几个拿手菜,有机会做给你吃。” “那敢情好!”容安十分高兴,“不过,不必经常做,我不挑食的。”他娶阿音又不是为了让阿音为他洗手作羹汤。 褚音眉眼温柔,“我知道。” 小船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几个人用了一餐简单却又别有趣味的午饭。 回航之前,青蒿多采了几片荷叶,说是这里的荷叶比家里养着的要更有味道。 太阳偏西,容安再怎么不舍也要送褚音回家了。 小船靠岸之后,青蒿正要服侍褚音上轿,忽然轻“咦”了一声。 褚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有些意外,“她怎么来了?” 第八四七章 当街闹 木香正急匆匆朝这边走来,神色略有些慌乱。 见到褚音之后她的神色反而平静下来,先给容安行礼,然后才与褚音说:“四族老一家闯到咱们家去了。当时老爷和大公子都不在。 “后来老爷赶回来,压制住了四族老,不知如何四太太攀扯出了小姐,赵嬷嬷命奴婢赶紧请小姐回去。” 褚音心中有数,淡定道:“没事,不必慌。” 容安也道:“他们还能颠倒黑白不成?我同你一起去。”本也要送她回家的。 木香的心就更定了。 没想到路上还能遇到忍冬。 忍冬走在轿子边上,跟褚音说:“小姐不用着急,老爷已经将四族老骂回去了。长公主得到消息本也要过去帮忙,谁知竟没得到机会。” 褚音忍笑,父亲离开家日子久了,四族老竟忘了他是怎样的人了? 容安耳力好,已经听了去,不由唇角含笑。 这就不急着回去了。 容安干脆下了马,就走在褚音轿子旁,两人隔着一道轿帘继续聊天。褚音本也要下轿步行,被容安制止了。 他甚至还学着父亲的样子买了一篮花,褚音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把篮子接到了手里。 走出一段路,才笑着告诉容安:“这花是用来吃的。” “啊?”容安端起篮子仔细端详,他觉得这篮花挺漂亮的呀,颜色雅致,挺配阿音的。 “你不留心这些,”褚音笑着解释,“花卉分为四种,一种药用,一种食用,一种观赏,还有一种需要远离。 “当然,前面三种有部分交叉,有些可入药的也可食用,有些观赏的既可食用又可药用。 “需要远离的就是那些毒性比较大的了。” “以后耳濡目染,”容安点头,“我也会略懂一二的。” 褚音抿唇而笑。 气氛如此融洽,偏偏有人来捣乱。 容安约褚音出游,为了防止万一,周围是布置了几个亲兵的。 此时亲兵便拦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被拦下自然是不干的,大声吵嚷着,一定要见褚十四娘。 容安不由皱眉,问青蒿:“那边来的可是四族老家的人?” 青蒿又是生气又是觉得难堪。 再怎么说四族老也算是自家人,却当着新姑爷的面给小姐没脸!丢人! 她点点头,“是,闹事的是他家九奶奶的陪房,姓章,人称‘章麻子。” 四族老家的大爷在族中排行第九,也是褚七姑的父亲,是褚音的族兄。 九奶奶也便是梅六娘的姨母。 不多时,对面如飞般来了一顶小轿,九奶奶从轿子上下来,昂首挺胸就往前走,“我看谁敢拦我!十四娘,你攀上高枝便不顾同族之情了不成? “难道不怕我把你见死不救的事吵嚷出来?” 说着便把手一拍,冲街上来往行人叫道:“街坊四邻都过来听听啊!” 原本因为章麻子闹事,就已经有不少人驻足了,她这么一喊,更多人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容安蹙眉,这样的害群之马绝对不能留在褚氏族中了! 第八四八章 青蒿出 容安本要上前,被褚音叫住,转而吩咐青蒿:“你过去同她说几句话。” 青蒿得令,昂首上前,先端端正正行了个福礼,“九奶奶安好?您可还认识奴婢?奴婢是十四娘身边的丫鬟青蒿。 “今日我家小姐同姑爷游湖,偶遇了九姑娘。与九姑娘同行的还有九奶奶的姨甥女梅小姐。 “彼时我们两条游船相距两丈余。 “不知何故,九姑娘突然落了水。彼时九姑娘船上有两个船娘,我们船上撑船的却是我家姑爷的随侍,是男子。 “可巧我家小姐身边的武婢白芷精熟水性,所以小姐第一时间便派了她下水救人。 “反而是九姑娘的船娘一直在船上不曾动弹。 “白芷把九姑娘救到船上,还特意帮忙控了水,得悉九姑娘并无大碍,才折返。 “却不知我家小姐何时成了‘见死不救了? “九奶奶,若是您觉得奴婢人微言轻不可信,怎不问问梅小姐? “或者,也可以问一问崔五小姐和徐六公子,他们当时也分别在游船上,虽然相距不甚近,却也看得分明。” 崔家和徐家也是本地名门。 褚九奶奶一噎,旋即竖起眉毛骂道:“你这贱婢!我自与十四娘说话!你来多什么嘴!” “九奶奶,”青蒿又福了福,仍旧不卑不亢,“有理不在声高。 “您不顾及脸面,我们小姐却是要自矜身份的,如此当街吵嚷成何体统? “不说九奶奶不占理,便是占理,也断不可如此。” 褚九奶奶左右看了看,果然见不少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反正我家九姑落水,十四娘脱不了干系!” 青蒿不由笑道:“今日我家小姐与九姑娘的交集便是同在游湖。 “若说因此便脱不开干系的话,难不成今日在仙女湖上的人,都与您家九姑娘落水脱不开干系? “仙女湖向来游人众多啊!” 褚九奶奶眼神一慌,她若敢承认,不知要得罪多少人,索性叫道:“我九姑若不是为了给十四娘见礼,如何会落水! “可怜我娇娇养大的女儿,若是因此落了一身毛病,往后可怎么办啊!” 她扯着嗓子就要干嚎。 “九奶奶!”青蒿提高了嗓音,“您先别忙着哭,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九姑娘当真不好了呢!您这是要彻底断了九姑娘的后路?” 褚九奶奶一窒,果真嚎不下去了。 青蒿又道:“九姑娘是您教导出来的女孩儿,遇到族中长辈当然会出来见礼。 “不过,九姑娘给我们家小姐行礼之后,便回船舱去了。 “我们本来要去湖心岛,九姑娘想必目的相同,所以一直在我们后面跟着。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九姑娘便落水了,有目共睹,两船前后而行,相距两丈余。” “你!”褚九奶奶被堵住了所有道路,在路人对的指指点点中,老脸红透了。 青蒿轻叹一声,“九奶奶,九姑娘如今可还好?女孩子落水可不是什么好事,您怎的没在家中照顾?” 第八四九章 是非分 路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人群中甚至还有人说起了褚九奶奶过去的一些“丰功伟绩”。 九奶奶越发觉得无地自容,招呼一声,带着自己人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了。 青蒿冲着周围众人福了福,“诸位,见笑了。” 人们虽不大认识她,却已经从褚九奶奶的言辞中知道轿子里坐着的是褚大儒的女儿,也是褚氏族中的十四娘。 褚敦儒名扬天下,在本地也是声望颇隆。 褚氏家族为苏城做了不少好事,都是褚敦儒牵头的。 百姓们都十分感念,再加上褚敦儒一家行事十分低调,所以对他们家的人一向都很有好感。 今日听青蒿当街驳斥,便知道又是那位褚九奶奶在无理取闹。对褚音甚是同情,很快就散了,也有个别人跟青蒿说:“姑娘,都是本地人谁还不知道谁?褚九奶奶那种人,不说也罢! “不就是想欺负十四娘脸皮薄么!” “你们快些回家去吧,天都要黑了!” 青蒿道了谢,重新回到轿边。 容木伸手捅了捅容金,笑得一脸荡漾,瞧见没?不愧是我阿木瞧中的人,就是这么优秀! 容金稍稍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咱们未来侯夫人真会调理人。” 容木笑得越发开心了,这就说明他当初立志要求娶未来主母是多么正确的事! 那边,容安也跟褚音夸了青蒿两句。 青蒿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奴婢也是实话实话而已。” 容安轻笑道:“敢这样当街驳斥,已属难得。”到底是阿音带出来的人。 等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褚之问正在大门口守着,简单与褚音交谈几句,便让人直接抬着轿子进府,看着轿子进了垂花门,褚之问才跟容安说:“你们街上遇到九嫂了?” “是,”容安皱皱眉,“当真如泼妇一般,让人不敢相信这也是褚家人。” 褚之问倒并不在意,“谁家还没几个上不得台面的亲戚呢!” “兄长,”容安一抱拳,“安有一言,癣疥之患不除,也有可能酿成大祸。” 褚之问颔首,“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容安便不再多说,与他客气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褚之问目送他走远才转身回去。 褚敦儒正在书房,他叩门而入,躬身施礼,“父亲。” 褚敦儒招手命他过来,“你看看这些账本。” 褚之问依言过去翻看,脸色越来越冷,“父亲,这些人简直……不能再留!” 褚敦儒微微颔首,“这里还只是一部分。四房那里几乎人人都有参与,而且平日德行有亏…… “我预备明日召集各族老,开宗祠,来说此事。 “你明日的事推一推,不要缺席。” 褚之问躬身应是。 褚敦儒又道:“你媳妇那里,今日出力不少。你也要告诉她,身为宗妇,往后比这个更难应付的事也会有不少。 “遇事不要怕,不要慌,为父在,为父就是你们的底气。” 褚之问再次应是。 从父亲书房退出,他便直接回了自己房中,薛莹莹却不在,一问才知是去了褚音房里。 第八五零章 好嫂嫂 薛莹莹在四族老家来闹过事之后便一直让人留意门上的动静,一听说褚音回来立刻就带人过去了。 褚音先前在船上的时候,身上溅了不少水,总觉得有一股鱼腥味,便笑着请嫂嫂稍坐,自己进内换了一套衣裳,重新梳了头。 头发散开的时候,察觉头发上也是一股鱼腥味,又吩咐人去烧水,稍后她要沐浴。 匆匆挽好头发,便来见薛莹莹。 薛莹莹还带来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一边笑着说:“不相干的人,根本就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的,”褚音笑盈盈应了,挨着薛莹莹坐下,“多谢嫂嫂记挂。” “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薛莹莹把点心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褚音心里暖暖的,有家人在,可真好啊! 薛莹莹道:“方才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九嫂可越来越拎不清了!” “她做的出格事定然不止这一件,”褚音叹了口气,“四伯和四伯娘本来就不是什么精明人,偏生又娶了这样一个儿媳妇。” 薛莹莹笑道:“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最近不是在忙着做药?这些事不必你挂心,我们都会处理好的。” “有劳嫂嫂了,”褚音满含歉意,“别的新妇总有些松快日子,可是嫂嫂过门不久就要操持这些烦心事……” “你这丫头,”薛莹莹伸出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点,“咱们同在苏城,谁不知道谁? “难道未过门前,我便不知要嫁的是什么人家,将来要承担怎样的责任?” 褚音忍不住笑了,抱住了薛莹莹的手臂,“嫂嫂真好!” 顿了顿又道:“我哥哥也很好!他是这世上顶好顶好的哥哥,也会是嫂嫂顶好顶好的夫婿!” “你也学会顽皮了!”薛莹莹爱怜地摸了摸褚音的头发,“回来就好,还是回家来好吧?” 当初褚音要进京,薛莹莹得到消息之后也让人给她捎了封信,让她不要去。 在苏城,至少大家能够守望相助,去了京城,便是她遇到点什么困难,大家也是鞭长莫及啊! “嫂嫂不要揭短嘛!”褚音轻轻推了推薛莹莹,“往事不可追,我记住教训也就是了!” “倒也未必全是坏事,”薛莹莹促狭地笑道,“若不是进京一趟,怕也得不来这大好姻缘。” 褚音脸一红,背转身子,“嫂嫂也学坏了!” 薛莹莹笑了起来,又说:“既然婚事定了下来,你有空也该把嫁妆绣起来了。 “我已经让人去寻好料子,可以先让阿玉帮忙把花样子画出来,同时置办好绣线。” 褚音低着头,轻轻应了。 她们头上没有直系女性长辈,所以薛莹莹就要嫂代母职,帮着张罗起来。 “容家亲戚多不多,需不需要准备认亲礼?你可要提前问明白。” 褚音道:“他们家这一支人口不算多,只有亲叔父这一房亲缘上比较近,但走动不多。应当不需要准备礼物。” 薛莹莹点点头,“即使如此,预备一些外面买的东西便是。” 第八五一章 姑嫂亲 “但是,”薛莹莹提醒道,“你在京中多亏许夫人照拂,又有胡夫人看顾,需要格外用心给她们准备礼物。 “便是没有这一层关系,只说上一辈的交情,也不能礼数粗疏。” “是,”褚音乖乖应着,“我准备亲手给许伯母和傅姨母每人做一件衣裳。 “此外的礼物也都让人准备好了,择日就可以送出去。” “不要以你个人的名义送,”薛莹莹忙道,“咱们家里也准备了不少东西,到时候把你这份添进去就好。” 褚音如今毕竟是未嫁女,出头的事情不应该由她来做,否则很容易为人诟病。 褚音很乖巧听从了嫂嫂的意见,“都听嫂嫂的。” “知道你本事不小,”薛莹莹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 “反倒是你,若是发现我哪里做得不够妥当,还需要时时提点,毕竟做宗妇,我也是头一遭。” 褚音抿嘴笑,“姐姐又拿我取笑!”一不小心旧时的称呼就溜了出来。 从前褚音管着家里的内务,如今嫂嫂进门,她便全部撂开手了,“其实我不在家这一年多,家里的情况已经不算了解了,帮不上嫂嫂什么忙。” 她诚恳地道:“嫂嫂整理家中事务不要有所顾忌,觉得某某人是我用过的,或者是当初祖母重用的便有所忌惮。 “凭他是谁用过的人,只要做出危害褚家的事来,便要重罚。 “不管祖母还是我,或者是嫂嫂,我们才是目的一致的一家人。” “我本是来安慰你的,”薛莹莹笑道,“没想到反而被你安慰了一通。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话题一转,问道:“今日与未来姑爷出游,可还愉快?” 褚音脸一红,把头低下,轻轻回应:“挺好的。” “你们也怪不容易的,”薛莹莹叹道,“也不知能有几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太后要薨的事自然不会瞒着她。 容安不久之后就要出征的事,更是众所周知。 褚音轻轻一叹,“这也是无可奈何。” 薛莹莹凑近她,问:“你可见过太后?那是怎样一个人?” “见是见过,”褚音摇摇头,“不过只是进宫谢恩和参加宫宴的时候远远见一面,我胆小,不敢多看,还真不了解。” 薛莹莹坐直身子点点头,“不过,从景阳长公主的言谈来看,她和太后的关系不是太好。 “长公主待你好,太后便不会喜欢你,如此看来……嗯,还是现在的情形比较好。 “虽然要守国孝,但很快就过去了。” 这样的念头其实有些大逆不道的,所以薛莹莹说的也比较隐晦。 褚音表示:“便是没有这档子事,我也想多在家里留几年。虽然只走了一年多,却感觉离开了一辈子那么长。” 薛莹莹也有同感,三朝回门之时,分明才离开不久的闺房却已陌生了许多,便是父母待自己也多了几分客气。 在心里,那还是自己的家,可再回去,身份已经转变为“客”。 第八五二章 将处置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否则便容易生出伤感。 薛莹莹很快起身,“我去换件衣裳,也该吃饭了,你别耽搁太久,出去一天也累了,吃过饭早点歇着。” 褚音起身将她送出去,快速安排沐浴,然后出去吃饭。 因家里人口少,纵然要男女分席,用饭时也仍旧是同在饭厅,只是两张桌子之间隔了一道屏风。 饭毕,吃了一盏茶,褚敦儒才告诉儿媳和女儿明日要开宗祠的事,并特意说明:“阿音不必出面,阿莹作为宗妇明日是要去一趟的。 “稍后延清会把该注意的事告诉你,不必有什么负担,一切有为父呢。” 薛莹莹忙起身应了。 又略坐了坐,褚敦儒便离开了。 褚音笑道:“兄长和嫂嫂还有事要说,小妹就先告退了。”迈着轻盈的步伐回了自己房中。 这边褚之问绕过屏风来到薛莹莹跟前,低头柔声问:“是回去还是在花园里转转?” “去花园转转吧,”薛莹莹也报之一笑,“正好消消食。” 夫妻二人并肩而行。 薛莹莹主动提起了自己去褚音房里的事,“你放心吧,阿音比我们想象得更能扛事。 “当然,总是如此,我们也不能因她能干就让她出头。 “身为兄嫂,我们该尽到庇护责任。” 褚之问悄悄握住了妻子的手,“你才不要多心才好,我就从来没多想过。你们从前交情就好,如今应该更加亲密才是。” 薛莹莹脸上微微发热,整理了一下衣袖,掩耳盗铃般,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们的亲密举动了。 贴身伺候的丫鬟故意放慢了脚步,远远在后面跟着,掩口而笑。 褚之问又跟薛莹莹说了明日开宗祠要处置的事,以及需要她注意的问题。 薛莹莹颔首,“我明白。只是明日当真能顺利将四族老一房除族么?会不会留下隐患?” 褚之问淡然一笑,“放心,凭他们做的那些事便是坐牢都足够了!如今族里出面替他们摆平了,他们还有什么不足? “他们但凡还要脸面,明日他们做过的事被抖搂出来,便不会继续留在苏城。 “若他们厚着脸皮留下,族人却没谁会帮衬。 “吃到没有家族庇护的苦,他们便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薛莹莹皱眉道:“可是世上偏偏就有一种人死不悔改。他们绝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反而会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甚至还会因此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照九嫂的秉性,我觉得她就是这种人。” 褚之问轻笑道:“放心,父亲已经做足了准备。” 薛莹莹脸一红,“我……我不是质疑父亲,我就是……我就是……” “我知道,”褚之问轻轻捏了捏妻子的手,“你的心我还不明白?” 薛莹莹羞涩一笑,心里吃了蜜一样甜。 夫妻二人继续漫步,直到薛莹莹觉得脚疼了才停下。 褚之问也不让妻子多走,直接弯腰将她背起,送回房中。 夫妻间如何情洽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第八五三章 挑花样 次日吃了早饭,父、兄、嫂去处理族中事务,褚音则回房去。 她在家中独占了两个院子,一个院子是她的居所,另一个院子则专门用来存放药材。 她先是安排了丫鬟们继续制作药丸,然后检查前一日的成果。 因为工作量大,不是她院子里几个丫鬟能独立完成的,所以很多药材都是送到外面药堂里,让人进行初加工,然后再送回来进一步制作。 做好的药丸、药粉,分别装在不同颜色、样式的瓷瓶里,如此便是不贴标签,时日久了也能记住不同的药物了。 安排好此事,她便要回房去。可巧薛莹莹安排了人给她送来了需要绣的嫁妆单子。 褚音略有些羞涩,但还是温暖感更多一些。 她仔细看了单子,发现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除了嫁衣之外,还有不少琐碎之物。 赵嬷嬷抹了抹眼睛,含笑说道:“咱们家少夫人可真是贴心!不过小姐也不能懈怠,虽说如今婚期还没定下来,这些东西却是要提早准备的。 “越是临近婚期要忙乱的事情越多,到时候若是遗漏了什么可就不好了。 “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自然要力求圆满。” 褚音表示知道了,立刻安排人去请黄卿玉过府。 一个时辰后,黄卿玉和石玉容联袂而来。 黄卿玉怀中还抱着一叠画纸,“我知道姐姐为什么叫我来!一回来我母亲就叫我开始忙活了,这几天我这手就没歇过! “这还多亏了阿容姐姐在旁边帮忙呢!” “你受累了!”石玉容拉着她的手送到褚音跟前,“姐姐快给她揉揉!” 褚音取笑道:“我这就让厨房给你炖几只猪蹄,以形补形!” 姐妹三人笑闹在一起。 闹过之后,黄卿玉把自己带来的图样打开给褚音看,“这是母亲让我参考了不下百件嫁衣,然后画出来的。 “保证新颖又不出格!” 石玉容帮腔道:“是真的!我母亲还让我也从中选一个呢。只是这本就是替姐姐准备的,我们哪能抢先。 “姐姐先选,果真个个儿都好呢!” 褚音逐个看去,见有龙凤呈祥图案的,也有鸳鸯戏水模样的,还有鸾凤和鸣式样、“百年好合”纹样、凤穿牡丹…… 十几幅画,令人眼花缭乱。 “不行不行,”她作势揉揉眼睛,“挑花眼了!” 黄卿玉冲石玉容挤挤眼,跟褚音说:“若是姐姐选不出来,不如让姐夫帮忙参详参详?” 石玉容捂着嘴笑。 褚音红了脸,扬起手来,假装要打她,“让你胡言乱语!” 黄卿玉笑着求饶,循着褚音的目光说:“我再也不敢了!姐姐不如选这个鸾凤和鸣的,寓意好,色彩搭配也好,喜庆又不俗气。” 褚音本就中意,便点头,“稍后我请嫂嫂也帮忙掌掌眼,若她也说好,那便定下来。” 黄卿玉嘿嘿笑,谁都不知道同样的花样,她准备了两份,已经悄悄让人给景阳长公主送去了一份。 景阳长公主看到不就等于容安也看到了? 第八五四章 逢喜事 褚音又催着两个妹妹选,石玉容笑道:“唉,可惜了,我的嫁衣都快绣完了,否则我高低得选一张。 “姐姐,我同你说,绣嫁妆可是个苦差事,我是绝对不会拆了重绣的!” 黄卿玉也道:“我不急!反正我还小嘛!” 褚音无可奈何,只好由她们去。 但是这个话题不好继续进行下去,便和她们说起了别的闲话。 石玉容关心地问:“听说姐姐昨日和姐夫游湖归来,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要紧吧?” 黄卿玉也听说了此事,脸上颇有些愤然之色。 褚音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家青蒿出马,兵不血刃。” 黄卿玉便冲着青蒿挑起了大拇指,“真不愧是姐姐身边的得力干将!” 说到青蒿,褚音便想到了她的婚事,“花嬷嬷已经收了她做干女儿。前者长公主已经替容木向花嬷嬷提亲了。 “我琢磨着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但我不方便出头操持此事,如今我们族中杂事颇多,嫂嫂怕是顾不过来。 “所以我和嫂嫂商量了,想请两位叔母帮忙……” 青蒿羞不可抑,深深低下头去。 这门亲事她是愿意的。 “我母亲那里包在我身上了,”黄卿玉大包大揽,“是先定亲,还是一步到位直接成亲?” “说什么浑话!”石玉容推了她一把,“哪有这样仓促行事的!不光委屈了青蒿,姐姐面上也不好看。” 黄卿玉吐吐舌头,“但是,面子总没有里子实惠吧?我是觉得,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好些事不如及早定下来稳妥。” 褚音微笑道:“青蒿的意思是,先定亲,等他们班师回来再行完婚。” 石玉容点头,“这样也好。咱们可以慢慢准备起来。姐姐身边也能有一个陪着一起绣嫁妆的人。” “不,是两个……吧?”黄卿玉指了指甘草,“她不是也要嫁了?” “奴婢的都是齐全的,”甘草红着脸道,“奴婢的东西家里都给准备好了。” 其实她和木香都一直在慢慢绣嫁妆,回来之前就已经绣完了。 不过木香和郑大郎的婚事告吹之后,就把自己辛苦绣好的嫁衣给剪成了碎片,所以当着木香的面,甘草很少提到此事。 黄卿玉忙追问:“婚期定了吗?” “定了,”甘草脸更红了,“原本定在下个月初二,小姐提前到了后日。” 黄卿玉瞪圆了眼睛,“那你怎么还在姐姐这里服侍?家里没有需要你帮忙的?” 石玉容又拍了她一下,“你消停消停吧!少说两句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黄卿玉嘟了嘟嘴,“我这不是想给她送添箱么!” 褚音道:“今日是我特意叫她过来,给她点东西,等她出阁的时候我不方便过去,便提前给她了。” 甘草眼圈蓦地一红,小姐私下里给她的,都足够她丰富地过完下半生了。 “原来如此,”黄卿玉把手腕上待着的一只玉镯取了下来塞进甘草怀里,“这是我私下里给你的,稍后会让铃兰她们再过去送添箱。” 石玉容见状也拔了头上一根赤金镶珍珠的发簪递给甘草。 第八五五章 心相印 甘草手足无措,求救地看向褚音。 褚音含笑点头,“收下吧,这是她们对你的祝福。你以后好好过日子便不算辜负她们这一片心。” 甘草赶忙给二人行礼,收了这两件礼物。 褚音知道她不自在,便打发她下去,轻叹一声:“聚散总有时,甘草总说仍要跟着我,但我想放她自由。 “她夫婿如今在铺子里做小管事,也算是有一定的经验了。夫妻一心,日子总能过好。” “姐姐身边也要用人啊,”黄卿玉不解,“用惯了的人总比生人要强。” 褚音轻叹一声,“再说吧。”她如今婚期未定,对身边这些人也就不好做安排。万一他们自己有了规划,她还能去干涉不成? 黄昏时分,容安派人给褚音送了一篮杏子过来,还附带了一张图样,正是那幅“鸾凤和鸣图”。 褚音心里又喜又甜,将图样收了,命人将杏子洗干净,给众人匀散了。 派人去前头一问,褚敦儒三人竟还没回来,只好吩咐厨房把晚饭时间再往后挪一挪。 中午饭就是她命人做好了送去宗祠的。不光是她,今日去宗祠的族人基本上都是各自家里去送的饭。还有人来打听什么时候能结束,褚音都避而不答。 好在厨房的食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也没有特别耗时的菜品,烹饪起来很快。 她自己也没吃,只用了两块点心充饥,便开始挑选绣线。 赵嬷嬷已经带人采买了七八种绣线回来,她要从中挑出最好的一种,不光要品质好,还要能和衣料匹配。 衣料选起来倒是相对简单些。 绣线刚刚选好,便得到禀告,褚敦儒等人回来了。 她忙丢下绣线,迎了出去,在垂花门接到了薛莹莹。 仔细打量,薛莹莹气色还算不错,便知今日处理事情尚算顺利,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问:“嫂嫂饿不饿?我已吩咐厨房备饭了。” 薛莹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多亏家里有你。” 饭毕,褚之问和褚音简单说了说今日处理的事情:“主要是处理族中各类事务,把全族未来要走怎样的道路与各位族老和部分族人剖析了一遍。” 之前褚音做了很多事,只是在潜移默化改变族人的想法,改变褚氏家族的处境,但她是顶着父亲的名义行事,却不能这般通告全族。 远程指挥很难做到面面俱到,便是已经指派了不少人来,但褚氏家族抱团排外的情况下,他们也很难发挥作用。 以至于送来给改善全族处境的银子被贪墨了不少。 如今褚敦儒把之前交代给族老,却未能公之于众的那些事件全都摆到了明面上,账目也都公开了。 所有族人一片哗然。 这样为了全族发展的好事,竟被扭曲了不少,尤其是分摊到四族老一房头上的事务,几乎没有进展不说,账目还十分混乱。 有人恍然:“难怪这一年来,四老爷家突然抖起来了!又是翻新房子又是置办私产!” 第八五六章 族中事 褚之问朗声道:“诸位,你们要知道,这一笔笔银子,并不是咱们的族产,而是我们这一房自家的私产! “众所周知,我祖母嫁妆丰厚,自己又极善经营,所以挣下了不少私产。 “祖母没有女儿,所以这份私产便一分为二,给了父亲和叔父。 “父亲又将自己这份一分为二给了我和妹妹。 “我十九郎并不擅长经营,所以我这一份一直委托妹妹在打理。 “之前给族里用的银子就是我们兄妹私产的经营所得,确切地说,是舍妹动用的自己的嫁妆! “升米恩斗米仇之事,我一直以为会发生在那些无知愚民身上,却不知也会发生在我褚氏家族!” 绝大多数族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过去家父为了振兴全族做了哪些努力,有目共睹,”褚之问又道,“若没有父亲的声望,我想族中好些人好些事都会举步维艰。 “有人说父亲能有如此成就,托庇于褚氏家族。 “但你们也要想一想,父亲扬名的那几年,并未顶着褚氏子弟的名头! “而父亲从小所读的书,全都是祖母重金购得! “不信,你们可以去藏书楼翻查一下,藏书楼有将近一半的藏书都有购置年份、地点的印章!” 他冷笑道:“从我祖父接任族长之后,族学经历了三次翻修,藏书楼两次翻修。 “我父亲接任族长之后,不光扩建了族学,更扩建了藏书楼。 “去年,还翻修了祠堂,今日宽阔的祠堂,比之去年如何?诸位应该看到了吧? “大家再翻一翻族产,自我祖母过门之后,族产也在稳步增长,但支出却并未增加。 “为何?因为祖母专门拨出两个特别赚钱的铺子供给部分族中支出! “不然你们以为那些生计艰难的族人何以为继?” 整个祠堂之中落针可闻。 褚敦儒摆摆手,命褚之问退下,“今日召集诸位族人,并不是要翻旧账。 “但事情的来龙去脉总要理清楚。 “账目在此,丢了差事的人没有疑问了吧? “褚氏一族要想长远兴旺,便不可故步自封。 “之前命人找到的那些能人异士,因为被族人排斥,只能做一些边缘杂事。 “但请族人们仔细看一看,即便是只做了一些小事,他们也完成得极为漂亮! “吸纳这些人,为我所用,这便是我褚氏一族的臂助,我们有什么理由将之拒之门外?” 族人们被这父子俩刚柔并济恩威并用的手段已经完全震慑住了,并无异议。 所以接下来褚敦儒整合、分派任务便十分顺利。 然后又处理了几件族中积压的事务。 褚敦儒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四族老的身上。 四族老局促地挪动了一下屁股,讪讪说道:“十九弟,愚兄知道自己是个庸才,所以你不用我管事,我很服气。” 他厚着脸皮说道:“你也不必为蠲了我的差事而感到抱歉。” 看过账本的族人们脸色黑沉如墨。 甚至有人冷笑出声。 第八五七章 追责任 褚氏族人众多,今日与会的不过二百人而已,而浏览过账本的也不过区区二三十人。 所以大部分族人还蒙在鼓里。 褚敦儒笑容淡淡,“四族兄,弟并未感到抱歉,而是要向你追责。” 不知情的族人们面面相觑,虽然大家都知道四族老办事能力不强,而且还惯会倚老卖老,但他们家有个人人惹不起的九奶奶,所以一向对他们家敬而远之。 四族老越发不安,“十九弟啊,那个……愚兄……愚兄好像也犯什么错误吧?” “四族老,”褚敦儒平静地道,“如今敦儒是以族长身份向你问责。 “去年京中拨了银子回来,请你负责祠堂修缮,请问所用木料几何,砖瓦几何,民工几何?” 四族老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 “好,”褚敦儒微微颔首,“算你未曾亲自管理,但此事你是交给九郎处置的,九郎何在?” 褚九赶忙站了出来,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侄儿在!” 褚敦儒道:“你回答一下方才我提出的问题。” “这……”褚九额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落,“族长……族……” 褚敦儒慢条斯理拿出一个账本,翻了翻,“我这里倒有些记录。你到任第一天起,每三天请诸位管事吃一次酒,所用木料砖瓦皆是你自己托关系找来。 “记录在案的民夫共有六十四人,实际出工者四十八人。 “工地为民夫提供两顿餐食,但实际支取的却是三餐费用。 “九郎,我且问你,请管事吃酒费用共计几何?从何而出? “你的砖瓦木料究竟从何而来,费用几何? “雇佣民夫使费共计多少?用在真正民夫身上的又有几何?” 褚九“噗通”跪倒在地,“族长!十九叔!侄儿知错了!侄儿……侄儿穷怕了,被银子迷花了眼……” 褚敦儒轻轻一叹,给褚之问使了个眼色,褚之问一摆手,临时同容安借来的人便领命而去,不多时外头传来轰然一声响。 脚下大地颤动,族人们都吓了一跳,茫然不知所措。 褚敦儒扬声道:“都不必慌,外面倒塌的便是九郎负责修缮的房屋。 “皆因木料都是劣质甚至朽坏的。” 此时有人捧了木料和瓦片进来,展示给族人看,“这些都是我们拆下来的,并未落地。” 从木料的断茬可以看出上面有很多虫蛀的痕迹,瓦片也是非常低劣的,上面还有裂痕。 来人大声说道:“我们只是用力踹了一根廊柱,那一片房子就全部倒塌了。幸而房中空无一物。” 二族老奇道:“我怎么记得那一片的房子里存放的是祭祀贡品等物?” 他冲着褚敦儒拱了拱手,“族长,我们还是过去瞧一瞧的好。” 褚敦儒颔首,先命人:“把四房所有人都看起来!” 然后率领众人朝事发地点赶去。 来时见到的好端端的一片房舍已经化作一片废墟。 仆人上前扒拉一阵,找到了完好的锁头,仍旧是锁着的状态。 第八五八章 事发矣 几位族老气得纷纷用拐杖顿地,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锁头完好,倒塌的房舍下却是空无一物,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房子里原本的东西都被倒卖了! 二族老脾气比较火爆,转身有回了议事之处,抡起拐杖就朝着褚九背上打去:“我把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 “你半夜里睡得着觉么!” 褚氏乃是累世望族,族产不敢说丰厚,但支应整个家族还是绰绰有余的。 族中还有不少不动产,除了祭田之外,还有数百年来积累下的古董。 祭祀礼器便是其一。 好些祭祀用的青铜器随便拿出一件都价值万金,但这对于褚氏族人来说是绝对不能动用的。 因为它们的精神价值远远超过了金钱价值。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啊!”二族老老泪纵横,“我们褚氏怎会有你这样的子弟!” 他转头看向四族老,“四弟,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情!” 四族老畏畏缩缩,也不敢坐着了,讷讷道:“我……我……我的确不知情啊!” 二族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揪住了他胸前衣襟,“褚四!褚敦雍!你是个瞎子不成! “你自己的儿子你都看不见他在干什么?” 他手指捻了捻,“啊哈!难怪呢!这是拿到好处了!你穿的衣裳是什么料子?凭你的家底你穿得起么?” 他又抢过四族老手中的拐杖,举到眼前看了看,愤然道:“竟是小叶紫檀的!我不信你认不出!你有什么资格奢靡至此? “如说你不知道你儿子做的那些事,谁能信! “何况方才族长给你留了脸面,只说了你分管的部分事务! “能这般奢侈,可见你谋取了多少私利! “族长拿出自家私产为全族谋利,你却拿着族长的一片心意为自家牟私利! “这样看来,你是多么卑鄙肮脏的小人啊!” 祠堂中响起一片声讨四族老的声音。 四族老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褚九更是抖作一团,如丧考妣。 群情激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将这些丧良心的人逐出家族!我们族中不留这样的败类!” 褚敦儒抬手往下压了压,众人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若四族老单做了这些,”褚敦儒微微摇头,“还不足以逐出家族。” 二族老身子晃了晃,“他……他还做了些什么?” 褚敦儒向褚之问打了个手势,褚之问会意,立刻吩咐下去。 不多时,褚四太太和褚九奶奶就被带了上来。 两人衣衫整齐,鬓发一丝不乱,但神色灰败。 一上来看到四族老委顿在地,褚九俯伏于地,登时心惊肉跳起来。 褚四太太颤声道:“老头子,你……你发病啦?” “他不是发病!”二族老的拐杖狠狠在地上顿了几下,“你们东窗事发啦!” 褚四太太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抓着褚九奶奶的袖子,“我当年就说不能让这个祸害进门! “咱们连杀鸡都不敢的儿子,因为她连人都敢杀了!” 第八五九章 不无辜 祠堂中一片哗然。 四族老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四太太见状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迟疑道:“东窗事发……指的不是这件事?” 四族老以袖掩面,“蠢妇,蠢妇!” 四太太当然不愿承认自己有错,扬手给了儿媳妇一个耳光,“都是你这个搅家精害人!我们好好的儿子都被你带累坏了!” 褚九奶奶可不是个肯吃亏的,反手就把婆婆戴的抹额扯了下来,连缀珍珠的四线断裂,硕大的珍珠滚了一地。 “老虔婆!”褚九奶奶骂道,“若不是我孝敬,你用过得起这样的好东西!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就骂娘,说的就是你这种老东西!” “反了,反了!”四太太气得浑身哆嗦,“族长啊,你可要为我做主!一定要狠狠责罚这忤逆不孝的东西!” 四族老老脸通红,这回他们家的里子面子可全都丢尽了!大喝一声:“都住嘴!” 婆媳两个都缩回了手。 褚敦儒冷着脸说道:“这里是褚氏宗祠,可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你们胆敢搅闹宗祠,我便该以族长身份,惩处于你们!” 说罢吩咐仆人将两人拖下去各杖责二十。 四族老治家不严,也领二十杖。 但念在老夫妻年事已高,所以两人的杖刑由褚九代领。 四族老家里有四个儿子九个孙子,四个孙女,这个时候却没一个人站出来替他们老夫妻求情。 人人自危,唯恐什么时候火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在褚九夫妻的鬼哭狼嚎声中,褚敦儒又命人公布了四房所做下的那些侵占民田、欺男霸女、乃至戕害人命的罪证,相比于此,违反族规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褚敦儒一声喟叹:“四族老,我原本还想念着同族之情,留下你们,但如今看来,是留不得了。 “从今日起,你们一房全都被驱逐除族,至于你们作女干犯科之事,自然有官府处置。 “你们所住房舍,乃是族产,理应由族中收回。 “至于你们手中私产,到底有多少是侵占族产所得,又有多少是违法所得,自然有官府判定。 “届时,族中能收回多少是多少,收不回的……也便罢了。” “我不服!”褚七姑从人群中跌跌撞撞扑出来,声泪俱下,“族长,我们这些未嫁女何其无辜! “他们做下的事,我们茫然无知,为何要与他们一例承担后果?” 褚敦儒上下看了看她,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褚七姑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十五岁。” “不应该呀,”褚敦儒微微摇头,“十五岁的年纪怎可这般无知?” 人群中传出嗤笑声。 褚七姑却还是不明白,“族长,七姑不明白!还望族长解惑!” 这时有个族人说道:“七姑娘,你是十五岁,不是五岁!你家中是何情况,你岂能不知? “看看你通身的穿戴,你享受了家中非法所得的利益,难道不该同样承担后果?” 褚七姑本来还在小声啜泣,听闻此言,啜泣声也停了下来,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反驳。 第八六零章 养废了 又有族人冷笑道:“享福的时候是一家人,遭难的时候,便要泾渭分明!我们族中岂能留下这等自私之人!” 褚七姑羞得满脸通红。 褚敦儒环视四周,“将四房逐出家族,可还有人有异议?” 族人们齐声道:“没有!” 褚敦儒便命人取来族谱,把四房所有人的名字一笔勾销。 然后派人将之送往官府。同时遣人前往四房住宅去清点财物,是族中的全都对上账册,送还族里,不是族里的重新登记造册。 至于四房的下人也都暂时拘在空屋子里,等候发落。 褚之问说完这些,对着屏风那边说:“阿音,你可知七姑还说了什么?” 薛莹莹嗔道:“那样的话就不要在阿音跟前提起了。” “我知道,”褚音神色平静,“无非是说我们公报私仇罢了。” 褚之问笑道:“正是如此。不过已经被你嫂嫂义正言辞驳斥回去了。 “这丫头啊,被养废了!也不单是她,整个四房就挑不出一个能让人看得过眼的。” 可见娶妻娶贤是非常有道理的,四族老夫妻拎不清倒也罢了,若是九奶奶是个能撑事的,四房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当然,主要责任还在褚九身上。 褚敦儒放下茶杯,道:“天色不早了,都散了吧。” 三人起身向父亲告退,出了饭厅,各自回房。 走出没几步,褚之问叫住褚音,笑眯眯说道:“知道今日事情多,所以我昨日便和子固借了几个人手,果真派上了大用场。 “我明日要请他吃酒道谢,阿音可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 薛莹莹笑着推了他一把,“你一个做兄长的怎能这样!” 褚音红了脸,“改日我要跟嫂嫂说几年你小时候的糗事!让嫂嫂去笑你!” 说罢加快脚步离去。 褚之问呵呵直笑,牵住了薛莹莹的手,“我才不怕被你笑呢!再说了,谁小时候没几件糗事了?” 褚音心里是很高兴的。 虽说容安不挑食,但他也有些偏好,比如说酸甜口。所以她把容安喜欢的几样小食和菜品都写了下来,命人给薛莹莹送去。 哪知第二天得到的消息却是褚之问夫妻,邀请她和容安一起登山游玩。 苏城的山不高,山上有清冽的山泉水。 因其风景秀美,留下了不少古人诗咏墨宝,古刹禅院也有几座。 一行人先乘马车来到山脚下,然后乘坐滑竿上了半山腰,剩下的路就需要自己步行了,不然便失去了游览的乐趣。 一开始四人还走在一处,走着走着便分散开来。 褚音和容安走在前面,褚之问和薛莹莹则拐上了一条小道,因为容安提前做好了安排,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容安顺手扯了柳条编了一个柳条帽子,扣在头上,“我们行军之时偶尔也会这般做伪装。” 褚音歪着脑袋看,“挺别致的。” “胡乱用用罢了。”容安不甚在意。 跟在后面的木香却一边扯着路边的野花用柳条编了一个花环。 第八六一章 出游去 山风徐来,送来沁人心脾的花香。褚音索性摘了帷帽,把木香编的花环戴在了头上。 容安看看她,又摸摸自己头上的柳条帽子,嘿嘿笑了起来。 褚音脸一红,伸手往前一指,“前面不远处是琴溪,从前踏青时,... 第八六二章 吃醉虾 一眼瞥见溪边有些笼子,不由问道:“那是什么?” “之前木香编的虾笼,”褚音也因为这个顾不上害羞尴尬,“里头应该有些虾了,我们拿回去醉上,一会儿就能吃了。” 容安笑道:“我在东临那边的时候,见过那边的人吃生鱼脍,就是把新鲜的海鱼切成薄片,直接蘸料吃。 “我尝过两次,总觉得有一股海腥气,不好吃。” “那你一会儿一定要尝尝醉虾,”褚音笑道,“经过独门秘法炮制,只剩鲜美软嫩。” 容安伸手提起一个虾笼,里头果真已经有了不少活蹦乱跳的青虾,大的一指余长,小的差不多有两寸。 晃一晃,应该有半斤左右,他询问地望向褚音。 褚音指了指散布在溪边的虾笼,“把这些都收走,应该就差不多了。稍后再让人把空笼下好,等咱们走的时候还能带回去一些。 “能给长公主和镇北侯尝尝鲜。” “我都跟你父亲一口一个岳父地叫着了,”容安有些不满,“你怎的还不改口?” 褚音红了脸,轻轻一跺脚,“那是因为我没有你脸皮厚。” 说得容安嘿嘿笑了起来,“娶媳妇嘛,脸皮不厚一点怎么行!” 褚音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两人开始往回走。 把虾篓交给木香,褚音朝着薛莹莹走去,“嫂嫂哪里被虫咬了?给我瞧瞧。” 褚之问忙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都已经好了!” 几人笑闹一阵,餐食都准备好了。自有人在地上铺好毡垫、餐布等物,将食物一一排摆上来。 四人团团围坐,开始用餐。 褚之问特意把醉虾挪到了容安面前,“子固尝尝这个。” 容安含笑看了褚音一眼,果真夹了一只虾放进嘴里。 如褚音所说的那样,果真软嫩鲜滑初尝时能够吃到调味品的咸味,细品便能吃出虾肉特有的鲜甜,不由赞不绝口。 褚之问呵呵笑道:“我家阿妹的推荐,自然不会有错!”又给薛莹莹也夹了一只虾。 然后告诉容安:“这个要趁新鲜吃,最好在两刻钟内吃完,否则便会失去鲜美。” 其实醉虾的数量不太多,四个人每人吃四五只也就光盘了。 容安还有些意犹未尽。 褚之问道:“咱们回去的时候多带一些,就用琴溪水养着,能活好长一段时间呢。 “再美味的东西也不能常吃,偶尔吃一吃才会觉得是人间至味。” 就地取材做的野菜羹也别有风味,容安道:“我们行军途中也经常吃野菜,不过味道没这么好。 “我们军中的厨子做饭求快,将士们只要求吃到嘴里的是熟的就好,对味道要求不高。” 他含笑看了褚音一眼,“不过后来,发现了军中有一个现成的厨子将军,全军的伙食这才好了起来。 “只是调料不齐全,也很难做出特别美味的食物。” 褚之问颔首,“你们的确是最不容易的那类人。回头我以个人名义给军中捐助一批调味品。” “算我一个,”薛莹莹笑道,“我们夫唱妇随。” 褚音笑而不语,这种事她已经在做了。 容安冲大家拱拱手,“如此我便不与兄嫂客气了!代全军将士谢过!” 第八六三章 增胜算 褚之问道:“应该的。不过,子固,你在苏城逗留的时间不能太长吧?” “是,”容安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水师正在加紧训练,我不能离开太久。” 褚音心头浮上淡淡的离愁别绪。 薛莹莹瞪了褚之问一眼,“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褚之问呵呵笑道:“吃饭吃饭。” 饭毕,找了个借口,让薛莹莹和褚音去赏景,吩咐人收拾残席。 褚之问拉着容安到溪边闲走,一边说道:“我那边已经做了几次改良,如今锻造出来的兵器不光结实耐用,而且杀伤力也有所提升。 “不过在使用方面也有新的注意事项。 “我这样说说不太明白,此次回来,我带了几件样品,回去之后给你看看,你熟悉了之后好教给底下人。” 容安连忙道谢。 褚之问笑道:“这都是我该做的,不必谢。” “不,”容安严肃道,“兄长,我不是替我自己道谢,而是替军中千千万万的将士谢你! “有了新的武器,对敌之时,我们的伤亡便会大大降低,你保下的可不单单是将士们本人,还有他们的家!” 褚之问胸膛发热,深感肩头责任沉重,“如今所有的冶炼炉都在运作,但是想要配备全军还是有些困难。 “等到三个月后,你出发的时候,我能给你做出一万张弓,十万支箭,其他武器总数能有八万便是极限了。” 容安淡淡一笑,“这已经很好了。再做好了再给我们送去便是。 “根据最新谍报,肃清南海说不定还要扯开拉锯战,需要后方源源不断供给辎重。 “打起仗来,武器的损耗是非常惊人的。” 褚之问用力点头,“我会竭尽所能。 “另外工部打造的战船也有部分送来,需要我这边配备一些部件。我会同时帮你检查,确保所有战船都是好的。” 容安再次道谢,又道:“其实若不是南海沿子几乎全线沦陷……那边的造船技术才是整个大周最好的。 “不瞒兄长,他们占据了这个优势,其实我现在心里并无多少胜算。” “我知道,”褚之问沉声道,“所以我才要在武器上多下功夫。” 容安道:“其实海上作战,杀伤力最大的还是火器……兄长这方面有没有研究?” 褚之问眼前一亮,“对啊!你还从北地发现了石油!” 容安笑了,“这一次启程南下,我已经跟皇帝舅舅说明了此事,最近几天应该就会有石油运送过来。 “皇帝舅舅知道南海那边形势严峻,已经答应我,今年出产的石油,要先紧着我用。” 褚之问一拍大腿:“如此甚好!有了石油,我能帮你增加两成胜算!若你原本只有一半把握,如今不是就有了七成?若是原本有七成把握,如今就有了九成!” 容安一揖到地,一切尽在不言中。 褚之问忙扶他起来,“我特意支开阿莹和阿音,就是不想让她们跟着一起担心。 “我知道阿音一直在帮你做药,这又是一重保障。 “于公我盼着大周四海升平,于私,我希望唯一的胞妹能够一生幸福,所以,子固,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归来!” 容安郑重承诺:“我会的。我会带着新的功勋迎娶阿音!” 第八六四章 太后薨 褚音和薛莹莹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说了些什么,她们说笑间还采了一些野菜。 看看时辰不早了,不好在山上过夜,便下山去了。 回到家中正好赶上用晚饭。 褚之问特意邀请容安留下用饭。 饭毕容安便禀告岳父:“明日小婿就要离开苏城了。水师训练的进度必须要加快一些。” 褚敦儒忙道:“正事要紧,家里的事你不必挂念。” 容安刚过寅时就启程了,并不给众人送别的机会。 而褚音甚至都来不及感伤,便迎来了甘草出嫁的日子。 一大早,甘草就过来给她磕头,再三叮咛:“小姐,您身边管事娘子的位置一定给奴婢留着!将来您成亲之后,奴婢是要给您做陪房的! “咱们早就说好了,您可不能反悔!” 褚音眼中微微含泪,“好,你若回来,我身边必定给你留位置。 “但你若有了好的前程,也不要错过,咱们彼此都好,比什么都强。” 吉时不等人,喜娘很快就催着甘草回去了。 褚音特意让木香青蒿过去送嫁。 打发甘草成亲之后,紧接着就给青蒿和容木定了亲,为了定亲事宜,容木还特意晚走了两天。 赵嬷嬷领着训练好的小丫头来见褚音,“如今小姐身边该补两个人的缺,奴婢送了八个人来,小姐挑一挑,也好让青蒿和木香带一带。” 褚音其实没什么心情,但又不忍拂了大家的好意,便选了四个出来,赐了名:豆蔻、白薇、青黛、杜衡。 都交给青蒿管着。 还以为能过几天消停日子,谁知,消息传来:太后薨。 文昌帝谕旨:百官服丧二十七日,凡有爵位之家百日内禁止宴乐,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百官及百姓一年内禁嫁娶。 褚家同别家一样,都把带颜色的物品收了起来,门上挂着的灯笼换了白的,上上下下都换了素服。 褚音也暂停了绣嫁妆的事,专心做药。 容安虽然离开了,但每隔三天都会给她送一封信来,说一说自己的日常饮食,有时候信封里就只塞一根羽毛,一根草茎,或者两片柳叶。 褚音也不是每次都写信,有时候送去的就是一件衣服一双鞋,或者可以存放的一些吃的东西。 两人虽然不能见面,但感情却在持续升温。 而景阳长公主夫妇和四皇子得到太后薨的消息后,便立刻启程返京了。 送别了他们,褚敦儒松了口气,他之前便告诉过一双儿女,对待四皇子要敬而远之。 四皇子固然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但他的心思也十分深沉,是不可过分亲近的。 褚音也告诉父亲:子固那边早有准备,甚至听从瞻先生的吩咐已经和昔日好友曹纲明面上断交。曹纲是四皇子的得力干将。 如此褚敦儒就稍稍放了心,“但阿玉不是何曹二公子定亲了?我们与你师叔家却不可能断交。” 褚音又把曹纲的对策说了。 褚敦儒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曹二公子将来也要远离朝堂,免得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第八六五章 出主意 褚音不由得一阵心惊,“父亲,四皇子其人这般狠厉?” 褚敦儒摇了摇头,叹口气:“他的帝王之术学得非常好,懂得如何权衡,如何取舍,该怀柔的时候,他会礼贤下士,该强横的时候,他也不介意斩草除根。 “作为一个皇帝来说,他一定会非常合格,但追随他的人就要格外小心了。 “能令天下大治,并不意味着他会成为一个仁德之君。” 褚音的心越跳越快,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心口,“父亲……那……要这么说,岂不是不光子固,连我们家也很危险?” 褚敦儒见女儿脸色都变了,忙安抚道:“你也不要过于担心。 “之前你的想法就很好,咱们族人多多出仕,家族内部低调壮大,却不过分干涉军政大事,他便奈何不得我们。 “只不过,咱们自己也要居安思危,像是前几日肃清家族内部蛀虫的事,就不能懈怠。 “其实能够让四皇子忌惮的,不过一个为父而已。为父已经向他许下承诺,此生不再出苏城。” 褚音瞳孔剧烈震颤,眼泪夺眶而出,“父亲!” “别难过,”褚敦儒掏出手帕替女儿擦去泪水,温声道,“父亲本来就上了年纪,禁不得跋涉之苦了。” “可是,”褚音哽咽道,“可是自己不走,和被动不能走,是完全不同的啊!他……他这是要父亲舍弃自由!” 她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要嫁的人是容安,是手握重兵的冠军侯! 四皇子忌惮他,唯恐他和父亲文武合璧! 可是四皇子该知道的啊!他容子固光风霁月,绝对没有不臣之心! 帝王心,帝王心,竟是如此可怕! 褚敦儒再次给女儿擦泪,“我的阿音冰雪聪明,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才对。” “不,”褚音摇了摇头,“我以为……我以为他会因为顾念师徒之情,顾念长公主昔日恩情,而露出柔软的一面……” 原来,到底是我想得太多了! 褚敦儒轻声道:“阿音,人心难测,但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便没有最坏的结果了。你明白吗?” 褚音含泪点头,“您放心,我懂。可是,可是……” “家里不用你操心,”褚敦儒笑了笑,“为父可以著书立说,也可以继续研究金石,日子不会无聊。 “你兄长凭借一技之长便可保一世无忧。 “我褚氏家族影响力越来越大,不管是谁都不会轻易对我们下手。” 褚音好容易收住泪水,“往后,子固该怎么办?兵权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不交皇帝不安心,交了子固便性命难保。” 褚敦儒笑道:“我给你们出个主意。等南海的事平定了,你们便选一处边关,自请守边。 “子固也可以适时跌落神坛。 “邻国必定出兵试探,如此彼此拉锯,你们便可长久守在边关。” 褚音微微睁大了眼睛,“还……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褚敦儒淡淡一笑,“只要能确保不会真的令百姓蒙受损失便可。” 第八六六章 再出征 褚音仔细思索了一阵,忽然就笑了,“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褚敦儒脸上这才出现真正放松的笑容,“如此甚好。” 几十年后,上百年后的事情便再难预料。也许那时的皇帝已经因为为政不仁失去民心了。 褚敦儒轻笑道:“这方面镇北侯就比较通透,早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退路了。 “这世上的人啊,好多都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 父女俩的谈话告一段落,类似的谈话也不会再有。 日子转瞬即逝,很快就进了五月,所有人都换了夏装。 容安悄悄回了一趟苏城,不过没见褚音,而是见了褚之问一面,两人有一番密谈,至于究竟谈了些什么,无人得知。 待进了六月,消息传来:四皇子周晔被立为太子,大赦天下。 原本因为太后薨逝而停滞的某些事务又重新启动起来。 八月,征南军开拔之前,容安又回了一趟苏城,这次是来面辞褚敦儒父子的。 父子俩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特意给他和褚音留了一个时辰的相处时间。 两人就在褚家后花园的凉亭中对坐吃茶。 相对半晌无言。 容安问:“我就要出征了,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该说的都说过了,”褚音低着头,唯恐一抬头眼泪就要掉下来,“除了‘珍重二字,我也不知能说什么了。” 容安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阿音,等我凯旋,便来娶你,可好?” 褚音轻轻点头,“好,我等你。” 容安便笑了,“相识以来,我还不曾真正当面送过你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木牌,“这个送给你。” 褚音接过来一看,可能是因为时常摩挲的缘故,那木牌甚至都有了玉一般的光泽,既然能得到容安这般对待,便说明此物不一般,她又还了回去,“你送我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前世救了她一次,今生还许了她深情。 容安拿过她的手,强行将木牌按在她手心里,“阿音,这是能号令我身边影卫的令牌。 “也是我安全的最后一重保障。 “你拿着它,我更心安些,但我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它。” 褚音心头一颤,忙道:“如此,我更不能要了!” “除了你,我不想给任何人,”容安态度十分坚决,“阿音,其实影卫对我来说作用不是很大,若是连我都失陷在战场上,他们就更无能为力了。 “但放在你身边,能发挥的作用就非常大了。 “收下它,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 褚音睫毛颤动,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落,哽咽道:“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容安忽然笑了起来,“我这不是为了看你为我担心么!其实,我是谁?我怎么会在战场上出事? “我答应过舅兄,一定会得胜归来,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褚音的眼泪落得更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容安这才慌了手脚,赶忙掏手帕替她擦拭眼泪,“阿音,你别哭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第八六七章 梦前事 褚音把身子转到一侧,负气道:“都是你招的!” “是是是,”容安忙起身过去哄,“都是我的不是!你别哭了好不好?不然等会儿岳父和舅兄都饶不了我!” “那也是你自找的!”褚音话虽如此,但她到底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慢慢擦干脸上的泪水,重新坐好,“眼看你就要出征了,咱们好好说说话不好么?” “好好好,”容安已经急出了满头大汗,“我保证绝不再犯!” 褚音破涕为笑,又忍不住拿手帕替他擦汗。 容安握住她的手,“阿音,我会想你的。” 褚音的脸瞬间红透了,“你……”怎的说话这样直白!但是分别在即,她又不忍心责备。 好在容安还算克制,很快就松开了她的手,换了轻松的口气说道:“海边也不是没有好东西,到了那边我会挑了最漂亮的贝壳命人给你送来。 “沿海经常有人会用贝壳做成装饰品,你身边的巧手之人不少,可以做来玩。 “或者将贝壳打磨做成首饰也很漂亮。 “若是能找到珊瑚、珍珠什么的就更好了…… “我会保留从前的习惯,每日都写日志,等以后拿给你看。 “就是此去山水迢迢,可能通信不会那么方便……” 他絮絮叨叨说着,褚音就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努力给他展露最美的笑容。 但时间还是很快就到了分别之时,褚之问已经派人来催。 褚音虽然心中不舍,却还是催着容安起身,“我已经让人整理了一箱东西,稍后会送去大门口,你带着走吧。” 容安一声喟叹,他是真不想走啊! 但最终还是硬着心肠转身大步离开了凉亭。 褚音想追上去,却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了凉亭的柱子,眼睁睁看他的身影渐渐被花木遮蔽,眼前又开始模糊。 八月初五,随着三声惊天动地的炮声,征南军正式开拔。 据好事者说,征南军从水路出发,战船绵亘十数里,旌旗招展,军容整肃,离得老远就能感受到凛凛肃杀之气。 褚音没去看,大军开拔之后她病了一场。 幸而她那游历在外的授业恩师神医高良姜终于回来了。 经他诊断,褚音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吃两剂药就好了。 其实褚音也没有别的症状,只是有些低热,人昏昏沉沉的,睡眠多梦。 这一晚,她又沉入梦中,却又好似真实经历一般。 承平十九年九月十四,天上的月快要圆满了,清辉透过薄薄的云层倾斜而下,在树林中画下斑驳的痕迹。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菊花香,苦苦的。 初音为了行路方便,穿了一身男装,身上并无一件饰品,甚至因为疲于奔命,身上的衣裳也是又脏又破。 她一边跑着一边惊慌地回头看。 原本带在身边的护卫已经一个都不剩了,她脸上残存的血迹,便是最后一个充作护卫的镖师为了保护她而流下的最后一道血。 身后的脚步声仿佛踏在她心头,时刻告诉她:你是逃不掉的! 第八六八章 竟如此 然而,此时的褚音已经犯了倔脾气:哪怕还有一口气在,她也要逃! 身后那人扯动弓弦,一支箭擦着她的头顶飞过,牢牢射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株大树的树干上,发出“夺”的一声闷响。 褚音闭了闭眼,哪怕双脚已经十分沉重,脚底还有剧烈的疼痛感,她也没有停下来。 弓弦再响,一支箭擦着她的左耳垂射过,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抬手一摸,满手鲜血。 她不回头,不停脚。 身后那人一声轻笑:“有意思!很久没见过这样有趣的人了!” 褚音见过他的真容,此人身长九尺,身材消瘦,脸色苍白,眼神阴鸷。 用一把极细的长剑,身后背着长弓。 他不说来历,但褚音也猜得出,是太后派来的人。 “主子不喜欢不听话的人,”杀手笑道,“但我喜欢。因为很有趣。 “只是上命难违,我再怎么喜欢,也总归是要取你性命的。 “玩了几日,我也够本了,今日是主子给的最后期限,我必须带走你的人头。” 褚音因为力竭,不得不扶住一株大树喘息。 身后弓弦再一次震动,一支箭将她的发髻钉在了树干上。 褚音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她想要把箭拔出来,努力几次却是徒劳,便强忍着头皮被撕扯的疼痛,转过身来面对那杀手。 杀手看着她眼中的不屈,又笑了:“真有趣!若不是主上有命,我真想再留你几日……” 忽然他神色一变,侧耳听了听,皱起眉头,骂了一句“晦气”,张弓搭箭对准褚音的心口就是一箭。 疼痛来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 褚音只感受了一瞬剧烈的疼痛便丧失了意识。 她身子一轻,仿佛灵魂离体了,虽然不再有痛感,却仍能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 那杀手甚至来不及砍下她的头颅便匆匆遁走。 不多时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侯爷,应该就在前面。” 褚音蓦地睁大了眼睛,是容金! 清晰的马蹄声响起,不多时一前两后三匹马出现在视野中。 当先那人风神冠绝天下,虽然只有一只右臂,但仍旧稳稳骑于马上。 他神色冷肃,让人望而生畏。是容安! 护卫在他身后的正是容金和容木。 容木手中还举着一支火把。 火光照亮了前方被钉死在大树上的女子,那血淋淋的模样,让见惯了生死的人都不由皱眉。 容金仔细辨认了一番,“侯爷,这不是太后身边的褚女官?前者不是因为您的缘故,她被放出宫了?” 容安翻身下马,默不作声走到褚音身前,先是拔掉了她发髻上的箭,仔细看了看,冷冷说道:“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死士。” 紧跟着他又拔掉了穿过褚音心口的那一支箭,眼看着死尸栽倒,容安抬臂扶了一下,轻轻将尸体放在地上,又解下斗篷盖在尸体上,吩咐容金容木:“把她好好安葬了。” 灵魂状态的褚音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原来……原来如此! 难怪她重生后会与他有这样的牵扯,原来承了他这样的恩情! 第八六九章 清醒了 “小姐,小姐……” 耳边轻轻的呼唤把褚音从梦境中拉出。 她睁开眼,便看到守在床边熬得眼睛通红的木香和青蒿。 “小姐醒啦!”木香又惊又喜,轻呼出声。 刚好有事走开一下的薛莹莹忙快步走了过来,坐在丫鬟让开的床边,拉着褚音的手柔声问:“阿音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褚音觉得身上有些乏力,别的倒没什么,反问:“我这是怎么了?你们怎的这样担心?” 薛莹莹眼圈一红,“你都昏睡两日了。便是你恩师高神医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哪是没能看出所以然!”门外传来高良姜的大嗓门,“这丫头根本就没毛病!我说她睡着了你们还不信!” 虽是师徒,到底男女有别,所以高良姜除了诊脉就一直在外面守着。 褚音挣扎着要起身,被薛莹莹按住了,“你都三天没进饮食了。一连低烧了三日,前两日还能吃些薄粥,第三日干脆什么都没吃。 “这三日我们只是用参汤给你润润唇,别的什么都灌不进去……” 回头吩咐:“还不赶紧把鸡汤端上来!” 自己到外面安抚高良姜,请他也去歇着,“等阿音攒攒力气就去给您老人家磕头。” 高良姜虽然脸上气呼呼的,却还是忍不住叮嘱:“让她放平心情,能有多大的事呢!”不就和未婚夫分别吗? 褚音的确没什么力气,吃了半碗鸡汤,缓了半个时辰,又吃了半碗鸡丝粥,才能坐起来好好说话。 当她得知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因为容安出征而病倒之后,便有些哭笑不得,“我是那日从药房出来,贪看夜色,有些着凉,回来之后嫌弃身上药味太浓,就沐浴了一下,出来还没擦干头发就睡着了。 “因此才会病倒。你们不用这样看我,是真的,不信你们问白芷忍冬,那晚是她们在陪我!” “好好好,信信信,”薛莹莹给她拉了拉被子,“你说什么我们都信。” 褚音看她那样敷衍,却也无能为力,只说:“我想去见见父亲。” “放心,”薛莹莹道,“你哥哥没回来,这事儿也没告诉他。父亲那里已经派人去说过了。” “不是,”褚音有点急切,“我是有事想跟父亲说。” “你如今满脸病容,”薛莹莹劝道,“去了不还是让父亲担心?先养上两日,等气色恢复些再去,好不好?” 褚音略略思索片刻,无奈点头答应,“好。” 她本人就是医者,又有高良姜在一旁看护,所以恢复起来也很快,不过短短两日,看起来就没事了。 她迫不及待去见父亲。 褚敦儒在书房等她,一见面先端详端详,才微微点头:“看起来是好了许多。” 褚音把服侍的人都打发了,才压低声音说:“父亲,我知道我和子固的缘分是怎么来的了。” 褚敦儒神色微微一变,问:“能放心说话吗?” 褚音点头,“我来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 第八七零章 不放心 褚敦儒还是不太放心,想了想,带着褚音进了书房的隔间,博古架后面有一道暗门,能够通往地下密室。 褚敦儒手中提了一盏灯,一面叮嘱女儿当心脚下,一面当先而行,“这密道是当年你祖母让人挖的,因为有一阵子苏城闹悍匪,便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藏在了地下。 “咱们家里一共有这样的密室十二个,为父这个是专门用来存放古籍孤本的。” 密室里做了防潮处理,还有通风孔洞,并不觉得沉闷。 顺着通道,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布置雅致的书房,书架、桌案、坐卧用具一应俱全。 褚敦儒点亮了房间四周灯架上的灯,屋子里登时明亮起来。 他坐在书案后面,把案头放着的树枝状烛台也插满点燃的蜡烛,这才温声问:“是出了什么事?” 因父亲舒缓的动作褚音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但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父亲,我梦到了之前的事。原来,原来他不止救了我一次…… “当初,我在宫门与他初遇,他给了我奔赴自由的机会。 “在我被人杀死之后,也是他为我收尸的……” 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褚敦儒哪里还坐得住!忙起身绕过桌案,来到女儿身边,弯腰替她擦泪,“好孩子,别哭,慢慢说。” 褚音稳了稳心神,把自己梦中所见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这绝对不是梦境! “因为我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杀手……那个杀手,我今生虽不曾见过,但我私下里问过子固,太后宫殿地下密室里豢养的杀手中,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褚敦儒倒背双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忽然问道:“阿音,你要嫁给他到底是因为想要报恩,还是因为男女之情?” 褚音脸上泛红,嗫嚅道:“报恩的法子千千万,并不是只有以身相许这一条路……” 褚敦儒这就明白了,女儿是真的喜欢容安本人,他的神态也放松了些,“如此甚好。你要知道,恩是恩,情是情,不能混为一谈。 “否则在婚后漫长的相处中,你会因为恩情不断妥协,逐渐失去自我。 “而他想必也不会喜欢一个毫无棱角的你。 “虽说人生不光只有情爱,但有爱的婚姻和无爱对的婚姻是截然不同的。” 褚音点头,“是,女儿知道。光有感情也不够,还需要双方不断努力维系才行。” 褚敦儒笑了,他的女儿是这样的通透。 褚音犹豫片刻,道:“父亲,女儿来找您也不单是告诉你这件事,我……我……” 她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褚敦儒了然地道:“你想去寻子固。”不是疑问,是肯定。 褚音起身,跪倒在父亲身前,“父亲,我知道,此举有些离经叛道,但我……” 褚敦儒轻叹一声,扶女儿起来,“知女莫若父,你心中所想,为父岂能不知? “于公,你是医者,医书还挺不错,的确能帮上不少忙。 “于私,你也想离子固近一些,是不是?” 褚音红着脸点头。 第八七一章 决定了 褚敦儒沉吟半晌,发出一声喟叹,“儿女都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能阻拦不成? “你想去,便去吧。” “父亲!”褚音再次跪倒,俯伏于地,泪水长流,“女儿不孝!” “说这些做什么!”褚敦儒再次把女儿拉起来,“你好好的,不枉此生,便是对得起父母亲长了。 “更不要说,你之前做了很多有利于家族长久发展的事,为父和你叔父、兄长能够脱困,你也出力不小。 “若如此还算不孝,这世上怕也没有孝女了。 “只是,此去南海,山水迢迢,且危险重重,为父心中难安啊!” 他说着,眼眶也湿润了。 褚音自己擦了擦泪,哽咽道:“父亲放心,此去女儿会做充足准备,身边的护卫带齐,明里暗里都安排好人手。 “另外我想扮作药材商人前去,这样还能名正言顺带个镖局。 “海边也有很多我们这里稀缺的东西。 “我记得小时候,还能见到许多海货,但后来见得就少了,种类也不多。 “若是此去能够打开一条商道,对我们而言也是极大的好事。” 褚敦儒皱了皱眉,“阿音,这些事不必你再操心了,褚氏家族的兴盛若是要靠你一个女孩子的牺牲来达成,那不要也罢!” “父亲此言差矣,”褚音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怎么是牺牲呢?不过是顺便的事罢了。 “您也知道,我跟着祖母耳濡目染,对经营方面略知一二。 “此次进京,别的不说,至少眼界增长不少。 “什么货品盈利颇丰,我觉得我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 “您再给我指派几个有经验的管事,我想,我们行事一定会非常顺利。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家族的族产有限,而且盈利都不是特别丰厚。 “但家族长久发展下去,光靠我们一家的财力支持是不够的。 “若是这条商道顺利打通,可以让全族都参与进来。 “虽说咱们褚家耕读传家,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擅长读书,也有那精于谋算的。 “这样的人出来经商,不是正合适?” 褚敦儒认真思考起来。 褚音趁势说道:“咱们家的人又不是强制要求非要做什么。虽说时下经商仍然可能被某些迂腐之人所诟病。 “但咱们到底是得到实惠了。 “而且还可以给在外经商的族人一些特殊的扶持,比如厚待子女之类的。 “太细节的地方,女儿可能想不周到,但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褚敦儒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终于做出了决定:“好!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定了,不过毕竟是族中大事,也不能父亲自作主张,明日我会与几位族老仔细商议。 “若是大家都同意,再拟定细则。 “你这边也不要着急,先准备好人手,然后把药材也收拾妥当,选个合适的日子再行出发。” 褚音登时感觉一身轻松,连忙跟父亲道谢,她知道,只要父亲决定了的事,便没有办不成的。 第八七二章 要自救 等褚音回到房中,发现薛莹莹也在。 薛莹莹还和她说:“你哥哥方才从外面捎了些东西回来,这是你那一份。” 又觑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诧异道:“你不是去见父亲了?难道被父亲骂了?怎的哭的眼睛都肿了?” “没有的事!”褚音笑笑,“不小心揉肿的。” 木香不等吩咐就已经取了冰块来,给她冰敷消肿。 忙乱一阵,褚音跟薛莹莹打听:“咱们苏城最近有没有手艺特别好的绣娘?” “你想做什么?”薛莹莹不由有些警惕,“我跟你说,自己的嫁衣还是自己做的好!” “什么都瞒不过嫂嫂!”褚音拉过薛莹莹的手,“但是嫂嫂,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贴在薛莹莹耳边,说了一番话。 薛莹莹脸色骤变,“你……父亲答应了?” “差不多吧,”褚音微微一笑,“所以,我大概是没有时间自己绣了。反正底稿已经起了,我也开了头,只要找个手艺好,又有些灵气的绣娘,便可以完成了。 “嫂嫂,自己亲手做嫁衣,是对自己未来婚姻生活的美好祈愿。 “但婚后生活好不好,可不在于嫁衣是不是自己亲手做的。 “就比如你和我哥哥。 “若不是你们彼此有情,又彼此包容,如何能这般夫妻和睦? “再看那些怨偶,哪个妇人出嫁前不是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嫁衣的? “两人性情相左,或者所托非人,不照样把日子过得糟糕透顶? “说白了,我不是特别在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若是有这个时间,我自然也是愿意自己亲自来做的,毕竟穿着自己亲手做的衣裳,和穿着别人做的衣裳,心情就是不同的。 “但如今不是没有时间嘛! “且在更重要的事情面前,这点小小的不同是可以抵消的。” 薛莹莹叹了口气,“我说不过你。若是连父亲都同意了,我反对就更没用了。 “可是,阿音,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这样在外奔波,让我们如何放心得下?” 褚音笑着拍了拍薛莹莹的手,“嫂嫂,你知道老鹰是如何养育雏鹰的么?” 薛莹莹一怔。 “鹰的巢都筑在悬崖峭壁之上,”褚音娓娓道来,“是那种晚上睡梦中若不小心掉落便会一命呜呼的危险程度。 “等雏鹰开始学习飞翔的时候,老鹰便会狠心将孩子从巢里推下来。 “据说有不少雏鹰因为不懂得扇动翅膀而摔死。 “等雏鹰学会飞翔,甚至还飞不稳的时候,便会被老鹰驱逐离巢,让它们独自生活。 “雏鹰若不好好练习飞翔,以及捕猎,等待它的就只有死亡一途。 “老鹰此举看似残忍,但正是因为知道不这样便不会锻炼出儿女的凶性,以后能够更好的独立生活,它们才会如此。 “我们看到鹰击长空,听说雄鹰搏击猛兽,但如果没有父母的狠心,它们又怎会如此勇猛? “我不敢说我会像雄鹰一样勇猛,但我不想做那种永远都等着人保护的弱者。 “嫂嫂,那种等待保护,等待救援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第八七三章 倔丫头 薛莹莹一颗心猛烈震颤,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阿音,你在京里……是遇到了什么性命攸关的事么?” “没有,”褚音扬唇笑了笑,“嫂嫂不要多想。我只是打个比方。” 薛莹莹还是觉得心口发堵,“阿音……” “嫂嫂,”褚音握了握她的手,“我又不上战场,你们担心什么呢? “我只是帮忙救助伤员而已,会被安排在比较稳妥的地方。” “那……”薛莹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褚音直接问:“若是我哥哥遇到这样的情况,嫂嫂想不想过去陪他?” 薛莹莹想也不想便说:“若是不光不会添乱,还能帮上忙,我自然是要去的……”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笑了,“罢了罢了,我不劝了,劝来劝去,把我自己都绕进去了! “由着你吧!只是你要时刻想着,你不是一个人,家里还有一大家子惦记你的人呢!” 褚音笑了笑,“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她身上不光有哥哥给的防身之物,还有自己做的毒药呢! 前世的时候她很少做毒药,只记得自己是个医者,要治病救人,从未想过害人,结果落得个被人害死的下场。 今生回来,她一有空闲便琢磨毒药,这东西再怎么为君子所不齿,也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呀! 薛莹莹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开了,她管着家里的大事小情,其实也是很忙的。 且,秋凉了,还得给褚之问打点一些御寒衣物送去。 褚音这边开列单子,预备让人着手采买。 之前制作的药丸、药粉都已经给容安带走了,这一次她要带就带囫囵药材,可以在路上或者到了之后再行炮制。 若是军中出现相同病症,就可以干脆直接熬煮分食。 此外还要准备大量的纱布、缝合用的针线。 缝合针有几个不同的型号,缝合线可以用绢丝、桑皮线,当然最好是用羊肠线,只是这东西不易得,也不好保存。 绢丝和桑皮线经过药物浸泡之后也很好用。 只是外科缝合术她不是很熟练,这种事情师父很少让她上手。可以趁着赶路的时候练习练习。 倒是如今留在容安军医帐中的师兄师侄颇有几个擅长缝合术的,这些东西就算是给他们用也好啊,但量一定要足。 光是开列单子,她就一直琢磨到了三更天,若不是丫鬟们苦劝,她还得再斟酌斟酌。 但她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急则生乱。 第二天起来用了早饭,又把单子从头到尾理了一遍,仍觉得不甚放心,又去找了高良姜一趟。 高良姜得知她要去南海,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你这小身板,禁得起海风吹?” “师父,”褚音笑着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前两日生病……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但其实,您看,我每日都练习五禽戏,结实着呢! “再说,我又不上战场……” 高良姜没好气地道:“把手伸过来!” 亲自给她把了脉,确定她身体没问题,才拉着脸道:“你这个倔丫头,自己打定了主意,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了!” 第八七四章 团圆节 高良姜托起自己雪白的胡须,叹了口气,“罢了!谁让收了这么多徒弟,只有你一个女弟子?不惯着点怎么行! “青山处处可埋骨,为师陪你走一遭吧!” “师父!”褚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您……徒儿一个人可以的。 “您不是说了要来苏城养老?我们苏城地气好,适合您老人家生活。” “放屁!”高良姜把眼一瞪,“你这个在跟前尽孝的徒弟都不在,师父一个人留在这里做什么! “此去也顺道敲打敲打你那几个不争气的师兄! “这单子你留下,为师仔细看看,你先去准备别的! “关键是,那个臭小子为师还没见过!都是那几个无良的老家伙给我吃了什么千日醉,害得我没能及时赶回来! “不亲眼看看,我怎么能放心!万一你被别人花言巧语骗了可怎么办?” 高良姜的一位好友擅长酿酒,人称“酒神”。 几个白胡子老头凑到一起不容易,几人打赌,高良姜说自己千杯不醉,那位酒神就搬出了自己的千日醉。 结果高良姜就日日沉醉,耽误了回苏城的行程。 这几日也没少在褚音面前唠叨。 褚音满心酸涩,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有那么一瞬,她真想说自己不走了! 高良姜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安抚她一样,“孩子,做了决定就不要轻易更改。 “人生能有几回少年时? “只有少年才会有冲动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人生体验,错过了,也许就再也遇不上了。” 褚音含泪应是。 高良姜笑道:“好啦,咱们师徒间不必说那些客套话,你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竟是推着褚音往外走。 等褚音走出去,他又叮嘱:“这几天空出来点时间,为师再给你讲讲缝合术!” 褚音高声答应了,这才离去。 接下来一连数日,褚音都在为出发做准备。 等到一切就绪已经快要八月十五了。 她想着一家人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过中秋,何况又是嫂嫂过门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就把出发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六。 之前的七夕因为在太后孝期,几乎所有的活动都取消了。 如今能过八月节还是托赖太子被册封的光。 但也不能过于张扬,虽然圣旨上没有明说不可以过节,但朝野上下都默认国孝期为一年,这一年中任何人都不宜高调。 所以褚家也只是早早做了洒扫,置办了各色果品,自家做了些糕饼点心。 给亲朋家送节礼也十分低调。 褚之问下午才匆匆赶回来。 他很快得知了褚音要离家的事,当下便把容安狠狠骂了一通。 褚音哭笑不得:“是我自己要去的,他甚至都不知道,你骂他做什么?” “你瞧瞧!”褚之问跟妻子抱怨,“这还没嫁过去呢,心都飞了!”褚音红了脸,跺跺脚,“哥哥!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了!” 薛莹莹忙打圆场,“阿音说的也是实话,你别胡乱冤枉人!”又跟褚音说,“你哥哥是关心则乱。” 第八七五章 准备足 褚敦儒的到来才让兄妹间的争吵落下帷幕。 与褚敦儒同来的还有高良姜。 高良姜笑眯眯同褚之问说:“我老头子和你妹子一同出门,你总该放心了吧?” “前辈,”褚之问赶忙给老人家行礼,“您老才回来怎么就要走?是不是阿音不懂事跟您撒娇痴缠来着?” “那倒不是,”高良姜摆摆手,“你们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喜欢凑热闹。 “何况我学一身医术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治病救人? “如今明知道哪里会有诸多病人,怎么还能坐得住?自然是要走一遭的! “实话与你们说,便是阿音不去,我老头子也是要走一遭的! “饮食习惯不同,体质不同,容易得的病症也不同。 “我最近正在整理多年来行医心得,此行也可以充实一下笔记。” 褚音知道恩师是为了安大家的心才这样说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褚之问无话可说,只得叹了口气。 褚敦儒招呼大家坐下,又跟褚之问说:“你这边的事情理出头绪就不需要你亲力亲为了吧?” “不是,”褚之问摇摇头,“我这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我还真不能长久离开。” 褚敦儒微微颔首,“这也是好事。”如此褚之问便不会轻易被人取代,安全性便有了极大的保证。 褚之问叹气,“若是我可以离开就好了,那样就能护送高前辈和阿音去南海了。他们这样走,我还真不放心!” 褚敦儒失笑,“你又能帮上什么忙?” 褚之问脸一红,的确,论武力他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就是花拳绣腿。 而行走在外,遇到的危险多半都是需要动武来解决的。 “术业有专攻,”褚敦儒道,“你还是安生做你的事吧。阿音这一次出去,会调一个镖局护送。 “随行的镖师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 “而且镇北侯和子固都给咱们留了一些人手,可以把他们都给阿音派过去。” “这不行!”褚音忙道,“我要一半人手就够了,剩下的还是要留下来保护家里。” 褚敦儒也不与她争,反正调配权在自己手里。 然后又说:“阿音身边的武婢可以再增加两个,高老身边的药童也要换成武功好又机灵的。” 高良姜摆摆手,“这个不劳老弟操心,我自己已经安排好了。” 褚敦儒点头,“好。如此也就差不多了。” 褚之问仍旧不放心,叮嘱褚音:“之前给你做的那些小玩意儿一定要带好。” 褚音点头答应。 她要走的事仅限于家里人知道,亲朋好友一个都没通知。 要带的东西也都早早送到了城外,明日她易容之后,就可以和高良姜扮作父子低调出发来了。 薛莹莹忙招呼大家:“快来吃月饼吧,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正好一边赏月一边吃饼。” 因次日要出门,褚敦儒早早就让大家散了,跟褚音说:“明日你们走,我们就不送了,一定要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 第八七六章 上征程 褚音拜别了父亲,又要与兄嫂告别。 薛莹莹背转了身子,摆摆手,“罢了罢了,又不是不回来,弄这么伤感做什么!” 褚音忍了泪,笑道:“好,回来的时候我给嫂嫂带海边的好东西呀!” 次日起来,褚音扮作了个偏瘦小的中年男子模样,身边明面上只带了白芷和忍冬。 原本木香和青蒿都要跟了去,被褚音婉言安抚了。 高良姜身边跟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模样的男子,看身形是个童子,看相貌……乍一看是,仔细一看,却不难看到眼角细细密密的纹路。 “师父,他……”褚音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高良姜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我捡回来的宝!阿宝,这是你师兄!” 阿宝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师兄,嗓音也略有些童子音。 等阿宝不在跟前了,高良姜才详细解释:“阿宝是师父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他也是个可怜人。 “天生的侏儒。可他父母都是正常人,等发现这孩子长不大之后,便将他视为洪水猛兽,将他卖给了流浪的杂耍班子。 “他在杂耍班子里吃尽了苦头,倒也不算毫无收获,最起码身子骨是软的,后来我救了他把他交给一位老友教导,学了一身好本事。 “他出师之后就想过来侍奉为师,为师让他先去江湖上历练了几年,刚巧这次外出访友遇到,他便跟了我来。 “到底是自卑的,我本想直接带他去你家,他一直不肯。 “但你放心,阿宝是完全值得信赖的。” 师徒一行出了城,与镖局队伍会合,检查了押送的药材,这才正式踏上征程。 他们刚走,黄卿玉和石玉容便来探望褚音。 因为关系亲近,彼此来往都不用递帖子。 来了才被告知,褚音出门了。 黄卿玉一脸难以置信:“嫂嫂,我们前日来,姐姐还没说她要出门啊!” 薛莹莹笑道:“这次阿音是跟着她师父高老外出访友了。 “你们也知道的,高老那个人兴之所至,说走就走,也是临时起意。 “阿音也觉得这样走了不太好,特意托跟你们道歉呢。” 石玉容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姐姐侍奉恩师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就是我们太意外了。” 黄卿玉追问:“那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啊,”薛莹莹摇头,“高老只说带着阿音出去见见世面,并未说何时归来。” 黄卿玉和石玉容脸上都有明显的失望之色。 薛莹莹故意板起脸来,“怎么?你们只和阿音要好,不和我要好了?阿音不在你们就这么不高兴? “难不成阿音不回来,你们还不登这个门了?” “不是不是,”石玉容赶紧解释,“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自然也和嫂嫂要好了!” 黄卿玉也笑道:“嫂嫂才不要多心才是!早先嫂嫂娘家有个姓刘的厨娘做的一手好萝卜糕,不知有没有跟了嫂嫂来?” 薛莹莹笑了她一声“小馋猫”,立刻吩咐人去做萝卜糕,陪着两个小姑娘说了一个时辰话,两人才告辞离去。 第八七七章 不要脸 慢慢地,亲朋好友们都知道褚音随长辈外出访友了。 原本家族姊妹间还不免有些聚会,如今这些聚会上见不到褚音的影子也没人会质疑了。 却说褚音一行,路上自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有时走水路,有时走陆路,有时也会遇到劫匪,磕磕绊绊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靠近了南海。 有白芷忍冬在,褚音早早就与容安取得了联络。 一开始容安也是不赞成的,他固然希望离褚音近一些,但更希望她是平安的。 但褚音不听劝啊! 接受了现实之后,容安便开始派人打点路上的一切。 提前给褚音他们安排了落脚点。 容安他们虽然只比褚音一行早出发半个月,却整整早到了一个月。 如今容安正忙着收拢沿海驻军,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见她。 褚音也不急着和他见面,先熟悉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个地方名唤下江口,夹江和赤河至此交汇,流入大海。 其实距离真正的沿海城镇还有上百里的距离。 街面上已经能看到一些金发碧眼的女子,她们往往身材高大,皮肤雪白,鼻梁高挺,眼窝较深。 可能因为来大周时间不短了,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当地话。 高良姜毕竟上了几岁年纪,有些支持不住,早早睡下了。 褚音却睡不着,带了白芷忍冬上街闲逛。 街边摆摊的就有几个外域女子。 她们摊子上卖的多半都是一些小饰品和玩器。 褚音被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吸引了目光,筒身上描绘着色彩鲜艳的图案,倒看不出是什么。 一端是平的,镶了一小块玻璃,另一端是圆圆凸起的,雕琢成许许多多细小棱面。 看摊子的外域女子笑着和她兜售:“这位客官,这是海外来的小玩意儿,名叫万花筒,您把眼睛凑在这边的小孔上,只要微微转动一下,就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一边说着一边给褚音演示。 褚音拿过来按照她演示的那样观看。 眼前果真色彩缤纷,微微一转动早先看到的花鸟蝴蝶就变成了舞动的少女,再一转,又是扑蝶的猫儿…… 外域女子笑道:“客官家里一定有小孩子吧?可以拿去哄小孩子玩的!” 褚音觉得带回去给两个妹妹玩挺好的,就要了两个万花筒,又买了两个做工精良的镜子,准备送给嫂嫂。 正要走,那外域女子又叫住她:“客官,我这里还有更好的东西!” 说罢又拿出一个万花筒,外表却比之前的朴素了许多,“您别看它外表不好看,内里确实别有乾坤的!” 褚音也是一时好奇,拿过来看了看,这一看之下,便如同拿了烫手的山芋,猛地将万花筒丢回了摊子上,斥道:“不要脸!” “怎么就不要脸了?”外域女子撇撇嘴,“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未必带了女眷。难道就不需要晚上纾解纾解? “再说了,就算带了女眷,这个也能增加闺房乐趣啊!” 她说话的时候,白芷悄悄拿起那万花筒看了看,立刻羞红了脸,难怪小姐这般,原来里头竟是妖精打架! 第八七八章 万花筒 “你这个摊主不正经!”白芷把万花筒丢了回去,跟褚音说,“爷,她的东西咱们不要了吧?” 褚音点了点头。 白芷便把先前买到手的东西一股脑丢了回去,朝外域女子伸出手:“还钱!” 外域女子一扬眉,冷笑道:“本姑娘的东西,一经出售概不退换!” 白芷在女子之中已经算是高挑,外域女子却比她还高半个头,因此冷着脸看过来的时候颇有几分睥睨之态。 白芷如何惧她?冷哼一声,随手拿起外域女子压住摊布的石块,一用力,石头便即碎裂成数块,同时说道:“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外域女子吓了一跳,立刻换了一张笑脸,“客官莫生气,不买就不买嘛!” 又跟褚音好声好气说:“客官,奴也没有恶意,不过是想给您增添一点闺房乐趣。 “这就与您关起门来和夫人一起研究压箱底的宝贝是一个道理。” 说话间已经有好几个人来到摊子跟前,一脸坦然要买万花筒。外域女摊位上还有个专门负责收钱的女孩,已经帮忙把万花筒递过去,同时收了钱。 一个万花筒一吊钱,转眼就是七八吊钱收入囊中。 褚音沉吟片刻,问道:“你卖这个应该很赚钱吧?怎的不开个铺子?” 外域女嘿嘿一笑,“开铺子做什么?开铺子还要本钱呢!我摆个摊子还赚的更多呢! “买这个的人不少啊,拿去和心上人一起玩,别有意趣。 “这个可比你们那个压箱底的宝贝好看多了,仔细看,简直是纤毫毕现呢! “好些花招,未必是你们能想象得到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得意洋洋。 褚音看了一眼捧着万花筒走开的人,“这几个是有钱人家的下人吧?” “何止呢!”外域女朝褚音抛了个媚眼,“便是读书人也有不少来买的呢! “就是前日,有个书院的学生一口气买了十个!说是替同窗捎带的,还跟我预定了二十个,若不是那日存货刚巧不多,他就全都拿走了呢!” 褚音眼神一沉,吩咐白芷:“先前咱们买的东西都收起来,这个,”她指了指被白芷丢下的万花筒,“也拿上。” 外域女笑容暧昧,“您这样的客官我也见得多了!头一回嘛,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得了意趣就知道好处了!” 褚音也不与她多说,拿好东西之后继续闲逛。 不多时,忍冬便提醒:“有人跟着咱们。” 褚音十分淡定:“不怕,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们是以外地商人的名义过来的,到处转一转,随便买些东西,甚至打听一下货物价钱才是正常的。 白芷有点不服气:“爷,您明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还要买?” “爷自然有爷的道理,”忍冬捅了捅她,“外头不是说话之处。” 褚音微笑道:“我的确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而且她身为异域人能把买卖做的这样好,背后一定有人,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上。” 第八七九章 隐患大 三人逛到褚音觉得累了,便往回走,因为买的东西太多,还专门雇了个人挑担子。 到了住处,高良姜已经醒了,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她回来,忍不住抱怨:“一眨眼人都不见了!带你出来是伺候我的还是我伺候你?” “您老别生气,”褚音从白芷手中接过点心,“这不是给您老买好吃的去了?” 高良姜小声说道:“你这丫头也太大胆了!初来乍到的就到处晃!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都被人盯上啦!” “放心吧,没事,”褚音扶着高良姜的手臂,两人往里走,“徒儿心中有数。” 他们租住的是两处民宅,药材和镖师在一个院子里,他们师徒在另一个院子里。 吃了饭,褚音把买来的东西拿给高良姜看。 高良姜皱着眉,“都是些玩意儿罢了!” “您可别小瞧这些玩意儿,”褚音叹了口气,“我一开始也不以为意,直到听那摊主说来买的竟还有书院的学生!” 她指了指外表最朴素的那个万花筒,“这样的东西谁能想到是包藏祸心的呢!” 高良姜拿过来看了看,眉头皱的更紧了,“没收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褚音一摊手,“买回来只是为了让摊主不起疑,毕竟如今徒儿看起来应该是妻儿俱全的。” 高良姜叹了口气,“这种东西怎么能拿出来明目张胆售卖?咱们大周人一向含蓄,便是那些春宫也都是遮遮掩掩卖的,买的人也都偷偷摸摸的。 “怎的听你这么一说,去她摊子上的人全都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这才可怕,”褚音叹了口气,“令人移了性情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一种,只不过我今日只碰到了这一件而已。 “这样的东西一多,尤其是进入学堂,坏了学子的心性……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再说,也太影响风气了。 “人们见面便说些国家大事、风雅之士,与见面便讨论风月之事,产生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 高良姜深表赞同,又问:“你说,这事儿你那未婚夫知道不?” “不一定知道,”褚音摇头,“他要忙的事也很多,再说,他主要是管理军中事务,其他事情若干涉太多,容易生出祸患。 “而且,我担心的是,这里还不算真正的沿海城镇呢,便已是如此,真正的沿海住处还不知坏到什么程度!” 高良姜手捻胡须,“为师来南海还是二十年前的事,虽然那时偶尔也能见到一两个异域人,但几乎都是遮遮掩掩的。 “如今在这里都能看到异域人光明正大行走了…… “我们若是没见到倒也罢了,如今却不能视而不见,此事应该具禀朝廷。 “我们的力量微乎其微,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了。” 褚音抿了抿唇,“可是怎么具禀也需要慎重考虑,一不小心很可能引火烧身。 “再者,左相齐大人早就来了南海,这种情况不知道他收集到了没有。” 高良姜嘲讽道:“这些人一个个的,玩弄权术是一把好手,一到动真格的,就成孬种了!” 第八八零章 齐骏至 褚音忙替齐骏说好话:“左相这个人还是相当有能力的。他按兵不动只能说明南海的情况过于复杂。 “他只是个文官,带来的护卫力量有限,万一失陷,对朝廷来说,是莫大的损失。 “子固来了,若是能全面掌管兵权,有了军队的震慑,政务方面整顿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所以我觉得,左相的决定是正确的……” 背后不能说人。 师徒二人才说到这里,门上便有人来回禀:“老爷,门外有一位声称是您的朋友,姓左,前来拜见。” 高良姜和褚音互相看看,褚音道:“徒儿认识的姓左的只有一位,左谦左泽仁,是许太师的高足,如今还在北地呢。” 高良姜嘀咕道:“我也不认识什么姓左的呀。”就要说不见。 褚音忙道:“还是我去看看吧,万一是咱们的故人化名而来呢?” 高良姜摆摆手,随她。 褚音便带着白芷到了大门边。 门外一个男子身材颀长,身高七尺有余,蓄了短须,五官相貌是极英俊的,尽管胡须里已有霜色。 白芷提醒道:“这就是左相!” 褚音忙上前行礼:“左兄!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小弟尹楚这厢有礼了!” “尹贤弟!”齐骏赶忙伸手相搀,“愚兄听人说起便觉得像是贤弟,所以特来相见。” 两人一边寒暄着一边往里走。 到了安全之处,褚音才小声道歉:“左相见谅,与您兄弟相称乃是权宜之计,得罪了。” 齐骏露出轻松的笑容:“多谢多谢!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果真姓尹?” 褚音微微一笑:“小民姓褚。” 说话间已经领着齐骏来到高良姜面前。 高良姜大马金刀坐着,并未起身。 褚音无奈只得先跟齐骏介绍:“这是家师,姓高。” “高前辈有礼。”齐骏抱拳行礼,态度十分谦恭。 高良姜态度这才好了些,“请坐。” 齐骏开门见山说道:“实不相瞒,小可是受人指点前来,请求庇护的。” 高良姜老大不乐意,“什么人这般多事!” “是瞻先生,”齐骏笑道,“想必您老认识?瞻先生原本是镇北侯麾下的军师。” 褚音微微睁大了眼睛,“您已经见过瞻先生了?他老人家可好?” 齐骏点头,“很好,瞻先生已经去与冠军侯会合了。只因齐某身边的护卫受了伤,我们不方便行动,所以一直在隐匿行踪。” 他叹了口气,“二位想必已经看到了,南边的形势十分复杂,我们来这边做事需要格外谨慎。 “因为人手有限,大家都分头行事了,隔一段时间汇总一下手头的情况。 “不知如何,我的藏身处暴露,护卫为了保护我几乎丧命。 “幸得瞻先生指点,说是二位能给我庇护,且能助我将手头得到的调查结果送达京城。” “这糟老头子!”高良姜咒骂道,“自己怎么不管?他怎的不护送你去军营?有了冠军侯庇护,不是更安全?” 齐骏苦笑道:“瞻先生只有两个人,带着我们一个垂死之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实在不好赶路。” 第八八一章 救伤者 高良姜点了点褚音,“丫头,你来决定!” 齐骏十分震惊,因为在他眼里,褚音不管是面貌还是声音体态分明就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啊! 高良姜淡淡说道:“看什么看?那是冠军侯的未婚妻,江南褚家女!” “失敬失敬,”齐骏赶忙起身,冲着褚音一礼,“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德懿县主见谅。” 褚音避开,笑道:“不妨事,齐大人太客气了。” 高良姜又问:“你那护卫伤到了何处?可能移动?” “不能移动,”齐骏眼神一暗,“他左臂几乎被齐根斩断,左腿也骨折了,身上还有多处外伤。 “就是在昨日受的伤。我们火速换了一个隐匿地点,暂时还算安全。” 高良姜立刻吩咐阿宝:“拿我的药箱,咱们走一趟!” 褚音忙道:“师父,我来打下手吧。” 高良姜略一沉吟,阿宝虽然略通医理,到底不如褚音在行,在病患面前就不能讲究男女之别了,点头答应:“好。” 反而是齐骏有些迟疑。 褚音轻声说道:“齐大人放心,我也一直在行医的。” 齐骏没听说过,但多一个人帮忙也是好事,何况女子毕竟心更细一些。 一行人假扮做去齐骏处做客的样子,在仆从的簇拥下离开了宅子。 齐骏的住处在当地一个富户家里。 见到伤者之后,褚音也大吃了一惊,那人浑身浴血,已经陷入了昏迷。 几乎完全断掉的手臂被简单包扎过。 齐骏忙解释:“我当时只是把他的伤处对接好了,因怕令他伤上加伤,所以没敢给他换衣服,伤口处都上了止血散……” 但是效果不怎么好。 高良姜吩咐:“这间屋子里多多点灯,你们准备热水,干净的纱布,干净的嫩柳枝,然后都出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 又叫褚音:“阿音,配合我,先把断臂给他接上!” 褚音快速行动起来,把师父和自己的衣袖全都用攀膊固定好,然后二人都用烈酒洗了手,将师父的药箱打开,按照师父的吩咐快速给他递过各种工具。 怕伤者中途疼醒过来,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干扰治疗,高良姜还给他扎了几针,确保他陷入深度昏迷。 然后他用剪刀把伤者身上的衣服全都剪碎除掉。 观察了一下,那手臂的骨头并没有完全断,还有一部分连接着,齐骏的处置也很妥当,伤口对接准确,这就省了不少事。 他快速穿针,进行缝合,褚音在侧帮忙清理污血。 断臂缝合完成,用细柳枝进行固定,然后才上夹板。 手臂上的伤处理完之后,又接续断掉的腿骨,接骨完成后,照旧用细柳枝固定,再上夹板。 最大的两处处理完毕,师徒二人便分别开始处理伤者身上其他伤口。 需要缝合的高良姜接手,不需要缝合的由褚音处理。 齐骏在房门外来回焦急踱步,阿宝咧了咧嘴,“不用慌,高老一出手,就是人已经到了阎罗殿,阎王爷也得放人!” 第八八二章 联手救 一个时辰后,阿宝被叫了进去,原来是里头的蜡烛快要烧完了。 阿宝问齐骏要了足量的蜡烛,进去逐一更换,为防万一,自己干脆就留在了里面。 又小半个时辰后,里头开始要水。 一盆盆干净的热水端进去,不多时变成血水被端出来,一直换了二十几盆水,里头才不再要水了。 褚音把伤者身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该上药粉的上药粉,该抹药膏的抹药膏,该包扎的包扎。 最后伤者几乎被裹成了个粽子。 师徒俩也被累惨了,阿宝身高不够,都不能过来搀扶。 师徒俩互相扶着走到门外,跟齐骏说:“人应该能活,稍后把药给灌下去就好了。” 齐骏为难地道:“灌不进去啊!” 高良姜翻了个白眼,“找一根南瓜藤来,我给他下根管子,灌药和汤汤水水的就靠它了!” “是是是,”齐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多谢您二位了!” 高良姜捶了捶腰,“人不服老不行啊!赶紧给我老人家找个地方歇歇!” “隔壁已经准备妥当了。” 齐骏亲自打开隔壁房间的门。 房中摆了两张妃榻,中间用屏风隔开。 每张妃榻旁边都有矮几,上头摆着热汤和点心。 高良姜没有力气多说,先上了其中一张妃榻,眼睛一闭就开始打呼。 白芷扶着褚音上了另一张妃榻,褚音还坐着和齐骏说了句话:“齐大人暂且放心,我们只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去观察伤者的情况,师父会开药方。” 齐骏感激不尽,忙退了出去,褚音这才躺下歇着,也几乎是闭眼就睡着了。 半个时辰之后,白芷将师徒二人唤醒。师徒二人甚至顾不上换下身上沾染了污血的衣裳,便分头去做事。 片刻之后褚音回来,告诉高良姜:“伤者情况稳定,伤口都不再出血了。” 高良姜吐出一口气,却哼了一声,“你我师徒联手,若不能把他这条命抢回来,也是咱们没本事!” 他开了药方,让人去熬药。 白芷才捧了干净衣衫过来让他们更换,都是和原本的衣衫颜色款式相近的。 师徒二人合计了一番,原本褚音年轻应该让褚音留下来观察伤者的情况,但高良姜想得更多些,“还是为师留下吧,若是遇到什么突***况需要你帮忙的,再让阿宝去接你。” 褚音还不愿意。 高良姜把眼一瞪,胡子都撅起来了,“你这毛丫头怎么这般不听话!难道你的医术还比师父更好不成?” 褚音无话可说,“您老人家可别太累了。” “知道知道!”高良姜推着她出去,“赶紧回去歇着,明日白日过来换我的班!” 褚音只好往外走。 齐骏一直在外面等着,“县主,在下送你回去吧。” “不必不必,”褚音跟他要了酒,往身上泼洒了不少酒水,“就说是我们师徒吃醉了酒,师父闹着要留下,我却要回去,齐大人送我到大门口就好。” 齐骏也是真的不放心重伤昏迷的护卫,便依她之言行事。 第八八三章 帮大忙 褚音回到住处,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天就亮了,梳洗更衣之后,简单用了早饭,便去了齐骏处。 伤者在发热了,高良姜正在给他施针。 看见褚音,高良姜打了个哈欠,“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不禁折腾,他这针半个时辰后起,交给你了,我得去睡会儿。” 褚音忙叫白芷帮忙把老人家送回去。 齐骏晚上给另安排了房间,舒适度是有的,只是天刚亮,照顾伤者的丫鬟发现伤者高烧,便急吼吼把老人家喊了来。 褚音查看了一下伤者的情况,对旁边急得直冒汗的齐骏说:“您只管放心,高热是正常现象。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发热才不正常。 “等烧退了,他的情况就会好转,人也会醒来的。” 齐骏也几乎一夜没睡,听了她这话才稍稍放心,“有劳县主了。” “这是医者的本分,”褚音微笑道,“您也去歇歇吧,别把身子熬坏了,您还有大事要办呢!” 齐骏一拍脑袋,“唉!我差点都忘了!县主的人能顺利把消息送出去吧?” “能!”褚音十分肯定,“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和忍冬说,稍后我会把忍冬派给您。” 齐骏再次道谢,也顾不得休息了,立刻去找忍冬。 不多时忍冬苦着脸来找褚音:“小姐,您这是给奴婢出难题啊!齐大人那边足足一箱子东西,这也太打眼了!” “那有什么!”褚音淡淡说道,“不能一次运走,就分几次送出去,谁也没说让你一下子都弄走。” 忍冬眼睛一亮,嘿嘿笑道:“是奴婢死脑筋了!” 她又匆匆跑了出去。 褚音掐着时间给伤者起了针,又帮着来伺候的丫鬟给他灌了药,这才得了片刻休息时间。 这位伤患一直烧了三天,热度才渐渐退了下去,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愈合了。 从今日开始,除了断臂和断腿处,都变成了每日换一次药。 也不必褚音师徒守着了,褚音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交待给了伺候伤患的丫鬟,便和高良姜回了自己的住处,师徒俩都痛痛快快睡了一天一夜,才觉得缓了过来。 褚音也有时间问忍冬了,“齐大人交待的事情办好了没有?” 忍冬笑道:“您放心,都办妥了。” 她又回禀:“那个监视我们的外域女子也收手了。”因为齐骏和褚音的表面功夫做的太好,她实在找不到破绽。 褚音淡淡一笑,“好吧,暂时不用管这些。这几日让你们采买的东西都齐了没?” “还差一点,”忍冬道,“管事们在四处活动,收获也不少,都等着给您汇报呢。” 褚音点点头,“那就明日吧,明日我见见他们,若是顺利,好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忍冬欢欢喜喜下去做事。 白芷又送来了容安的信。 容安叮嘱褚音,不要轻易离开本地,因为他收拢沿海驻军的事进行得不算很顺利,一旦她暴露身份,会很危险。 褚音不免有些担心,专门派人出去打听情况。 第八八四章 称叔父 齐骏再次登门,这一次他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褚音忙着处理商道的事,就是高良姜接待的齐骏。 难得,高良姜的脸色也好了不少,还夸了齐骏两句,“你也懂一点医术?” “只是从前看过两本医书,算不上懂。”齐骏谦虚道。 高良姜点点头,“能沉下心来钻研医术的人并不多。但你竟知道第一时间把伤者的断骨处给对接好,已十分难得。 “若非如此,他那条手臂就彻底废了。 “如今接续上之后,虽说不能完全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至少够日常生活用了。” 齐骏露出笑容,“还是多亏您和县主医术高超,我们之前也悄悄请了别的郎中,人都说那已经是个死人了,谁都不肯接诊。” “庸医!”高良姜冷哼一声,“正因为有了这些庸医,才败坏了医者的名声!” 齐骏顺着他说了几句话,高良姜的心情就更好了。 等褚音处理完那边的事务回来,已经是午后,两人竟然在对坐小酌。 褚音十分惊奇。 高良姜招手让她过来,“来来来,好好与你齐叔父说一说你近日所见所闻。” 褚音眨眨眼,半日不见,师父便与齐相平辈论交了? 但还是依言过去见礼。 齐骏忙摆摆手,“不必不必。” 白芷搬了个小凳子过来,褚音在一旁陪坐,然后把自己近日得到的市井消息一一告诉齐骏,着重说了万花筒的事。 齐骏神色严肃,“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大致都了解了,已经上报了朝廷。 “因为沿海地区城镇众多,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顾不过来,还需要朝廷专门指派官员。 “至于万花筒的事我还真不知道,这两天,我便去附近的书院转一转。” 褚音提议:“您的容貌需要稍稍做点改变,不然很容易露了行迹。” 齐骏连忙点头,看着她说:“你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也是师从高老?” “那是自然,”高良姜捋着胡须,十分骄傲,“当初这丫头拜入我门下学医。 “但学医这种事可不是会背几本医书就行的,还得积累实际诊治的经验。 “女孩子总是不方便的,所以便传授了她这一手易容术,她为了自己方便也肯钻研,倒比她学了易容术的那几个师兄还要拿手。” 齐骏不免又赞叹了几声。 高良姜让他近前来,摸了摸他的头颅,“你这伪装也好做,稍后我给你改装一下,你看看怎样。” 不多时,高良姜停下手,让褚音给拿了镜子过来。 齐骏对镜一照就睁大了眼睛,“这……”若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就是他! 高良姜得意洋洋,“稍后给你染白几绺头发,你走路的时候再稍稍驼背,不就比现在的年纪更大了十几岁?” 再换一身衣裳,就是一个落魄的老秀才,这样的人出入书院才不会引人注意。 齐骏大笑叫好,“高老,认识了您,我齐某才算不虚此生啊!” “不用说这些漂亮话!”高良姜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夸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第八八五章 两面事 等齐骏走访完几家书院回来,已是三日后了,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高良姜见状忙问:“是有什么别的发现?” “嗯,”齐骏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些不谙世事的孩子,特别容易遭到荼毒! “书院中不光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万花筒,还有好些能令人丧志的玩物!都是从海外过来的!” 当着褚音的面他都不好说得太过详细,流入书院的小雕塑、画卷、乃至一些书册,都有大量不堪入目的内容。 少年人正处于心性不稳的时期,若能好好引导,自然会成为国之栋梁,若有存心不良的人引导,走入歧途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整顿商界迫在眉睫。 高良姜冷笑道:“所以老祖宗的话没说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我老头子说,海禁就不能开,你瞧瞧,这还没开呢,乌七八糟的东西就都进来了。 “一旦开了海禁,那还得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齐骏缓缓说道,“世上之事,总有两面,有人说好,就有人说不好。 “譬如朝廷政令,总会伤害到某些人的利益。但只要是对全国大多数人都有利,那就值得推行。 “比如海禁,虽说海外会流入我们国内一些不好的东西,但如果把守海关的官吏严加盘查,便会使得类似的事情减少乃至不发生。 “但我们也得承认,海外也有我们所不及的一些技术。 “比如我们看到的那些机巧之物,不能光看它的作用,还要看它的制作工艺,借鉴这样的工艺,能用到我们有用的地方,岂不是好? “再比如海外流入的玻璃,虽然易碎,但是通透啊,若是我们也能大量生产,便能取代窗纸,屋子里的光线便会变得无比明亮。 “那些整日在屋子里做针线的女子便不至于年纪轻轻便熬坏了眼睛。 “何况也不止这一种用途,像是读书人用的叆叇,都是用水晶打磨而成的,水晶哪里易得? “若是没有家底,谁用得起叆叇?读书过于用功,视力受损,也只能自己受着。 “之前便有读书人好容易进了殿试,却因为攒了许久钱买来的叆叇受损,而殿前失仪,痛失功名的例子。 “若我们能够大量生产玻璃,这个难题不是就能解决了? “还有,海外还有一种瞭望镜,也需要用到玻璃,用了它,便等于拥有了千里眼,所以这种瞭望镜别名就叫做‘千里眼。 “无知的人用它来观山景,但若能用在军中呢?是不是就可以料敌机先?” 高良姜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发直,看向褚音。 褚音微微一笑:“这种大事,当然是齐大人更有话语权。” 齐骏长出了一口气,“按我的意思,海禁该开,只不过应该加紧盘查。 “而且海关任职的官员要严格选拔。 “不过,开海禁也要看时机,总要等冠军侯把外寇全都打服,令他们再不敢进犯才行。” 他又摇了摇头,“高老啊,别看我说了这么多,也只是我的一点个人之见,至于朝廷要怎么做,却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他神色有些黯然。若不是之前卷入了党争之中,他也敢在文昌帝面前据理力争。 第八八六章 下功夫 如今虽然被文昌帝委以重任,却还是觉得底气不足。 “齐大人,”褚音突然开口,“我是个女子,朝政大事我不懂。但我知道,您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如今见到利国利民的事,您是必然放在心上的。 第八八七章 忙碌碌 但是涉及到兵权问题,便有的拉扯了,谁原意放弃到手的权力呢? 一番试探下来,容安就发现驻军当中能用的人几乎没有,底下的士兵不算,士兵大多都是本地人,只要重新训练就好了。 但上面这些将领…… 他还不能一开始便使用雷霆手段,将之全部拿下。 否则此一处的解决了,别处的听到风吹草动还不知会如何呢。 幸好瞻老及时和他联络上,帮了他的大忙,如今收拢军权的事正在有条不紊进行,估计到了年底的时候便可把所有军权都拿到手中。 刚好训练水师的时候他又提拔了一批年轻将领,这个时候能派上用场,否则他的得力干将都被派出去接管当地兵权,他底下岂不是无人可用了? 若不把沿海的兵权全部收拢起来,是没办法对外作战的。 这些被侵蚀了的将领一定会在后方捣乱,到时候辎重补给不能及时,能打胜的仗也会输掉。 他把兵权全都收拢到手里之后,朝廷指派的官员也能抵达,届时好好整顿一番吏治,稳定后方,他打起仗来才会无后顾之忧。 另外他果然给褚音送了不少漂亮的贝壳,还有珊瑚、珍珠等物。 只不过珍珠不是天然的,而是有些渔民自己在近海养殖的,数量不算多,但个个圆润饱满,十分漂亮。 据说这养殖办法还是从海外传来的。 褚音高高兴兴收下,回赠了他一箱衣物。 她知道近海潮湿,衣物不容易干,所以给他多准备了一些。 腊月中,朝廷指派的第一批官员混杂在褚家的商队之中低调抵达。 这些人到了之后,先由高良姜帮忙改变了容貌,然后按照齐骏的安排了解当地的情况,总要做到心中有数才好有的放矢。 近海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冷,温度虽然有所下降,但跟内地的初春差不多少。 褚音开始张罗准备过年的事宜。 高良姜隔三差五就要和齐骏喝一顿酒,这日喝完之后跟褚音说:“你也别每日忙来忙去的,顶着一张男人的脸,还真把自己当男人用了? “海边的日头毒,风也大,你瞧师父的脸皮都被吹皱了许多,你还能幸免? “闲了也该好好保养保养自己,别忘了,你哪怕过了生辰也才十六岁! “别人家十六岁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再看看你自己!” 褚音却笑着同他说:“师父,我觉得来了海滨,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您瞧,我不光帮着家族开辟了一条商道,而且还找到了不少新的药材,研制出了新的药方。 “身为医者,看到那么多人因为吃了我的药,而快速痊愈,这种满足感却是别的事没法满足的!” 高良姜好一阵无语,半晌才问她:“你还记得你有一个未婚夫不?” “记得啊!”褚音点头,笑容里满是甜蜜,“我们隔三差五就通信呢!他那边一切进展顺利,我这里也都很好,便是不能见面又有什么的?” 高良姜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我真是懒得理你!” 第八八八章 润肤膏 眼看师父要负气而走,褚音忙笑着叫住他:“师父!您的意思徒儿懂的!” 她拿出自己新研究出来的润肤膏,“您瞧,这是我用蛤蜊为主料做出来的,十分滋润,您也用用看?” 高良姜转嗔为喜,“这才对嘛!师父可不希望你做那种舍己为人的圣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自己!” “知道啦!”褚音脆生生答应。 “调皮!”高良姜抬手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自己却乐了,拿着润肤膏,倒背双手离开。 忍冬不由说道:“小姐,您做出来的这个润肤膏咱们用着都好,何不拿去卖?但凡女子都爱美,一定会很赚钱的。” 褚音笑着摇了摇头,“方子还不够完善,目前只具备了润肤的功效。 “我琢磨着能再添加一些珍珠粉,还有别的一些药材,增加美白功效,那时候才能拿出去卖。 “而且,还得想法子遮掩这股子淡淡的腥气。在海边住久了的人不觉得,但内陆之人只要拿到手,便能闻出。” 忍冬对她有绝对的信心,“小姐一定能研制成功的!” “嗯,”褚音笑了,她也有这份自信,“不过多耗费一点时间的事。” 到了腊月二十六的时候,褚音研制的润肤膏终于宣告成功。 膏体莹润洁白,有着牛乳一般的色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涂抹在肌肤上之后,会令肌肤更加滋润透白。长期使用效果更佳。 褚音和身边人每人都分了一罐,日日使用,皮肤非但没有因为海风和阳光变黑,反而更加莹润有光了。 她命人收集了大量的材料,预备大批量配制,然后运回去卖。 还专门绘制了图纸,让人定制精美的瓷罐。 运送的过程中防止出现变质,全程冰镇。 而且这一罐也只有一两之数,半个月就能用完。 至于定价问题,褚音慎重考虑过后,决定除了罐子,一两膏卖一两银,而且要在印制的标签上标明主要成分。 贵有贵的道理嘛! 且因为数量有限,这些养肤膏是限量出售的,每个月只有那么多,这个月用完,只能等下个月再买。 忍冬笑着跟褚音说:“您不该给这养肤膏起个好听的名字?” 褚音想了想,道:“就叫‘焕颜吧。春天卖的调入桃花香,就是‘桃夭系列,夏天的调入莲花香,便是‘清雅系列,秋日调入菊花香,便是‘出尘系列,冬日调入梅花香,便是‘清冷系列。” 忍冬拍手叫好:“到底是小姐,换了奴婢,再也想不出这些花样!” 褚音笑着摇头,感慨道:“你和白芷到如今当真是变了许多,换做刚来我身边的时候,是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忍冬嘿嘿一笑,“这可要多谢甘草姐姐了,若没有她耳提面命,奴婢们可学不会伺候人。 “奴婢是侯爷送来小姐身边的武婢,除了保护小姐还要会伺候,不然像是这种时候,小姐出远门,身边不能带青蒿姐姐她们,我们若再不会服侍可怎么好?” 第八八九章 来过年 忍冬的话让褚音不由动了相思。 容安一向都是细心妥帖的。 自打进了腊月,下江口的外域人都少了很多,街面上比以往更加安全。时不时还会有一支军卒从镇上经过。 县衙的人也会来走访了。 街边摊位上卖的东西干净了不少。 她知道,这都归功于容安对沿海军队的掌控程度。 过年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她还预备了不少红包,因不好太过张扬,就没去银楼打银锞子。 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今年没有三十日,因此二十九便是除夕。 褚音一早就在厨房张罗开了,早餐的主菜是鱼,吃这条鱼也有讲究,头尾都需要留下,叫做“年年有余”,取个好兆头。 从前在家的时候,吃的鱼都是鲤鱼,这一次在下江口却是跟当地人买的海鱼。 海鱼有一样好,没有那些细小的鱼刺。 而且做法也很简单,只要清蒸便好,出锅后,淋上调配好的酱汁,然后摆好做点缀的香菜和染色萝卜雕花,便可上桌了。 “乖徒弟,别忙啦!”高良姜过来催了两三次,“一起来吃啦!” 褚音答应一声,命人端了鱼,随自己一起进了饭厅。 一抬头就呆住了。 迎面站着一个人,他长身玉立,不光容貌冠绝天下,这一身风华更是当世无人能及。 他是冠军侯容安。 他是容子固! 他是自己的未婚夫! 他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里清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仿佛他的世界里都是自己! 褚音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恨不能立刻飞扑过去,但脚下却仿佛被坠上了千斤坠,一步都迈不动。 容安的手都有点微微发抖,这么久没见阿音了,他都…… 阿音怎么还不过来? “阿音?”他唤了一声,迈步朝初音走过去,还说了一句笑言,“见到我不高兴?” 褚音赶紧举起袖子擦掉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你怎么来了?” 听到她略带沙哑的嗓音,容安的心都要化了,“过年是大日子,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见你啊!” 她为了自己背井离乡,来这里吃苦受罪,自己怎能不多加体贴? 容安托着褚音的手肘来到桌边,重新给高良姜和齐骏见礼,“多谢二位对阿音的照顾。” 高良姜没好气地道:“这是我宝贝徒弟,用得着你谢?” 他一见容安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无他,容安生的太好了,他总觉得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 容安也不恼,“您的心意是您的,但我总是得了好处的,哪能不谢?” 齐骏客客气气说:“齐某非但没帮上什么忙,反而给县主添了不少麻烦,惭愧惭愧。” 高良姜一扬下巴,“小子,少来花言巧语那一套,小姑娘容易上当,我老头子眼睛可毒着呢!” “是是是,”容安低眉顺目,“您老放心,小子一向以一枪赤忱待阿音。” 高良姜气得直哼哼,这不花言巧语又来了? 齐骏赶忙打圆场,“高老,菜都齐了,咱就别耽误着了?鱼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第八九零章 不高兴 别扭的小老头一看到满桌子摆盘精致的菜肴,又不高兴了,问褚音:“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今日这小子要过来,所以才亲自下厨的?” 容安听说是褚音亲自下厨,当然是意外惊喜,已经暗暗下定决心,等会儿一定要多吃些。 褚音哭笑不得,忙道:“师父,我又不会掐算,怎么知道他今日过来? “今日除夕,咱们师徒在外过年,徒儿怎么不得表表孝心?” 高良姜这才满意,冲着容安努努嘴儿,“听见没,不是特意为你做的!” “是是是,”容安忙道,“这是阿音孝敬您的,我们都是沾了您的光。” “这还差不多!”高良姜满意了,伸筷子夹了第一块鱼肉,然后品评,“不错,味道是挺鲜的。” 因褚音仍是男装打扮,所以和他们同坐了一桌。 外面的下人也各有安排,都在吃饭。 高良姜只吃了一小会儿就又不高兴了,伸着筷子想要打容安的手,一眼瞥见他手背上有一道伤痕,那筷子就没能打下去,气呼呼问:“你饿死鬼托生的?干什么吃这么快?” 其实容安都已经克制了的,“对不住啊师父,这是多年来在军中养成的习惯,不管吃什么都求快。 “因为军情不等人,有时候刚端上碗敌军来袭,有时候连日打仗,只能抽出片刻时间啃两口干粮……” “好啦,别说了!”高良姜叹了口气,“让人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主动给容安夹了一筷子菜,“等会儿让阿音给你把手背上的伤重新处理一下。” 褚音早注意到了他的伤口,只是碍于桌上这么多人,不好开口问,本也打算吃完饭就立刻去给他瞧一瞧的,闻言立刻答应了。 “这个啊,”容安笑了笑,“没事,就是一点擦伤,都快要好了。” 高良姜别别扭扭说道:“不是说你是常胜将军的吗?怎么也会受伤?” “师父,”容安笑道,“小子只是打的胜仗比较多而已,又不是神仙,怎么能保证一点伤都不受呢!” “那可不行!”高良姜板起脸来,“从前我管不着,如今你是我乖徒弟的未来夫婿,为了我徒弟的将来,你也得好好保重自己!” 容安转脸看了一眼低头扒饭的褚音,含笑应是,“您放心,我会的。” 高良姜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开始专心吃饭。 饭毕他拉着齐骏去下棋,让褚音给容安处理伤口。 褚音便带着容安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刚关上门,一双有力的手臂便将自己牢牢抱住了。 她感觉到浓烈的男子气息猛然靠近自己颈边,又快速离去。 容安已经松开她,快速后退。 此时褚音的心才迟钝地快速跳了起来,整张脸也烧的通红。 容安有些局促,结结巴巴解释:“阿音……我……我一时失控……你……莫要生气。” 他实在是太想阿音了!想到都开始做那种不能跟外人说的怪梦。 如今人就在眼前,让他忍住亲近的冲动,实在是太难了! 第八九一章 受伤了 褚音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努力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脸上还是烧的厉害,所以转过身之后也不敢去和容安对视,匆匆去找药箱。 窗棂上传来一阵敲击,高良姜的声音在外响起:“阿音啊,太黑了瞧不清,快点把窗户打开!” 容安暗暗叹了一口气,这老头子比自己真正的岳父还要防备自己! 他主动上前开了窗,冲窗外站着的高良姜露出一个微笑,“是,师父。” 高良姜探头往里看了看,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整洁有序的,这才放心地倒背双手走开。 容安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褚音已经恢复如常,笑着说道:“师父就是这么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呢!”容安笑笑,“我知道他是为了你好。” 褚音把药箱提过来,让容安在窗下的桌边坐好,问:“这是怎么受的伤?” 容安不甚在意,“就是一点小意外。” 迎着褚音清亮的眼神,他咽了口唾沫,只能实话实说。 原来三天前,容安要收服一支沿海驻军,也是最大的一支沿海驻军。 主将冯昆仑官居二品,在卫所驻守将近十年,在驻军之中威望甚隆,手底下的战将都是他的心腹。 他向容安发出邀请,说是要在卫所设宴款待。 容安明知道是鸿门宴,也必须要闯一闯,便只带了身边的五卫前往。 带领水军开拔之时,容土已经归队,容木耽搁两日也随后赶了来,身边五卫齐聚。 冯昆仑虽然早就知道容安威名,也知道他来到海沿之后逐步将沿海驻军鲸吞蚕食。 但他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容安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就比如他冯昆仑,也是自幼人称神童,凭一身本事拼杀冲出重围,直至四十六岁才累至二品。 容安若不是会投胎,怎能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封侯? 呵呵,凭借他是皇帝外甥,便是寸功未立寸草未得,想要封个爵位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哪怕知道容安平定北地,驱逐北齐,他也固执地认为那是为了捧皇帝外甥,大家心甘情愿或者不心甘情愿将功劳拱手让他。 “登高必跌重!”冯昆仑对手下众将说,“本将一定要让他吃个大亏!” 手下纷纷起哄,“将军守国门,功劳这样大,都没能捞到一个爵位,天子不公啊!” “就是就是,按照咱们将军的功劳,至少应该做个沿海驻军统帅啊!” 沿海一共有十个卫所,沿海岸线分布,全都是各自独立的,直接受朝廷辖制。 其中有三个卫所规模较大,也一直有统领其他卫所的念头,只是谁也不敢冒头。 大周规制,卫所驻军五千起步,最多不能超过八千。 沿海十个卫所都超过了规制。 比如冯昆仑手下,登记在册的士兵有一万一千人,实际人数却不足八千。 朝廷饷银都是如数发放的,多出来的这部分自然就进了冯昆仑个人的腰包。 他只要上奏说有海匪,需要增加驻军人数,朝廷就不可能不允许。 第八九二章 鸿门宴 一个月的空饷就超过了万两,一年下来数目何其巨大! 何况来钱的道路也不止这一条,单以冯昆仑为例,他每个月的进项就超过了三万两。 为了养住心腹,他需要拿出三分之一的银子分给底下人,或者带他们花天酒地,送他们美人美酒。 有时候觉得不够用了,便会跟士兵们“借”,当然是有借无还的。 八千士兵,每人“借”一两,那就是八千两,够他们好好挥霍一阵子的了。 何况也不止这点钱财来源。 海外来客还会源源不断给他们送金银珠宝美人美酒…… 若是权力更大,能享受的就更多,权力一旦失去,奢望成空不说,现在拥有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 所以,冯昆仑等人又怎会坐以待毙? 至于其他的卫所全军覆没,都被容安收入麾下,冯昆仑认为,那是他们无能! 也是容安有些狡猾的缘故。 他相信,自己设下鸿门宴,以容安如今被捧得高高的状态来看,他是必定会来的,只要来了自己的底盘,哼哼,那便是自己的阶下囚、案上肉! 他也没想到,容安竟然只身前来,身边除了护卫,竟一员将领都没带! 不过这也不要紧,擒贼擒王嘛,只要容安落入自己手中,不怕其他人不俯首帖耳! 待见了面,看清了容安的容貌,冯昆仑就更放心了,这不就是个小白脸儿么!能有什么本事! 他想要在酒席上发难,不想容安带来的五卫个个能以一当百,容安本人更是个杀神! 只一个呼哨,那一匹神骏的大红马便冲入了宴席上,容安翻身上马,摘下方天画戟,一下子就把屋顶掀翻了! 即便花园里搭下的彩棚不算多么结实,但至少自己单臂不能撼动! 冯昆仑目瞪口呆,原来,那一杆描金彩绘的方天戟竟不是纸糊的! 容安一声冷笑,拨打开身前身侧绵软无力的一把把兵器,直取冯昆仑。 冯昆仑原也是一员猛将,短暂的失神之后立刻便命人牵马抬刀。 等他的马和刀送到跟前,容安身周方圆数丈除了他的五卫,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不光容安姿态闲适,便是五卫也都是松弛的。 冯昆仑仔细搜寻,自己麾下的得力干将早都失去了战力倒在地上哀嚎,胆气登时就泄了一多半。 “元帅这是何意?”冯昆仑抢先质问。 如今容安的身份乃是征南元帅,沿海驻军都听他号令。 容安淡淡一笑,“本帅还不曾问过冯将军,你设下这鸿门宴,又是何意?” “误会,误会!”冯昆仑已经有了逃遁之意。 “若无歹意,”容安长戟一指,“屏风后的刀光剑影又是作何?” 冯昆仑方才已赫然发现自己的将军府已经被征南军所包围,想逃是逃不掉的,所以才示弱。 但既然对方不吃这一套,就只能拼死一战了! 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未必便会落在下风! 褚音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我不是问你这个,我知道必定是你赢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第八九三章 莫大意 容安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嘛!” 他只用了一招就制住了冯昆仑,将冯昆仑拿下之后,控制了整个将军府。 底下人押了冯昆仑的家眷来见他。 他是没想到冯昆仑七岁的幼子袖子里藏了袖箭,一个不防备,才被擦伤了手背。 容安解释:“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唉,我这也算是阴沟里翻船了吧?” 褚音已经帮他把伤口重新处理妥当,然后叹了口气,“子固,别的我不知道,但师父常年在外面漂泊,时常告诉我,一般来说老弱妇孺甚少出头露面,一旦他们出头,必有过人之处,一不留神便会折戟沉沙。 “你的确是个不世出的将才,但这世上便不可能有第二个、第三个容子固了? “就比如说冯昆仑的子女,生长在武将之家,耳濡目染,必然是会些防身之术的。 “你要见他们,必须要先搜身才可以。 “这就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啊!” 容安挠了挠头皮,然后跟她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我记住这个教训了!” 褚音神色这才放松了些,朝外看了看,师父正在和齐骏下棋,可能是胶着住了,老头子正在嚷嚷,便柔声问:“身上可还有别的伤?” 容安这一刻还巴不得有点别的伤了,可惜没有。 褚音见他这般神色,不由嗔道:“不要胡思乱想!”自己也红了脸。 容安嘿嘿一笑,“没有没有,真没多想。” 顿了顿,问:“阿音,来了这里,你可吃苦了?” “并没有,”褚音轻笑着,把自己来了这边做的事简单说了说,“我觉得每一日都很充实。 “相反,如今在家中我能做的事就很少了,族中事务自然有父亲出面,比我更周到也更能服众;家中事务有嫂嫂处理,井井有条。 “每日无所事事,我反而会觉得不自在。” 容安知道,这都是借口,她只要想给自找事情做便闲不下来,还是因为自己才来到这里…… “阿音,”他愧疚地道,“是我带累了你。” “这是什么话!”褚音责备道,“我尚且乐在其中,你又愧疚什么?” 容安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子固,”褚音柔声道,“我知道,其实我能做的事不多,但只要能尽一分力,我就不想错过。 “我研究了本地容易得的病症,提前配出了药方,拿去医馆代卖,效果都不错。 “本地易得的病症不容易好,是因为他们缺少不少药材,这些药材是内陆才有的。 “所以,家里在源源不断给送药材过来,你那边若有什么需要…… “便是你不跟我开口,我也有办法知道的。” “我不会瞒着你的!”容安忙道,“军中情况还好,并没有多少得病的,便是偶尔有几个染病的,军医帐如今的能力都不错,很快就给治好了。 “至于缺少的药材,我还真不清楚,回头我让军医帐的医馆来见你,亲自和你说。” 褚音这才露出了笑容。 第八九四章 发宏愿 “阿音!”高良姜扯着嗓子叫道,“你来!” 褚音往外一看,却是师父输了棋正在跳脚。 她和容安相视一笑,两人联袂走了出去。 高良姜指着齐骏说道:“你不厚道!我不就是悔一步棋么,你怎么就是不让!” 齐骏无奈地道:“高老,咱们一共走了二十着,您已经悔了十七步了!” 容安都被震惊住了,原来阿音的师父是个臭棋篓子?他是怎么端住高人风范的?哦,他没端…… 高良姜不讲理:“那我不管!下错了就是要重下的嘛!我技不如人,我请人帮忙还不成?我徒弟的棋可是她老子亲手教出来的,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师父,”褚音无奈地道,“要不然您歇歇?先喝两杯茶,然后再和齐叔父下棋?” 师父真是越来越小孩子脾气了。 高良姜借坡下驴,“那咱说好了,你下午一定要替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臭棋篓子!” 齐骏认输:“对对对,我才是臭棋篓子。” 容安忍俊不禁。 谁知高良姜的怒火瞬间就转移到了他身上:“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藏了什么心!为什么进了阿音的屋子就不出来了?” 容安只好低头装鹌鹑。 褚音亲自煮了茶,命人端了点心过来,高良姜吃了两杯茶,心情才平复下来,问容安:“你那边什么时候完事?” “您是说收拢沿海驻军的事?”容安笑道,“基本上都妥当了。不过他们平日疏于训练,需要加紧训练,不然是不能上战场的。” 高良姜又问齐骏:“你这边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褚音忙咳了咳,“师父,您喝茶。” “我知道,”高良姜摆了摆手,“你不必拦我的话,我知道我一介草民是不应该知道这些军政大事的。 “但关系到咱普通老百姓的事,我问一嘴能怎的?” “问得问得,”齐骏笑道,“您放心,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只不过,当地官绅勾结日久,很多事情都不容易展开,所以需要有个过程。 “朝廷按照我之前的要求给指派来的这些官员都是非常能干的,掌控局势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我们都觉得,应该稳妥行事,不然打不牢固基础,迟早还是要坏事。 “最要紧的是要让百姓知道,朝廷是重视他们的,会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 “过去的苦难会一去不返。” 高良姜靠在摇椅上慢慢闭上了眼睛,晃了几下,才慢慢说道:“你说的这些,要都能实现才好。” “一定会的!”齐骏的话掷地有声,“沿海不治,齐某绝不离开!” 容安也道:“我会给齐相提供强有力的支撑。” 高良姜豁然睁开眼睛,拧眉看向容安:“你的意思,你也会长久留在这里?” “这个不好说,”容安认真道,“因为毕竟还没有和海寇真正打过仗,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难啃的硬骨头。 “但至少我要把沿海驻军训练出来,至少也要两年的时间。” 第八九五章 要过年 高良姜算了算,阿音才过完十六岁生日,过两年也才十八岁,不迟不迟。 而且女孩子晚两年成亲,于产育上更容易些,便不再说什么了。 忍冬来回禀:“午饭准备齐了,咱们什么时候放鞭炮?” 众人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 不管大江南北,过年都是大日子啊,眼下日子再难,也要留个盼头,万一明日就好起来了呢? 饭前放鞭炮也是习俗。 容安自告奋勇:“我来!” 褚音忙拦着,“罢了,让别人来吧,你太打眼了。” 不久前在苏城,就因为这张脸,惹得褚七姑生出非分之想…… 容安略有些尴尬,“其实我也很会放鞭炮的。” “让你歇着你就歇着吧,”高良姜翻了个白眼,“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还不知道安生。” 容安摸摸鼻子,不吭声了。 褚音笑笑,吩咐人出去放鞭炮。 鞭炮声中,午饭也摆上了。 齐骏告罪,要去陪受伤的护卫。 高良姜道:“把他抬出来吧,一起吃,也热闹些。” 护卫已经可以自主进食了,就是还需要有人在一旁照应,吃的也都是些软烂之物。 齐骏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容安。 高良姜不乐意了,“你看他干什么?难道他没和普通士兵一起吃过饭?” “受伤的人是谁?”容安插嘴问道,“大过年的,总不好让人家单独待着,一起吃吧。” 齐骏这才说那人是自己的护卫,简纯,人如其名,是个简单又纯粹的人。 褚音小声告诉容安简纯受伤和接受医治的始末,容安便道:“齐相不要把容某看得多么孤傲。 “正如师父所说,我们在军营中,好些时候都是大家一起席地而坐吃饭,从来也不分什么尊卑。 “只有作战的时候,才有绝对的上下之分。” 齐骏这才放心下来,让人把简纯推出来。 简纯身上的纱布饶是去掉了一半,剩下的这些也足够触目惊心。 饶是容安这样见惯了伤员的人也不由得心惊,“齐相当时已订购非常危险吧?” 齐骏叹了口气,“齐某奉皇命而来,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但侯爷想必知道,皇上给齐某的还有一道密旨,就是要访查一下沿海的情况。 “不知如何,这道密旨的内容被泄露了。 “无法,我只好假装要返京,路上假装失踪,然后设计把女干细除掉了。 “因聚在一起目标太大,所以我把手下之人都分散开了,大家分头去调查取证。 “我与简纯还有卫兰分在了一起,”齐骏苦笑一声,“我却没想到,同样是跟随我十余年的人,卫兰会出卖我们。 “我要做的事情是必然要触犯到当地军政官员的利益的,甚至某些乡绅也会受到牵连,所以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数不胜数。 “不过我来南海时日不多,真正见过我的人也很少,所以我们折返之后才能顺利行事。” 那晚,齐骏处理完公务,刚刚睡下,便有人潜入了他们暂住的农家小院。 第八九六章 各有功 齐骏也会些拳脚功夫,但在真正的刺客面前,根本就不够瞧。 简纯和卫兰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护卫,还都是他帮忙成家的,所以对这两个人他有着绝对的信任。 来的刺客人数不少,卫兰便和简纯商量,让他先抵挡一阵,自己护卫齐骏离开。 简纯不疑有他,因为自己的武功的确是比卫兰略高一筹。 哪知简纯专心对敌之时,卫兰竟然在背后偷袭! 简纯大惊之下,便遭了刺客毒手,身上被戳了十几刀。 幸而齐骏身上带着三颗工部火工司新近研发出来的雷震子,关键时刻让他能带着简纯冲出重围。 但在逃跑途中,卫兰追了上来,为了抵挡卫兰劈向齐骏的一剑,简纯几乎丢掉了一条左臂。 齐骏把第二颗雷震子丢到了卫兰身上,卫兰受伤倒下,简纯才能护着齐骏逃到安全之处。 等齐骏给他一检查才发现他伤得竟是那样严重。 幸而齐骏在本地还留有后手,及时带着简纯过去安顿,随后便是得到容瞻指点来向褚音求救了。 “忠义之士,可钦可敬!”容安冲着简纯一抱拳。 简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登时有些局促不安,想要行礼吧,偏生自己又动弹不得。 齐骏轻轻在他未受伤的肩头一拍,“不必如此,冠军侯不是那种会挑理的人。” 简纯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自幼便崇拜冠军侯。” 大家都笑了起来。 高良姜逗他:“简哥儿,你今年多大啦?” 简纯憨憨回答:“三十五岁。” 高良姜哈哈大笑:“你知道他几岁了?” “二十……四岁?”简纯不是很肯定。 高良姜看向容安,容安点了点头,“是,我今年二十有四。” 高良姜乐不可支,指着简纯说:“你幼时,他多大?” 众人也都善意的笑了起来。 齐骏解释道:“他不太会说话,他的意思是,他一直都很崇拜冠军侯。” 心目中神仙一样的人物突然就这样出现在面前,怎能不激动? 高良姜收了笑容,点了点简纯:“他在建功立业,你保护齐相,齐相为国为民,也便等于你在为国为民。 “你的功劳也不小的!” 简纯眨眨眼,有点不能理解。 高良姜耐心说道:“你看哈,齐相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这朝堂上就少了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什么人得意呢?自然是那些即将被齐相处置的坏蛋了。 “没有齐相这样的人,坏蛋只会越来越多。 “你保护了齐相,便等于保护了那些被坏蛋欺辱的普通百姓,这么说就能想明白了吧?” 简纯脑袋晕晕的,“还……还能这么想?” “那当然!”高良姜一本正经地道,“所以你才要一直好好保护他。就算是将来不能用武功了,你也有其他方式发挥作用的。 “只要能让齐相多为百姓做些实在事,那你就是功不可没!” 简纯眼里瞬间涌满了泪水,他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老神医这是在用特殊的方式鼓励自己不要自暴自弃。 第八九七章 被吓到 眼看简纯都要哭了,褚音忙张罗:“快吃饭吧,一会儿就冷了。” 中午饭相对于早饭丰盛得多,冷热荤素加起来有二十四个菜。 褚音笑道:“这二十四个菜代表一年二十四个节气。” 为了烘托过年的氛围,还开了两小坛酒,都是黄酒。 高良姜道:“酒是我点的,口感不是特别好,但是吧,吃海味还就得搭配黄酒。” 简纯不能吃太硬的东西,给他准备的就是鱼片粥,鱼还是附近河里打捞上来的鲤鱼,并不是海鱼。 酒足饭饱之后,高良姜是要歇一个时辰午觉的,齐骏也要处理一点公务,简纯被送去休息。 容安便跟褚音提议出去走走。 近海生长的花草树木和内陆也不相同,颇有些可看之处。 褚音平素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些景色都是看惯了的,但跟容安走在一起,却觉得什么都是新奇的。 容安告诉她:“冬天的沿海是相对安全的,若夏天最好不要来。” “为什么?”褚音不解,“是因为有海匪?” “不,”容安摇了摇头,“因为夏天海上极容易生出风暴,席卷到岸上,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褚音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书上说过‘龙卷,是不是海上的?” “人们通常说是‘龙吸水,”容安道,“因为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传说中的巨龙从海面上吸水一般。 “大概跟我们偶尔能见到的小旋风差不多,只是扩大了无数倍。 “带来的影响便是山呼海啸,阴雨绵绵。 “在我们看来巨大的战舰都能被轻易掀翻,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人简直渺小如蝼蚁。 “龙卷风若是刮到海岸上来,房屋倒塌、树木被连根拔起,甚至路面断裂都是常有的事。 “给人的感觉就是天崩地裂,仿佛再没有来日了。 “伴随着狂风的往往就是暴雨,有时还会有冰雹。会有连续数日连门都不能出,等能出门的时候,仿佛换了个天地,还是个极糟糕的天地。 “就是这数日之功,家里没有存粮的,饿死人也是常有的事。” 说到这里发现走走身边的褚音脸色发白,赶忙打住,“这等恶劣的天气也不是天天都有。 “海边风和日丽的时候还是很美的。 “有机会带你去海边瞧瞧,一眼望过去海与天都是连接在一起的,白色的海鸥仿佛在云里穿梭。 “还有椰子树,这个时候是不行了,纵然有卖椰子的,口感也不是很好。 “夏天的时候,椰子成熟,就在上面打一个洞插一根管子就能直接喝,清甜可口。 “海边附近还有不少我们内陆没有的水果花卉,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让人给母亲送几盆花回去呢,正好你也能帮我参详参详。” 褚音还沉浸在他对龙卷风的描述中,勉强笑了笑,“好啊。” 容安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感觉冰凉,忙揣进自己怀中,“我吓到你了?”他十分懊悔,挑个什么话题不好,偏偏说那个! 第八九八章 备礼物 容安是个身材颀长的英俊青年,褚音却是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形象。 两个男人,青天白日驻足在街头,相依相偎…… 路人经过他们身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露出鄙夷的目光。 还有人忍不住骂一声“不要脸”。 有带着孩子经过的妇人急忙伸手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 容安恶狠狠瞪过去,揽着褚音的肩膀背对道路。 褚音缓了缓,终于察觉不对了,赶忙拉开和容安的距离,脸都红透了,“这……”她都忘了自己是男子打扮了! 其实海滨的女孩子大多奔放热情,就是牵着情郎的手都能大大方方穿街过市。 可不管到了哪里,两个男子做出过分亲密的举动,都是会被人诟病的。 正是因为这一个小插曲,褚音的心情也变了。 两人不再靠得太近,而是并肩而行。 容安又跟褚音说了几件海边发生的趣事,还告诉她:“阿木不声不响地,给青蒿准备了一百颗珍珠,都是大小差不多的,十分难得。 “海里虽然有珊瑚,但是不易得,品相好的就更少了。 “但是阿木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小段非常漂亮的,只有一指多长,小树形状,已经专门打了个盒子存放。” 褚音忍不住笑了,“这就说明我们青蒿是个有福气的。” 容安忍了忍,还是没说,他自己给阿音还准备了好多好东西呢,这一说出来不成了跟阿木别苗头了? 他才没那么幼稚! 将来这些东西都会添在聘礼里头送去阿音家里。 褚音也和容安说起自己这段时间来的经历,“我时不时救到街上采买,我来这里没告诉阿玉和阿容,总得给她们带点新鲜的小玩意儿回去,不然还不知跟我生多久的气。 “一开始街边还能见到很多外域女子,后来渐渐少了,一打听才知道,大部分是被抓了。” 她没好意思说,这些外域女子大多数都有两份职业,白天出摊卖东西,晚上就精心打扮了,出入各官绅府邸。 她们靠自己的身体换取新的商机以及各类情报,彼此之间也互通有无。 “这个我知道,”容安点点头,“我把军队接管了,和军中将领有勾结的人自然要有所收敛。 “至于这些包藏祸心的女子,有一部分也是我派人抓走的,她们牵扯进了将领们通敌的事情里,我有权处置。” 其余的人担惊受怕,自然要龟缩起来。至于如今仍然在外活动的,大概就是隐藏比较深,或者是真的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褚音笑道:“这样以后齐相做事就更容易了吧?” “那是一定的,”容安对此自然是自信十足,“若是他遇到什么阻碍,我还可以出兵震慑一下。” 褚音不太明白,“会有什么阻碍呢?” “比如当地的士绅大族,”容安笑了一下,“你想想你们家在当地的影响力大概就能想明白了。 “世家大族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有时候能盖过官府。” 褚音暗暗心惊,“那……我们族中行事是不是也得多加谨慎。” 第八九九章 不惯着 “你们族中还好啊,”容安笑着安慰,“你们族中多读书人,像是四族老家那种会违法乱纪的,毕竟只是少数。 “而且经过岳父大力整顿之后,只会越来越好,对地方上的影响也是正面积极的。 “但我与你说的这些地方豪绅对地方的影响是负面的,官绅勾结,祸害百姓。 “可是他们毕竟根深蒂固,有些影响是难以消除的。 “比方说,很多百姓都是靠种那些大家族的土地,或者给他们做工过活的。 “那么这些世家大族便很容易拿捏他们,或者利用他们做一些对抗官府的事。 “这个时候若是我出面派兵震慑一下,齐相做事就会顺利很多。 “毕竟这些世家大族再怎么,也不可能跟朝廷军队对抗,便是家里养了些打手护院,在我麾下将士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更不要说他们只要一出动这些打手、护院,官府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将他们治罪。” 他这么一说,褚音就明白了,但这事还是有必要跟父亲说一声,警告一下族人,引以为戒。 “平日家里也要多备一些干粮食水,免得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我给你身边派了些人,你不要怕,一旦发现情势不对,立刻闭门不出。 “只是这边天气潮湿,一定要注意做好防潮。” 褚音点头,“我都记下了。之前给你准备的药还有多少?要不要再做一些?我之前不知道这边的气候是这样的,可能有些不足。 “若是都放在辎重营军需处,不知什么时候就发完了。” “这份钱不能让你们出,否则他还以为你们家多有钱呢! 褚音忙叮嘱:“如今不比从前,遇到什么千万不要吝惜用药!我这里还多着呢!家里也在源源不断给送来。” 褚音想说什么,被容安制止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若是任由你们自掏腰包,时日久了,不管是皇帝舅舅还是太子都会被惯坏,认为你们这样做是理所应当的。 “来了这边之后也在做准备,若是你要,现在就能拿走一部分。” 容安又道:“但是这个过程不可能很顺利,街面上甚至还会有一段时间的混乱期。 “咱不能惯他们这个臭毛病!” “这本也不是你们该负担的事。” 容安立刻说:“你一定要做好记录,将来把账本给我,我去跟皇帝舅舅讨钱。 “不急,”容安笑笑,“现在我没有固定的驻扎之处,到处巡视,你给了我,我也不知该往哪里存放。 褚音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好,听你的。回头我就让人把账本送来。 “不过我们虽然能力有限,捐助一部分也是可以的。 “毕竟皇上和太子都知道我会医术,家里还有药堂、医馆,作为你的未婚妻,一点表示都没有也说不过去。” 容安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才同意,“那行吧,但是不能太多啊,太多了我可不依!” 褚音心里甜甜的,看天觉得天蓝得像是被水洗过,看树觉得如同碧玉妆成…… 第九百章 有何关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渐渐就来到了街道尽头。 聊天内容也从一开始的一本正经慢慢到了一些私密话题,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进。 不过因为家家户户都在操持年夜饭,路上的人渐渐变少,也没什么人来关注他们了。 慢慢地,太阳西斜。 天边的云霞都被染成了灿金色,阳光透过云朵的缝隙形成细细密密的光柱,没有了白日的刺目,只剩温柔。 一队飞鸟从天际飞来,一开始是与天光云影一般的灿金色,飞到到近旁才发现原来竟是白色的。 不过片刻,云霞的颜色加深,那些芒刺一般的光柱消失不见,夜风带来阵阵凉意。 容安扶着褚音的肩头转回来,“咱们该回去了。 “有机会我同你去海边看日出日落,比在这里看更美。” 褚音点头,其实所谓美景,是要分跟谁在一起看的,跟自己厌烦的人一起,便是神仙之地也乏味得紧;与心上人在一起,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块石头也能看出一朵花来。 两人回到住处,高良姜正在抱怨,“这俩人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嗔怪白芷忍冬:“你们两个怎么也不说跟着一起去!” “师父,”褚音赶忙扬声叫道,“我们回来啦!” 高良姜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拉着她左看右看,又警惕地瞟了瞟容安,“那小子没带你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吧?” 褚音装糊涂:“师父,您说什么?什么是我不该去的地方?”她知道师父指的应该是风月场所,但那种地方子固本人都不会去,又怎么会带她去呢? 高良姜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被打发出去买豆腐的容木回来了,乐呵呵说道:“跟大家伙儿说个笑话,方才豆腐坊的老板娘说,今日街上有两个男的搂搂抱抱……” 他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看清了自家侯爷和未来主母的样子。 高良姜忙问:“还说啥了?这海滨之地竟然如此开放?” “没啥没啥,”容木给自己打圆场,“原来竟是一对父子,哈哈哈!” 高良姜翻了个白眼,“无趣!” 齐骏神色有一瞬的黯然,缓缓说道:“若不是一对父子呢?” 高良姜坦然说道:“那也没什么啊!谁规定这世上只能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了? “遇不上对的人,男人和女人到了一起也是一场悲剧。 “若是遇上对的人,便是两人都是女子或者都是男子又有何妨? “人家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干他任何事!” 齐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高老,您……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高良姜抚了抚自己雪白的胡子,“我老人家活了这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我也没必要在你们跟前扯谎不是?对我有什么好处!” 齐骏的心情登时便如阴霾的天空洒下万道金光,瞬间变得明媚起来,“今晚一定要和高老好好喝几盅!” 容安和褚音这两个知道齐骏心事的人相视一笑,都觉得高良姜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别人的感情,管别人什么事? 第九零一章 再出发 年夜饭没那么早开始。 大家先是围坐在一起吃茶吃干果聊天。 天近子时的时候才开始放炮驱邪祟,然后开始吃年夜饭。 天交子时,所以吃“交子”(饺子)。 当然南北风俗各异,南方人多数是吃汤圆的。 所以厨房做了两手准备,既有饺子,又有汤圆。 饺子也是本地特色,乃是鲅鱼馅的;饭桌上还有好几种做法的海鱼。 汤圆有桂花馅、豆沙馅,还有当地特色水果馅的。 比中午的还要丰盛,数了数,竟有三十六个菜。 高良姜举了举筷子,问:“这又是什么讲究?” “习惯的,”褚音微笑,前世在京中好几年,今生也在京中一年余,自然是适应的,“有好几道京味菜我也学会怎么做了。” “就是食材方面怕是不如你们老家的地道。” 天亮之后便听说有海匪趁着大周军民正在过年,发动突袭,不过很快就被征南军打退了。 待到残席扯下,已经算是到了初一了,众人都过来道恭喜,褚音便让白芷和忍冬派发红包。 高良姜和齐骏正在吃酒畅谈根本就顾不上关注这一对小情侣。 “好好好,”高良姜哈哈笑道,“好彩头好彩头!”作为席上最年长者,众人都以他为尊,他先下箸,众人才开始吃。 容木也上了桌,专门陪着简纯。 其余人在别的屋子里都设了席,大家吃的非常开心。 褚音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但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容安和容木便策马而去。 肩头微微一沉,已经多了一件斗篷,高良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丫头,嫁了他,像是这种情况只怕会很多,你……会不会后悔?” 容安悄悄问褚音:“你吃得惯北方口味么?” 军情不容耽搁,容安立刻起身和众人告辞,人多不好单独和褚音说什么,只是冲她微微点头,便和容木起身离去。 高良姜欣慰地点点头,“你能想得开就太好了。” “而他知道我在哪里,始终都是会回来的。” 街道上仍旧是烟花炮竹不断,他们两个的身影却很快就看不见了。 “这个我知道,”齐骏笑道,“厨房说了,‘六六大顺。” 容安笑道:“母亲这次专门在苏城找了两个厨子带回去,就算你适应了京城口味,也得能让你经常吃到家乡口味。 容木出去了一下,再回来,便脸色有些严肃,通知容安:“有紧急军情。” “不会,”褚音转头,双眸亮晶晶看向恩师,“师父,我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只会支持他。 师徒二人回去,继续守岁。 褚音就更高兴了,换了一身新衣,给师父和齐骏拜了年,便是给底下人再次派红包。 昨晚的红包是辞旧,今日的红包乃是迎新。 因不需要走亲访友,大家都可以好好补眠。 往家里送的年礼,以及家里送的回礼都是早就送到的,年夜饭的席面上就有苏城的特产。 但褚音心情这么好,可不光是因为过年,还因为回房换衣服的时候,她见到了容安送她的新年礼物。 第九零二章 进展慢 那是一座用贝壳粘连而成的院子,仔细看和她看到过的冠军侯府竟十分相似。 因为过于巨大,所以整座院子是放在一个大木箱子里的。 只不过箱盖是打开的,所以褚音才能一眼看到。 府邸的绿植都是用绿色的小石头和染成绿色的贝壳充当的。 细微处嵌了珍珠和各色彩石,灯光一照颇有几分流光溢彩的意味。 其中正院是最大也装饰最漂亮的一处,黑色石头上刻了字,标明和此处是何处。 院子里对的树就是一株小小的珊瑚。 透过窗户看进去,里头床、几、桌椅一应俱全,梳妆台上摆着一个张开的小贝壳,里头放着一枚珍珠。 仔细看,打开的那扇贝壳上还嵌着一小块玻璃…… 褚音光是欣赏这一座贝壳宅院就看了许久,除了这个,旁边还有一串用各色贝壳串成的风铃。 她知道容安的意思是什么,他想给她一个家,一个有她的家。 高良姜看到她嘴角急起来的火泡,一边骂她杞人忧天,一边悄悄写信召集自己更多的徒子徒孙赶来。 所以褚音只嫌自己学的不够快,她知道一打开仗,必定会有大量伤员,军医帐那些医者根本就不够用,哪怕添了自己和师父也照旧不够用。 她也很期待呢! 哪怕只是杯水之力,至少能令数人免于死亡,这就是值得的。 好在征南军那边传来的一直都是好消息。 过完年,日子仍不得闲。 齐骏不得已,只得求助于容安。 但他们的加入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死亡率。 齐骏开始忙着部署安排官员们的任务,高良姜则加紧时间培训褚音的缝合术,空闲时间师徒俩就研制新的药方。 反而是齐骏这边进展缓慢,正如容安所说,本地的士绅大族报团取暖,给齐骏推行的新政令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所以回来补眠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睡去,而是先给容安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他的新年礼物自己很喜欢。同时也让人把自己准备好的新年礼物送了出去。 她把风铃挂在了窗外。 容安特意派了容金带领了五千兵马助阵,这才使得各项事务都顺利进行下去。 这两者都是容安亲手做的,风铃是补给她的生辰礼物,只因她生辰的时候,风铃还没做好。 她的礼物没什么特别的,照旧是衣衫鞋袜。 只是齐骏这边的人手还是显得有些不足,不得不在此次向朝廷求助。 倒是征南军与海匪的冲突日渐增多了。 朝廷那边也考虑到沿海吏治崩坏,已经再让吏部进行选拔。 这一次不光派来了一定数量的官员,还给每个官员配备了班底,确保一到地方便能顺利展开各项事务。 简纯的伤势一直在稳定恢复,身上大部分的纱布都慢慢摘除了,高良姜还要给他调配一些祛疤药,被他拒绝了,他带着几分骄傲说:“老前辈,这是晚辈的证明啊! “这个能时刻提醒晚辈,自己本事不高就有随时丢命的危险。 “晚辈虽然一条手臂动转不灵了,但也可以练单手剑。” 第九零三章 辟蹊径 高良姜抚着胡须笑,“这就对啦!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自己不放弃,老天就不会让你无路可走。 “而且,你也可以想想其他法子,给自己提高战力。 “就比如,想一些能够出奇制胜的绝招。 “便是自己想不出来,也可以借助外物嘛!” 简纯眨眨眼,有点懂了,“您的意思,是让我练暗器?” “练暗器容易不?”高良姜不答反问。 “不容易,”简纯老实回答,“特别是想要练到百发百中,没有数年苦功根本办不到,这还是在有天赋的情况下。 “没有天赋的话,练十年二十年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好的准头。” “对啊!”高良姜笑道,“那你何不另辟蹊径呢?” 这可把简纯难住了。 高良姜摇头叹气,“笨啊!你可以借助一些小机关啊!而且,你一条手臂只是没有那么灵活不能碰重物,但别人不知道啊,你可以在这条手臂上做文章,对敌的时候,专门示弱,这叫诱敌。” 简纯试探着问:“您是说袖箭之类的东西。” “差不多吧,”高良姜摆摆手,“我老头子对这些是门外汉,只是提醒提醒你,至于你要不要听,听了之后要怎么做,我就管不到了! “反正你现在养病期间,可以练习练习,准不准的其实有什么关系?只要关键时刻能给你赢来一点点时间,难道你就不能扭转战局了?” “对呀!”简纯严重光芒大盛,“多谢前辈指点!” 他还不能行动自如,所以齐骏身边又添了两个护卫,以及辅佐他处理日常事务的文吏。 简纯便找来一个同僚,和他嘀嘀咕咕了好几天,最终这位同僚帮他找到了一种改良过的手弩,可以安装在手臂上,用衣袖遮掩。 只不过,寻常手弩射出来的都是弩箭,但他这个却是烟雾弹。 高良姜知道之后很感兴趣,“小子,遇到我老人家算你的福气,你这些弹丸,我给你重新做一下。” 他把那些弹丸重新加工之后,释放对的烟雾之中便有了毒性,不过并不致命,而是令人丧失神志。 简纯大喜,“多谢前辈!” 高良姜把解药给他,“这种东西不能多用,所以给你配制的解药也就刚好够用。” 日后简纯伤愈,仍旧回了齐骏身边做事,还真凭借这烟雾弹救了自己和齐骏一命。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褚音的缝合术终于做到令高良姜满意了。 她又在附近的村子里收了几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教给他们简单的包扎术,让他们帮忙收药材,自己给提供食宿。 高良姜还怕她滥好心。 褚音笑道:“师父,徒儿不是小孩子,做事自然要仔细思量。这几个孩子的身世都派人仔细查过的,确定当真是孤苦无依的孤儿,而且人品都还过得去。 “我知道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也从来没想过要普度众生,但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还是想能多帮几个人就多帮几个。 “我想着,如我一样的人多了,这世上不是还能多出几个善良的人?” 第九零四章 心事重 这些孩子若无人管,只会四处流浪,为了一口饭吃,就有可能背弃良心,时日久了,说不定还会犯大错。 跟在褚音身边,短时间内的温饱是不必担心的,若是表现好,褚音再传授他们几个药方,或者介绍他们去做工,不就有了糊口的门路。 他们走不上歧途,这世上就少了几个作恶的人。 也许他们会心怀感恩,将褚音这一份善念传递下去,不就等于多了善良之人? 高良姜叹了口气,“你想做那便放手去做,师父也会替你看着的。” 褚音欢欢喜喜道谢。 出了正月,容安那里向褚音这边要了第一批药。 以外伤用药为主,还有一些调理肠胃的。 褚音不光给准备了外伤用药,还给准备了大量的纱布和缝合用品。 她还想亲自去看看,被来人阻止了,“来袭的海匪倒不难解决,就是战线拉的长,而且他们前期渗透得也比较多,还有人给他们接应,所以对付起来就有些难度。 “因为不能确保哪里就是绝对安全的,所以金统领特意叮嘱小人,让先生一定要留在此地。” 来人并不知道褚音的真实身份。 褚音只好作罢,又问:“大帅呢?大帅一向可好?” 容安一直都有给她写信,但她唯恐那人报喜不报忧。 来人为难地道:“先生恕罪,大帅的行踪乃是机密,小人不能泄露。 “但也请您放心,大帅一切平安。” 褚音便安心了,“好,我知道了。有劳你。” 高良姜这时也不冷嘲热讽了,安慰褚音:“那小子是个精明的,又久经沙场,眼下虽然不太顺利,但等他找准了对策,一定会全面获胜的。 “你瞧,齐相不是正在抓紧时间抓捕女干细?这也等于给他帮了忙。 “等过段时间内鬼都被抓完了,他那边就只有打胜仗了!” 褚音笑笑,“多谢您啦师父!” 有这担心的时间,不如多准备一些成药。 所以褚音转头又开始带着自己的帮手们制作新一批的药丸、药粉。 高良姜十分欣慰,小徒弟是个头脑清醒的,没有被情爱迷了眼。 却不知,褚音仍然是十分惦念的,乃至一连几晚都在做噩梦。 有一次甚至梦到外寇船上有制作精良的大炮,把容安的人引入包围圈进行炮轰。 惊醒之后便再难入睡。 休息不好,就在气色上显露出来。 高良姜摇头叹气,“我还说你是个聪明孩子,没想到还是想不开!” “师父,”褚音露出小女儿的无助,“我晚上做噩梦了……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是如此。” “没听过梦都是反的?”高良姜没好气地道,“这就说明那边的战事进展十分顺利! “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鬼模样! “人家打了胜仗回来,你就用这样的嘴脸见人?” 褚音被骂得抬不起头。 不过,高良姜虽然嘴硬,但还是心疼小徒弟的,当晚就让人给她熬了一碗安神药。 能够安睡了,褚音的气色就慢慢恢复了过来。 第九零五章 大整顿 不知不觉就进了二月,给人的感觉就是还没经历冬天,就进入了春天。 街头已有鲜花售卖。 经过齐骏等人的不懈努力,街上的摊贩已经基本看不到外域人了,摊子上售卖的东西也都很干净。 褚音甚至和高良姜去了附近的一个书院,向山长拿出一份举人的名帖,便顺利进去了。 先是旁听了一堂课,觉得学子们的学习氛围还是不错的,然后又去了他们的藏书楼,快速浏览一遍,并没有之前所说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出来之后与山长攀谈,山长说之前书院里的确刮起过一阵不正之风,不过经过大力整顿和检查,已经肃清了。 执意不肯改的几个学子已经被劝退。 言谈之中,山长对齐骏多有推崇,“左相还来我们书院讲了一堂课,不说学子们了,就是我们这些老学究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褚音就知道了,若不是齐骏施压,只怕书院也不会如此雷厉风行。 两人从书院出来,顺路又去了一间私塾,私塾先生授课十分认真,底下的孩子们也都格外努力。 褚音悄悄从课室的后门进去,仔细看了看,虽然孩子们年纪都比较小,但桌面上除了促织笼子,以及竹编的蹴鞠球,就再没有别的了。 她又悄悄溜出来,和师父离开。 因为怕被中断教学的私塾先生,等下课追出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他们一老一少的背影了。 少不得要骂一句“莫名其妙”。 褚音还担心自己的所见太过片面,又派出人去四处探访,得到的结果都大同小异,所有的书院学堂的风气都扭正了。 齐骏当然功不可没。 在容金的协助下,当地的官绅士族渐渐开始合作,地方上的各项事务都在有序展开。 当然,要想让本地实现长治久安,还需要官民经过长久的不懈努力。 到了三月里,齐骏特意来找了一趟褚音,跟她探讨发展本地商业的事。 褚音谦道:“齐相,您这可问错人了,我年轻经历甚少,恐怕帮不上忙。” 高良姜在一旁凉飕飕说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假惺惺那一套?咱们都是自己人,说几句实话能死啊?” 褚音无奈地道:“师父,我这也是实话啊!虽然我在祖母身边长大,但祖母的本事能学到几分?” 齐骏笑道:“县主也不要推脱了,咱们这样吧,权且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 “何况我本也是来听听你的意见,也没说就一定采纳啊!” 褚音这才松了口气,道:“本地的特产有药材和海味两种,另外还有海边出产的贝壳等物。 “药材采买售卖这些,我倒是可以帮忙牵线,毕竟内陆缺少沿海的药材是不争的事实,做好了的确是很赚钱。 “海味的话,直接买可能盈利不会太多,可以进行进一步加工。 “最好的办法是找人在内陆开设酒楼,着重推广。 “俗语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人们都有猎奇心理,会去尝试的。 “一旦发现其中的好处,都不用自己费什么劲,都会树立起口碑。” 第九零六章 畅所言 齐骏含笑听着,其实这样的做法没什么新意。 褚音话锋一转,又道:“我是个医者,习惯看问题从医者的角度来。 “譬如说吃某种海味会对身体有某些方面的积极影响,食客们的胃口就会被调动起来。 “然后还可以多开发一些烹调方法,不断推陈出新,这样就让人吃不腻了。” 齐骏不由赞赏:“这个想法好!” 褚音笑笑:“姑妄言之嘛,我就放开了说啦!深海里捕捞上来的这些海味,尤其是海鱼,身上可都是宝,若单纯当做食材来卖就太可惜了。” 齐骏点点头,“的确如此,但我们缺少这方面的人才。” 褚音便看着高良姜笑。 高良姜隔空点了点她,“你这丫头,真是一点清闲都不让为师享!”跟齐骏说,“这方面我可以帮忙。以后有什么鱼类尽可以拿到我跟前来,我帮着写一份说明。” 齐骏大喜过望,躬身施礼,“多谢高老!” 高良姜摆摆手,“我和我这小徒弟一样,不过是略尽绵薄罢了,不值得你这般谢来谢去,反而显得咱们生分了。” 齐骏重新问褚音:“县主还有什么看法?” 褚音沉吟片刻道:“还有就是海边特有的诸如贝壳什么的,不光可以做成工艺品,还能经过打磨做成饰品。 “贝壳打磨之后,内里这一层会有一种独特的珠光,镶嵌在首饰上会很漂亮。 “若是做这个的话,捡贝壳的人、打磨的人、制作首饰的人,就都有事可做有钱可赚了。 “再比如珍珠,打捞了珍珠直接去卖,肯定没有加工成首饰或者养颜之物更赚钱。 “之前我还听说有人在近海进行珠蚌养殖,若是可以推行的话,至少能令一部分人富裕起来吧? “而且养殖也不仅限于珠蚌,譬如一些内陆人追捧的食材,像是海参、鲍鱼、海虾之类是不是也可以摸索着尝试? “一旦成功,获利之人必不在少数。” 齐骏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必定会大有斩获!县主聪慧!佩服佩服!” 褚音脸色微红,小声说:“您说了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 “有用的是必须要采纳的呀!”齐骏笑道,“我今日收获颇丰啊! “回去之后我便和底下人好好商讨一下细节,可以先在小范围内试行,若是可行的话,再进行推广。” 褚音也就放了心,“若是运输方面遇到困难,齐相可以问一问我们这边的管事,他们已经摸索出一些可行的办法了。” 齐骏再次道谢,也没多留,便起身告辞。 看他这样风风火火的,高良姜忍不住赞叹:“若是大周的官员都像他这样,何愁兴盛不起来呢!” 褚音笑道:“您放心,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高良姜托起自己雪白的胡须,摇了摇头,“我都这把年纪了,谁知道能不能看得见呢!” 褚音心里也有些伤感,忍住泪意道:“一定能的!您老人家是神仙中人,等我变成齿牙动摇的老婆婆了,您还是这般模样!” 第九零七章 大工程 高良姜把眼一瞪,“那我不活成个老妖精了?” “您是老神仙!”褚音强调,“我都说过了!” 她一撒娇,高良姜就没办法了,“随便你怎么说吧!”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再怎么说这都是徒弟的祝福嘛! 褚音还惦记着容安说过的龙卷风和海啸的事,便和师父商量在住处挖地窖,以备不时之需。 高良姜点头:“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但是这个地方的土质跟咱们内陆不太一样,到底适不适合挖地窖也不一定。 “需要找专门的人来帮忙。” 褚音提出自己的想法:“我的意思,就算不适合也没关系,咱们可以像是盖房子一样,只不过是往下盖。 “到时候做好防潮处理,而且要格外坚固,防备万一遇到那种恶劣天气能够保命。 “当然要请懂行的人来做,若是真的可行的话,咱们还可以把地方做大些,平时就多多存粮,万一到时候真的派上用场,还能多救几个人呢。” 高良姜点点头。 雨季到来之前也得把运送过来的药材妥善安排,不然受潮之后,就全都毁了。 若是挖地窖可行的话,这个问题也能解决了。 褚音便转呈去找了齐骏一趟,齐骏对此表示赞赏,“正巧我正在让人整理地方志,发现这里每到夏季都会有龙卷风来袭。 “只不过有时候风力大,有时候风力小些。 “对农田的危害极大,好些百姓甚至会因此流离失所。 “你别急,这几日我便召集人手问一问此事,若是可行的话,官府可以牵头建造一个地下避难所,等龙卷风来袭的时候,可以庇护大部分百姓。” 比如说那些有钱人其实是不愁的,人家会在可能发生龙卷风的那段时间短暂性搬家,等灾害天气过去之后再回来。 走之前家里的主要财产当然都做了妥善安排。 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却是件烧钱的大事。 还有一些固执的老人,宁愿死在家里也不肯离开家乡一步。 褚音放心回去。没过几天齐骏便派人给她送了几张图纸过来。 其中一幅图就是敲定的官府建造的地下庇护所的建造图纸,选址就在县衙后面的高坡上,分三步建造,预计全部建造完成之后,能够庇护数千人。 另外的几张图纸是让人帮她设计的,其中一张选址就在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不远处,建筑规模大概有四五间屋子那么大,挤一挤,容纳百人也不成问题。 另外的两处选址也在高坡之处,是专门预备给她做库房的,不管是存放药材,还是给褚家的商号自用都不错。 齐骏说让她自己征集泥瓦工,等她这边人手筹备的差不多了,便可以给她指派懂行的人过来了。 褚音依言照办。 这种事说来简单,只要肯给工钱,便会有大把人过来报名。 高良姜挨个相面,挑了二十个人做工,答应了每日给十个钱,管一餐饭,每两日必有肉。 跟齐骏说明了情况之后,那边派的大工很快就到了。 第九零八章 进展顺 来人大概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个子不高,面色微黑,两手上布满了老茧,自称姓路,名宽,字通达。 比此时褚音示人的模样要大上几岁,所以褚音恭恭敬敬称呼人家“老哥”。 这位路通达性情宽和,跟褚音说话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但是涉及到本职,整个人都会变得不同。 比如,他说在哪里开挖,若有人偏移了一寸他都会大发雷霆。 所以褚音再三叮嘱雇工们,一定要听他的安排。 等路通达歇下来的时候,褚音便会与他交流如何调配砂浆会令建筑更加坚固。 这一点她也算是有经验,毕竟在北地建造边城的时候,她事无巨细都关注过。 路通达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也来了兴趣,“您说的很对!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当时的配方?” “有!”褚音连忙把配方拿了出来,还说,“只是我知道的这个是建筑在地面上的,不知道建筑在地下可不可行。 “我听说本地百姓建房子打地基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挖出水来,所以咱们必须要做好防水、防潮处理。” 路通达露出笑容来,“您放心!我手里原本就有一个这样的方子,加上您这个,两方面使劲保证建出来地下密室坚固干爽。 “而且,提前预留好通风口,就是在地下住上一辈子都不带气闷的! “啊对了,尹先生建造这个是为了做什么使?” “我是个商人,”褚音笑笑,“什么赚钱倒卖什么,这不是这边雨水勤,而且还有刮大风的危险么。 “万一我的货物受损,一家老小可就要喝西北风了,所以不得不早作打算。” 路通达连连点头,“这倒是!去年有一位北方来的商人,运送了大批的丝绸过来,结果遇上大风天,一船丝绸全都掉进了入江里…… “从北方过来,当然是走水路更快更安全,但风险也大。 “他那船正好到了入海口,啧啧,惨不忍睹啊!” 小商人,几乎是倾尽家财来做这一笔买卖,血本无归,当真是绝望透顶,若不是有人看着,他都寻死成功好几回了。 褚音咋舌,“所以嘛,为了身家性命,便是前期多花点钱也是值得的。 “只要人在,货品在,钱总是能赚回来的。” 褚音舍得花钱,各种材料都买的好的,又舍得给雇工们加餐、加工钱,所以一个月后,地下密室就大体完工了,剩下的细节部分再花费上半个来月也就差不多了。 在这边有了主体的时候,褚音便把路通达介绍给了自家的管事,让那边也开始修建仓库。 尽管每日忙到几乎脚不沾地,褚音也没忘关注容安那边的情况,怕容安报喜不报忧,还专门派白芷出去打探消息。 容安那边进展虽然不算一帆风顺,大体上还是顺利的。 沿海的港口已经彻底清理出来好几个,这里便是抗击外寇的根据地。 做好抗敌部署之后,又抓紧时间训练原本的沿海驻军。 可恨的是部分沿海百姓还在他们背后捅刀子。 第九零九章 扭心理 容安抓获的部分女干细里就有普通百姓。 他们振振有词:从前他们过的都是苦日子,吃不饱穿不暖,一家几口甚至只有一件囫囵衣裳,出门都需要轮流来。 可自从海外来了人,给了他们金银珠宝,他们终于过上了顿顿有肉吃,人人有衣穿的好日子。 那些人并不要他们打家劫舍,也不让他们做苦力,只需要他们帮忙打听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就好。 容安都要气乐了,叫了自己帐下的谋士来,“去,把他们给本帅骂醒!” 谋士们去了,自然是大获全胜。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策,所以容安命人把擒获的外域人都抓来进行了一次公审。 外域人不得不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说出来。 被动前来听审的百姓登时群情激愤。 有人喊道:“原来今日给一两银子是打算来日让我们还十两甚至一百两!” “他们还打算以后把咱们都卖了做苦力!” 又有几个女人哭倒于地。 原来她们的男人都被外域人骗去“赚大钱”了。所谓的赚大钱就是去挖矿,每日只给一顿饭,还吃不饱,却要从天不亮做工到天黑,稍稍有一点迟缓便会遭到毒打。 至于工钱?那是一文都没有的! 伤了、病了,全靠自己硬挺着,挺过去就算捡回一条小命,挺不过去,人还没死透就被直接拉走喂狗! 烂菜叶子臭鸡蛋,乃至碎石烂瓦,下雨一般朝着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域人砸去。 自此之后,沿海百姓对外域人都充满了仇视。 容安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外域人都罪不可赦,但至少目前来说百姓们的情绪对于大周军队来说是有利的。 再说,外域人想要在大周立足,就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来,像这样把普通百姓当做牲畜来愚弄,就活该他们被百姓仇视。 海匪再想从大周百姓嘴里得知大周的事情,就比登天还难了。 此消彼长,征南军很快就占据了优势。 在整个五月里,取得了连续性胜利,海匪要求休战一个月。 炎热的夏天来临,容安也要做好恶劣天气来袭的准备。 沿海卫所在这方面就比较有经验,他就把自己的征南军化整为零,分散到各个卫所,一方面能协助卫所练兵,另一方面,也能防止海匪从不同方向来袭。 然后便是和容瞻一起研究海匪近年来的行事风格,制定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可以说是几乎忙到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压缩到了最短。 饶是如此,也没忘隔三差五便给褚音送一点小玩意过去,哪怕只是一块看看起来样子比较奇特的石头呢,也不会断绝。 她舍弃了安逸的生活来到这里,自己总得让她安心。 啊对了,大舅哥新近研究出来的火器非常好用,在海上几乎就是无敌的,只是可惜数量不够,得瞅准时机才能用。 他相信,若不是有阿音的缘故,褚之问未必会这般尽心竭力。 并不是说褚之问心中无大义,而是人各有志,他本来更喜欢做的事情并不是这个。 正因为有阿音,他才会放弃自己的爱好,沉下心来研究武器。 第九一零章 整旗鼓 各卫所的武器配备情况也着实令人头疼。 原本朝廷每年都有配额的,知道沿海不是多么太平,所以每年都会有一定数额的武器补充。 但各卫所武器库中称得上完整的武器数量都不多。 平日的训练基本都用木棒什么的代替武器,训练内容少得可怜,训练时间每日加起来都不足一个时辰。 甚至卫所里的士兵们便是不来,也没人检查。 所以好些士兵都偷偷溜回家去帮着家里做些营生,军户的日子本来就不太好过,他们的饷银又极少能如数拿到手,若不想法子补贴家用,生计越发艰难了。 为了收拢军心,容安先令人宣读了文昌帝的抚恤诏书,然后宣布了对原本将领的惩处结果,便给所有士卒一次性发放了三个月的饷银。 并承诺,伺候饷银一定会如数、如期发放过,若是有那些士兵在训练中表现出色,在作战中表现勇敢,还会有额外嘉奖。 至于之前被克扣、侵吞掉的饷银,会根据追回情况酌情补发。 得知皇帝一直惦记着自己,士兵们的情绪就已经很激动了,再知道之前一直压在头顶的大山都被扳倒且再无翻身可能,都起了欢呼声。 待听说可以一次性拿到三个月的饷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白花花的银子拿到手,士卒们激动到忘乎所以,有了这笔钱,家里的境况可以大大改善了!至少,快要饿死的人不必担心会有性命之忧啦! 什么?之前被盘剥的银子还有可能被追回?这都和美梦一样! 但哪怕只能追回一两银子呢,也够家里嚼用好一阵子了! 只要自己接下来认真训练,敢于拼命,好日子还会远吗? 如今带领他们的人可是赫赫有名的冠军侯! 先前那些将军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就好像土皇帝一样高,冠军侯来了不到一年还不是都把他们给拿下了! 皇帝派冠军侯来就对了!是个英明的皇帝! 卫所的士兵都经过了重新整编,伍长、十夫长都是他们自己推选的,但带领他们的百夫长、千夫长都是上面指派下来的有经验的老兵,一个人干趴下他们十个人都不带喘气的。 男人都有一种慕强心理,有本事的人就在眼前,且日日带着自己训练,自己就绝不可能仍是一滩烂泥! 整合完毕之后,训练正式开始。 但考虑到这些士兵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训练,训练强度一开始不能太大。 所以,容安特许他们最初两个月仍旧用木棒代替武器来训练。 在这个期间内,武器库里所有的武器经过筛选之后,还有回收价值的都运送到褚之问那里,由他进行回炉重造。 剩下的没有回收价值的便低价卖给了当地的铁匠,铁匠可以将之熔炼之后打造成农具或者渔具。 真正的训练自然是辛苦的,但没有哪怕一个士兵叫苦叫累,手上脚上磨起了水泡,挑破了继续训练。 中暑倒地,也没人吭一声。 容安特意让给军医帐给煮了防暑降温的汤饮备着。 第九一一章 问名医 每个卫所都要配备一个有经验的军医,另从当地征集郎中去做军医,由原本的军医带着。 高良姜和褚音师徒带头调查总结出来的海滨常见病症也都整理成册,里头不光详细描述了症状、诊断根据,还记录了对症的药方,以及根据病症轻重调整药方的方向。 这本册子推行起来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首先就遭到了当地名医的联名抵制,他们觉得这是在断自己的生路:若是所有百姓都知道如何治病了,还要他们何用? 还是齐骏出面见了这些名医的代表,和他们推心置腹的交谈了一番。 齐骏问他们:“各位都知道这本册子价值千金,但请问,到了普通百姓手里,它和一把烧柴谁更更贵重些?” 名医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齐骏轻叹一声,“诸位都是念过书的,所以家境一定都还过得去。 “诸位都知道念书历来都是费钱的,若是家里没钱,或者做长辈的不允许,这一辈子能识几个字?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与其花费大量钱财让子弟去读书,却十几年二十几年看不到任何好处,还不如让孩子早早学会怎么打渔来的实惠。 “你们说是不是?” 名医们都默默点头,是他们想左了!海滨人口众多,但识字的还真没几个! 这厚厚的一本册子到了普通百姓手里,真的就像左相说的这样,还不如一捆能烧火做饭的柴火重要! 所谓货卖识家,在医者眼里的无价之宝,到了不懂行的眼里,那还真什么都不是! “这本册子与其说是编给世人看的,”齐骏语重心长地道,“还不如说是编给各位看的。 “不是齐某看不起诸位,但对于大家来说,书上列出来的病症是不是有好些都令你们头疼? “医者父母心,看到自己的病患饱受病痛折磨,你们心里一定都非常不好受。 “如今有人把现成的药方、诊治方法捧到你们面前,你们难道不高兴么? “我知道你们都是成名一方的人,一向都是被人追捧着,突然有人居高临下教导,便觉得难以接受。 “回想一下念书的时候,可能在你出生的村子里,你是最会念书的那一个。 “但放眼周遭各个村子,便未必了吧? “等到到了县里会发现同你一样会读书的人还有很多。 “那么到了府城呢?与其他众多府城比起来呢?置身于整个大周之中呢? “与各位一样,齐某当初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想来没几个人十多岁的时候有那个荣幸成为皇子伴读,能够得到被举国认可的大儒教导。 “但后来,长了几岁年纪,见到了进京赴考的举子,我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天下学子那一个不是寒窗苦读十余年?除了极其有限的几个天才,全都在以勤补拙。 “自古以来著书立说之人众多,流传至今,留下的书籍浩如烟海,不管多么博学的人都不敢说自己‘读尽天下书。” 第九一二章 以理服 齐骏淡淡说道:“你读过的书别人没读过,不代表别人不如你,因为很有可能人家读过的书恰好就是你没读过的。 “所以老祖宗才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教导我们‘谦受益满招损。 “这对于读书做学问适用,对于各位同样适用。 “医术也有高下之分,你能不代表别人不能,你不能也不代表别人不能。强中更有强中手。 “承认别人比自己强不代表自己无能,而是意味着自己还能不断进步。 “编纂这本册子的老先生如今已经年过八十,他从幼年学医,至今已经超过七十年,却从未停下自己学习的脚步,尽管他是个天资卓绝的医者。 “每走过一处地方他都会走访当地名医,收集药方,调查当地常有的病症,寻找当地存在的药草。 “在座的诸位都只是擅长某一科的,以成为这一科的圣手而自得。 “但这位老先生却是各科都擅长,他还觉得不够,对自己的要求便是活到老学到老。 “对自己的门人弟子的要求更是严格,让他们不能稍有一点点成就便沾沾自喜,学医的道路没有尽头,一张看似完美的药方也还有不断进步的可能。 “譬如缝合术,用什么样的针什么样的线都是可以不断调整、优化的,怎么样才能减轻伤者的痛苦,避免留下过大的伤疤,也需要不断钻研。 “实不相瞒,齐某身边有一个护卫,为了保护我身负重伤,一条手臂几乎齐根断掉,若没有老先生出手,他这条手臂必定保不住。 “如今有了老先生的悉心诊治,他不光保住了手臂,将来完全愈合之后,满足日常生活需要绝对没有问题。 “饶是如此老先生还说自己的医术若是再精进一些,说不定便会让他像从前一样,能够继续练武。” 在场的各位名医全都低下了头。 齐骏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先生带着徒弟编纂这本册子,并未留名,这便说明他是无私把自己的医术传授给各位,还不担一点点‘师父的名头。 “如此这般,诸位还有什么不足的?” 诸位名医全都站了起来,其中带头的一个满脸通红:“相爷,是我等无知了! “我等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研读,争取令自己的医术更上层楼,造福更多的乡亲父老!” 齐骏欣慰地道:“如此甚好!希望将来诸位也能够带出更多优秀的医者,把医术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受惠。” 名医们从齐骏这里出去,心态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回去之后果真认真研读那本册子,获益良多。 整个海滨的医疗水平也随之上了一个台阶。 当然,高良姜只做自己该做的,至于做完之后有什么样的效果他就不管了。 不光自己不管,也不许褚音过问,“我们只做分内之事,不要越权。不然可就成了费力不讨好喽!” 老人家的生活智慧,便是褚音略有不解,也是表示认同的。 何况她手头要忙的事情很多,也分不出精力去打听后续。 第九一三章 天生恶 原先褚音手底下可用之人甚多,便是身边人不够用,去外面药房、医馆调用人手也很方便。 就比如做药丸一项,把药材打磨成粉,就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药材的比例、不同药材的炮制方法都需要严格把控。 后续调入蜂蜜,搓成蜜丸也需要格外细心。 不说别人,就说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对于药材的炒、炙、炼都得心应手,指点别人也不在话下。 如今她手头的工具倒是齐备,但没那么多可用之人,效率就大打折扣了。 高良姜不断跟她说:“凡事不要急,忙中易出错。我们竭尽所能便好,不要去求超出自己能力的事。” 褚音受教,“收留的那些孤儿颇有几个聪明的,已经开始背汤头歌了。我自己没什么空,所以叫人请了个秀才,准备教他们识字。 “就算是将来不学医,多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高良姜点头,“这是好事,你放手去做就是了。如今咱们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做事就有些放不开手脚。 “若是你能培养出几个人,倒是不错。最关键的是,人品不好甄别啊! “人品好,学会了本事,往小了说能安身立命,往大了说能造福一方;若是人品不好,那便等同于为祸一方了。” 褚音笑道:“知道,这事儿您已经叮嘱过好几回了。都在注意观察呢。 “都是些孩子,便是稍稍有些不好的苗头,也容易掰过来。” “你这么想就错啦!”高良姜严肃地道,“有些人的坏事骨子里天生的!” 褚音眨眨眼,有些迷惑不解,不是说“人之初,性本善”么? 高良姜捋了捋胡须,深深一叹,“原本是不打算跟你说的,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便不得不说。 “为师从前也和你一样的想法,觉得人生下来就如同白纸一般,怎么教导便会成为怎样的人。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在我四十岁那年,在北方游历,就听说了这样一桩奇事。” 有一户人家,多年求子而不得,终于在夫妻即将迈入四十岁的时候,诞下一子。 在产育之前,有个游方道士路过,给孕妇批命,说她肚子里是个祸根,生下来是个祸害。 这家人哪肯信?非但不信,还把道士给打跑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来一个男孩儿,举家欢喜,以为有后,爱若珍宝,取名天赐。 天赐在母亲怀中吃奶的时候,便时常咬破母亲。但母亲疼爱孩子,并不放在心上。 等稍大一些,便时常喜欢举着玩具打砸亲人,亲人也都以为是孩子顽皮,不以为意。 天赐周岁之后,与隔壁邻居家幼童一起玩耍,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将邻家幼童左眼刺瞎。 此时人们还是以为乃是一时失手,邻居也未过分索赔。 天赐两岁时,与同村孩童一起在井边玩耍,五个孩童,日暮归家只有四个。 第二日,井中打捞出失踪女童尸骸。 天赐直言是他将女童推下水井,只为好玩。 两岁幼童,岂能做出这等恶事?仍旧无人相信。 第九一四章 看人品 天赐三岁,因犯错被母亲责骂,晚上睡觉时,便觉呼吸不畅,挣扎间惊醒身侧丈夫,才发现三岁的儿子竟试图捂死妻子! 还怎么自我开解? 只能说孩子中邪,请了僧道驱邪,天赐却越来越过分,将浣衣祖母推入... 第九一五章 雨欲来 其实滨海相对于内陆一直是多雨的,衣裳棉被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得干燥一般,哪怕是刚刚烘干,转眼也会觉得潮乎乎的。 但之前的雨还不算是特别密集,只是多数出现在午后的阵雨、雷阵雨。 有的时候海面上有雨,陆地上没雨;有时候陆地上下雨,海面上平静无波;还有时候明明头顶有太阳,也会噼里啪啦下雨。 持续时间都不会太长,雨量也不会太大,基本对人们的生活造不成特别恶劣的影响。 但进入六月不光雨量增多,风力也变大了。 有经验的渔民说这是大风大雨天要来的征兆,渔民们打渔都只在近海,每人敢出海远行了。 近海的百姓们都在为度过雨季做准备。 高良姜和褚音也分派人把粮食和药材都转移到地下。 抓紧时间制作容易保存的食物,以及储备淡水。 在地下密室里虽然也能生火做饭,但毕竟不如在地面上方便。 容安方面也派人送了信来,说是最近多大风天,让他们早做准备。 褚音怕天气突变,士兵们容易生病,所以多给准备了不少药包。 做药丸是来不及了,就是把各种生药配好了,包成小包,熬煮方法也都写了小纸条,只要熬煮过后给士兵们按量服下即可。 按照每十包为一组,用油布包好,妥帖放在大箱子里,大箱子外面也用油布包好,总共准备了几十箱,一总送过去。 高良姜忍不住唠叨:“你这可真是操心的命!还没过门呢,就事事替他考虑周到,将来成了亲还不知如何!” 嘴上这么说,他却也帮着考虑有没有什么没想到的,替褚音查漏补缺。 褚音自是知道自家师父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性,他说什么就乖乖听着,绝不反驳。 忙碌了小半个月,该转移到地下的都转移完了,地上只留了一部分日常使用的东西。 他们师徒虽然没有明着开医馆,但同住一条街的邻居都知道这两人贩卖药材,医术也十分了得,有个头痛脑热的,就试着来这里求药。 发现两人一般情况下都不收诊金、药费,来得就更频繁了。 时日久了,名声传播出去,来求医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高良姜觉得这样不合适,干脆跟褚音商量着:“咱们一直这样,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是好事,但对那些医者来说就不太友好了。 “之所以没人来找麻烦,跟左相常来常往有关。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咱们这么做本身就是破坏规矩。就算是别人不说,咱们心里也得也有个数。 “照我的意思,这段时间咱们就准备着挂牌开张好了。 “诊金、药费,都要比照着如今行业内的标准来,但实际操作上,若是遇到当真没钱的,咱们还能立逼着人给钱?” 褚音笑道:“您说的是,早该如此。只是之前徒儿一直想着,咱们不会在此久留,便没想着去做此事。” 她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去官府备案,她又亲自带着人,携带礼物去给当地医馆赔礼道歉。 第九一六章 欲风暴 褚音有齐骏做靠山,本人态度又谦卑,便是心中有些不满的医馆,见此情形也不便计较。 褚音又承诺,自家贩卖的药材,若是各医馆有需要可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卖给他们。 各医馆就更没话说了。 拜访至最后一间医馆的时候,医馆里的人正在忙着安置东西,接待她时便有些心不在焉。 褚音不是那种不会看眼色的人,把自己的来意简单说明之后便要告辞。 医馆的人见她态度诚恳,也便出声喊住她,“尹先生,今日天气不好,莫要在外多做停留,早些回去为是。” 褚音道了谢,带着白芷和几个随从出了医馆。 感觉天色有些发暗,抬头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集起层层乌云,且乌云越压越低。 风也越来越大,地面上的杂物随着打着旋的风四处乱窜。 白芷赶忙扶住褚音,急声道:“爷,咱们得赶紧回去了!这情况看着不太妙!” 街面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了,家家户户都已紧闭门窗。 回头看那间医馆,不光牌匾摘了,连门板也都合上了。 褚音心里也有些着急,其实若不是出来时看着天气晴好,她也不会出门。 一行人贴着街边的房子,顶着风往回赶。 随着风力增大,他们不光举步艰难,呼吸都变得不畅了,便是近在咫尺,说话都要靠喊。 白芷把褚音拢在身后,用带子将她捆在身上,背着她前行。 褚音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推让的时候,便任由她施为。 风云变幻,难以预料。 一行人不过走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天地间已经黑漆漆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细小的沙子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众人不得不把手帕蒙在脸上。 因为视野不便,还要时不时停下来辨别方向。 褚音心里着急,却又莫可奈何。 忽听风中隐隐传来“阿音”的呼唤,依稀是容安的声音。 褚音又惊又喜,忙用袖子遮挡在面前,大声回应:“我在这里!” 一张嘴,风沙便猛灌进来,呛得她大声咳嗽起来。 不多时,迎面走来几个影绰绰的身影。 容安的声音再次传来:“阿音,是你吗?” 褚音赶忙回应。 容安加快脚步来到他们近旁,见到一行人狼狈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赶紧从白芷身上接过褚音,带着他们继续往前。 怕褚音被风中卷来的杂物所伤,容安用外袍把她包了起来,依旧绑在背上。 风越来越大,几乎举步难行。 呼啦啦一声巨响,前面一座房子轰然倒塌,碎砖烂瓦四处飞溅,碎裂的木材被风卷着朝众人狠狠砸来。 众人的行动在狂风中受到极大的限制,变得极其迟缓,有好几个人都受了伤。 容安略一沉吟,带着人进了近旁的一所院子里。 风力并没有因为房屋的遮挡而变弱,视线却因房屋的阻隔变得越发受限。 容安定了定神,带人来到了窗边,隔着窗问:“里面有人吗?” 半晌里头才有人回应:“不是我们不肯收留,实在是我们自保也难啊!” 第九一七章 暂避风 容安皱眉,“我们只需要暂避一时,等风稍微小一些了,立即离开。” “谁知这风会不会变小啊!”里头的声音苍老而愁苦,“老汉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也很少见到这样大的大邪风。 “说不准我这房子都遭不住。你们不妨去隔壁的风神庙吧! “风神庙应该是我们下江口最结实的了。” 说罢里头再没声音传出来。 容木眉头紧皱,低声道:“侯爷,不若硬闯进去!”里头人应该不多,就算是多,他们难道还会惧怕? 侯爷庇护了这一方百姓,只求片刻安宁都不能? 容安却摇了摇头,“去风神庙。” 容金已经顶着风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指了指右面,众人便摸索着来到墙边。 若在平日,这些人翻墙都是小菜一碟,此时却格外艰难。 容金容木先上去,然后才把剩下的人一个个拉过隔墙。 又翻了一道墙,才抵达风神庙。 下江口不光有风神庙,还有雨神庙,以及通天神女庙。 海滨对通天神女的信奉远超风神、雨神。 风神庙和雨神庙还是内陆来的商人捐资修建的。 风神庙的门窗都已经关严了,但听说是来避难的,守庙的僧人还是把门打开将一行人放了进去。 风沙打在窗纸上簌簌作响,但门窗紧闭之后,殿宇之内还是安静的。 大殿中点着蜡烛,地面上、神像上已经是灰扑扑一层。 前来接待的僧人面色愁苦,简单寒暄了几句,叮嘱他们各自找好地方藏身,便退了下去。 容安把褚音从背上解下来,见她脸色不太好,忙问:“怎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褚音勉强笑了笑,摇摇头,“这事都怪我……” “怎能怪你呢!”容安忙道,“海滨六月的天本来就是瞬息万变。你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就算是我,跟着司天台学了这么多年的观天象,也不敢说每次都能看准。毕竟天有不测风云。 “我们略歇歇,若是风小些了我们立刻就回去,家里还更安全些。” 容金容木已经在大殿里转了几圈,回来跟容安说:“这庙修建的还算结实,周围房屋树木也不少,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大家聚集在一起,就在柱子跟前围坐,听着外头呼啸的风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褚音才想起来问:“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也很忙?” “是很忙,”容安笑笑,“但最近不是和海匪休战么,正好抽出几天时间,所以过来看看你们。” 他是怕高良姜和褚音没有在海边生活的经验,对风浪的预估不足,出现什么意外,所以特意赶回来帮着安排安排。 听高良姜说褚音去和镇上的医馆道歉了,他便急匆匆赶了过来,因为他通过观天象发现今日必有大风。 又过了一阵,庙里的和尚给送了些饼子和水过来。 众人默默分食。 容金到外面转了转,回来说:“侯爷,风似乎小些了,稍微近一些的东西也能分辨出来了,您看咱们是再等等,还是现在就出去?” 第九一八章 观天象 容安立刻站起身,“我去瞧瞧。” 褚音不放心,拽住了他的衣角。 容安冲她笑笑,“别担心,没事。” 他到外面,上了墙,观察了一阵,回来之后在地上算了片刻,露出轻松的神色,“我们大概能有一刻钟的时间,应该够我们回去了。” 众人也都露出了笑容。 容安重新将褚音背在背上,吩咐容金:“你去通知庙里的和尚一声,让他们做好准备,风很快就会变大,半夜会下雨。” 容金领命快速而去,不多时回来和众人会齐,大家出了风神庙,加紧速度往回赶。 说是风力比之前小了一些,但眼睛仍然是很难睁开的,视线里到处都是倾倒的墙壁、树木,行路极其艰难。 好在下江口并不算太大,到了风神庙就还只剩一半的路程便可抵达住处。 怕被吹散了,一行人都用衣带把前后之人绑了起来。 饶是如此也走得磕磕绊绊。 快要到家的时候,高良姜已经派人出来迎,刚进屋子关好门,风力便陡然变大,屋顶的瓦片哗啦啦作响,不断从半空摔碎掉落。 高良姜顾不上说别的,赶忙招呼他们:“赶紧,赶紧,下去,下去!” 容安把褚音放下来,让她和高良姜走在一起,自己断后,把地道入口封住。 一遍顺着台阶往下走,一边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响声,心里也有些后怕,幸亏军营之中早就做好了安排,不然这一场损失可真是难以估量! 地道口还有不少泥沙,都是高良姜进进出出带来的,越往下走越是干燥。 墙壁上还有固定好的油灯,照亮了一路向下的台阶。 大概下降了两层房子那么高,便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厅堂里,中间摆了一张长条桌,总共有十来把椅子,桌子上有热水。 屋角摆着盆架,高良姜招呼大家:“赶紧洗洗喝口热水定定神。我的个老天爷!老头子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可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大风!” 吓死个人了! 容安等人依次洗了脸,坐下喝水的时候总觉得嘴巴里都是沙子。 高良姜在仔细打量宝贝徒弟,见她全须全尾的,只是发髻凌乱,身上到处都是泥沙,万分狼狈,就忍不住唠叨:“都说了我去我去,你非要逞能!怎么就忘了你还是个姑娘家!” 褚音无奈地道:“师父,您去和我去有什么分别?”我是个姑娘家,您可也是个老人家啊! 但这话她不敢说,师父向来不服老。 容安喝了一杯水,过来说道:“阿音,不然以后我教你观天象吧。纵然做不到十分准,看个八九分还是能做到的。” 高良姜立刻表示赞同:“好好好,这个好!学会了这个,出门都不用愁了!” 又问:“好不好学?” “还……”容安不敢打包票,“还好吧。” 容木凑过来笑嘻嘻说道:“老先生,这个东西要讲究入门,入了门一通百通,当初我们和侯爷一起学的,侯爷学得好,我们几个只能说是马马虎虎。” 第九一九章 知感恩 高良姜斜着眼睛看他,“怎么个马马虎虎法?” 容木挠了挠头,“十次里有三次能说中就不错了,但时辰往往出错……” 高良姜捋了捋胡须,笑呵呵说道:“我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还是阿音跟着学吧。” 褚音也不戳穿自家师父好面子的本性,笑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劳,您不必费这个心力。” 忍冬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道:“吃饭啦!” 很快带着人把饭菜都端了上来。 地下条件没有上面好,所以做的都是大锅菜,每人跟前三个碗,一碗荤菜一碗素菜一碗饭,主食不够了可以添,菜却只有这么多。 躲进来的人总共有三十多个,不可能人人上桌,不能上桌的人就捧着自己的饭碗,把菜碗放地上蹲着吃。 吃完饭之后,大家就把热水倒进菜碗里,热热地喝一碗菜汤水,就当是喝汤了。 被开水烫过的碗还更好洗,也更省水了。 这里除了大厅之外就还剩四个房间,没有那么多床,只能打地铺,好在地面都是做过防潮处理的,除了有些凉没别的毛病。 地上铺上席子隔绝尘土,再铺上一层毡垫隔绝凉气,便可以铺被褥了。 但因为人多,提前预备的被褥不够,所以除了高良姜这里铺了两层褥子,盖了一床棉被,其余人就是一条被子一半铺一半盖。 褚音不由自责,还是自己的准备做少了。 白芷翻了个身,见到褚音还睁着眼,便笑道:“小姐,您在想什么?是觉得咱们这里有点苦? “其实这算什么苦呢?跟那些大风天来了躲都没处躲的人比起来,咱们这简直就是掉进蜜罐里啦!” 忍冬也说:“这不是没料到侯爷他们会来么?按照咱们原先的准备,咱们每个人都能睡到一张床。” 是容安等人坚持女孩子不能受寒,所以下到这地下的女孩子们每人都分到了一张床,男人们除了上了年纪的和身上有伤的,都是打地铺。 褚音轻叹道:“还是我没考虑周到,如果和粮食、淡水一样,铺盖也都多准备些就好了。” 白芷摇摇头,“小姐,您不能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说白了,您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能有多少生活经验呢? “渡过难关,也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儿,咱们大家伙儿都有份负责的。 “总不能享福的时候有我们,该承担责任了就是我们往后躲呀!” 忍冬笑道:“可不是么,别人家出现什么差错都是往下人身上推,您可倒好,反过来了!” 褚音也笑了,“我可不是那种会推卸责任的人。” 忍冬忙道:“不是说推卸责任,而是如同白芷说的那样,不能您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同屋住的几个女孩子也跟着说:“尹姐姐已经做得很好了!您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呀!跟您比起来我们真的什么都不是!” 她们便是褚音收留的孤儿,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七岁。都知道褚音的真实身份了,嘴巴却都严得很,没谁往外说过一个字。 第九二零章 共努力 褚音不由安慰道:“你们过去没学过有用的东西,所以才什么都不会,这与你们聪明与否无关。 “现在有机会学习,你们一定会变得越来越优秀的!” 九岁的秀儿目光坚定地点头,“对,我一定会变得特别特别厉害!让他们后悔当初抛弃了我!” 褚音收留的孤儿大多是父母双亡,族亲不养的,秀儿是个例外,她是被父母卖了的。 秀儿家中有五个姐姐一个弟弟,其中有三个姐姐都被卖了换钱,这一年轮到了她。 秀儿运气不算好,进了买家之后便生了一场病,被断定是痨病,活不成的,买家原本想退货,却找不到秀儿的父母,只好把她丢弃在路旁。 秀儿天生记性好,摸索着找回了家,但家人见到她没有丝毫欢喜,还骂她有病晦气,将她拒之门外。 但秀儿有痨病乃是误诊,她生命力顽强,靠捡拾生鱼虾,和村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施舍,硬是活了下来。 见她活了,家人便打开门接纳了她,没等秀儿生出欢喜,家里人转手又把她卖了。 秀儿不甘心,从主家跑了出来,回到了家中,却被父母打了一顿,又送回了主家。 主家若是待她宽和,她也就认命了,但主家偏生是个苛刻的,每日非打即骂,一年下来,秀儿身上连一块好皮都没有。 所以她又逃了,这一次她没回家,选择了流浪,一直到遇见褚音。 褚音替她去赎了身,还了她自由,不光给了她一口饱饭吃,还教给她真本事,让她知道女孩子并不比男孩子差,只要肯努力学习,照样可以做一个令人敬仰的人。 她很骄傲地说:“尹姐姐,我都认识一百个字了!在我们村子里,能认识一百个字的人统共也只有一个!” 褚音笑着鼓励,“你继续努力,很快就能学会两百个字、三百个字,最后比你们村子里识字最多的人还要有学问!” “跟他比做什么!”秀儿撇撇嘴,“尹姐姐,我要努力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我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像你一样有本事,但我会努力向你学习! “将来长大了做一个有用的人,也帮助像我一样的可怜人。” 褚音摸了摸她的头,“会的,你的愿望一定会成真的。” 其他几个女孩子也纷纷表态:“尹姐姐,还有我们,还有我们!我们也一定会努力的!争取成为像你一样的好人!” 褚音干脆起身,将几个女孩子拥入怀中,“好,我们一起努力,都争取成为更好的人。” 临睡的时候已经卸掉了伪装,否则这画面看起来一定特别违和。 外面值夜的人轻轻敲响了房门:“姑娘们,该睡啦!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呢!” 褚音笑着松开手,挨个摸了摸女孩子们的头,柔声道:“睡吧。”率先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上。 女孩子们也都乖乖躺下闭上了眼睛。 白芷弹指一挥,熄灭了屋里的油灯。 外头负责值夜的就有容安,他耳力好,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第九二一章 挺骄傲 容木就发现自家侯爷脸上挂满了骄傲的笑容。 嗯,有这样一位未婚妻,的确是一见值得骄傲的事。 侯爷好福气! 自己的福气也不错,青蒿自幼跟在褚小姐身边,耳濡目染的,一定也是个顶优秀的姑娘。 定亲以来,容木也时常给青蒿去信、送礼物,青蒿虽然没有回信,但每次也会给他送一些亲手做的衣衫鞋袜乃至荷包等物,针脚细密匀称,一看就是极用心的。 容木很满意。 褚音偶尔也会专门给他送一些药包,说是青蒿叮嘱了送的,让他保重身体。 容木心里就更美了。 哎,这有人惦记着就是不一样啊! 容安眼角的余光瞥见容木也在笑,不由低声问:“你笑什么?” “嘿嘿,”容木咧嘴笑,“属下替侯爷高兴啊!” 容安不说话了,倒背着双手往前走。 容木瞧着,那脚下像是踩着云似的,飘飘然的。 一觉醒来,褚音等人在房间里整理好了头发,白芷出来打了一盆水进去,众人就用浸湿了的帕子擦了脸。 因为不知道大风天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所以水都要省着用。 早饭是海鲜面,正巧还有两条新鲜的海鱼。佐餐的小菜是厨子自己腌的咸菜。 容安亲自到地道口去看过,回来说这一场风暴至少要持续三天,如今外面正下着暴雨,风力并没有减弱的趋势。 高良姜不由叹气:“唉,这一场暴风雨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容安道:“滨海的百姓经历这种事都习惯了的,他们常年都不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留在地面上,都会妥善埋好。 “受损失是一定的,但至少应该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何况这一次还有左相在,定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出手。” 高良姜却没有这样乐观,风暴来得太突然,齐骏又不是神仙。 但这种话说出来未免会让人情绪低落,他便没说,只和褚音说:“之前让你准备的药包都准备妥当了吧?” “您放心,”褚音忙道,“不管是出现瘟疫,还是处理外伤,咱们都应付得过来。” 就这样,在地下室里度过了三天,容安再次上去探看情况,回来说:“风雨都小了很多,我们要上去了,你们最好还是多留几天,等我们消息。” 高良姜并不逞强,只是叮嘱:“若是看到有伤患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容安点头答应,深深看了褚音一眼,便带着容金容木等人出了地下密室。 他上去不光是要看外面的情况如何,若是能帮助齐骏安抚灾民帮助灾民重建家园当然是最好的,另一方面也要看看军中情况如何,在能解决自身危机的前提下才能来帮助百姓们。 所以容金被派去联络军中,容木则被派去联系齐骏,他自己在下江口转了转,然后推演天气变化。 其时雨还在下,风也不小,让人感受到一种到了深秋的寒意。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好些树木都被连根拔起,道路损毁,房屋倒塌…… 第九二二章 渡难关 路面上都是齐膝深的水,死鱼、家畜家禽的死尸随处可见。 风雨中还隐隐传来凄厉的哭声。 容安闭了闭眼,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在一片房屋的废墟上,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距离他不远处,就是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俯伏在地一动不动,身周鲜血染红了一片泥水。 容安快步过去,伸手一摸,年轻人的身子早就凉透了,颈动脉没有半点跳动。 “都是我不好啊!”老人用浓重的本地口音哭诉,“都是我不好!要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死啊!” 容安过去问了问,才知道,这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邻居。小伙子本来都已经逃过一劫,是回来看家里是不是安好,发现老人家被埋在了废墟底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刨了出来,刚安顿在高处,脚一滑跌落下去,被不知从何处掉落的半块砖砸中了额角,栽倒在水中。 老人又惊又怕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不断哭喊,年轻人却没了回应。 容安仔细查看老人,老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断了一条腿,白惨惨的骨茬露在外面,伤口已经被污水泡得发白。 他将瘦弱的老人抱起,很快回到褚音他们暂居的宅子处。 尽管褚音他们提前把宅子做了加固,但仍旧在暴风雨中坍塌了大部分,只剩少数断墙。 容安把老人送入地下密室,特意叮嘱白芷忍冬要注意警戒,才重新出来。 容金已经和军中各处取得了联络,各处的情况还好,不过还没有清点完毕,暂时能抽调出五千人听候调遣。 容木则带着齐骏身边的简纯过来了。 简纯头发凌乱,身上的衣裳多处破损,布满了泥浆,给容安行礼之后说道:“侯爷见谅,我们相爷如今忙得脚不沾地,没法亲自来见您……” “此时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容安一摆手,“直说吧,现在我调派五千人给你们,够不够用?” 简纯先是一喜,紧跟着露出愁苦的面容,“侯爷,怕是不够。因为有个村子遭了灾,虽然没在暴风中遭遇什么损失,但因为地势低洼,已经被淹了,村中至少有三百人受困。 “相爷已经亲自去坐镇指挥。 “这是受灾最严重的一个村子,其他情况稍微好些的也还有不少。 “相爷手下能用的人几乎都派出去了,下江口这边的情况算起来已经是极好的了。” 容安略一思索便道:“这五千人先交给你带着,哪里最需要先派去哪里,后续我会继续派人过来,也不必担心我们的饮食问题,干粮食水我们自备,若是你们相爷这里有不能支应的,我们还能援助一部分。” 简纯立刻就要下拜,“侯爷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容安伸手扶住他,“不必如此,都是替朝廷办事,都是为百姓谋平安。 “若是军中无事,我也会过去帮忙,你与左相说一声,再难的难关,我们联手,也能顺利度过!” 第九二三章 天灾后 简纯几乎激动到不能言语。 容金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快去吧!” 简纯抹了抹脸,冲着容安抱拳行礼,快速转身回去。 这边容安快速回去见了高良姜和褚音一面,告诉他们:“你们再在地下留三日,我预计两日内会有一场暴雨,你们便是上去了也无处安身。 “等三日后雨小一些了,便可以收拾房屋了,但吃住还需要在这里。” 褚音担心地问:“你是要回去了?” “嗯,”容安点点头,“那边事情也多,需要我亲自坐镇,当地人还好说,跟我过来的那些人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我不在不合适。” 褚音点头,叮嘱道:“一定要多加留意,注意安全。后续我会派人给你们送药过去。” 容安又去看了看自己送来的老人。 老人的伤处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只是毕竟年纪大了,受到的精神打击又非常大,所以正在高热昏迷。 高良姜说:“若是能挺过去,便会慢慢恢复,若是挺不过去,唉!也只能我们帮着料理后事了。” 容安点点头,“还得麻烦师父帮忙找找他的家人,他家就在离咱们不远处,应该好打听。” 高良姜满口答应,又催他:“你那边事情又多又急,赶紧去吧!” 容安行了一礼,便立刻动身离开。 各卫所应对海边极端天气都是有经验的,不说别人,原先那些将领无一不是怕死的,搜刮那么多金银财宝,若没有性命享用不也是百搭? 所以对他们长住的地方都是进行过数次加固的,容安接管后,便把他们这些地方进行扩建,用来安置卫所驻军,原来的卫所则进行重建。 这一场极端天气过后,除了一少部分来不及转运到安全之处的物资蒙受损失,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士兵都安好。 只有随容安过来的极少部分将士因为大意受了些轻伤,倒也都不打紧。 容安了解到这个情况之后,针对各卫所下达了不同的指令,命令留下一部分人对营地进行清理、重建,每个卫所都抽调一千人去帮助当地官府救灾。 自己带来的军队一半用来布防,剩下的一半一分为二,分别派去援助卫所重建和协助齐骏救灾。 因为风雨并没有停歇,所以重建和救灾事宜都进展缓慢。 好在褚音方面援助的药材非常及时,每日里将士们都能吃到姜汤和药,所以军营之中很少有人生病。 外面的情况就有点不容乐观。 毕竟百姓们都是分散居住的,就算是对极端天气有一定的预料,蒙受的损失仍然是惨重的。 首先房屋倒塌了十之八九,谁家建房子都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其次是那些撤退不及时的老人,有好些都被埋在了废墟下,像之前被容安救援的那位老人一样幸运的毕竟是少数。 据初步估计,丧生老人已经达到六十位之多。 但因为废墟还没有完全清理出来,所以这个数字还会上升。 自从大风雨来临,齐骏就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 第九二四章 伸援手 原本精神奕奕的人,显得疲惫而衰老,两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满脸胡茬,头上身上布满了泥沙。 他嗓子都已经嘶哑了,面前铺开的地图被他密密麻麻画满了红圈。 他所处的是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窝棚,勉强遮雨而已。 饶是如此,仍旧时不时有风裹挟着雨点砸进来,地面上就没有一处是干燥的。 他身边听候差遣的人也都个个满是疲惫,有几个因为过度劳累,站在那里都直打晃,还有人在眼皮上贴了干草屑,免得一闭眼就睡着了。 简纯带回来的容安相助的消息,使得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齐骏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哑声道:“现在,大家都去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再来听候调遣。” 他知道,手下这些人都在超负荷运作,万一倒下,便是得不偿失了。 众人答应一声,也没远离,就原地坐下,背靠着背闭上眼睛,转瞬便鼾声四起。 简纯心疼地道:“相爷,您也歇歇吧,您才是最累的。”相爷熬得是心血,他老人家原本看着多年轻,这么一熬,真实年龄显露出来,才让人清醒地意识到,他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啊! 齐骏揉了揉眼睛,他觉得眼前都有重影了,的确不能再熬着了,“我也睡一个时辰,到时你叫醒我。” 简纯答应一声,看着齐骏趴在桌上睡着,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披上,转身找人去烧热水。 早前高良姜就派人给齐骏这边送了不少药包来,只是齐骏大多都派发了下去,若不是简纯偷偷留了一点,这个时候想用都没有了。 他找人把姜汤和药汤都熬好,等齐骏等人醒了之后,先让他们喝了姜汤暖身子,然后再把有一定预防效用的药汤喝了。 齐骏知道他是一片好意,自然不忍苛责,但还是叮嘱:“如果还有药,不要藏着了,拿出来给更有需要的百姓吧。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们必须要抢在时间前头!在瘟疫爆发之前便做足准备!” 他又给手下人重新做了部署,刚刚把人分派出去,便有人来报:“相爷,冠军侯那里派来人来!” 声音里都透着几分喜意。 齐骏亲自迎了出去,带队前来的是个年轻将领,一见面便自报家门:“左相大人,征南元帅麾下偏牙将张珩率两千众,奉命到台前听候调遣!” 齐骏自然非常高兴。 张珩还告诉他:“末将距离相爷最近,所以最先赶来,后续还会有人不断赶来。 “大帅有命,如今我们都是您手下的兵了!但凭您如何差遣! “不过,最好还是把我们派去最危险的地方,我们打仗打习惯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苦和累!” 齐骏眼眶发热,“好,我不会同你们客气的。受灾的百姓不少,正是需要将军的时候!” 他拉着张珩去看地图,指点给他受灾情况最严重的几个地点,“将军带来的人怎么分派,还是将军自己斟酌。 “我们能提供的帮助有限,就不添乱了。 “请将军给我留下五百人,我来布置临时安置点。” 第九二五章 暂安置 齐骏这边人手有限,大多都派去救人了,救出来的人暂时安置在高坡之上,高坡上也只搭建了几个摇摇欲坠的棚子,实在是有心无力。 如今有了这些将士帮忙,能做的可就太多了。 先把高处平整一番,挖出简单的地基,再用从废墟上捡来的砖瓦垒起一截墙,以可用的木料做支撑,最后以芦席做棚顶,四角压上石块砖瓦,这样建起来的临时住所就可以遮风避雨了。 另在干净之处设置医庐和灶房,保证获救的灾民有病能治,有饭可吃。 当然粮食数量有限,分发到每一个灾民手里的也就是一日两餐,每餐一碗粥一块馍。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五百士兵分了一半来平整土地、挖地基,另一半去废墟里捡拾可用的砖瓦木料以及其他物资,诸如瓦罐、盆子、碗碟之类。 因为天气不好,视野不便,速度十分缓慢。 好在齐骏手里还有能工巧匠,做了防风防雨的灯,照亮了从高地到废墟的路。 饶是如此一条路被二百多人来回踩踏,变得又湿又滑,一不留神就会摔一跤。 在这般艰难的境地下,士兵们还是在三天内搭建起了能够容纳几百人的避难所。 室内比室外要高将近一尺,这样能确保室内保持干燥。 因为知道住人的屋子里太潮湿了容易生病,他们还把每次做饭产生的草木灰都铺到了屋子里的地面上,若是可以的话,轮换着在各个屋子里生火做饭。 每间屋子里都做了地坑,就是为了百姓们烧火取暖方便。 木料好取,干柴难得,他们便把得来的湿柴放在火堆旁边烘烤,烤干之后每间屋子里都留一捆,供灾民应急用。 齐骏得知之后大为感动,本想自掏腰包请他们吃点好的,却忘了自己现在是停薪留用,从前也不是个擅长理财的,手头实在是拮据。 领队的小都统笑嘻嘻说道:“大人不必如此,您是为百姓做事,我们也是替百姓做事,都是应该的,怎么就该您请我们吃饭呢?” 他拍了拍随身携带的干粮袋,“我们自己都带着呢!知道您这里粮食不足,我们还每人分出来二两炒米,不多,表个心意吧。” 齐骏感动得眼含热泪。 小都统摆摆手,“您看哪里还用我们,我们继续去干活!受灾的百姓那么多,这么点房子肯定不够用。 “而且,底下的废墟也得清理出来吧?还得排水、清淤,然后才能重建。 “您只管安排就是!” 齐骏也就不再客气,与他商量着便把五百人重新做了编排。 已经陆续有灾民被转移过来,一进入收拾妥当的临时住所,都激动到热泪盈眶。 这样的天灾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每一次都是刚从死亡线上挣扎下来,再从温饱线上艰难求生。 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曾拜求过满天神佛,却从没得到过救赎。 这一次却不一样,他们迎来了左相! 原来,官老爷们也并不全都是用鼻孔看人的! 第九二六章 人心齐 更有当兵的替他们重整家园,保障他们衣食无忧! 喝完姜汤又喝药汤的获救百姓在一番感激涕零之后,主动开始找活干。 除了特别年老和特别年幼以及受伤严重的,基本都在找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做。 有的人去医庐打杂,做不了别的就帮忙搬运药材、搀扶伤病号;有的人去伙房帮忙,多数是女人,主动承揽了做饭的任务;年轻人体力恢复一些便开始帮忙清理临时住所周围的地面,捡拾柴火,状态再好一些的便到废墟上帮忙…… 齐骏对这样的状况自然是乐见其成,还提出了奖励办法,由于手头暂时没钱,所以就给这些主动站出来的人多发放一些粮食,或者安排住处的时候优先让他们选择…… 灾区的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灾民当中并无颓靡之气,人人都对未来充满了展望。 风雨小下去之后,高良姜和褚音也从地下密室出来了。 他们第一时间去调查了灾民的生病状况,确定诊治方向,便把药材调配好,派人送去,然后才安排自家的灾后重建。 好在过来之后做过加固,地基基本上都没有损坏,清理起来就容易得多。 先把宅子里的积水排掉,将能用的建筑材料都清理出来晾干,然后才是清理淤泥。 好在雨渐渐停了,虽然还没出太阳,但对于灾后重建的人们来说情况已经很好了。 褚音他们不担心没地方住,所以对房子重建的事情并不是多着急,师徒二人先去外面转了转,然后决定开始义诊。 灾民临时安置点的医庐每日人满为患,医者的数量却只有那么多,每天都疲于应对。 高良姜跟褚音说:“之前没遇到天灾,咱们义诊是跟当地的医者过不去。 “但如今情况不同,咱们再义诊就是尽医者济世活人的本分,谁也挑不出错来。 “今日咱们就找个合适的地点开始义诊!” 褚音自然无有不应,重新换了男装打扮,还叫人去和齐骏说了一声。 齐骏怕他们这里出现点什么差池,特意派人过来帮忙选址、维持秩序。 百姓们见这里有官府的人维护,就知道这也是左相大人认可的大夫,便变有不少人过来求诊。 其中不乏曾经被师徒二人援助过的人,主动把师徒二人高超的医书、过硬的人品宣传出去,来求医问药的人就更多了。 如此一来,的确给医庐那边分担了不少压力。 而下江口及周边的当地名医得知此事之后,也都默默开始挂出“义诊”的牌子。 褚家的商行知道这边遭受了天灾,紧急调拨了一大批药材过来。 都来不及卸车,便按照褚音的吩咐给各医馆送去。 原本还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心理的当地名医彻底没了芥蒂,人家出钱出力为的是什么? 若说求名人家可也没大肆宣扬,若说求利,整车药材送来,可没要一文钱! 白发苍苍的高老爷子,瘦瘦弱弱的尹大夫没日没夜熬着,为的就是能多救一个生病受伤的乡亲! 第九二七章 家人来 大风暴过去十天,灾后重建都步入了正轨,齐骏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容安方面的进展要比这边更快一些。 听从卫所旧人的建议,开始营造堡垒。 所谓堡垒就是军种营造的小型城池,坚固而易守难攻。 营房也进行了改造,改造后的形状类似龟壳,比直立的墙壁更能弱化风力带来的负面影响。 容安还特意跟齐骏借了人手过去帮忙勘探地形以及绘制图纸。 当地的砖瓦木料不够用,还专门派人出去采石。 采石的工人只有少数是雇佣的当地民夫,多数还是俘虏的海匪以及当初被拿下的低阶武官,还有被齐骏惩处的当地士绅及其族人。 采来的石块经过打磨之后便是极好的建筑材料,比砖瓦更结实,且石头屋子还能确保室内冬暖夏凉。 军营所需甚巨,但容安还是分出一部分给齐骏这边送去,让他用在民房上,即便不能整座民房都用石料,至少地基和部分墙壁可以用。 有官府和军中出力帮忙,这一次灾民重新建房的时候,就坚固得多了,墙壁大多都是双层的,屋顶也会加厚加固,少数有条件的还会在家中挖地下室,即便只是小小的一间,关键时刻也是能救命的。 但盖房子不是小事,即便有官府统一规划、部署,想要完工也不是一两个月能做到的事。 海滨遭遇天灾的事,远在苏城的褚敦儒也知道了,若不是不能离开苏城,他只怕就要星夜赶来了。 饶是自己不能来,也派了身边稳妥之人过来探望,顺便给褚音送了一笔钱过来。 当年逾花甲的老管家褚成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褚音眼泪差点掉下来。 褚成第一眼并没有认出褚音,毕竟褚音在外仍是那副瘦小中年男子打扮。 褚音派人将风尘仆仆的老管家送回宅子里歇着,他们的宅子经过赶工已经修复了大半,安顿几个人不成问题。 等晚上褚音回来,卸掉伪装,褚成看着自家黑瘦了许多的小姐,不由得两眼泪汪汪,“小姐啊,你受苦啦!” “成伯,”褚音忙笑着说道,“海风大,吹黑一些是正常的,但我也比在家里时更结实了呢! “家里一切可好?我前些天才派人送回去中秋节礼,怕是已经在半路上了。” “唉,”褚成叹了口气,“大公子忙得一个月都回不了两趟家,小姐也不在,二老爷远在京城,家里就老爷和少夫人,谁还有心思过节! “之前说这里遭了灾,老爷和少夫人都急坏了,老爷不能离开苏城,差一点少夫人就要亲自来了,还是因为诊出有了身孕,才没能上路。 “老奴一路上听到的都没几个好消息,这身子不争气,吓病了,耽搁了几天,不然早就到了!” 褚音忙给他诊脉,发现老人家果真有些气虚血弱,“您老看我不是好端端的?父亲和嫂嫂见到节礼就该知道我没事了,您放心在这边养好了再回去。” 褚成扳着手指头数,“小姐去年八月节过后离开苏城,这眼瞅又要八月节了……还不回去?” 第九二八章 亲人心 褚音却顾不上回答这个问题,只管喜滋滋问:“嫂嫂有身孕了?几个月了?怀相好不好?” 褚成只得先回答:“老奴是六月二十三动身的,那时候少夫人刚刚诊出来有孕一个多月。 “都说头三个月最要紧,所以老爷才不许少夫人出门,还特意请了亲家太太和二小姐过来照看。 “至于别的,老奴不能进内宅,就不知道了。 “但老奴出发前,少夫人派人给老奴送了一箱子东西来,要老奴带给小姐。” 有亲娘和亲妹在一旁照顾,想必薛莹莹这一胎定然顺遂。 褚音放下心来,“今日八月初九,那嫂嫂的身孕也就三个月左右。产期应该在二月底三月初?小侄儿倒是挺会挑日子来。二三月咱们苏城正是春暖花开之时。” 褚成也是满面笑容个,“是啊,老爷也说小小姐或者小少爷是个有福之人呢!” 褚音安排褚成去休息,“有什么话咱们慢慢再说。” “等等等等!”褚成忙叫道,“小姐,老爷让老奴带了三万两银子过来,让您花用,说您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让您别俭省。” 褚音心头暖暖的,眼睛却有些酸涩,“我手头不缺钱的。咱们家在这边的商行随我调用……” “老奴都带来了,您就收着,”褚成把贴身藏着的油布包取出,层层打开,掏出一厚叠仍带着体温的银票,双手递给褚音,“您数数。” “不必了,”褚音直接交给白芷收着,“我还信不过您么!快去歇着吧,下处早就收拾妥当了。” 一面说着,给阿宝使了个眼色,阿宝跳过来拽着褚成就往客房走。 他虽然个子小小的,力气却非常大,褚成挣脱不开,被他强行拖走了。 高良姜忍不住叹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师父,”褚音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本来人家不想哭的!” 高良姜吹胡子,瞪眼睛,“这也能赖到我头上?是你本来就要哭了好吗?” 褚音吸了吸鼻子,“就是您招的!” “好好好,我招的!”高良姜怎忍心见小徒弟落泪,忙告饶,“别哭了好不好?师父给你买糖吃!你小时候爱吃的桂花糖行不行?咱们买上它十斤八斤的!” 褚音破涕为笑:“师父,桂花糖是您爱吃的!就算您爱吃,也不能一次吃太多!” 她从来都不爱吃甜食,反而是师父特别钟爱桂花糖,为此她还学会了怎么做。 只是今年条件受限,可能没法亲手做了。 高良姜嘿嘿一笑,“十斤八斤那是夸张了,四五斤总行吧?” “那也不行!”褚音严词拒绝,“最多半斤,每天只能吃一颗!” 高良姜胡子撅了起来,“那多不过瘾!十颗,一天十颗行不行?” “不行!”褚音态度坚决,“顶多三颗。” “好嘛,好嘛,”高良姜肩膀垮了下来,“三颗就三颗,”再讨价还价,连三颗都没了,“真没听说谁家徒弟管着师父的。” 第九二九章 桂花糖 师父真是个老小孩儿,不过他这么一打岔,褚音心里的伤感已经散去了,“师父,这不是徒弟管师父,而是徒弟关爱您的身体! “师父的话也不一定就是金科玉律啊,您做的不对了,难道还不许徒弟指出来了?” “许许许!”高良姜认输,“谁说的对听谁的还不行?” 褚音笑了,“本来就是嘛!您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去歇着吧,厨房里还有鸡汤,您吃了再睡。 “放心好啦,桂花糖已经派人去买了,若是有新鲜的桂花,一并送了来,来不及做糖,也一定给您做桂花糕!” “桂花来啦!”略带哽咽的女子声音从外面传来。 褚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豁然转身,“木香,青蒿?” 来的正是木香和青蒿,两人互相搀扶着,眼睛红红的,进来拜倒于地,“小姐,您受苦啦!” 本来去休息的褚成也从里头走了出来,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边懊恼地道:“人上了年纪就是不中用!老奴都忘了这俩丫头了!她们惦记小姐,少夫人也不放心,就让她们跟着老奴一起来了。 “老奴这一路上还多亏她们照顾呢!” 青蒿幽怨地道:“定然是我们一路上没伺候好,不然您老怎么把我们姊妹丢在驿站自己跑了?” 褚成心虚地道:“这不是听说这边受灾严重,我心里着急么!人一急就容易出错!两位小姑奶奶,我给你们赔礼啦!” 说着作下揖去。 两个丫鬟赶忙躲开,“可不敢受您的礼!” 褚音这才回过神来,一手一个把她们拉起来,“你们路上受苦了。” 两个丫鬟看着自家小姐,瞬间又变得泪眼朦胧,“我们苦什么,小姐才苦呢!您怎么就瘦了这么多! “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 “没有的事!”褚音忙道,“出来了自然不能像是在家里那样舒服,但要说遭罪,还真没有! “你们既来了,我也不说别的了,赶紧去歇一歇,缓过乏来还要给你们派活呢!” 两个丫鬟赶忙挺直了腰板,“我们不累!小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这会儿天都黑了,能有什么事?”褚音笑道,“你们只管歇着就是。” 两个丫鬟再次强调:“我们真的一点都不累!” “那行,”褚音道,“那就同我讲讲家里的事吧。你们方才还说有桂花?真有?” “真的,”木香忙道,“我们在路上看到有卖桂花的,想着马上就要八月节了,所以就买了些,一直用冰镇着,还很新鲜。” 高良姜立刻问:“够不够做桂花糖的?” “足够了!”青蒿笑道,“就是知道您老人家喜欢吃桂花糖,所以特意多买了些。 “今日天晚了,来不及,明日奴婢们就开始做桂花糖!” 高良姜立刻眉眼带笑,“好好好,真好!” 木香和青蒿果真把分别以来家中的事情跟褚音好好讲了一番,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家里一切都好。 褚敦儒闭门著书,除了族中事务,以及定时接见各大掌柜,便无别事。 第九三零章 大进展 考虑到家业迟早要儿子继承,所以褚敦儒有意让薛莹莹接触家中庶务。 薛莹莹上手也很快,已经能帮褚敦儒分担十分之一的事务,只是由于她有了身孕,褚敦儒怕她过于劳神,又把分担出去的事务接了回来。 不过从前褚音同他说的话他也听了进去,从族中挑选读书不够优秀却擅长经营的子弟出来考察。 暂时分给他们一些无关紧要的差事负责,从中观察他们的人品、心性。 经过重重考验,才能逐步接掌各项事务,等到能真正委以要任,该是数年乃至十数年后的事了。 褚敦儒把私产和族中产业分得很清,族人培养出来是要接管族中产业的,自家的私产能不用族人尽量还是不用。 免得若干年后出现公私不分,或者自家私产被侵吞的情况。 褚敦儒也有信给褚音,除了互道平安之外,便告诉褚音除了银子也给她送了不少书,还说后续会选派一些读书人过来。 这里不会是容安久留之处,更不会成为他的封地,对本地的教化他便无权插手。 但他至少会逗留两三年,地方事务若是顺畅对他也有好处。 容瞻有信给褚敦儒,此事也是容瞻出面请褚敦儒帮忙的。 有了好事,褚敦儒自然要留给自家女儿女婿。 这批读书人将通过容安和褚音介绍给齐骏,至于人怎么分派使用那就是齐骏自己的事了。 但不管怎样,齐骏总要记容安和褚音这份人情。 褚敦儒还说,即便是没有这些功利的想法,若是海滨百姓都受到了教化,那么他们便不会轻易为人愚弄,做出叛君叛国之事来。 褚音感动到无以复加,收好父亲的信,又问丫鬟们家里最近发生的事,一边把薛莹莹的信拿出来。 两个丫鬟久居内宅,对家里的大事小情知道的不多,不过褚音不在的时候她们仍旧按照她留下的方子在调制药材,各类药丸、药粉都做了许多,这次过来带了一批,剩下的那些也会陆续送达。 族中家中的琐事,薛莹莹说的比较多了,族中经过整顿之后,凝聚力更强了些,尤其是褚敦儒对族中事务进行了重新分派,哪怕是族老也不会一直承担某项责任,若是不能胜任或者出现重大失误,照样会被褫夺管事权。 有能力的人,不论远近,年长年幼,都有机会出头。 族中优秀子弟选拔每三个月进行一次,表现优异者,能得到饱学大儒的指点,甚至还有机会到褚敦儒跟前聆听教诲。 每年都会优中选优,择十数人外出游学。 至于下场考试,族中子弟都有机会,能否出头就看自己的造化了,而一旦能够考中,族中也会资源倾斜为其铺路。 唯有一点,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自己是褚氏族人,无论何时都不能牺牲家族利益为自己谋私利,一旦违背,被族中查知,立刻除族,并全力打压。 薛莹莹说,一开始族里什么样的声音都有,但当真正实惠落到头上的时候,便没人叽叽歪歪了。 第九三一章 兴女学 褚音不由笑了起来,如此这般家族才能长久兴盛。有父亲这个定海神针在,这一二十年,根基筑牢,后续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毕竟,兄长将来也一定是个合格的族长,而嫂嫂教导出来的儿子也一定会是个有担当的人。 再长远了不敢想,可这三代之内,褚氏家族定然能远超以往。 当然,凡事有利就有弊,但只要利大于弊便是可行的。 族中还建了女学,凡是到了六岁的女孩子皆可无条件入学,所需费用一概由族中承当。 除了男子要学的君子六艺之外,还开设了女红、才艺、管理等课程,基本课程考核合格之后,便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课程。 除了饱学之士外,还选聘了名家做老师。 薛莹莹说,女学第一期的学生数量不算多,年龄也参差不齐,大多是家境不甚好的。 她在旁看着,学堂里根据这些学生的不同程度进行分班,最少的一个课室只有一个学生。 但不管学生水平如何,先生们也都尽职尽责教导。每半个月会进行一次考核。 在她写信的时候,这第一批女学生已经取得了极大的进步。 因是给褚音写信,薛莹莹没有太多避讳,直言,刚入学时畏畏缩缩的女孩子已经像是改头换面了,不光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谈吐礼仪也十分赏心悦目。 她十分自豪地告诉褚音,开办女学是她的提议。 原先褚氏族人贫富不一,家境较为宽裕的自然也会让女孩子读书识字,家境贫寒的便不能了。 但族中时常聚会,女孩子之间也会有雅集,基本上就是家境较为宽裕的几家女子参加,内容也较为单一。 薛莹莹觉得一个家族兴盛不能光看男子,女子的力量也不容忽视,但胸无点墨再有见识也有限。 单靠言传身教,远远不够。 褚氏其实也不是没有女学,但规模都比较小,基本上就是嫡亲的姊妹几人或者再加上堂姊妹凑在一起,请的先生也多是女先生,教授内容当然受限。 一般到了十四五岁便不再进学堂,而是跟着自家女性长辈学习如何管家。 家境清贫的族人便没有送女儿进学堂的机会,就是自家女性长辈言传身教,教导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样家庭的女孩子都早早考虑如何帮助母亲操持家务,自然也就没心思和时间出去交际,人情世故方面理所当然会有所欠缺。 如今女学之中,不分贫富,教学内容丰富,教学效果又立竿见影,不光家境贫寒的族人争相送女儿入学,便是家境富裕的也开始询问入学事宜。 薛莹莹说:“父亲本想把女学的管理事宜交给我,但我考虑到自己年纪轻,处事经验不足,所以推辞了。 “目前女学是由父亲选出来的人在做管理,山长算不上饱学之士,但对于管理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学里的学风极正。 “为了避免攀比之风,学生们有统一的衣衫、学具,都是族里统一发放,若谁有不满尽可以出资帮忙改善。” 第九三二章 极漂亮 目前来说,还没有谁提出异议,毕竟女孩子们是去学真本事的,又不是去比美的。 薛莹莹还把自家小妹送来附学。 薛家嫡女自然是矜贵的,但她也同别的女学生一样,穿简素的衫裙,佩银耳坠,戴木簪,禁步都是学里统一发放的雕刻着姓名和学号的木雕,只流苏是自己做的,用的材料还是女红课上发放的。 薛小妹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在薛家的家学里已有七年学龄,已然能诗能文,一手簪花小楷颇具火候。 但褚家的女学里请的先生无一不是六艺精熟,且各有所专,远非薛家家学先生能比。 薛小妹来了,态度谦恭,哪怕考核之中名列前茅,也仍在勤奋刻苦学习。 褚氏族中原本还在观望的女孩子,本是自矜才学,觉得这女学不过尔尔,有了薛小妹打头阵,她们既不愿意外姓女夺了褚氏女的风头,也想令自己更加出类拔萃,所以便主动请亲长联络入学。 形成了一股良性竞争之风。 薛莹莹还说打算从中挑选极出色的几个做表率,不光奖励本人,便是家人也可以受惠。 有了她们,后来入学的女学生只会更加努力效仿、乃至超越。 褚音自然高兴非常,跟木香和青蒿说:“嫂嫂此事做得漂亮极了!女子在家庭中发挥的作用实在不容小觑。 “民间常说‘娶妻不贤祸延三代,就是在强调女子在家中的影响力。 “毕竟孩子生下来,第一个接触到的,日后相处时间最长的都是母亲。 “母亲的性格和行事方式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儿女。” 木香和青蒿连连点头。 看着时辰不早了,褚音收好信,准备休息,“送来的东西有空了再整理。 “你们刚来,三两日缓不过乏,明天开始就在家里做些简单的事务,比如承诺给师父做的规划糖,还有给我们做饭什么的。” 两个丫鬟还想说自己不累,迎着褚音坚定的目光又说不出来了,只好答应,但坚持道:“不用歇太久,明日歇一日就好了。小姐这边定然是缺人手的,我们早点来帮忙,小姐也能轻省些。” 褚音便不再与她们争,忙碌一日也着实累了,洗漱过后,几乎是沾枕就睡着了。 木香和青蒿都心疼坏了,小心翼翼检查褚音的手脚,发现褚音手上磨出了不少茧子,双脚因为长久在泥水里泡着,都已经泡白起皮,出现了溃烂的情况。 两人含着眼泪帮褚音在脚上涂了药,商量了一阵,连夜裁了皮子,准备明日赶制两双防水的靴子出来。 就这么折腾,褚音依然睡得安稳。 两人生怕惊扰了褚音,悄悄收拾妥当睡下。 次日褚音起来,木香和青蒿已经准备好了温水。 只一动,褚音就察觉脚上有异,待发现被妥善处理过,不由讪讪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外面时不时下雨,地上到处都是泥浆……” “那小姐也该好好保重自己!”青蒿埋怨道,“小姐若是倒下,还怎么帮助别人?可不成了小姐素日说的‘本末倒置了?” “是是是,”褚音赶忙认错,“以后不会了!” 第九三三章 做草鞋 木香拿过一只小皮靴,给褚音试穿,“小姐试试,匆忙赶制的,有些粗糙,防水应该是可以的。” 其实不用试也知道是合脚的,但褚音还是乖乖试了试,然后说:“穿这个有点不透气,而且……有点和别人格格不入。” 青蒿忙道:“谁还一直盯着别人的脚看啊!不透气也比在泥水里把脚泡坏了强吧?再说,天气转凉了,里头还能多加两双棉布袜子,便不会觉得捂了。” 褚音只能妥协。 木香想了想道:“奴婢做完这个试着再编几双草鞋,做细致些也能防水,除了小姐,高神医那里也需要啊。” 青蒿也在一旁附和:“奴婢们来的时候少夫人让带了不少皮子,今日先做几双靴子给大家,明日开始和木香一起打草鞋。” 褚音点头,“行,就照你们说的做吧,之前我们也想过用油布把脚包上,后来觉得太麻烦了,而且用油布的地方太多,不舍得把整块油布割开……” 青蒿皱眉道:“人要紧还是物件儿要紧?” “你们不知道,”褚音叹口气,“这次暴风雨来得太急,我们算是早有准备的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更不要说别人了。 “被洪水泡过的食物都不能吃,食物就非常紧缺。 “天又不断下雨,不做好防水准备,就是官府发放了吃的,也会很快坏掉。 “还有,不是每个百姓都听话,不去捡那些被污水泡了的食物的。 “尤其是穷苦人,他们觉得眼睁睁看着吃的东西被糟蹋就会遭天谴,所以明明官府派人三令五申不许捡拾被污水泡过的食物,还是有人会偷偷去捡来吃。 “结果是什么呢?偶然也有人侥幸没事,便会说是官府危言耸听,怂恿更多的人‘不要浪费食物。 “到最后就会病倒一大片,后悔也来不及。 “如今是郎中少,病人多,救治不及时的话,原本不算重的病也会耽误成大病。 “还有些老人觉得身上有点病痛也不算什么,扛一扛就扛过去了,或者干脆隐瞒病情,导致病情延误,一点点小病也能要了人命。” 两个丫鬟听着都觉得心酸,她们有记忆时就在褚家,褚家一向待下宽和,二人又是一直伺候褚音的,吃穿用度仅次于她,哪里见识过人间疾苦。 褚音叹道:“还是缺粮导致的,若是人人手中都有充足的粮食,谁还会捡拾那些被污水泡坏明显有异味的的东西呢? “如今粮食有限,药材有限,便必须要保护好,所以我们当真是一点点防水的东西都不敢浪费。 “你们单看到我的脚在泥水里泡坏了,还没见过那些受灾的百姓和救助百姓的官兵将士呢! “为了能多救一个人,受了伤的官兵将士都咬牙硬撑着,等有时间来诊治的时候,原本小小的一道口子,已经溃烂到深可见骨了! “还有一个当兵的被断裂的树枝戳进了小腿里,当时不以为意,随手拔出来就继续执行命令了。 “后来被送来治疗的时候,整个小腿打斗保不住了……” 第九三四章 会更好 救灾的风险性真是一点都不比打仗小。 两个丫鬟听得心惊肉跳。 褚音道:“我这可不是吓唬你们,这都是真实发生的,甚至怕你们受到惊吓我还没把更惨烈的事说出来。 “不过经过官府和军中通力合作,如今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往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时辰不早,高良姜已经在催,褚音又匆匆安顿了丫鬟们两句便去吃早饭。 木香、青蒿默默帮她收拾好了药箱,送着他们师徒等人出门,回来埋头做皮靴,青蒿把做皮靴的事都揽到了自己手中,催着木香:“你快点准备打草鞋吧,那个细致活我做不来。” 编草鞋也不是能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所用的原料是稻草或者龙须草、蓑草等等,收集到原料之后,还要将之反复捶打、喷水、翻转,使之变软。 然后要用废布反复摩擦,使之变得光滑没毛刺。 处理妥当之后才能用鞋架开始编制。 编织的时候若是十足紧致,便能防水了。 木香打算把草鞋编成类似靴子的样式,这样能防止泥水从鞋口灌进去,难度就更大了。 目前的难题在于,受灾之后,想要找到附和要求的稻草什么的并不容易。 所以木香不得不求助褚家商行,商行加急给调运,但至少也要三天才能把足量的稻草给送来。 于是木香回来继续和青蒿一起缝制皮靴,空了便准备编草鞋要用到的针线等物。 普通的缝纫针线肯定是不能用的,那线要搓得稍微粗一些,保证结实耐磨,所以质地也需要用心挑选,针则要用稍微大一些的…… 青蒿做针线累了就去做桂花糖,好在这个对手艺的要求不算多高,她们带来的桂花又足够多。 做好之后晾凉切块,除了自留的一部分都分成了小包,两人商量着可以由高良姜和褚音出面送给来就诊的灾民。 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吃糖是一件难得的事,尤其还是这样精致对的桂花糖,一般大人都舍不得吃,会留给小孩子。 只要孩子开心了,一家人都会高兴起来。 人的心情好了,便也不会觉得日子苦了。 何况还有左相和冠军侯在,他们的将来是极有盼头的。 把手头的事情理出头绪,木香和青蒿才开始整理行李,见到青蒿包袱里做好的男子衣衫,她忍不住说:“不知道姑爷什么时候过来瞧小姐。 “那时候你夫婿也一定会跟过来的。” 青蒿红了脸,“小姐都忙成那样了,姑爷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忙呢,听说还在不断打仗……” 她其实是很担心的,尽管人人都说冠军侯是无敌将军,手下之人也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 但她们这些人才知道,这赫赫威名都是靠流血拼命换来的。 她说不出让未婚夫放弃危险之事的话,便只能在心里不断祈祷他们平安了。 木香出了会儿神,道:“姑爷一定能很快带人把那些不要脸的匪寇打败,及早班师。 “那时候,小姐和你都终身有靠了……” 第九三五章 改想法 青蒿用力抱了抱木香的肩膀,“好姐姐,你也要往前看,别再想着从前的事了。 “不要因为遇到了一家子祸害,便把天下人都看低了。 “这世上还是好人更多些。你不知道,阿木给我的信里就常夸他的兄弟,还... 第九三六章 不改心 木香用力点头,“是,你说的是,我不会让别人看笑话的!我若活得窝窝囊囊,还带累了小姐!” “这不就想明白了?”青蒿摊了摊手,“不过啊,我也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咱们自小儿一处长大,亲姊妹一般,所以我才与你说这些。 “但说到底,亲姊妹都还有反目成仇的,何况不是亲姊妹。 “人这一辈子不能总靠着别人点拨过日子,凡事还是得自己能想透才行。 “若是你想不透,凭我说再多都没用,你还会恨上我。 “这么多年的姊妹,我可不想坏了情分。” “不会的,”木香忙拉住了她的手,“从此往后我再不会为不相干的人烦恼了! “好妹妹,我是个糊涂人,若有我做的不当的,你还是得提醒我。” 青蒿无奈地道:“说句不要脸的话,过不多久,我也要成亲了,咱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也不会再像如今一样,有这种坐在一起亲密聊天的机会。 “所以,往后,不管遇到大事小情,你先想想咱们小姐吧,因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咱们是小姐身边出去的人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 “我也信你永远都不会做出伤害小姐的事。 “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凡事想想会不会影响到小姐,便不会行差踏错了。” 木香坚定地道:“我永永远远都不会做出伤害小姐的事!” 青蒿笑了,“这不就结了!得啦,不说这个了,赶紧干活!” 等天黑褚音他们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木香和青蒿已经做好了六双皮靴,因为她们的加入,虽然食材还是那些食材,晚饭却看起来精致了不少。 高良姜嚷嚷道:“糖呢?我都闻到味了!快拿一块来给我尝尝!” 木香忙笑着端了个小碟子出来,里头垒着十来块糖。 高良姜刚要伸手拿,青蒿端了温水过来,笑道:“老爷子,您先洗手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 吃饭前所有人都分到了一块糖,高良姜不满足,哼哼唧唧说:“你们可都是沾了我的光!” 众人又是一阵笑,纷纷说道:“可不是么!所以我们不谢这两位姑娘,要谢您!” 饭后当得知大部分糖都由两个丫鬟做主要送给别人,高良姜老大不乐意,“不是说好了给我做的?” “老爷子,”青蒿忙道,“您是知道的,这糖是用新鲜桂花做的,放的时间长了就坏了。 “我们还有干桂花呢,您什么时候想吃,我们还能做!” 褚音笑眯眯说道:“师父跟你们开玩笑呢!前几天,他老人家还自掏腰包买糖给那些生病的孩子呢。” 高良姜翻了个白眼,“你有瞧见了?” “不是我瞧见的,”褚音笑道,“是有人跟秀儿说的。” 秀儿从身上翻出一小块糖,“这是别人分我的,高爷爷,给您吃!” “你自己吃吧!”高良姜把眼一瞪,“既是别人给你的,怎好辜负人家?” 秀儿有些局促地缩回手。 白芷忙安抚道:“你吃了老爷子就高兴了!” 第九三七章 团圆日 高良姜写信叫来的那些徒子徒孙陆续抵达,随同而来的还有不少学徒。 这些人的到来,使得高良姜和褚音师徒肩上的压力骤然松弛下来。 为了表示欢迎,褚音在家里给这些师兄和师侄们举办了简单而又庄重的接风宴,顺便过了八月节。 望月怀远,几人不起思乡情?褚音想着远在苏城的家人,心头沉甸甸的。 聚会将散的时候,容安赶了来。 众人都体谅他们不容易,给留出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哪怕是在月下,褚音仍能看出容安的疲惫,忙道:“你其实不必着急赶来的……” “今日不同,”容安声音低低的,醇厚而又温柔,“本是团圆日,你却因为我的缘故背井离乡……” 褚音笑了笑,“也不单是为了你……我和师父这段时间救了不少人,这才是身为医者该做的事。 “我学了满身医术,可不单是为了给某个人或某几个人治病。 “虽然很累,但心里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 容安看看左右无人,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给感觉到手部皮肤的粗糙,还是忍不住心疼,“你不是配了不少润肤膏?怎么不用?” “忙起来就忘了,”褚音抽了抽手没抽动,也就任由他握着了,“不过木香和青蒿来了之后,每日都监督着我涂,已经好了许多。 “啊,对了,木香还编了不少草鞋,”她脚上穿的就是,但没好意思展示给容安看,“她做事细致,这草鞋穿着透气舒服,又不会进水。 “如今师父和我们几个穿的都是她编的草鞋。 “可惜这样精致的草鞋做起来太费事,花费的成本也比普通草鞋要高一倍,不然推广开来真不错。” “她们来了你也能轻松些,”容安点点头,“白芷忍冬还是不太会伺候人。” “她们本来也不是伺候人的呀,”褚音笑道,“如今她们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我觉得她们没必要刻意去改变。” “那不行,”容安道,“她们既然跟了你,就要学会怎么在你身边服侍,最好的护卫能够完美隐藏自己,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分辩出她们的身份,有心人便会针对她们做出布置,一旦你遇到危险,便很难脱身了。” 褚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会让木香和青蒿好好带带她们的。” 转而又问起容安的事,“进展还顺利么?不用跟我说细节。” 容安笑了,“有军纪管着,我的确不能多说。不过大体还是顺利的。 “我这次来也有公事要处理,一则跟你要一些药,二则把派出来的将士带回去。” 褚音精神有点紧张:“要哪方面的药?” “就是处理普通外伤的,”容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都是常备药,单子在这。” 说着从身上取出单子交给她。 褚音打开借着月光扫了一眼,果真都是治疗常见病的药材,这才松了口气,“这次的天灾对你们的影响大不大?” 第九三八章 交给我 主要是怕容安手头紧,所以褚音说:“若是缺钱只管开口,我想法子帮忙筹措。等朝廷拨款,怕是没那么快。” “别担心,”容安笑了笑,“我可没齐相那般死心眼儿,当初处理卫所将领的时候,上交的银子只是查抄出来的一半,另一半我都扣下了。 “这边给军中筹备粮食、兵器,安抚人心,处处都要用钱。 “留一半我还嫌少呢,若不是瞻先生拦着,我本想留下三分之二。” 褚音忙劝:“瞻先生老成持重,听他的准没错。我许久没听过他的消息了,老先生还好吗?” “挺好的,”容安笑道,“若没有他老人家给我出谋划策,我来南海也不会这般顺利。 “首先接掌各卫所就会困难重重。 “瞻先生来这边之后对各卫所的情况都做了调查,给了我一份详细的调查结果。 “后来又帮着我制定了练兵方案…… “不过对战海匪,他老人家的经验没有我足。” 褚音抿唇一笑,眼波流转,“是啊,你才是最厉害的那个,瞻先生再有才干,再会谋划,你不听也是无用。 “你虚怀若谷,又善用兵,所以才会无往不利……” 容安本意只是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小小自夸一下,被她这么一夸反而脸烧得厉害,“我不是骄傲自大……” “我是实话实说啊!”褚音收了笑容,一本正经说道,“你的功绩,大周谁人不知?” 容安心里美滋滋,被阿音夸赞认可,自然是天下第一美事。 只是嘛,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咱们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说多了还怪难为情的。 “好,”褚音眉眼弯弯,顺从地道,“跟你说说我父亲的事吧。他给我安排了一些人过来。 “正好你去见齐相的时候可以带过去……” 她把褚敦儒的意思简单一说,容安立刻表示赞同,“还是岳父大人料事周到。 “齐相之前也跟我简单提过一嘴,只是我没往心上去,毕竟也不是我擅长的东西。 “如今岳父都把梯子递到我跟前了,我又岂能不领情?” 褚音点头:“这些读书人心思还是比较单纯的,来了这边发现灾后重建的事情还没结束,便挽起袖子过来帮忙了。 “只是他们都是文弱之身,我不敢给他们派太复杂沉重的活,都是让他们做轻省的。 “齐相那边应该也缺人手,他们应该更能帮上忙,只是师父说,此事还是应像父亲说的那样,交给你去交涉。” “好,交给我了!”容安自然明白褚敦儒的意思,官场上自有一套出事方法,他出面还能替军中谋些好处,但这个就没必要让阿音知道了。 时间不知不觉溜走,月亮西斜,更深露重。 高良姜在屋子里高声提醒:“该睡了,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呢!” 容木本来也在角落里和青蒿说悄悄话,言谈爽利的青蒿到了容木面前话也没那么多了。 但两人相处还是十分愉快的。 容木觉得有些惋惜:“我不知道你来,否则就给你带好东西过来了。”虽说不能与侯爷给褚小姐准备的比,却也极用心。 第九三九章 都挺好 青蒿抿唇笑,“下回带来就是了,我又不走。” 容木更高兴了,下回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可以撺掇侯爷过来了! 青蒿还惦记着木香的事,“你上回同我说你的兄弟也该娶媳妇了,你替我说说他们的性情。” 容木眨眨眼,“你果真要替你的姊妹说亲?” 青蒿点点头,脸色微红,稍稍侧转了身子,“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从小一起长大,我有了好归宿,自然也盼着她们好。” 容木心里喜滋滋,青蒿说他是好归宿呢! 青蒿道:“紫菀你知道的,如今还在京里,她是我们四个里面读书最好的一个,所以小姐过去的笔墨都是她伺候的,也时常帮小姐抄书。 “性情沉静,极有主见。她同我一样都认了花嬷嬷做义母。 “再有一个就是木香。你也认识的。去年她退亲的事你也知晓。 “木香是我们四个里面最心灵手巧的一个,人也标致。 “只一点,她有时候敏感多思,遇事缺乏决断。” 容木认真想了想,仍觉得青蒿是四大丫鬟中最好的一个。 青蒿见他不说话,微微蹙眉。 容木忙道:“我们兄弟五个,如今就我大哥已经成亲。底下阿水、阿火、阿土都还是光棍汉。 “阿水擅长刺探军情,阿火武功高强,阿土潜踪隐匿堪称一绝。” 青蒿不由笑道:“我不是让你这样笼统夸赞,你想想我怎么跟你说紫菀和木香的。” 容木组织了一下语言,“阿水灵活机变,能言善道,是我们五个里最聪明的一个,处事也十分老道。 “阿火话比较少,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自小就非常喜欢养兔子,只可惜我们常年跟着侯爷征战,没有那个机会安定下来。 “阿土呢心非常细,做事也十分稳妥,他想隐藏自己的时候别人就会完全忽略他。 “他很喜欢雕刻,我悄悄告诉你,侯爷还想着跟他学雕刻亲自给褚小姐送礼物呢。” 说到最后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心怀忐忑:“青蒿,其实我们五兄弟当中,我是最没本事的一个,小时候还口吃…… “你……你……你不会嫌弃我吧?” 这么好的青蒿,自己委实有点配不上啊! 青蒿不由轻叹了一声,“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侯爷是怎样的人?你能到他身边伺候,你能差得了?” 容木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实在是青蒿太好了嘛,所以他才会多想。 高良姜一喊,两人也不好再多说,青蒿叮嘱:“你回去问问你这三个兄弟,把我两个姊妹的情况同他们说说,若是他们有意,可以让他们试着接触一下……” 容木连连点头。 容安和褚音已经站起身来,他们俩也走了出去。 容安知道褚音这房子里已经住满了人,所以早就给齐骏传了消息:“我去齐相那边歇下,明日再过来。” 褚音将他送到门口,悄悄塞给他一袋糖,“这是我今日抽空做的山楂糖。” 容安心里乐开了花,还是阿音最了解他! 第九四零章 我不累 八月十六,容安直到下午才离开齐骏的衙署,他自己的事、褚音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回来见褚音,找了一圈才在外面的临时医馆找到。 医馆就是临时搭建的棚子,勉强能够遮风避雨而已。棚子外已经排起了长龙。 负责接诊的就是高良姜和褚音,还有褚音的两位师兄。 容安没过去,只远远看着。 男子打扮的褚音态度温和地接待每一个病人,耐心细致望闻问切,然后才提笔开药方。 每一个病人都会获赠一小块糖。 容安不由摸了摸自己荷包里的山楂糖,酸酸甜甜,是他喜欢的口味,却自从与褚音各归各位之后再也没尝过。 吃过苦之后,尝上一点甜,会令人精神振奋很久。 阿音不光是在治病救人,更是在传递希望。 容木在一旁得意地道:“侯爷,这发糖的主意还是青蒿想出来对的。”青蒿真是细心又能干! 容安瞥了他一眼,青蒿还不是阿音调理出来的? 两人悄悄看了一阵,便回到了褚音的房子里。 如今家里除了木香和青蒿没别人了。 两人一个负责做家务做饭一个负责继续编草鞋。 草鞋虽然透气舒适防水,却并不耐磨,在泥水里泡久了容易烂,所以需要多备几双。 见到容安二人过来,木香和青蒿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容安摆摆手,“你们继续忙。” “侯爷累了,给侯爷安排个休息的地方吧,”容木催着青蒿,“你手头的事暂时放一放,一会儿我帮你一起做。”我厨艺不好,烧火却还不错。 青蒿想了想,把容安安顿在了高良姜的屋子里。 出来之后,容木果真帮着她烧火做饭,一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青蒿问:“侯爷累了,你就不累?” “我不累!”容木咧嘴笑,“侯爷和左相谈事情的时候,我还睡了一个多时辰。” 青蒿叹了口气,“你们着实辛苦了……都是那些海匪可恶。” “所以我们打起他们来一点都不手软!”容木哼了一声,“那就是一群畜生,侯爷说了,一定要把他们打到再不敢靠近大周海域!” 青蒿点头,“你们一定能做到的。” 木香时不时抬头看过来,见他们相谈甚欢,也替好姐妹开心。 容安赶在褚音他们回来之前醒来,把高良姜的屋子收拾妥当,到院子里打了一趟拳,觉得精神完全恢复了。 然后到高处观天象。暮色四合,周围已经冒起袅袅炊烟,目力所及出,天地几乎同色。 月亮已经缓缓升起,光线尚不足照亮天地。 一道大大的光圈环绕着圆月。 容安叹了口气,从房坡上跃下。 容木凑过来问:“侯爷中午也没吃多少,饿了吧?” 容安看了看还在灶房忙碌的青蒿,“不是从下午就开始做?怎么还没做好?” “吃饭的人多嘛,”容木道,“锅灶却有限,所以要先把主食做出来,然后再做菜。” 想了想,补充道:“每隔一个时辰都会去给褚小姐他们送一回热水。” 第九四一章 风再来 “啊,不对,”容木忙改口,“是熟水。高老和褚小姐都说吃生水容易生病,所以都是用熟水。” 给人看病的时候也在不厌其烦强调此事。 容安微微颔首,“以后有条件我们也尽可能吃熟水。”军中哪有那么好的条件? 从前褚音在军中的时候倒是时时提醒,等两人各归各位之后,便没人那么注意了。 容木点头答应。 两人帮着把桌椅摆在院子里,外面就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高良姜和褚音等人回来了。 见到容安仍在,褚音自然是高兴的,昨晚分别太晚,她都没来得及把自己给准备的东西交给他。 青蒿和木香赶忙打来热水让大家洗手洗脸,然后快步将饭菜上桌,容木也跟着帮忙。 秀儿等几个女孩子洗过手全都小跑着赶了去。 容安来到褚音身边低声问:“累不累?” “还好,”褚音笑着摇了摇头,“一开始是有些累,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了。” 容安道:“灾民安置快要结束了吧?等都安顿下来,你们应该就能歇一歇了。 “我瞧着天气应该又要刮大风了……” 褚音脸色一变,“跟上次一样吗?” “应该没那么严重,”容安摇了摇头,“但提前做好准备没什么不好。我已经叫人去通知齐相了。” 褚音点点头,“稍后你跟大家一起说一声吧。” 容安答应下来,吃过饭把此事当众说了。 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这海边的天气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最近一直多雨,很少有响晴天,时不时就来一场大风,好在都没有之前那么大,但不甚结实的棚子还是会被掀翻。 所以他们的医棚几乎每天都要经过一次加固。 容安朗声道:“这就是这边的特殊性,天气多变,而且来势汹汹,有时难以预料。大家还是都提前做好准备吧。” 高良姜也说:“防患于未然,没什么不好。就算天灾没来,咱们也不损失什么,若是天灾真来了,可就赚大了。” 众人忙都答应下来,很快往地下密室转移各类物资。 有了上次的教训,褚音早就让人多多准备了铺盖送下去,今晚让人都抱上来烘烤了一番重新送下去。 食物和干柴也都准备充足了。 剩下的就在房子里打包好。 房子经过加固之后,便是再遇到上次那样的大风暴应该也不至于再全部坍塌了。 商行那边很快派人回报,说是那边也都准备妥当了。 褚音就放下心来,转而又有些不安:“你是不是又要急着赶回去?”她问容安。 容安点头,“是啊,军中事务繁多……放心,一有时间我就会过来看你。” “那倒不用,”褚音忙说,“你还是安心处理那边的事情。打仗的事不我在行,可也知道好些事瞬息万变。 “只要知道彼此平安便好,迟些见面又怕什么……”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其实心里也是不舍的。 容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嘴笨,不会那些甜言蜜语。但是,阿音,我向你保证,你绝对不会白白付出的!” 第九四二章 男女别 褚音抿唇一笑,两颊飞霞。 容安和容木在二更天之前便离开了。 次日晨起果真风力比往日都大了不少,街道上有官兵在敲着锣四处提醒,百姓们尽量不要外出。 其实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通知了,只是怕百姓们不引起重视,所以要多通知几遍。 褚音他们没去医棚,高良姜把徒弟和徒孙叫到一起,同他们说这段时间以来接诊的情况。 青蒿带着人在厨房做饼子。 木香仍旧编草鞋。 秀儿等人开始上课,每人手里都有一块刷了白漆的木板,用炭笔在上头写字,写满了就用湿布擦掉。 褚音叫人给他们准备了纸笔,只是他们都舍不得浪费,说是留到做功课的时候再用。 给他们教课的就是在这边帮忙的一个秀才,姓朱名谌,字谨言,是受褚敦儒招募而来的。 学问不错,只是屡试不第。在乡下也是靠教书为生,因为来这边给的束脩比较多,所以才会跋山涉水过来。 到了地方之后看到满目疮痍的村镇,他和一众同伴忧国忧民的情怀觉醒,情愿不要酬劳给褚音等人帮忙。 他自己一直负责帮忙抄录药方存档。 闲了就教秀儿等几个孤儿读书识字。 没想到秀儿这几个孩子都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虽然写字写不好,但的确能把启蒙读本背下来了。 一问才知道,是这里谁有了时间谁就领着他们背书,早起、饭前饭后、睡前……能挤出来的时间,孩子们都用来背书了。 他很受触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的风越来越大。 高良姜怕不够稳妥,让众人都进了地下室,地面上只留了几个身手敏捷的看情况,万一不好,他们也来得及撤离。 朱夫子还担心孩子们受到惊吓,用自己最温和的态度来安抚。 哪知孩子们都一脸淡定,跟他说:“夫子,您不知道,咱们这里是这样的,今年情况还好一些,去年的时候六月里一共有七场大风暴。 “等风雨停息了,好些村子都消失不见了。 “也不光是村子,好些人也都再见不到了。” 朱夫子大受震撼,“你们不怕吗?” 一个叫王三的男孩子摇了摇头,“有什么怕的呢?若是真的死了,还能跟阿爹阿娘团聚,省的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不过现在不同了,我们也是有人疼有人爱的人了,我们一定要好好上进,才不辜负尹姐姐的一片好心!” 朱夫子也知道褚音女扮男装的事,虽然不赞同,但他也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因此并未往外宣扬。 如今听王三等人七嘴八舌感谢褚音,忍不住问:“你们尹姐姐这样抛头露面,其实是不太好的吧?” “为什么不好?”秀儿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夫子,若是尹姐姐不来,我们还是流落街头没人管的小可怜。 “她来了,不光给我们一口饱饭吃,还教给我们安身立命的本事,将拉力我们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说,有余力也能帮别人。 “难道您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都不该得救?” 第九四三章 读迂了 “你们夫子读书读迂了!”高良姜背着手走进来,脸色冷沉,“他是觉得女子就应该在家里炕上一把剪子锅台一把铲子,上孝公婆,下养儿女,中间伺候丈夫。 “别的事情,想一想都是出格!” 朱夫子本来要否定的话都被高良姜堵了回去,讪讪然说道:“老先生,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自古如此就是对的?”高良姜冷笑道,“老祖宗还茹毛饮血呢,你现在怎么不吃血食?” 孩子们哄笑起来。 高良姜把眼一瞪,“你们夫子有想的不对的,我来说他,与你们又有什么干系?你们若是因此不敬师长,便是你们的不是了!” 孩子们都低下头去。 高良姜知道不能再当着他们的面下朱夫子的面子,遂道:“你同我来。” 换了木香过来领着孩子们继续读书。 为了能让孩子们安心学习,地下室里专门腾出一间屋子给他们做课室。 高良姜也不说话,就让朱夫子站在门外听着。 木香温柔而又有耐心,即使是纠正孩子们口音浓重的发音,也不会疾言厉色。 而且她的讲解还深入浅出,还会时不时延伸一下,或者举几个身边的生动例子,让孩子们理解起来非常容易。 高良姜这才淡声问:“比你如何?” 朱夫子面现愧色。他教书一向照本宣科,上来先领着读几遍,然后让学生自己读,自己背,学生哪里不懂,不让随便发问,他常说的就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你不能理解就是因为读得还不够熟。 高良姜慢慢说道:“死读书读死书的人,便会把自己画在条条框框里,做事的时候也不知变通。 “但你要知道,世上之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你遇到书本上没有提到的事例的时候,难道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要不怎么有人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呢? “你们常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也该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朱夫子不敢反驳,讷讷连声。 高良姜捋了捋胡须,笑道:“还有你这看不起女人的毛病……” “晚生不敢,”朱夫子忙解释,“晚生并没有看不起女人,只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男主外女主内……” 高良姜嗤笑一声:“什么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就跟方才我和你说的一样,老祖宗还曾茹毛饮血呢,咱们现在怎么就没人吃血食了? “老祖宗留下来的可不一定是对的!明知道错了还不改那是什么?那是蠢! “你明知道一个女子能诗能文,偏偏让她放下纸笔,是出于嫉妒么?” 朱夫子忙摆手。 高良姜撇了撇嘴,“你心里大概还是不服的。觉得女人天生就不如男人。 “当然啦,你要让男女比力气,男人是天生占优势的,哪怕你这样的读书人,也比女子力气大。 “但为什么不公平一些比头脑呢?男人就一定比女人聪明么? “不让女人展露自己的聪明才智,难道不是怕自己被比下去?” 第九四四章 被点醒 朱夫子张了张嘴,想要辩解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话到嘴边,忽然又打住,难道内心底真不是这样想的? 看着呆呆发愣的朱夫子,高良姜冷哼一声,背着手走开了。这家伙还不算特别轴,若是那种轴到生锈的,干脆... 第九四五章 当头喝 这一次的大风天持续了三天,带来了五六天的暴雨。 但总体来说没有第一次那般令人措手不及,也因为第一次灾后重建的时候,有官军帮忙,百姓们的房屋都十分牢固,基本上就没出现屋顶被掀翻的状况,受到的损失也有限,因暴风雨受伤的人也基本没有。 待风雨小一些之后,褚音等人回到了外面,发现自家的房子屹立不倒,也几乎没漏雨,都十分欢喜。 收拾收拾,褚音便亲自去官府办理医馆手续了,之前一直忙着,没能抽出空去,非常时期还能被当地医者理解,如今渐渐平稳下来,若还没有个正轨手续,之前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她是来行医的,可不是来和别人闹矛盾的,她倒不是怕事,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齐骏在,所有流程走得都十分顺利,不过两天时间,慈济堂的牌匾就挂了出来,连鞭炮都没放他们就低调开业了。 坐堂大夫一共有四位,高良姜毕竟年纪大了,并不亲自坐诊,只帮着褚音订正文稿,偶尔来指点指点徒子徒孙。 负责抄录药方和抓药的学徒有四个,根本就用不上朱夫子了,朱夫子便开始整天教授秀儿等人读书。 但也不是像从前一样,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学堂里,他每天都会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带着孩子们跟褚音一起练五禽戏。 褚音这个练五禽戏的习惯一直保留着,每日早起必定和家里所有人一起练上两趟才去洗漱吃饭。 除了练五禽戏,便是带着孩子们一起去辨认药草,孩子们被汤头歌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背。 高良姜见他如此,干脆手绘了一张人体穴位图,悬挂在课室里,让他没事就领着孩子们记认穴位,这样若是将来学习针灸或者推拿都大有裨益。 私下里还跟朱夫子说:“你这么做就对啦!这些孩子将来又不需要考状元做大官,教给他们一些实实在在的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你会不会打算盘?不会的话就教他们用算筹,将来不管做什么,会算账都是极重要的。” 朱夫子一脸愧色,“算筹倒是会……您老不如给晚生找个会打算盘的?晚生也跟着一起学。” 高良姜撇这嘴摇摇头,“你这会的东西有点少啊! “我跟你说,就我那小徒弟身边的丫鬟,你念的书她们差不多都念过,除此之外算账也是一把好手。 “说多了都是打击你!罢了,不说了,回头让青蒿来吧,青蒿比木香更会教人。” 朱夫子现在十分谦逊,“是是是,您老说了算。晚生一定好好学。” 高良姜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用心学,也许你就是大器晚成的那个!” 朱夫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晚生现在不想那些,只希望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个个对大周有用!” 高良姜眉毛一挑,“你这个进步,一日千里啊!” “还要多谢老先生当头棒喝,”朱夫子笑道,“不然晚生现在还是个糊涂人。” 第九四六章 有不对 其实高良姜挺喜欢和人吵架的,不然日子平静无波多没趣,但如今朱夫子这个样子,他就是想训斥也找不到理由啊! “无趣!”高良姜背着手慢慢踱步走开。 朱夫子一头雾水,他好似没犯什么错误吧? 此后接连又遭遇了几次暴风雨,但因为人们心里有底,躲起来也及时,遭受的损失越来越小。 及至进了九月中旬,风雨就渐渐变小了,人们的生产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慈济堂从一开始的人满为患,渐渐没那么多人了,坐堂的大夫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了。 高良姜做主让自己的那一个徒弟一个徒孙带着两个学徒一起去军中,“你们在这里也是浪费光阴。” 就算是以后自己和小徒弟离开了,这医馆之中留下一个坐堂大夫两个学徒也足够了。 便是这个徒弟不愿意留下来也没关系,从当地找一个可靠的医者好好带一带也就是了。 近来想投身过来拜师的可不少,他正在考察人品,若是有合心意的就先留下来看看资质如何。 其实就算资质一般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正式收徒,只要行事稳妥能应对常见病症就足够了。 也没谁一辈子总能遇见疑难杂症。 超出能力范围的,不接诊也就是了,没的误人误己。 褚音时间宽裕了,便开始和木香、青蒿一起做冬衣,木香做她们的,她们各自做各自未婚夫的。 海边的冬天没有那么冷,所以也就不需要有多厚,但要紧的是要做到防风防潮。 到了冬日,海风打在身上也怪冷的,若是身上湿了,可不就是透心凉。 青蒿咬断线头,重新穿针引线,跟褚音说:“小姐,姑爷可是有阵子没来了。” “近来战事吃紧,自然无暇分身,”褚音的针线没有两个丫鬟好,所以就做得格外慢些,一边仔细落针一边说,“咱们这里虽然相对安全,但也要格外留神。 “再出门要留心观察是不是有人暗中窥探。保不齐就是女干细呢。 “他们常来常往,纵然是换了便装,若是被人一日十二个时辰不错眼珠盯着,还是会被发现的。” 木香猛然抬起头来,心头微颤:“小姐,您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褚音和青蒿同时停下针线看着她。 木香用力抿了抿唇,不光脸色发白,连唇色都有些泛白了,“奴婢在集市上遇到了一个年轻男子……” 木香手艺活好,所以采买缝纫用品、编制材料都是她出门看着买。 有时身边有人跟着,有时就是她单独出去,反正集市所在地离家也不远,集市上好几个摊位还是他们的人在守着。 有一次木香挑好了东西往回走,因为集市上人多,不小心跟人撞了个满怀,手里提的东西散落一地。 对方是个衣着朴素相貌周正的小伙子,因为肩头挑着的扁担勾住了别人的柴担才撞到了木香。 他赶忙丢下担子,一边跟樵夫道歉,一边帮木香去捡东西。 木香觉得没多大事,反正买来的东西都不怕摔,表面脏一点回去擦一擦也就是了。 第九四八章 当局迷 青蒿有些着急了,忙问:“你不会是对这人动了心吧?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我……”木香红了脸,她确实是有点动心,这人实在,不会花言巧语,只会一门心思对她好。 两个人一起走路,他都是走外面;但凡自己能拿,绝对不让木香拿一点东西;尽管自己没什么积蓄,但每次见面都会给木香带一点小零嘴儿;木香咳嗽一声,他都如临大敌…… 凡此种种,木香觉得,周三是个特别特别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青蒿眉头紧紧拧起,“木香姐姐,你缺帮你提东西的人?还是缺那一口吃的?” “不是,”木香急赤白脸解释,“我不是说东西本身,而是说这个人对我很好……” “木香啊,”褚音觉得好笑,“你挺聪明个人,怎么这么容易上当!” 木香睁大了眼睛,里面盛满了不可置信,“奴婢怎么上当了?”这不可能啊!相识这么久,周三从来没要求她做过任何事! 他对毫无亲缘关系的刘阿婆尚且那么尽心,又怎会骗人。 褚音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看青蒿:“她是当局者迷,你说与她听。” 青蒿把针别在布料上,随手放在一旁,转而拉起木香的衣角,“木香姐,你瞧瞧你这通身的穿戴。” 木香低头看了看身上,仍然不解。 “咱们来了有段时间了,”青蒿道,“我也时常出门,所以咱们都知道,这边的人都不富裕,就是所谓的富户,跟咱们那边的小康之家也没法比。 “不说别的,单说衣料,这边哪里能见到咱们在苏城司空见惯的好料子? “他们这里都没人种桑养蚕!像是秀儿这些人连绸缎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我跟着小姐,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便是出来说是穿的简素,可外人也没法跟咱们比。 “你这衣裳一瞧也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 “还有这头上,虽说耳坠子和簪子都是素银的,但这做工岂是这小小的村镇上能买得到的? “穿戴都不普通的人,能用不起帮佣?能吃不起零嘴儿?缺块润喉糖还是缺献殷勤的人? “明知道你什么都不缺,还在这些方面下功夫,就只能说看中了你单纯好骗!” 木香脸色发白,“这……这……”她无助地看向褚音,“小姐,真的吗?” “倒也不尽然,”褚音摇摇头,“也许他知道自己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就是这些了,便只能如此。” 木香眼睛微微发亮,青蒿却有些着急。 褚音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两人都淡定,“但是,木香,你要想一想,一个出身贫寒,自幼孑然一身,为了生存什么活都做的人,如何做到看见你这样的人不卑不亢的? “单身汉咱们不是没见过,有几个能做到像周三这样不光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家里还一尘不染的?” 青蒿在一旁打帮腔:“是啊是啊,不说别人,就说阿木,这还是身边有人使唤的,都懒得收拾自己,身上衣裳破了口都是请别人帮忙缝上。” 第九四九章 被点破 木香咬了咬唇,“这能说明什么啊?他可以请刘阿婆帮忙缝补的呀!” 褚音轻叹一声,“木香,经你提醒,我记得这位刘阿婆。她不光一身病痛,老花眼还十分严重,自己身上的衣裳缝补得都乱七八糟,你觉得她还能帮周三缝补?” “就不能是周三自己缝补?”木香争辩,“也不一定男人就不擅长缝纫啊!” 青蒿急得额上冒汗,“就算是会,也得有人教,谁教他?刘阿婆吗? “这个且不说,阿木还同我说过他小时候的事。他小时候也是个孤儿,为了一口饱饭吃什么都肯做,劳碌一天,回去只想好好睡一觉。 “饶是如此也不敢多睡,多睡一会儿,赚钱的营生就被别人抢走了。 “这一年四季,别的时候都好说,到了冬天,就算是挖野菜也没处挖,不趁着能赚钱多赚几个铜板,到了冬天就只能等着冻死饿死。 “哪里还有时间打理自己、收拾家里? “怎的一样的穷苦出身,这周三不光能把自己捯饬得干干净净,还能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 “你我都是会做家务的人,做什么不需要耗费时间?就说你这样的利落人,把一间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也挺费劲吧? “若你一日三餐都没着落,你有心思去收拾屋子? “你自己说的,只要赚钱的活,周三什么都不挑。 “疲于奔命的人,如何还有心思注重仪表,注重家居? “啊对了,他还得照顾一个如今生活基本不能自理的刘阿婆。” 木香的脸越来越白,眼睛里的光亮慢慢消失,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腰也塌了。 半晌,她喃喃说道:“不行!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骗我?我就活该受骗吗? 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青蒿立刻去拉她都没拉住。 “站住!”褚音沉下脸来,喝道,“你今日若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 木香的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她身子微微发抖,甚至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小姐都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 青蒿赶忙过去把她拉回来,忍不住跟褚音求情:“小姐,她只是一时糊涂……” 褚音揉了揉额角,“木香,这种种异常表明,他接近你是别有用心。 “方才我一提到你们要注意身边刻意接进的人,你第一时间就把周三说了出来,也说明你潜意识里是觉得他可疑的。 “其实这也不怪你。你们一直很少出门,便是跟着我出诊,也是在医馆里打转。 “像是到这边之后能够随意出门的机会并不多,能接触到的,一向都是没什么危险的人。 “这周三也一定是个高明的骗子,不然跟着你的人不可能没发现端倪。 “你这么冒冒失失冲出去找人,不是明摆着打草惊蛇?” 木香抠着手指默默流泪。 青蒿用力搂了搂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听见没?小姐并没有真的怪你。” “我……我太给小姐丢人了!”木香捂住脸,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第九五零章 暗调查 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是个蠢货,这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小姐啊! 木香越想越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褚音长叹一声,“木香,我说了,这事怪不得你。对方看准了你涉世未深…… “而且,为什么专挑你下手?定然是对我身边的人都做过一定了解,知道你退过亲。 “被人品低劣的人侮辱过,自然会被人品高洁的人吸引。 “我们常说‘打蛇打七寸,这就是说瞅准了要害,才能一击制敌。 “人家把你分析得透透的,引你入彀是迟早的事。” 木香抽抽搭搭:“真的么?” “存心不良的人不是你,”褚音轻笑一声,“相反,是你上当受骗,你为什么觉得是自己的错更多一些? “要说你有错,就错在没在与周三频繁接触的时候就把此事告诉我们。 “哪怕觉得告诉我不好意思,也该跟青蒿说一声。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她还能帮你参谋参谋。 “另外,”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木香,你们自小陪着我一起长大,你们是怎样的人,我最了解。 “老实说,把青蒿嫁给容木我都觉得委屈了她。 “为什么呢?容木虽然身上有官职,却是孑然一身,荣辱全在冠军侯身上。 “而且,他没进过学堂,只粗略读过两本启蒙读本。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舞刀弄棒了,如此这般,如何能与青蒿说到一出去? “成婚之后,难不成两人总要相对无言?青蒿是嫁人,又不是嫁给一段木头。 “夫妻情投意合,日子才能更加融洽。 “女子嫁人,家世可不是衡量优劣的标准。 “但你们跟着我,从小都没吃过苦,我又怎么会把你们嫁去穷苦人家受罪? “给你们选夫婿,自然要在家世不错,人品可靠,又能与你们说到一出去的人里面选。 “这样的人,我尚且要挑一挑,周三那样的人如何能进入我的视线?” 木香泪流满面。 褚音微微摇头,“木香,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需要将就。不光是你,咱们所有人都一样。” 青蒿红着脸道:“小姐私下里问过我许多次,其实阿木在我跟前话也不算少,而且细心妥帖…… “木香姐姐,之前我与你谈心,你分明说你听进去了的。” 褚音摆摆手,“过去的事都不提了。人这一辈子,谁都不能保证没有半点坎坷。 “吃亏就是长教训,长见识。 “吃小亏总比上大当要好。 “这次的事也给我们所有人提了醒,往后咱们这些不常在外走动的人,一旦出门身边总要跟两个妥善人才行。” 她打发木香下去,“好好洗个脸,吃一碗安神汤,睡一觉,把这些事都忘了,这人、这事,都不值得你烦恼。” “是,小姐!”木香用力点头,“她保证,往后绝对不会再犯蠢!” 褚音命青蒿陪木香出去,同时把白芷忍冬叫过来。调查周三的事还得她们来。 至于木香不出门也好说,只对外宣称偶感风寒,需要在家疗养就是了,顶多叫人悄悄送周三一个素面荷包,以安他的心。 第九五一章 献殷勤 白芷忍冬听命行事,很快就布置下了人手。 而这边青蒿看着木香睡着之后又回来见褚音,褚音已经重新拿起了针线。 “小姐……”青蒿一脸担忧,“您不会因为木香一时糊涂就厌了她吧?” “咱们的情... 第九五二章 有问题 不过这里不叫做“集市”,叫做“圩场”,赶集叫做赶圩。 称呼集市,是因为青蒿等人习惯了。 他们所在的下江口是个镇子,便是镇子上也不是每日都有圩场,而是逢三逢六逢九是圩日。 下江口周边还... 第九五三章 累坏了 “刘阿婆那边有没有留派人手?”褚音问。 “小姐放心,”忍冬答道,“都安排好了。” 褚音敲了敲桌案,“长公主和镇北侯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暂时还没有。”忍冬也负责和景阳长公主夫妇联络。 褚音吩咐:“稍后我写封信,你给送过去。”她前后给容克配了两批药,但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怕是要用完了。 她另给家里写了信,甘草虽然成了亲,但还领着差事,就是替褚音管着药房的事,得让她按照留下的方子继续配药。 木香已经重新回来当差,她似是顿悟了般,整个人都开开朗了不少。 听着褚音吩咐完,就问:“小姐,若是查到这周三的实证,您打算怎么办?” “既然可疑,自然不能打草惊蛇,”褚音淡淡说道,“说不定能通过他钓到大鱼。 “涉及到军政大事,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已经给冠军侯写了信,相信不日他便会派人来接手。” “让你和他接触,我不放心。这样的人,心眼筛子一样多,你不是他的对手。” “不会,”褚音十分笃定,“我的信,不会被人偷窥。”通信渠道是容安给的啊。 他双眼熬得通红,胡茬也很明显,身上的衣裳应该是好几日没换过了,有着浓重的味道。 褚音微微一笑,“不妨事,我们可以说你家里出了事,然后送你暂时离开。 事实上她已经给家里送了信,让木香的娘“病倒”。便是当真有人盯着,也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褚音看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整理师父给点评过的书稿。 正好褚音在家,立刻让人烧热水,给他准备了干净的衣裳,让他去沐浴,自己亲自下厨做了两菜一汤。 木香也便不再坚持,低头继续做自己手里的活。 容安沐浴出来,一边吃饭一边打瞌睡,褚音忍不住心疼,拿了干布巾替他绞干头发,催着:“吃完赶紧睡会儿,有什么话睡醒了再说。” 木香想了一阵,“可是他对咱们这么了解,万一知道是假的呢?” 没过两日,容安过来了。 “这里面有没有奴婢能帮忙的地方?”木香忙道,“奴婢若是就此不与他见面,会不会令他生疑?” 生怕沐浴过程中他睡着,还特意让阿宝进去伺候。 容木也没好到哪儿去,也是满身疲惫,不过他这边有青蒿照应,褚音就没分心,饭菜的量特意做得足,他们两个吃足够了。 容安的脑子都有些迷糊了,晃了晃脑袋,却忘了头发还在褚音手里,不由轻“嘶”一声。 褚音赶忙松了手,“扯疼了吧?” “没事没事,”容安因为头皮的疼痛清醒了几分,“这点疼算什么!也不必擦干,我湿着头发睡觉也不是头一遭了。” “我看不见的时候管不着,”褚音皱眉道,“如今看得见,你便得听我的,必须擦干了再去睡!” “哦哦哦,”容安笑眯眯答应,“我还有好些毛病呢,阿音,你可要好好管管我。” 第九五四章 手腕肿 “还有上赶着让人管束的?”褚音嘴上抱怨,却不由自主眉眼弯弯,手上动作越发温柔。 容安吃完饭,头发也半干了,褚音催他去歇着,“挨着头皮的这部分全干了就不打紧了。你且去睡,剩下的这截,我慢慢擦。” “不用不用,”容安摆手,“你都说了不打紧了,让它自己慢慢干就是了。 “阿音,我知道你每日也不得清闲。现在先去养养神,等我睡醒了还有好些话要同你说呢。” 褚音点头答应,看着容安倒头就睡,轻轻给他盖好被子,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另一边,容木也被青蒿打发去睡了。 青蒿凑过来跟褚音说:“小姐,奴婢跟您讨点伤药,阿木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 褚音给青蒿找了药,赶紧把阿宝叫过来询问:“侯爷身上可有什么伤痕?” “没有啊,”阿宝抓了抓头,“反正我是没瞧见。” 褚音稍稍放心,但也知道,容安他们肯定是经历了一番激战,所以才会这样疲累。 打发了阿宝,她又去药房看了看。 他们这边一直在不停配置金疮药、止血丹、止血粉、活络丹之类的外伤用药。 配好了大部分都给军中送去,只留一小部分备用。 但时日久了,留下的库存也就不少了。 她核对了一下账目,命人把库存只留下十分之一,剩下的全都打包装好。 匆匆一个时辰过后,阿宝来请她回去,“侯爷醒了。” 褚音微微蹙眉,只睡一个时辰怎么够? 回去之后,发现容安眼底仍旧布满了红血丝,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见她过来,便笑着说道:“我歇好了。” 褚音轻轻叹了口气,“要不要我给你拿一面镜子来照照?你这模样哪里是歇好的样子!” 容安摸了摸下巴,胡茬有些扎手,不禁有些懊恼,光顾着赶来见阿音了,都忘了收拾收拾自己,这邋里邋遢的样子…… 他讪讪笑了笑,“天黑再睡嘛!我这不是急着跟你说话?” 褚音亲自给他打来温水,让他净面剃须,梳理头发。 原本她也可以代劳,但是没好意思。 容安从镜中看着褚音蹙眉咬唇的样子,眼珠一转,“哎哟”一声。 褚音忙快步过来,紧张地问:“怎么了?” 容安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你瞧,连日打仗,手腕都有些肿了。” 手腕肿是真的,卖惨也不是假的。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褚音见他手腕果真又红又肿,还有些淤青。 想到他方天画戟的重量,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再怎么天生神力,久久鏖战,总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她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梳子,“我来吧。” 容安怕褚音不担心,褚音担心了他又有些舍不得,忙道:“看着唬人,其实不疼的,缓一缓就好了。” “这是连续打了多久?”褚音一边帮他梳理头发一边问。 “三天三夜,”容安道,“这一次好几股海匪纠集在了一起,所以有些棘手。 “但这一场仗打完,他们元气大伤,怕是会老实很长时间了。” 第九五五章 小心思 褚音帮容安束好发,转身往外走。 容安心头一慌赶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去哪儿?” 褚音无奈道:“我去取药,你这手腕还是涂点药好得快些。” 容安这才嘿嘿傻笑着松开手,他还以为阿音生气了。 趁着褚音去取药,他赶紧把胡须剃了,嗯,没了这些胡须,看着是年轻了不少。 大周男子二十七岁始蓄须,他还没到岁数,必须刮干净。 这比阿音大着好几岁,总得把自己捯饬得年轻点,省的让人说是老夫少妻,委屈了阿音。 自己也不老啊! 褚音很快回来,容安也已经正襟危坐。 褚音抿着唇,动作快而轻柔地替他在手腕上抹了药,又按摩使之吸收,一边说:“你打起仗来就不要命……” 心头微微发颤,她知道他喜欢打仗,喜欢舞刀弄枪,但再怎么样,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阿音,”容安握住了褚音的手,只微微用力,她便挣脱不开,“到了战场上,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但我向你保证,我每一仗都是有十足的把握才去打的。” 褚音嗔道:“你怎么就有十足的把握了?骄兵必败呐!” “嘿嘿,”容安笑道,“我自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啊!自信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对对手有了充分的了解。 “对方兵力如何,主将战力如何,作战风格如何,与麾下将士关系怎样等等,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放心吧,不管何时,我都不会大意轻敌的。” 褚音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么说,你这无敌将军的威名敢情是算计来的?” “当然不是啦!”容安急忙分辩,“我的武功是父亲亲自教导出来的,又在战场上磨砺多年,还不断有高手指点,当然也是不差的。” 褚音抿唇低笑,她当然知道,容安的武力可以说盖世无双,否则又怎会一招挑了北齐名将,又年纪轻轻便被誉为“大周杀器”? 容安也跟着笑,知道这是阿音在跟自己开玩笑。这多好!这就说明阿音跟自己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了! 笑过之后,褚音抽回自己的手,拢了拢耳边碎发,道:“我这里又准备了不少外伤用药,都分门别类装箱封好,稍后就会送走。 “你这边有人受了伤,可千万别不舍的用药。 “也不要等有了短缺再知会我,救人如救火,可耽误不得。” “你放心,我省得的,”容安忙道,“我还让军医帐那边做了一本账,已经跟皇帝舅舅报了一回账了。 “你这里也要账目清晰才好,别让自己吃了亏。我早就同你说过,你济世活人是你心善。 “朝廷却不能仗着你心善便无节制让你付出。 “这是大周朝廷该承担的责任!” 褚音点头,“我记着呢。你这次是接到我的信过来的,还是赶巧了?” “接到你的信立刻赶过来的,”连战场都没等得及打扫干净,在这边做完部署后,还得赶回去,“还带了阿水阿土一起来,他们两个都去办事了,明面上就只我同阿木来了你这里。” 第九五六章 论忠诚 褚音便不再问,叹了口气道:“你再找人盯住点木香吧。” 容安微微一惊,“她做出背叛你的事了?”若当真如此,便不可饶恕了! “暂时还没有,”褚音摇了摇头,神色黯然,“我是最不愿意怀疑身边人的。 “但是……非常时期又不敢大意。 “你可还记得,在况家时,况四郎通过况菲菲送来的那些话本子?” 容安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记得那些话本子他后来都毁掉了,阿音不该看到才对啊。 褚音微微一笑,“身边服侍的都是我的人,我想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还不容易? “当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木香义愤填膺。 “可如今她作为局中人,便……很难说了。” 她说这话特别艰难特别缓慢,心头发涩。木香在家里得不到重视,尽管家人待她不算刻薄,但在有哥哥弟弟也不缺妹妹的情况下,这个自幼不养在身边的女儿能得到多少关爱。 便是家里人高看一眼,那也是因为木香在褚音身边服侍的缘故。这种高看带着一种讨好和疏离。 前未婚夫家又是那样一种人家。 褚音待她的确不薄,但这种不薄总觉得有点缺憾。 当她遇到一个似乎细心妥帖到事事以她为先的男子之后,便不由自主陷了进去。 这种事情并不难理解。 当然这也只是最坏的情况。 “阿音,”容安再次握住了褚音的手,“别难过。”被身边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他懂。 褚音勉强笑了笑,“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罢了,也不一定呢。她是自幼跟我的人,若是会轻易背叛,就说明……我这个人也不怎么样。”不值得别人付出忠诚。 “不是这样的,”容安拉着的手轻轻晃了晃,“我给你讲讲我的经历吧。你是知道的,我十岁出头就到了军中。 “一开始在童子军中混,后来机缘巧合立了功才离开了童子军。 “那时候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用的假名,虽然他们觉得不如一个小孩子有些丢人,但也是真的服气,毕竟没人能打过我嘛。 “所以我身边渐渐就有了可用的人,我认为那是我的心腹,跟着我多次同生共死。 “直到我十七岁封侯,”容安淡淡一笑,“之前晋升一直用的假名,还谎报了两岁年纪,封侯却不能了。 “所以我是镇北侯独子的身份一公开,过去所有的功劳仿佛都蒙了一层灰。 “一夕之间,他们都忘了我有多勇猛,有多擅长打仗,又有多拼命。 “觉得那些功劳全都仰仗父母才能得来。 “旁人这般想倒也罢了,我没想到过去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人也能有这种想法。” 这不是眼瞎心盲么! 容安看着褚音:“你刚来军中的时候也知道,我那时待人极其冷漠,所以你我身份对调那么久也没人怀疑。 “是因为封侯不久,我就被自己人算计了。” 他身边有个非常得力的副将高开,那时将近三十岁,在跟随容安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士兵。 是十五岁的容安发现了他杀敌的狠劲,将他调来身边,短短两年间,带着他扶摇直上,成了副将。 第九五七章 浪淘沙 高开原本是非常高调的容安拥趸。 容安还从乱军之中多次救他于危难,高开不止一次发誓,这条命就是顾子容的。顾子容是容安当时的化名。 容安封侯后,他渐渐不再往前凑。别人都以为是他避嫌。 有一次追敌之事,派人给容安求援,说是发现了大鱼,他应付不来。 容安赶到,等待他的却是一个陷阱。 高开出卖了他。 当容安质问的时候,他却理直气壮地说,原以为容安和他一样一切靠自己,没想到靠的却是出身。 通过封侯一事就可以看出,在大周,机会是留给有背景的人的,像他这样平民出身的人,便贱如草芥。 所以他要投敌,要去寻找公平。 容安给了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两人公平一战。 结果么,高开在容安跟前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便被挑落马下。嗯,还是容安手下留情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容安依然记得当时高开脸上的惊惧交加的神色。 过后高开跪地求饶,说自己只是受人蛊惑,一时糊涂。 容安则只留给他一句“叛国者,杀无赦”。 容安身边的五卫,过去一直隐在暗处,这之后也过了明路。 其实容水没有刻意查过高开,发现他与敌方勾结纯属意外。 容安既然早做了部署,对方给他设下的埋伏便成了一场笑话,而高开等于送给了容安一件大功,因为在这一场战斗中,容安俘虏了对方的主将。 高开大呼不服,说容安根本就从未信任过他。 容安则冷冷告诉他,直到接到高开的求援信,容安仍信他是在与敌方虚与委蛇。 培养一个得力干将不容易,而容安毕竟又十分年轻,所以很是颓唐了一阵子。 直到不久后,镇北侯容克因伤脱离战场,他渐渐取代父亲掌控全局。 可以说他的威望他的领军能力,完全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 容安撇了撇嘴,“饶是如此,你瞧,这边陲之地,还疯传我能有今日全靠出身。” “夏虫不足语冰,”褚音给了个贴切的评价,“不必把他们的想法放在心上。” 容安呵呵一笑,“不过一群蝼蚁罢了,我又如何会在乎蝼蚁的想法?” 褚音也跟着笑,容安这心性也非常人能有。 容安捏了捏褚音的手,“阿音,我同你说这个,并不是跟你卖惨。而是告诉你,人心经不起考验。 “人性啊,天生就是不知足的。有了铜板想要银子,有了银子想要金子。 “住着茅草屋的时候,总想着有朝一日能住上土坯房就好了,住上土坯房又觉得能住上青砖瓦房才是烧了高香。 “等真的住上青砖瓦房,便巴望着能有个两三进的院子…… “被身边人背叛不是说咱们自己不够好,而是他们经不起考验。 “大浪淘沙,最后留下来的,一定是金子。 “我们要的是金子,而不是随手一抓就能一大把的沙子。你说是不是?” 褚音心头暖暖的,也仿佛被人打开了一扇窗,一瞬间风和光都进来了。 第九五八章 大杀器 说了这么久,有点口渴,褚音便亲自煮茶。 容安跟她说了一点打仗的事,太过细节的没说,毕竟如今褚音不会再到军中,说太多他自己就成了带头违反军纪了。 容安说:“这次缴获了不少战利品,我粗略看了下,有不少新鲜玩意儿,我准备稍后给舅兄送过去。 “他擅长这方面,若是能从中得到一点灵感,给咱们大周造出来了不起的东西就太好了。 “咱们不会主动入侵他国,但若是国中有杀器,便能起到震慑作用。 “若没有别国来侵扰,咱们大周也能好好发展国计民生。 “别的不敢说,太子在民间磨砺这么久,一定憋着一口气励精图治呢。 “不需要打仗,就能更多地集中精力,也不需要花费那么多的国库银两来筹备辎重。” 褚音开了句玩笑:“你不就是咱们大周的杀器么?” 容安认真说道:“这不一样。知道我厉害的人都是跟我交过手的人。 “大周疆域辽阔,我又不能做到一年到头马不停蹄四处巡视,起到的震慑作用是有时限的。 “就拿北齐来说,是真的被我打怕了,不客气地说,若是皇帝舅舅有野心,我能带兵直捣北齐皇廷。 “不是我不谦虚,这就是事实。 “但饶是如此,我对北齐的震慑力能持续多久?十年二十年? “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他们自忖休养生息厉兵秣马的时间足够了,便会卷土重来。 “二十多岁的容子固,和四五十岁的容子固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我再能打,也是个凡人,是个凡人就不免经历生老病死。 “再说,人家这十年二十年定然也会针对我研究作战策略。 “一旦我吃了败仗,后果就很难估量了。 “但真正的杀器便不一样,人会老,它不会,不光不会,还能不断改良,增大杀伤力。 “一旦使用一次,震慑力便会持续不知多少年。” 褚音保持沉默,却悄悄反握住了容安的手。 容安唇角翘了翘,“而且,研制这样的杀器,所耗费的金钱、人力物力必定是难以估量的。 “但能研究出来就值得,接下来的数年间,别国都会花费极大的代价来盗取图纸、网罗人才,想要也把这大杀器拿到手里。 “此消彼长,这不就是对咱们大周极有利了么?” 褚音有点担心,“那……兄长真的能研制出来么?” “能!”容安斩钉截铁,“舅兄的聪明超乎我的想象。 “若说过去他造不出来,那是受到大周国内锻造水平的限制,如今有了打开思路的机会,我想他一定会有很多新想法。 “便是其中一两件武器不能做到绝杀,但数种叠加在一起呢? “而且,你没有亲眼见识过那些火器的威力…… “若是能再增大一些精准度,延长使用寿命,便足以震惊当世。 “海战与陆战不同,陆战拼的是真刀真枪,海战因为距离原因,大多数情况都是弓箭对射,火炮对轰,近身肉搏的机会都是到了最后关头。” 第九五九章 怕师父 大炮这种东西,各国都有。应用到战场上,也不是大周的首创。 但为什么没能大规模使用,使用的频率也不高呢? 因为现有的大炮准头不足,杀伤力也不够大,射程还不远,而且基本上用两三次就会炸膛,损耗率太高,造价又不便宜。 容安压低了嗓音说道:“舅兄之前给我送来了三尊大炮,目前已经用了五次,还好端端的,押送大炮的人说之前舅兄试验的时候已经打了两次。 “我是怕炸膛,所以就不常用。 “这大炮的射程是之前普通大炮的四倍有余,杀伤力也增加了十倍,准头也提高了不少。 “尤其是这一仗打完,海匪们的信心肯定都被打没了。 “不过就看他们会不会甘心了,若是不甘心,肯定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不管他们怎样,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过段时间要主动出击。必须要把他们打服了,打怕了才行。” 褚音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火炮就一定还能继续改进,你把使用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以及自己的要求都详细写下来告诉兄长,这样他改良的方向就更明确了。” 容安点头答应。 褚音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非常心疼,“难得有休息的机会,你睡会儿吧。” 之所以煮茶,并不是她自己口渴,而是看着容安嘴巴都起干皮了,他忙着作战,一定没有时间喝水,这才煮了两壶茶。 容安笑着摇头,“咱们说得好好的,干什么非要我睡觉?晚上再睡不一样么?” 实在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太少了,一有机会他就不想放过。 褚音低头一笑,“师父快回来了……” 容安眉毛都耷拉了下去。 褚音道:“还是先睡会儿,晚上指不定还有什么事呢。” 容安无法,只得应了。 褚音把小火炉封好,将煮水壶温在火炉上,“你醒了就先喝点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等到口渴了才去喝。” 容安本来要抢着提炉子,被褚音躲过了,“我又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手腕还伤着呢。” 容安便有些后悔,当时不该卖惨。纵然阿音有力气,自己在也不该让她去做这种事。 褚音推着容安去睡,然后收拾了自己的药箱出去,才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就看到自家师父大步流星回来了。 “听说那小子来了?”高良姜大声嚷嚷。 褚音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累狠了,我催着睡下了。” 高良姜便凑过来跟她说:“我也听说了,这仗打得还挺激烈。也不知是不是那小子轻敌,听说兵力跟人家差得悬殊…… “他受伤了没?”目光在药箱上顿了顿。 褚音摇了摇头,拉着师父去了自己屋里,“您还知道些什么?同我说说。” “也没什么了,”高良姜怕徒弟担心,“总之是咱们打赢了。你还别说,这小侯爷还真是个英雄!” 褚音眉头微皱,她就说么,她分明派了人去关注打仗的事,怎么就没一点消息传到耳朵里,原来是容安冒险来着。 第九六零章 挺矛盾 也难怪,这些人本也是容安派来的,他下令保密,这些人还敢抗命不成。 高良姜见小徒弟神色有异,忙道:“阿音呐,这事儿上师父少不得要替子固说几句好话。 “他在外头打仗,别说涉及到机密,便是没有什么机密也得瞒着点你。 “隔行如隔山,你也不懂领兵打仗,人家怎么打都是有章法的,看着冒险,实则有万全的把握。 “告诉你了,你不明白,还不跟着瞎着急? “你说着急上火顶什么用?这就跟咱们看疑难杂症,跟着的家属在旁边急得打转是一个道理,不光帮不上忙,还有可能影响病人的情绪。 “病人的情绪是什么,就好比打仗时候的士气,士气足胜算就大,士气低落本来能打赢的也打输了。 “病人心气儿高,心情好,便是比较重的病也能挺许久,说不定就能拖到找到对症良方的时候。 “若是没了心气儿,整天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小病也能酿成大病。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褚音无奈地叹了口气。 “咱看病不也怕人在旁边瞎指挥?”高良姜继续说道,“你若告诉他,我怕你遇到这种问题,遇到那种麻烦,我担心得紧,你说他怎么想?心乱不乱? “他跟咱们治病还不一样,那风险大得多,尤其战场上的变化更是难以预料,一个分神,说不准就是致命的。 “阿音呐,师父不是说你关心他不对,你们年轻人感情好,我们这些老家伙才高兴呢。 “只是吧,有些时候你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能让他在战场上想起你来,总会惦记‘阿音是不是又在担心我,这就不好了。 “你得给他信心,你得相信他就是咱大周最厉害的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那种。” 褚音忍不住笑了起来,“师父,您不是一向看他不顺眼么?” “我哪有!”高良姜撅着胡子否认,过了片刻,又叹气,“我这心情啊,就跟你爹一样。 “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就这么被人拐走了,能高兴得起来么! “也就是你爹那人情绪不外露,所以别人看不出来什么。 “我不一样,我是个粗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这不代表师父不盼着你们感情融洽。 “师父也年轻过,活这么大岁数见过的夫妻没有十万也有大几千了,这感情好不好不光对自己的人生有影响,对下一代也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反正,就是很矛盾。盼着你们好吧,看着你们好又觉得那小子存心不良……” 褚音又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就含了泪,“师父,其实我挺幸运的。” 最大的幸运不是她有机会重活一世,而是她有这么多真心疼爱她的人。 她用力眨眨眼睛,把泪意眨走,“您放心吧,别说我还没成亲,就算以后成了亲,有了孩子,您还是我师父啊! “不管怎样,谁都没法影响咱们师徒的情分。” 高良姜呵呵笑,“真是个傻丫头!” 第九六一章 说错话 褚音扯着师父的袖子撒娇,“再傻您也不能将我逐出师门不是?” 高良姜大笑起来。 天擦黑的时候,容安和容木先后醒来,两人都闻到了诱人的饭菜香。 其实之前褚音做的饭菜量就很大,但他们这种人饿得快。 收拾好出来,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桌椅。 容安带着容木先去拜见高良姜,和褚音的师兄。 高良姜见容安瘦了许多,也没心思刁难了,哼哼两声,问:“真没受伤?” “没,”容安摇摇头,但身上的药味瞒不过人,只好举起手来,“只是用力过猛,手腕有些红肿,涂了阿音的药,已经好很多了。” 那红肿确实消下去了不少,但仍然能被人一眼看出来。 高良姜忍不住叹了口气,招招手,“你来。” 容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命走了过去。 高良姜朝他伸出手,“我给你把个脉。” “师父,我身子健壮着呢……”容安见高良姜沉下脸来,不敢再说,乖乖把手递了过去。 高良姜眯着眼睛诊脉。 褚音悄悄走了过来,抿着唇静静等着。其实她该给子固诊脉的,只是她的心不静,怕诊不准。 高良姜还不时问容安几个问题,容安都老老实实回答了。 诊完左手诊右手,半晌高良姜才收回自己的手,瞟了一脸紧张的褚音一眼,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最近缺少休息。 “你若能有空闲,就多吃点好的补补,别仗着年轻拿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 容安咧开嘴笑了,冲着一旁的褚音挤挤眼,“多谢师父啦!” “得意个什么劲儿!”高良姜就见不得这个,“你要是一直这么拼,虽说短时间内不会怎样,但积劳成疾听说过没?老了怎样可就不好说了!但至少会影响寿命! “我家阿音就不同,她还比你小好几岁呢!自己本身又是个大夫,延年益寿不在话下。 “你也不想等几十年后,丢下她一个人吧? “我们阿音就算是老了也是个标致的老太太,不愁二嫁……” 容安脸一黑,这老头儿说的什么话! 褚音哭笑不得,赶紧打岔:“师父,今儿做了您最爱吃的红烧肉、红烧鱼,您要不要喝两口儿?让子固陪您啊。” 高良姜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嘴瓢,说得有些过分了,打了个哈哈,“唉,不喝了不喝了,中午喝多了,这不还有点迷糊呢。” 容安盯着褚音,满脸委屈。怎么他就注定短命啊! 褚音忙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师父有口无心的。 因自己说错了话,吃饭的时候,高良姜就没说话,只顾着低头吃肉,就算是褚音帮容安布菜,他也假装没看到,不挑刺了。 饭后还催着俩人:“这会儿还不算凉,你们出去逛逛,若是看到有卖小黄鱼的,就买点回来,明儿咱们炸着吃。” 容安十分意外,但乐得如此。 果真拉着褚音出了门。 这段时间,褚音不出诊的时候就不会再扮成男子。 海滨的风气又比较开放,男女并肩而行的情况很常见,天黑了视野不太清晰,所以两人并未引起过多关注。 第九六二章 我在乎 “师父今儿怎么心情这么好,放你同我出来了?”容安不明白就直接问了出来。 褚音笑道:“还不时之前说错话得罪了你?老人家不好意思当面道歉,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了。” 容安眉毛扬得高高的,“原来如此!师父想说什么只管说呗,我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褚音轻轻推了他一把,“总得有个忌讳!就是不信鬼神之说,难道心里就不别扭?” “嘿嘿,”让容安笑道,“我们这样的人才不会在乎呢!” 褚音轻声道:“可我在乎。” 容安心尖儿悠悠一颤,情不自禁抓住了她的手,“那我往后再不说了,别人说我也不答应,好不好。” 这一次褚音并未试图抽回手,低低应了一声。 夜风迎面吹来,吹乱了额前碎发,却让两人的心格外安宁。 “阿音,你平素喜不喜欢出来散步?” “并不怎么出来,”褚音摇头,“之前一直忙,后来又在整理医书,也没时间出来。 “而且,这边的风里总是有一股鱼腥味,其实我不太喜欢。” 那倒是。 “那我尽快把仗打完,咱们就能早些回去了。”容安忙道。 “别别别,”褚音赶紧晃他的手,“你可别瞎说!不能冒进!我是不太喜欢这里的风,尤其前段时间,大风大雨的…… “但住在海边也不是没有好处啊,最起码,能时常吃到海味。 “回了家乡,虽然也能吃到,但哪里能有这么新鲜? “还有那些珍珠、贝壳什么的,回了家乡可就没这么常见了。 “前儿秀儿还给我背回来一篓子贝壳,还有这么大的海螺,放在耳边能听到海浪的声音,挺神奇的……” 她认真跟容安说:“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优缺点。可能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唯一没有缺点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故乡了。但那是因为有感情因素在内。 “除此之外的地方,初来都会有各种不习惯,但时间久了,便也会觉得不错。 “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就……改变原来的计划。” “嗯,”容安的心啊,简直软成了一滩水,“我有分寸的。”即便是改计划也不会让人怪到阿音头上。 不过方才的话的确也是一时冲动,大体的作战计划早就拟定了,就算是随着战局转变会有所更改,主要路线也不会改。 褚音稍稍松了口气,也有心情开玩笑了,“这就好,不然被人骂‘红颜祸水我可怎么办?” “不会的,”容安斩钉截铁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容许有这种声音出现!” 褚音心里甜丝丝的,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路边有人卖灯笼。 这边的路因为多雨的缘故,并不平坦,几乎脚下永远都是坑坑洼洼的,天越来越黑,看不清路很容易崴脚。 容安便牵着褚音去买了一盏灯笼。 乡下地方,卖的东西都比较粗糙,这灯笼也就是能发挥实际作用而已,要美观可一点都算不上。 只是没得挑而已。褚音院子里的灯笼就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实用和美观兼顾。 第九六三章 换灯笼 但这个时候,谁会挑剔好看不好看? 有情人走在一起,迎面走来一个丑八怪都是别样的风景。或者说,根本就顾不上看,没心思去看。 容安手里提着灯笼,从牵着褚音的手改成托着她的手肘,唯恐她不小心摔一下。 褚音当然不忍拂了他的好意,走路的时候便刻意离他近一点。 容安很快就察觉了,整个人的心情,就像那被惊动的夜鸟一般,一飞冲天! 因是在外面,时不时就遇到人,两人不好说正事,就东拉西扯说些闲话,饶是如此也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一觉得有趣吧,就把时间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提着灯笼找了过来,是青蒿和容木。 青蒿笑着说:“小姐,姑爷,高老爷子在家里都急坏了,您二位也不看着点时辰,这都要二更天了。” “有这么晚了?”容安不相信,他觉得两人出来也就一两刻钟的事。 容木搓搓手嘿嘿笑:“可不是么。”其实他也和青蒿出来散步了,才回去没多久,听见高良姜在那里抱怨容安没分寸,才自告奋勇和青蒿一起出来找人。 四人一同往回走,容木和青蒿走在容安和褚音身后,容木看看容安手里提的灯笼,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灯笼,忍不住又笑,侯爷也真是的,同褚小姐出来散步,怎么不挑个好看的灯笼带着? 这也太丑了吧? 后边跟着人,容安的话就少了很多,除了提醒褚音注意脚下,就不说什么了,两人的手也早松开了。 就为这个,容安瞧着容木很不顺眼,你们俩先回去不成啊?非得在后头跟着? 容木跨步上前,低声道:“侯爷,咱俩把灯笼换一下?” 容安低头一看,容木手里的灯笼做工精致,上头还绘着工笔花鸟,自己提的这个就是个白灯笼,可能怕素白让人忌讳,还胡乱点了几个红点子,那可真是丑得别具一格。 自己就是提着这么个丑东西跟阿音逛了半晚上? 他快速和容木交换了灯笼,还特意把灯笼提高了一些,跟褚音没话找话:“这灯笼画的不错啊。” 褚音笑吟吟说道:“是我画的。” “啊?”容安一愣。 “这是他们才从家里带出来的吧?”褚音笑道,“我们刚来的时候家里东西都不齐全,本来要采买几个灯笼的,挑来挑去都没有可心的,就自己糊了几个。 “挂白灯笼不合适,所以就画了几笔画,有的是花鸟的,有的就是药草。 “这个应该是木香和青蒿来了以后做的,木香手巧,做的灯笼更精致一些。” 容安想起自己送给褚音的那一场灯会,给容木使了个眼色,容木便拉着青蒿特意落后了几步。 容安这才悄悄问褚音:“我当初送你的灯,你可喜欢?” “当然,”褚音眉眼弯弯,“我还没见过那么美的灯……” 容安的心里立刻阳光明媚百花盛开。 回去的路走得快了些,大约一刻钟就回到了家里。 高良姜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他们早些洗漱睡觉,老人家自己倒背着手站在廊下仰头看星星。 第九六四章 长辈心 这意思容安能看不明白?防备自己呗! 就是他老人家不防备,自己也得恪守规矩,平素没人的时候拉拉手,说说悄悄话可以,出格的事就绝对不能做! 所以他恭恭敬敬与高良姜说了几句话,便回房洗漱睡下了。 高良姜一直盯着褚音房里的灯熄灭,还在胡思乱想。 唉,给人做师父也不容易啊! 他爱做坏人么?不啊! 可谁都是大年轻时候来的,小年轻么,都免不了有个冲动啥的。 尤其是两情相洽的时候,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干柴烈火的,万一闹出人命来,小徒弟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倒不是说阿音是那种不懂得自尊自爱的孩子,而是吧,这情爱一事挺上头的,容易让人头脑发昏。 他得帮孩子看着点。 主要是容子固那人出身太好了,出了事,顶多被人说年少风流,可阿音怎么办? 就是往后顺利成婚,难道不出去与人交际了? 心再大,被人当面背后议论也不能自在吧? 古往今来,多么豁达的人,都不可能完全不被人言所扰。 容安房里的灯很快也灭了,高良姜又站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都睡着了,才回房去。 上了年纪,没那么多觉,习惯了晚睡早起,不觉得有什么。 半夜院子里有点响动,高良姜立刻坐了起来,提着自己防身的短刀摸到门边。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又细微的脚步声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高良姜马上把腰上坠着的竹哨塞进嘴里,万一是歹人,他立刻吹响竹哨,阿音他们便能提前防备了。 阿宝原来就睡在高良姜房间里,后来高良姜嫌他打呼声音太吵,就把人撵到隔壁跟褚音的师兄睡一屋。 如今高良姜有点后悔,若来的是个高手,自己根本没机会吹哨呢?要是阿宝在,还能拖延一点时间。 要不,就现在吹哨? 他刚鼓起腮帮子,就听外面有人低声说:“师父,是我。” 容子固? 容安停在高良姜门边,他耳力好,听见高良姜屋子里有动静,唯恐老人家受到惊吓,忙安抚:“没事,您放心,我的人来给我回事。” 高良姜把门拉开一条缝,确认外头站着的的确是容安,这才吐出口里衔着的竹哨,“哦哦,有事你忙。我睡了。别折腾太晚,就是年轻也得注意休息。” 容安笑笑,无声一礼。 高良姜关了门,摇头叹气,这孩子其实也怪不容易的! 从本心来讲,他不愿宝贝徒弟跟着担惊受怕,但谁让徒弟喜欢呢! 人活一辈子不容易,遇到个合心合意的人更不容易。 那些大事他也帮不上忙,还是赶紧睡吧,能帮忙的地方就多出出力。 实在是褚音租住的这个院子不算大,饶是容水再怎么谨慎小心,也还是弄了点轻微动静出来。 见容安安抚完高良姜回来,容水脸上露出愧色。 容安摆摆手,招呼他进了自己屋里。 他的屋子就在高良姜另一侧,所以说话的时候就不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第九六五章 用了药 容水把自己的调查结果说了。 容安问:“褚小姐身边的丫鬟木香,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没有,”容水否认,“对方的确是想从木香口中探听点什么消息,但木香对褚小姐的事都守口如瓶。” 容安心头一松,如此阿音便不必伤心难过了。 容水又道:“属下发现,木香还给那周三用药了。” 容安一愕,“怎么回事?” “就是……”容水脸上有点尴尬,“就是那……那种药。”他觉得,木香这药肯定不是从褚小姐那里得来的,人褚小姐配这种药做什么? “哪种药?”容安一头雾水。 容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就是那种男人用了,不能……不能同女人睡觉的那种药。” 容安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丫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还有这一手?随即他脸色又有点发黑,“阿音断不会给她这种药!这不胡闹么!传出去,不是败坏阿音的名声?!” 容水也不明白现在的女孩子咋能生出这种想法,有想法也就罢了,还真敢干! 容安往下压了压火气,“然后呢?” “周三不是个老实人,”容水回答,“隔段时间就会借口卖货去趟县里。 “县里有好几个娼馆,他是其中一个的常客。 “据属下调查,那娼馆便是他们的联络点。 “周三在里面有个相好,今日就去会了相好,但因为中招的缘故,被相好踹了出来。 “他就去县城里的医馆求医,结果没人能治。又怕不回来露馅,赶在天黑之前就回来了。 “属下是因为追踪他递出去的消息才回来晚了。” 周三的消息直接送到了隔壁青岩县,青岩县的县令被齐骏查办了,但县丞还是原来的县丞,主要是这县丞谢弗表现得老实本分,经手的账目也都清晰明了,自家不说家徒四壁吧,至少看起来就挺穷。 他就是本地人,因为为人和善,还挺吃得开,替齐骏做事的时候尽心竭力,齐骏甚至动了提拔他做县令的心思。 只是毕竟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齐骏没那么容易轻信。 就这么个人,谁能想到他会与海匪勾结? 容水说:“查明谢弗还需要耗费一些时间,阿土留在那边了,属下先来跟您通个气。” 容安微微颔首,“给苏城那边也送个信儿,有人查阿音。” 容水一凛,他不知道,就是他的失职。 容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们跟被人打仗都要先摸清对方的底细,对方亦然。 “往后多留点心眼儿就是了。 “还有木香这事,你也查查,她那药从哪儿来的。” 若是别的药吧,他直接问阿音就好了,是这种药,让他怎么问?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木香能想到对周三用药,就说明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他忽然问容水:“你觉得木香怎么样?” “不太聪明,”容水老老实实回答,“但也不算太笨,至少不死心眼儿。” 其余的就说不上来了,毕竟没怎么接触过,也没刻意调查过她。 第九六六章 有好处 容安想了想,吩咐:“有余暇,查一查木香。”他想撮合一下容水和木香,若是调查过程中,容水注意到木香的好,最好不过,若是对她没感觉,就算了。 容水却有些发愣,没事查褚小姐的丫鬟做什么?人丫鬟也没做背主之事啊! 不过就算不查,这丫头的一些事他也是知道的。 自幼跟在褚小姐身边服侍,当初褚小姐去京城也是她和另一个丫鬟陪着去的。 一直都忠心护主。 不管怎样,侯爷让查就查呗。 说完了正事,容安问:“你们也都到了适婚年纪,从前咱们打仗太忙,没有时间。 “如今……平定了南海,应该会有一段清闲日子,你们的终身大事也该好好考虑了。 “你们若是自己有了合适的人选,就直接同我说,便是我不方便出面还能请人帮忙。” 他差点就想说请阿音帮忙,但想到如今阿音同自己还没成婚,这种事不好出头,便及时打住了。 提到此事,容水便忍不住想笑,“二哥时常在我们耳边念叨,说褚小姐身边的丫鬟都是一等一的好。 “若不早些下手,被别人抢了去,后悔就晚了。 “褚小姐身边一共四个大丫鬟,已经嫁出去一个,二哥定下了一个,还剩两个。 “不过,属下等没见过,更没接触过,不知究竟如何。” 容安微微点头,“那就一并了解一下。” 容水眨眨眼,这么做好吗?“侯爷,要不要跟褚小姐通个气儿?”若不然,让褚小姐知道侯爷的人调查她贴身丫鬟,最少也是心里不舒服的吧? 容安一笑,“放心,我会说的。”会让阿音生出芥蒂的事,他怎么会去做? 暂时没别的吩咐,容安便让容水下去休息,养足了精神体力才能好好去办差。 清早起来,褚音等人打五禽戏,容安就练了两趟拳,容木也跟着凑热闹。 因为两***脚生风,褚音等人练完之后就盯着她俩看。 容安一时兴起,从墙边抓过两根木棒,丢给容木一根,“练练!” 容木的脸立刻垮了下去,陪练这种事一向都是阿火的,他这两下子怎么配施展在侯爷跟前? 这三下两下被侯爷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虽说是事实吧,可当着青蒿的面,他不要面子的吗? 容安只当看不见他脸上的为难。跟自己切磋对他没好处?这笨蛋! 还是褚音及时出声:“该吃早饭了,今日就到这儿吧。” 走过去问容安:“你手腕都好了?” 容安活动了一下手腕,伸给褚音看,“消肿了。” “消肿了也得再养养,”褚音仔细看了看,果真没有红肿的痕迹了,“别不当一回事,容易落下毛病的。” 容安笑着答应。 容木偷偷撇嘴,瞧侯爷那样儿!到了褚小姐跟前怎么就那么爱笑呢! 不过么,侯爷笑起来好看,褚小姐肯定爱看! 看见人笑,心情好。 所以他咧开嘴冲着青蒿去了。 青蒿见他呲个大牙过来,眨眨眼,“你牙疼呢?” 第九六七章 我给的 容木的笑僵在了脸上。 “等等啊,”青蒿忙道,“我记得小姐不久前才配了一点治牙疼的药,你等着,我去跟小姐讨。” 容木的笑又重新绽放,不管怎么说,青蒿关心他! 忙一把抓住青蒿的袖子,“没,我没牙疼,你瞧,我满口牙好着呢!” 那边,容安嫌弃地翻了容木一眼,跟褚音说:“我有点事跟你说。” 眼瞧着高良姜的目光投过来了,便走过去跟高良姜打了个招呼:“有点正事需要跟阿音通个气。” 高良姜指了指旁边的木槿树,“去那边说吧。” 既不能被别人听了去,也不至于让人诟病孤男寡女单独相会。 这自然不是容安想要的,但老爷子都已经给划下道来了,他还能不走? 到了树下,便同褚音说:“我跟阿水说了让他查一查你身边的丫鬟。不是不信你的人,而是多做做了解,你也知道,我身边还有三个光棍汉呢。 “若是他们觉得合适,就主动来提亲,你的丫鬟看得上就算,看不上直接拒绝了也没什么,他们脸皮厚不会放在心上。” 褚音噗嗤笑了,“成吧。按你说的来。 “我房里还有几个二等丫头,就是年纪小些,不太合适。 “若是你愿意,我给嫂嫂写封信,让嫂嫂帮忙物色物色。 “你身边的护卫也不一定非要在丫鬟里选。 “便是小官宦小士绅家的女孩子也完全可以考虑啊。 “嫂嫂这边若是有了眉目,你再叫人去查一查,可心的话结亲也不错。” “这事儿之前我同母亲也说过,”容安道,“就是那会儿阿木心心念念就惦记你身边的丫鬟。 “母亲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虽说身份不同,但是大家婢跟在主子身边眼头见识就不是小家女能比的。 “就说你身边这几个,单拿出来哪个不是能做当家主母的?” 褚音无奈,“这也得看个人意愿。” 容安点头,“成,回头我也跟他们说说。还有啊,木香这里你可以放心了,她没问题。” 褚音神色果真轻松了不少,“那就好。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得让她回去一趟。苏城那边需要处理的事也不少,她心细,好些事交给她我放心。” 早饭摆好,两人也结束了谈话。 饭毕,容安特意去找了高良姜,不方便跟褚音说的话,在他面前就没什么忌讳了。 高良姜胡子一翘,“你说木香丫头手里的药?我给的呀!” 容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您老人家什么岁数了,怎么能给年轻女孩子这种药! 高良姜主动说:“我瞧那毛丫头单独呆着的时候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傻笑,就去问了问。 “她问我有什么办法能验证一个男子对女子是不是真的一心一意。我就给了她那个药。 “怎么的,不好使?不可能!那药,除了我本人,无人能解!” 容安都不知说什么好。 高良姜也反应过来,“你这么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九六八章 多多下 木香跟周三接触的事,褚音都是她亲口说才知道的,高良姜更不会注意小徒弟的丫鬟每日都在做什么。 容安简单说了说。 高良姜乐了,“我瞧着这丫头挺老实的……还好,不是个傻子。” “这么说,那瘪犊子还真不是个玩意儿?” 若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就是个普通渔民,能让堂堂冠军侯关注? “嗯,”容安点了点头,“已经确定是个女干细。” 高良姜眉毛竖了起来,脸上怒色一闪,“多少事都是毁在女干细身上的! “怎么滴,生他养他的不是大周?不乐意站着活,就愿意给人当狗?当卖国贼很光荣?” “光不光荣不知道,”容安淡淡一扯唇,“他在县城的住处藏了不少金银细软是真。” “为了钱就把祖宗忘了?这样的瘪犊子合该断子绝孙!” 容安眨眨眼,“您那药用多了就会断子绝孙?” “是啊,”高良姜点头,“你要?我去给你拿!” 都不容人说话,高良姜便风风火火回房翻了药出来,塞给容安,“给他下,多多地下!” 想了想又说:“跟他来往的应该也都是女干细吧?一并用了这个药!” 容安讷讷问:“女人也能用?” “还有女人的事?”高良姜几乎炸毛了,“那你等等!我再去配!”一阵风似的走了。 容安拿着药,有点恍惚。 褚音走了过来,问:“你问师父拿药了?什么药?”其实完全就是随口一问。 容安忙把那药瓶塞进怀里,“没什么。” 想了想,问:“木香没跟你说什么?” “没有啊,”褚音有点不明所以,“她还有事瞒着我?” “这个……这个……”容安嘬了嘬牙花,“我有点不好说。可能,过不多久你就知道了。” 褚音点头,“我今日得去医馆转一转,今日该是周三邻居刘阿婆复诊的日子。”她还得扮成男子。 容安摇头,“我还有点别的事,就不过去了。阿水会在你附近。也别让白芷忍冬离你太远。” 褚音晃了晃自己手上戴的镯子,“我也有准备的。” 容安笑了笑。 褚音回房做好伪装,便带着白芷忍冬去了医馆。 接诊了几个病人之后,刘阿婆便被周三扶了进来。 褚音请她坐下,问了问这两日的饮食、作息情况,先给她换了药,然后才诊脉。 开了方子,叮嘱了注意事项,便让周三去抓药,刘阿婆则被扶到了一旁的休息区等候。 等他们走了一阵子,褚音才借口更衣把忍冬叫过去,低声吩咐:“这刘阿婆被人掉包了。之前来就诊的的确是个普通的乡下阿婆。 “但这个,是个会武功的人,身上的伤也是做出来的,那些毛病都是装的。” 忍冬会意,“奴婢这就回去告诉侯爷!” 褚音忙拉住她,“不着急,等会儿你回去取饭,顺便就说了。或者给人递暗号都行,不必急急忙忙跑一趟。” 忍冬一拍脑门,她也是急糊涂了! 没多会儿消息就递到了容安手中。 第九六九章备 要体贴 褚音结束一天的接诊,回到家中的时候,容安已经离开了,给她留了一封信,告诉她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让她不必担心。 褚音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怅然若失。 他总是这样来去匆匆,相聚总是如此短暂! 晚饭后,木香磨磨蹭蹭来找褚音,青蒿都被她找借口支出去。 褚音态度温和,“怎么?不想回去?你便是回去了,也不会清闲。甘草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得去帮她分担分担。” 木香抠了抠手指,“小姐,不是这个事……” 她是小姐的丫鬟,自然随便小姐怎么安排。 期期艾艾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小姐,奴婢之前瞒了您一件事……奴婢给周三下毒了。” 褚音一怔,“你……给他下毒?为什么?” 木香不敢抬头看她,怯生生说道:“奴婢……也不是个傻的。毕竟是终身大事,总要谨慎些。” 身边也没有父母亲人,小姐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直当对面说这种事? 刚好高老爷子问到跟前,她一时冲动就那么说了。 木香满脸通红,“奴婢只当是一般的毒药,谁知后来老爷子告诉奴婢,那……那是专门对付男人的……” 褚音略一思忖也明白了过来,闹了个大红脸,同时也明白为什么容安会和师父在一起嘀嘀咕咕,不告诉她说了些什么了。 她叹了口气,问木香:“你知道结果了么?” 木香垂下眼皮,“知道了。”知道那人接近自己是另有目的,也知道那人是个狡诈的女干细,更是个丧良心的卖国贼。 如今心里起的那点绮思早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恨。 褚音有点心疼她,“所以还是早点回去一趟,也当散散心。别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为这种人伤心难过,不值得。” “奴婢知道,”木香福了福,“小姐,您和青蒿都那么开导了,奴婢若是再想不开,是得有多糊涂? “奴婢听您的,回去帮忙照看药房。” 婚姻的事,暂时不想了,或者干脆就等着小姐安排吧,自己这眼神儿绝对有问题! 打发了木香,褚音发了会儿呆,醒过神来发现自己给容安准备的东西都没送出去。 之前缝制的冬衣只做好了一套,但贴身的衣物已经准备好几套。 这是嫂嫂悄悄叮嘱她的,既然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这种东西便不能再假手于人。 其实她在军中的时候,也曾自己动手做过贴身衣物,但那不是非常时期么,两人各归各位了,她便不再做了。 她向来听人劝,嫂嫂提醒了,自然就要做。 可到底还是有些羞涩的,所以昨日就没好意思同他说。 谁知他竟走的这般匆促! 只能让白芷联络暗卫送过去了。 这般想着,便把那些衣物拿出来,觉得不够干爽,支了火炉烘烤,然后叠好用包袱包住,怕再受潮,特意用油布裹好,最外面再包一层包袱皮。 打点好,特意把青蒿叫过来,问她有没有什么忘了交给容木的东西,可以一并送出。 第九七零章 相互的 容木跟容安不一样,他会主动跟青蒿要,时不时还卖个惨。 青蒿体贴他无人照顾,所以就算是他不要,也都给他准备妥当了,他一要,立刻就送了过去。 容安本身不缺衣裳穿,又体谅褚音自己本身也很忙,她给做了自然欢喜,她不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感情都是相互的,单只一方付出,势必不会持久。 容安体贴褚音,褚音自然也是体贴他的。 正如嫂嫂所说,好些事情你做了不说就等于没做,因为你不说便没人知道。 长了张嘴可不是单为了吃饭,还是用来说话的。 说不来直白的,还不会说委婉的? 褚音看到嫂嫂在信里写的这些夫妻相处之道,觉得心里又暖又甜。母亲早逝,祖母亡故,纵然许夫人待她亲厚却也不会同她说这些。 容安也也时常会写信回来,每次都会说自己每餐饭吃了什么,吃了多少,信尾附带一句,安好勿念。 过了寒衣节就等于入了冬,但因为这边冬天也不算多冷,所以只是换了夹衣而已。 这也就导致她写信总是零零碎碎的,往往写一两句话乃至半句话就去处理铺子的事了。 褚音每隔三天去一趟医馆,剩下的时间不是在配药,就是在整理脉案。 两姊妹在家乡也没闲着,之前黄卿玉不就说要做善事么,回乡之后,黄征就把家里的一个赚钱的铺子交给她打理,她毫无经验,又不愿被人看扁,自然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铺子上。 想到这里,褚音提起笔来写了张字条:天凉勿忘加衣,无事勿忘饮水,三餐勿冷食,妾身安好勿念。 因念着路途遥远,还把给家里准备的年礼提早送了出去,景阳长公主和许夫人、胡夫人、两位师叔家的也没漏下。 不光给褚音的信是这样,便是曹纲那边也如此。 包袱送出去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原来两人一直在刚给她写信,只是怕她到了这边诸事没有头绪,唯恐她分心,便一直写了没送。 此时她收到了来自黄卿玉和石玉容的信。厚厚一沓。 黄家回苏城,一去不复返,岳父大人的信又总是那般简短,未婚妻干脆连只字片语都没传回来。 寒衣节到来,她记着当初许夫人带着她做的事,命人准备了许多纸钱,到纸扎铺子买了纸糊的棉衣,天擦黑的时候带着人在路口烧了。 如今知道她一切安稳顺遂,便一口气都把信送了来。 最初甚至有一个来月的时间连晚上做梦都是在如何算账。 毫无疑问,嫂嫂说的这些便是有一部分出自本身的经验,大部分应该还是亲家太太传授的。 待墨迹干了之后,重新打开包袱放了进去。 曹纲就有点急了,悄悄亲自去了一趟苏城。 黄卿玉焦头烂额,自告奋勇来帮忙的石玉容也毫无头绪,若不是曹纲及时雨般出现,两人就要去求助父亲了。 曹纲虽然不曾经商,但以他的聪明看账是手到擒来的事。 理清了铺子的账目,就知道铺子的经营状况了。 第九七一章 当自立 知道了铺子的经营状况,便可以确定原来的掌柜是否能够继续留用。 结果还不错,铺子的掌柜十分精明能干。 黄卿玉松了口气,跟曹纲和石玉容说:“既然掌柜不错,就让他继续按照之前的样子管着铺子就好了!” 石玉容嘴唇动了动。 曹纲冲黄卿玉摇摇头,“你听听石小姐怎么想的。” 石玉容虽然有些羞怯,却还是鼓足勇气说:“阿玉和阿音姐姐要做的事是很烧钱的。 “阿音姐姐很能干,她那部分钱应该能很顺利拿出来。 “但阿玉,这铺子就算是经营状况不错,我们都看过账本了,每年的盈余虽然也还算得上可观,但相对于你的需求来说还是不太够。 “就算是三年两年内够,再长时间呢?还是说你就打算做三两年便不再做了?” “当然不是!”黄卿玉大声说道,“既然要做,自然要长长久久做下去!不然不等于给了人希望又亲手把这希望掐灭?那也太残忍了!” 石玉容轻轻点头,“是啊,你想要长久做下去,那这铺子的盈利就不够瞧了。 “有朝一日,用钱的口子越来越大,这铺子支应不起了可怎么办?” 她叹了口气,有点发愁,“总不能回去跟二师伯要钱吧?这是你自己要做的事,没必要把师伯和伯母都拖进来。 “但这铺子对的盈利不够用怎么办?提价吗?还是再去跟二师伯要个铺子?” 黄卿玉咬了咬唇,认真思索片刻,“不不不,这笔钱花出去就是还出去了,是不求回报的。 “说难听点就是白扔的,我自己可以这么做,不能要求别人也这样。 “从前阿音姐姐和我说过,给军中将士募捐的衣衫鞋袜不能断,但缺口不会一直这么大。 “善堂、学堂这些倒也不至于需用越来越多,因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可以教会他们赚钱的办法,解决一部分需求……” 曹纲只是含笑听着,并不打断。 阿玉从前没有接触这些,乍然接手理不出头绪是正常的。 他跟岳父聊过,岳父本来也打算这两日出手提点的,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种增加小夫妻感情的机会,自然就让给他了。 他倒不求阿玉会像褚小姐那般能干,但她想做的事就该让她好好完成。 她没经验,没思路,就引导着她去思考便是。 没想到的是这位沉默寡言的石小姐也这般思路清晰。 黄卿玉敲了敲脑袋:“咱们这成衣铺子不好提价。苏城卖成衣的铺子也不少吧……” 她忽然眼睛一亮,“我们应该去别的铺子转一转,看看他们卖的成衣都是怎样的,这样就能研究出咱们家的卖点了。 “从前阿音姐姐同我说过,做买卖就是要卖别人没有的,或者别人有我更好的才能赚钱。” 曹纲心里忍不住有点酸溜溜的,听听,听听,一口一个“阿音姐姐”,她阿音姐姐说的话都是佛语纶音不成? 别人难道就没说过类似的话?别人说的她记不住,她阿音姐姐说的她就记得牢牢的! 第九七二章 下功夫 石玉容笑道:“说的是!你若想去,我陪……呃,就让曹公子陪你去啊。” 黄卿玉连连点头,“对对对!” 于是她和曹纲接下来就走访了苏城所有的成衣铺子。 曹纲是生面孔,她应曹纲要求一直戴着帷... 第九七三章 有进步 回家之后,黄卿玉便动手画了几种花样,男装的纹饰请曹纲帮忙参谋,女装的花样就让石玉容帮着出主意。 这些花纹用在旧款衣裳上。 然后又设计了新款衣裳。 说是新款,其实也就是在细节方面下功夫,配色方面做调整。 画了几天功夫,修修改改几十次,终于定稿。 画稿定下来之后,就是拿去铺子里让人做出来,男装做了三套,褚敦儒、黄征和曹纲一人一套,还有配套的帽子、鞋袜、丝绦、荷包等物。 女装暂时做了四套,黄太太、石太太每人一套,黄卿玉和石玉容每人一套。也是配饰齐全。 核算了一下成本,比旧款每套还省了几文到十几文不等。 因为黄卿玉设计的新花样看起来复杂,其实却是省线的,细节改动方面也能省下一些布料。 省下来的部分,其实是人工。 原先做两套衣裳的时间现在能做三套,成衣铺计件结工钱,绣娘们其实反而赚的更多了。 拿到这样的结果,黄卿玉颇有几分沾沾自喜,也不枉忘石玉容给她出谋划策,曹纲陪她到处走访,提议请他们吃饭。 石玉容借口有事推掉了,所以便是黄卿玉请曹纲到外面的酒楼吃饭。 黄卿玉感慨:“我这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连一封完整的信都没能给阿音姐姐写…… “眼瞅着冬去春来,也不知阿音姐姐在那边如何了。 “你说她胆子也真是大,换了我可不敢只身前往。 “大师伯是怎么舍得的!”这也就是大周民风没有前朝那么保守,否则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褚小姐不是一个人走的吧?”曹纲道,“听说是传授她医术的师父陪着她一起过去的。 “褚小姐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应为世俗所困。” “你也这么想?”黄卿玉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阿音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曹纲轻咳一声,“是不是最好,这个见仁见智吧?” “我不管!”黄卿玉不讲理起来,“我说她最好,她就是最好的!” 曹纲不欲与她在这种问题上产生口角,指着桌子上的菜问:“这是什么菜?是苏城本地风味么?” “当然!”黄卿玉的注意力被转移,“今日咱们来的是风味楼,卖的都是本地风味,这也是姐姐家的买卖。” 曹纲夸赞了几句,彻底把黄卿玉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饭后散步回家,曹纲轻而易举又把话题拉到了铺子上。 黄卿玉兴冲冲说道:“我知道还有好些铺子是专门做喜铺的,就是给人家做喜事用的绣品,大到嫁衣,小到手帕都有。 “但是我琢磨着,这喜事也不是年年有,咱们的成衣铺也可以接这样的订单啊! “要是一直做这样的简单样式,可浪费了那些绣娘的好手艺。 “也或者,我可以给姐姐家的绣庄提供画稿……” 曹纲含笑听着,不停点头,“可以,挺好的。”她愿意独立思考了,是好事,应该鼓励。 黄卿玉回到家中,把自己写好的章程又做了修改,请曹纲帮忙订正之后,才拿给黄征看。 黄征有点不敢相信:“这都是你自己的主意?不是子纪帮你弄的?” 第九七四章 自筹备 “父亲!”黄卿玉嘟嘴,“您怎么这般信不过自己的女儿! “我承认,玉容和子纪都帮我出了许多主意,但大体思路都是我自己的,这章程也是我自己写好的,只是细节方面子纪帮我做了一点点修改。” 黄征看向旁边坐着的曹纲,曹纲微笑颔首:“是真的。为了调查清楚市面上成衣的售卖情况,我还陪着阿玉走访了苏城内所有的成衣铺。” 黄征手捻胡须,呵呵笑了,“啊呀,我们天真单纯的阿玉长大了呀!” 照着这样进步,以后女儿出嫁他们也能放心了。 于是,黄卿玉就高高兴兴筹备春日赏花宴了。 可惜的是,曹纲不能久留,如今他已经进了东宫,做了太子属官,这次来苏城也是跟太子讨了差事的,也该回去交差了。 黄卿玉有些舍不得,却不好当面说出来,只叮嘱他:“你身子不好,没事多去拜访拜访尹神医,便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请他诊个平安脉也是好的。” 曹纲温声答应,也嘱咐她:“就算是忙,也要注意休息,有不懂的事就去问岳父,岳父只是想锻炼你独立,又不是真的撒手不管。” 黄卿玉答应下来。 等曹纲走了之后,便觉得空落落起来,提笔继续写信,没想到没写几句,铃兰等人又来问她办赏花宴的章程。 她虽没有自己办过,却是在一旁看着景阳长公主办过的,自己这边的规模自然没法比,但大体的流程是一样的。 怕出纰漏,自己拟定了流程之后,又去跟母亲讨主意。 黄太太喜不自胜,换做从前,黄卿玉才不会操办这样的事情,一则懒怠做,二则也是真不会。 如今不会的事情她也有勇气去尝试了,叫人怎不欢喜? 既然是赏花会的名头,自然要置办各种名品花卉,而且如今她身份不同,应邀前来的闺秀定然不少,自己家的园子就不够瞧,所以打算跟褚敦儒借个园子。 黄太太道:“既然跟你师伯借园子,便不能不通过你嫂嫂,你最好亲自过去跟你嫂嫂打个招呼。 “到时候也得邀请褚家的姑娘们一起过来,有你嫂嫂坐镇,不容易出岔子。” 黄卿玉欢欢喜喜答应,很快就给薛莹莹下了帖子。 薛莹莹痛快答应了,跟褚敦儒打了招呼,便把怡园借给了黄卿玉。 怡园是封老太太在世之时建的消夏的园子。 曲桥流水,点缀在亭台楼阁之间,被葱茏的花木掩映,处处皆可入画。 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荷塘,岸边如烟垂柳中,有一座石雕的画舫,一半延伸入水,一半在岸上。 小时候,黄卿玉最喜欢和褚音来怡园荷塘的画舫上乘凉,吃着凉果或者冰沙,吹着染了荷香的夏风,别提有多惬意了。 如今虽然没有满塘娇艳的荷花,却有田田荷叶,近岸处蒹葭挺拔,兰芷芬芳,别有一番可赏之处。 她还得提前过去做布置,赏玩路线是怎样的,何处停驻,何处歇息,何处更衣,何处宴饮…… 各有所长的闺秀如何展示才艺等等,都要提前思虑周全。 第九七五章 新想法 黄太太提前给薛莹莹打过招呼,请她不要提供太多帮助。 所以黄卿玉破费了一番脑筋,才安排好了大概。 前前后后忙活了十天,才理出头绪。 累得精疲力尽,跟石玉容说:“从前在京里看着义母处置这样的事情,举重若轻,我便以为简单,谁知自己做起来,却处处艰难……” 石玉容给她打气:“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往后再做起来就不难了。 “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只做一次。往后一定会越来越顺利,越来越好的。 “不过这头一次么,也应该出点心意,最好能让人念念不忘。” 黄卿玉十分苦恼,“这个可就难到我了!我哪能想到什么令人念念不忘的好主意啊!” 两姊妹愁眉苦脸对看良久,都想不出来。 黄太太派人来请她们过去,说是成衣铺里给黄太太和石太太做的衣裳都送来了,正好石太太也在,两人想让她们过去瞧瞧。 等到了黄太太屋里的时候,两位太太已经换上新衣了,正笑容满面互相夸赞。 石玉容也忍不住笑着同黄卿玉说:“照你的画新做出来的衣裳就是好看,衬得伯母和我母亲都年轻了好几岁呢! “若是她们再换换发髻和发饰就更好了。” 黄卿玉忽然一拍大腿,“我有主意了!” 两位太太都被吓了一条,黄太太责备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蝎蝎螫螫的?你想到什么了?” 黄卿玉神神秘秘一笑,“回头再和您说。您只说这衣裳怎么样,穿起来舒服不舒服?” 黄太太抬了抬手臂,点头,“看起来腰身和袖子都收窄了不少,但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石太太笑道:“二嫂,我瞧着您好似高了一截呢。” 黄卿玉笑眯眯说道:“这是因为腰身这里收高了一些……” 身材显得纤长一些才漂亮啊! 黄太太笑说:“你们两个的衣裳也送来了,要不要一并试试?” 虽说提前都是量好尺寸的,但毕竟是女儿头一次设计新款衣裳,她想先睹为快。 黄卿玉拉着石玉容进了母亲的内室,不多时换了衣裳出来。 其实黄卿玉因为爱吃,所以身材相对圆润,石玉容也不甚高,但换好衣服出来的两人都显得身量苗条了许多。 石太太忍不住伸手比划了一下女儿的身高,疑惑道:“也没变高啊……”但就是看起来比往日高了不少。 黄卿玉笑眯了眼,“叔母,我厉害不?这就是新衣裳的效果!而且,您看,这配色是不是也大胆了许多?但是穿出来就是好看呀!衬得我阿容姐姐肤如凝脂,美若天仙!” 石玉容红着脸嗔道:“就属你贫嘴!” 石太太诚心诚意夸赞:“咱们阿玉就是了不起!这回你父亲母亲把那成衣铺子交给你算是交对了! “你肯用心,将来别说管一间铺子,就是十间二十间,又有何难?” 黄卿玉垮下肩膀,“叔母就别笑我了,就这么一间铺子,我都花费了半年的时间来理清头绪呢!” 第九七六章 新主意 石太太却笑道:“这都是一通百通的事情,你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下一次便不会走弯路了。 “何况,这一次是为了锻炼你,你父亲母亲都没给你拨人手,若是将来需要管的铺子多了,当然会给你提供助力。” 黄卿玉重拾信心,挺直了腰板,“多谢叔母信得过我!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也信我必不会辜负长辈们的信任!” 等辞别两位太太,黄卿玉拉着石玉容到了自己房里,跟她说:“阿容姐姐,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方才瞧见我母亲和叔母一起穿着新衣裳在那里比量,我就有这个念头了,等咱俩换完衣裳出来,见到那些丫鬟婆子的眼神,这想法就越发坚定了。” 石玉容眨眨眼,“那你倒是说啊,非要把人弄得云里雾里的?” 黄卿玉呵呵笑:“阿容姐姐,咱们成衣铺子里展示给客人看的衣裳是怎样的?” “有贴挂在墙上的,也有挂在竿子上的,”石玉容如实回答,“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可是每个人的身材和肤色都是不一样的呀!”黄卿玉眼中熠熠生光,“阿容姐姐,挂在那里和穿到身上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就比如这次做衣裳来说,因为怕做出来不好,所以是我亲自选的布料…… “同是长辈,你瞧,叔母的衣裳和我母亲的衣裳不管颜色还是款式都有不同,但穿出来的效果却是一样的好。” 石玉容点头表示赞同,“那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我是觉得,若是让别人能够直观的看到衣裳穿在身上是什么效果,会不会卖得更好一些?”黄卿玉托着腮,“也不是谁都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石玉容还是不太明白。 “所以啊,”黄卿玉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我准备提前做出几套新衣,到时候让人穿上展示给应邀前来的闺秀们看。” 石玉容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么做……行吗?找谁来穿?找丫鬟么?若是那些闺秀觉得丫鬟穿的衣裳配不上她们可怎么好?” “所以试穿新衣的人不必露脸,”黄卿玉脑中飞快思索着,“就像之前你在我母亲房里说的那样,咱们不同的衣裳搭配不同的发髻、发饰,只不远不近给她们瞧瞧。 “再说还有嫂嫂和咱们俩可以让她们近距离鉴赏,就不怕她们不上钩!” 石玉容想了想自己被人盯着看的情形,身上便有些发毛,“这…… “我怎么觉得,咱们就像被人围观的猴儿?” 黄卿玉噗嗤笑了出来,“你这也想得太多了!那状元郎游街又算什么呢? “不能往那方面想!” 她抱住了石玉容的手臂,“好姐姐,你只当帮妹妹一把好不好?” 石玉容禁不住她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下来,“你的丫鬟若是都去展示衣裳,到时候人手不够用可怎么好?” “不会,”黄卿玉笑道,“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我的丫鬟自然是都要留下来帮我,所以穿新衣展示的人,就要跟嫂嫂和你借了。” 第九七七章 活招牌 黄卿玉说到做到,去跟薛莹莹借了四个丫鬟,跟石玉容借了一个,黄太太和石太太那边也各自借来了两个。 她又抓紧时间根据这几个丫鬟的脸型、肤色设计新的衣裳,让铺子离去赶工。 幸好数量不多,铺子里的又都是做熟练了的女工,大家分工合作,三天时间就把所需的衣裳都做好了。 黄卿玉已经把宴请的日子定了下来,帖子也都发了出去,趁着这个空档,把丫鬟们统一做了安排。 因惦记着这件事,这几日黄卿玉吃不香甜睡不安稳,眼瞅着都瘦了好几斤。 好容易盼着到了正日子,前来参宴的闺秀竟比她发出去的帖子数量还多。 有的是带了家中的堂姊妹表姊妹,有的干脆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带来了。 黄卿玉来者不拒,反正她准备的够充足,怡园也够大,便是再多来十几二十个人,也不会显得局促。 怡园里的花卉本就不少,黄卿玉还让人采办来不少。所以整个怡园里随处都可赏花,处处花香弥漫,彩蝶翩翩。 应邀前来的闺秀最先看到的却不是这些名品花卉,而是东道主黄卿玉身上的衣裳。 和苏城如今流行的款式略有不同,配色十分大胆,但效果出奇的好。 尤其是并未用过分华丽的衣料,以及装饰物,很符合苏城素雅大方的审美。 尤其是,这衣裳显得黄卿玉身段苗条姿态袅娜。 还有身上的配饰头上的发饰也都十分别致,与衣裳相呼应,给主人增光添彩。 进了园子才发现,也不止是黄卿玉,与黄卿玉交好的褚家十九少夫人薛氏穿的也都是与时下款式略有不同的衣裳,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穿上之后确实令人精神和气色都显得格外不同…… 赏花过程中,时不时会远远看到两个戴着面纱的妙龄女子在花丛中穿过,一个穿的是旧款衣裳,一个穿的是新款衣裳,这一对比…… 便有和黄卿玉相熟的闺秀过来打听她们的衣裳是请哪家的裁缝做的。 黄卿玉大大方方说:“这是我们家成衣铺里新出的样式。不瞒姐姐说,这铺子,我家中暂时交给我打理。 “我喜欢画画,心血来潮,画了几张衣裳的图稿给铺子,没想到做出来还不错,便送了褚家嫂嫂和我阿容姐姐每人一套。 “类似款式,铺子里还有,若是姐姐觉得不错,可以抽空过去瞧瞧。” 她稍稍压低声音说:“保证每件衣服上的绣花都是独一无二的。” 虽是悄悄话,却很快散播开来,赏花会散了之后,成衣铺中便接待了许多客人。 立刻下订单的却不多。 石玉容有些着急,黄卿玉却笑眯眯说道:“我都做好计划了,不必担心!”其实心里也是有些不安的。 好在很快穿了新款式的褚敦儒便在大街上被外地来的儒生拦住请教问题。 褚敦儒的衣冠,绝对是天下士子推崇的对象,因为他穿出来总是那般飘然出尘儒雅风流。 很快外地来的儒生便涌入了黄家的成衣铺,订做衣冠鞋袜。 第九七八章 各不同 黄卿玉的成衣铺子光靠着卖男装就小赚了一笔。 尔后没几天,女装也火爆了起来,因门面不够大,一次性接待的客人不可能太多,所以连带周边的胭脂铺、茶铺、糕点铺、首饰铺也跟着买卖大增。 黄卿玉看了连续几天的账面流水,乐得见牙不见眼。 黄征夫妇自然也是高兴的,夸了她几句,又告诫她不可骄傲自满。 黄卿玉笑嘻嘻说道:“我知道!我这边卖的好了,肯定会有人跟风嘛! “但女儿又不是那种做一锤子买卖的人,既然我能做出一次改变,就能做出第二次、第三次! “只要做出新款式、新花样的永远都是我头一份,那赚钱肯定也是咱们先赚。” 有了先期这些赚头,便是后面被人分走一部分利润也无所谓了,大头都赚到手了嘛! 毕竟她这铺子可是褚大儒时常光顾的铺子呢!回头再求大师伯几件墨宝,来铺子里的人就更多了。 至于女客,她又不觉得做买卖有啥丢人的,就直接说这是自己的本钱,就不信苏城的闺秀不优先考虑自己家! 反正她不宰客,公买公卖就是了。 见到黄卿玉这般春风得意,石太太也心动了,他们家本不在苏城,先前过来是为了参加褚之问的婚礼,过后,又想在苏城给女儿采办一些嫁妆,顺便师兄弟们盘桓盘桓。 最近也打算回家了。 石太太就想着回去之后,也让石玉容管一管嫁妆铺子。 石玉容却说:“母亲,我和阿音姐姐和阿玉都不一样。阿音姐姐是个心思缜密行事周全的人,又自幼跟在褚家祖母身边耳濡目染,懂得经商之道是情理之中的事。 “阿玉虽然是在摸索着进行,但有二师伯在暗中托底,又有曹二公子提点,能够快速摸到门道。 “她又是个胆大敢干的人,所以才能有今日。 “我却……我却十分胆小,做事一向墨守成规,有时候心里有,口中却说不出来……” “我的儿,”石太太十分心疼,将女儿揽入怀中,“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心细之处不让阿音,又比阿玉持重……” “母亲,女儿不是妄自菲薄,这是事实啊!”石玉容笑道,“这段时间跟着阿玉跑前跑后我也算没白花费时间。 “这段时间我学会了打算盘,学会了怎么看铺子里的账。 “原来铺子里的账本和家里的账本是不同的,有经验的账房甚至还能做假账。 “会了这两样,我就能时时查账,不怕铺子里的掌柜不尽心。 “再者,我与阿玉和阿音姐姐不同的一点是,她们要做的事需要大量花钱,否则阿玉那样懒的人怎么会兴兴头头去做这些事? “不是我不想同她们一起做这样的善事,而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挑不起大梁。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定时给她们投一笔银子,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石太太眼中含泪,“好,你有主见就好。”好在女婿家家底不薄,女婿又是个极能干的,婚后小夫妻相互扶持,女儿一定会有更大的进步的。 第九七九章 有所长 另外,石玉容还有一个长处,她擅长侍弄花草。 不像褚音,前世是被逼无奈才学怎样莳花弄草,石玉容是发自本心的喜欢。 她性子沉静,耐得住寂寞,所以在花卉品种改良方面也颇有经验。 她还跟着褚音知道了哪些花草有毒,那些花草无毒,所以新培育出来的品种就都是无毒的。 这一次黄卿玉请人赏花,她就赞助了十来盆花卉,被各家闺秀瞧中,高价买了去。 只是她从前没想过要靠这个赚钱,如今尝到了甜头便也有了朦朦胧胧的想法。 找时间去和薛莹莹聊了聊,薛莹莹笑道:“你怎么不同叔母和三师叔商量?” “我母亲不善经营,”石玉容道,“父亲也志不在此。”石开不光不管家中庶务,还是个喜欢收藏古籍字画的,花钱从来大手大脚。 若不是石玉容祖父母当初留下来的老管家和几个管事得力,只怕再丰厚的家底也能被败光了。 薛莹莹自然是知道的,这样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你既然有这个心,我这个做嫂嫂的,自然要助一臂之力,”薛莹莹笑道,“你知道的,我喜欢调香,所以需要的花卉数量很大。” 她的调香水准非常高,做出来的香饼、香露等物极受欢迎。 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娘家的香料铺子就多靠她提供香方。 出嫁的时候,旧的香方她并未带过来。 成婚后,因褚之问在家的时间少,她也就有了不少空余时间,管家之余,又研究出来几张香方。 “只不过我这个人吹毛求疵,”薛莹莹自嘲道,“对花卉的要求特别高,不光要品相好,而且颜色、香味都要符合我的要求。” 石玉容用力点头,“嫂嫂放心,我能做到。” “这就好了!”薛莹莹笑着建议,“若是你要与我合作……最好在苏城附近经营个花圃,不然路途遥远,损耗过巨,一则可惜了那些花儿,二则也会蚀本。 “我们在云城暂时没有香料铺子。若是你这边能够稳定供货,在云城开香料铺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石玉容大喜,“嫂嫂等我消息,我回去便劝说父母再多留一段时日。” 石开夫妇知道女儿喜欢种花,特意在郊外买了一块地,建了个别院,住宅面积小,院子大,专门给石玉容用来种花。 石玉容问了薛莹莹需要的几种花,便告辞回去,禀明父母之后,亲自去采了花,给薛莹莹送去。 薛莹莹十分高兴,但还是劝她:“阿容,你有这份认真是好事。但嫂嫂必须要提醒你,好些事情,你都不必亲力亲为。 “就好比种花这种事,如今你种的数量比较少,所以能够亲力亲为,但如果要大面积种植呢? “你得学会放手,并不是说你把自己辛苦研究出来的方子拱手让人。 “我是说,比如你得到了新品种的种子,这些种子就可以交给花匠去种,你只需要监督他有没有严格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就是了。” 第九八零章 各有为 经过薛莹莹的提点,石玉容明确了自己的行事方向,尤其是自己送来的这些花都被薛莹莹收下了,她心里也就更有底了。 回家同父母说起此事,石开原本就随遇而安,甚至说:“若不是你的婚期定在了明年春天,我们便是在这里多住两年又何妨!” 石太太嗔道:“你倒是说点有用的!” 石玉容低头想了想道:“原本定下的事不能改变,我只求父母在这边多留几个月,我们过了中秋再回去如何? “这边的事情定好了,我也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难得褚家嫂嫂这般信任,我若办砸了,以后怎么还有脸来往?” 石太太便道:“你只管放手去做,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和母亲说!” 褚音知道两个妹妹各自在喜欢的领域忙碌,也十分高兴,回信之后,她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容安。 这个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想要做出来点成就就更难了。 如今两个妹妹都找到了努力的方向,这是好事。 她觉得,如果世上女子都和她们一样,有着自己的热爱,并且在努力在热爱的道路上前行,这个世道会变得更好。 医馆经营稳定之后,褚音便开始筹备建善堂。 齐骏也和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世上之事,从来都是救急不救穷,若当真是那种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的人,等着被救济也就罢了。 若是那等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人,便应该给他提供一个可以靠自己的劳动赚钱的机会,或者提供改善生活的思路。 再比如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老人,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个栖身之所,提供必要的生活保障。 老人有着一生的生活经验,他们可以提点孩子们如何在困境中求生。孩子们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赚取自己的生活费。 褚音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她跟自家商行的大管事商量事情的时候,便把齐骏的想法说了,大管事们经过一番商讨给了褚音一份章程。 他们觉得善堂可以分为育婴堂和养老堂两部分。根据各自的行动能力再行细分。 总之就是有能力的帮忙照顾没有能力的。 育婴堂这边每日还会有人来教授孩子们读书和一些生存技能。若是有天分的,可以一直往下供。 不过,若是有那种家中分明有儿女,却故意将老人丢到善堂的,会联系官府,由官府出面调查调停。 善堂 预计建成之后,房前屋后会留有种菜的小地块。 养老堂还有专门的手工坊,老人们可以做一些简单的编织、缝纫、糊盒子之类的活计。 育婴堂这边有专门的课室,用来读书习字以及学习一些手工技能,诸如刺绣、缝纫、木工之类的。 还有专门的场地学习骑射、拳脚功夫等等。 负责教授孩子们的先生兼任善堂的账房先生,每一笔收入支出都会详细记录。 第九八一章 仍虚应 善堂真正经营的过程中一定还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这就需要随时发现随时解决了。 没有大问题后,褚音就把这件事交给大管事专门找来的人,自己专心去整理医案。 木香果真跟着京城来的商队回了京城,周三得到消息,赶来码头相送,那泪眼盈盈的样子看起来要多深情有多深情。 因为有青蒿在身边,木香不便与他多说,只是拿手帕不断擦眼睛,帕子上浸的生姜汁,冲的她泪水涟涟。 青蒿叹气,“谁能想到你娘那么结实的人竟然会病倒?不过话又说回来,主子也常说不经常生病的人一旦病倒就会比较严重。 “这边的事你别惦记了,有我呢。” 木香又流着泪看周三,这个时候周三还没有被抓,就一定是姑爷想要通过他钓大鱼。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怎么不干脆掉水里淹死算了? 周三一副心痛的模样,也赶紧安慰:“照理说,我该陪着你一起去。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也太让人不放心了。 “怎奈,刘阿婆那身子……我若走了,她老人家可怎么好?” “或者打听打听谁手里有也行。” 那边商队催促,木香便一步三回头进了船舱。 “原想着,苏城也不缺名医,过段时间就能好了,谁知道竟然越拖越严重。 青蒿故意叹了口气,跟周三说:“这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周三搓了搓手,“别的事你就别多想了,先专心照顾你娘吧。” 青蒿点头赞叹:“木香姐能遇到你也是她的福气,你都不知道,她家里人其实待她也不亲……” 她半真半假说了一些木香家里的事,见周三听得认真,暗暗咬牙,不知把他骂了多少遍。 青蒿忙道:“这事儿就别担心了,我们主家和商队都是熟识的,木香姐在路上会被好好照顾的。” 一边说着一边瞟了周三一眼。 又跟木香说:“你娘若是没什么事了,你也赶紧过来。你家里……唉,早点跟主子说了,主子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青蒿停住脚步,想了想,说:“还真有件事要劳烦你。我家主子最近需要大量的贝壳,你若有空帮我们找一找。 等把青蒿送到家门口,周三道:“青蒿姐姐,往后若需要有人跑个腿、出力气之类的,只管叫我!” “这万一……木香娘出点什么事,她这婚事可不得耽误三年!” 周三立刻态度坚定表示:“别说三年,就是五年我也等得!” 周三立刻应下:“这是小事,我从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就是在海边打渔的。 “不过,姐姐也知道,我们都是穷苦人,每天都忙着怎么赚钱养家,怕是没什么时间去捡贝壳。” 青蒿笑道:“还能让你们白忙不成?不过我们也不是什么样的都要,要挑那些完整有好看的,若是有大的漂亮的海螺,也要。 “这个主我就能做,”说着她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这是定钱。若是拿来的东西好,十两二十两也是有的。” 第九八二章 设陷阱 看着周三欢欢喜喜拿着钱走了,青蒿也迈步回家,一进院门,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 若不是小姐吩咐要稳住此人,她才懒得与之打交道呢! 木香给周三用药的事没瞒着青蒿,青蒿还托容木帮忙打听了后续,得知周三的真实嘴脸后,简直恶心坏了。 而且,明知道慈济堂的大夫医术好,尤其高良姜和褚音还擅长治疗疑难杂症,周三却一直不肯来慈济堂,而是想方设法在别的地方求药。 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又过了没几天,忽然周三慌慌张张跑了来,跟门上人说要见青蒿。 青蒿出来看到他有几分诧异,“周三哥,找我有事?” “青蒿姐姐!”周三眼睛里忽然落下泪来,哽咽道,“跟你说个不幸的事。我那个帮忙找贝壳的朋友……” “他出意外了?坠海了还是怎的了?”青蒿急急问道。 周三一噎,但还是继续抹泪,“不是,他在出海打鱼的时候,遇到咱们大周跟海匪打仗。 “听说……听说……听说咱们征南大帅意外落水了!” 青蒿蓦然瞪大了眼睛,心里却要把眼前这个王八蛋打死几百次了,“怎……怎会这样?大帅他……他……” “也请青蒿姐姐不要过分担心,”周三抹了把眼泪,说道,“大帅被救起了,只是受了很重的伤。 “怕动摇军心,军中都严严实实瞒着呢!” 既然瞒着,你这个平民又是怎么知道的?腹诽归腹诽,青蒿还是装出方寸大乱的模样,“我得赶紧告诉我家主子!”转身就往里跑。 周三在后面喊了句什么,青蒿都没停下脚步。 褚音今日不去医馆,正在检验做好的药粉药丸。 “小姐!”青蒿来到她面前,气得两腮都鼓了起来,“那个周三太不是东西了!竟然造谣造到咱们跟前来了! “他竟然说姑爷落水重伤了!” 褚音指尖微微一抖,随即说道:“既然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还要生气?” 所谓“关心则乱”,明知道这消息不实褚音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青蒿愤愤然说道:“这不是给人添晦气么!我诅咒他走路摔死,吃饭噎死,打个喷嚏都被口水呛死!” 褚音不禁笑了起来,“甚少见你这样嘴毒。” 青蒿哼了一声,她还可以更嘴毒一些的,只是自幼的教养不容许她做出那样的事。 褚音目光深了深,“既然人家给我们挖了个陷阱,我们不跳一下,怎么对得起人家的辛苦?” 青蒿心头一颤,忙按住褚音的手臂,“小姐,您可别冒险!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先和姑爷通个气?” “当然,”褚音点点头,“你先去一趟医馆,请师父回来一趟,就说我晕过去了。” 青蒿领命而去,褚音立刻把忍冬白芷叫了过来,让她们给容安传信。 高良姜很快急匆匆赶回来,因为太过着急,进门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待见到褚音好端端在书房翻阅医书的时候,脸立刻沉了下来。 第九八三章 反算计 “你这孩子!”高良姜嗔道,“什么时候学会作弄人了?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师父,”褚音忙站起来扶着高良姜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茶,“您先别急着生气,听我跟您慢慢道来。” 便把来龙去脉说了... 第九八四章 做全套 青蒿正在与周三解释,身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阿宝窜了出来,横眉说道:“老先生还怕你脚程慢,谁知你才刚出门!” 伸手把药方抢到手里,飞奔而去。 青蒿急得直跺脚,跟周三抱怨:“这个阿宝!仗着自己是高老先生的人,把谁都不看在眼里!” 周三忙道:“你也别生气,长辈身边的人,都难免有些傲气。不过,你家小姐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青蒿睁大了眼睛,然后皱眉抱怨,“定然是木香同你说的!真是的!这是小姐的秘密,哪能随便往外说!” 瞧着周三有些不自在,又忙解释:“我不是说你是外人,而是这样的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是木香同我说的,”周三笑道,“我是曾经远远瞧见你家小姐跟一个高大男子出来闲逛过。 “这院子里的女子我都认识了,只有那一个不认识,而那人也不像是下人模样,所以我就大着胆子猜测,你们的主子是个女孩子。” 青蒿心中凛然,面上却十分惆怅,“是啊,那是我们小姐。若是个少爷,也不必我们做丫头的,千里迢迢过来服侍。” “那你们小姐是什么意思?”周三追问道。 “我们小姐当然……”青蒿说到这里赶忙捂嘴,瞪大眼睛看着周三,“你做什么?套我的话?你是什么居心?” 周三无辜地道:“姐姐可冤枉我了!我能有什么居心?我不是说了么,我远远见过你家小姐和正南元帅一起散步。 “当初正南元帅领兵过来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人谁没见过?那样的人,见一次就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这倒也是,”青蒿叹口气,“正南元帅的确就是我家姑爷。 “我们小姐知道了这信儿,当场就晕过去了……” 她抹了抹眼睛,“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到底有多急,我难道还不知道? “只是,小姐来这里,是跟着高老先生来的。 “作为长辈,高老先生有责任看护小姐,他不许小姐出门! “这不还专门开了方子,要给小姐吃安神汤。 “本来家里就有安神汤,老先生怕我们做手脚,特特让去医馆抓药。 “方才阿宝为什么来抢药方?还不是老先生怕我跟小姐一条心,帮着小姐出门?” “长辈的确是会考虑得多一些,”周三点头赞叹,“那么,你家小姐就不去了?” 他皱眉道:“正南元帅身边一定不缺医术高超的郎中,但是若有未婚妻守在身边,自然恢复得更快一些……” 青蒿跺脚:“可不是么!我们小姐也是这么说的……”远远瞧见阿宝回来了,匆匆说道,“若被阿宝看见我还在这儿,不知怎么在老先生跟前编排我呢,我先回去啦!” 周三缩进了角落里,但并未离开。 阿宝提着药包,飞快入内,不多时院子里飘出了阵阵药香。 直到院门上闩,青蒿都没有再出来。 周三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继续在角落里蹲着。 第九八五章 真面目 院子里的人,该吃吃该喝喝,该说笑了照样说笑,只是声音都压低了些。 到了二更天,白芷终于把消息送了过来。 是容安的亲笔信。容安说他落水是真,但并未受伤,已经在前往抓捕女干细的路上。 这段时间一直在布网,以期把女干细一网打尽。 周三这边本来也要收网了,既然他们给褚音挖了陷阱,不妨让白芷或忍冬装扮成她的模样,去帮着一起收尾。 等把女干细的事处理妥当,他便会来见褚音。 褚音怕师父不信,特意把信拿给师父看。 高良姜点点头,“算这小子有良心,没想过让你以身犯险。 “那咱们就行动起来吧!早点把这些黑心肝的王八蛋处理干净,这仗就不难打了。” 褚音点头答应。 白芷的身量跟褚音差不多,所以就把白芷易容成了褚音的模样。 青蒿还在一边不停地跟白芷说:“你身子放软一些,别这么僵硬,走路的时候慢着点,咱小姐什么时候走路都不会大步流星的。” 光一个白芷还不够,忍冬也易容成了青蒿的模样,她比青蒿略矮一点,鞋子里垫点东西,也就看不出来了。 等折腾完,差不多就是三更天了。 这个宅子没有后门,所以白芷忍冬就悄悄从前门出来,两人轻手轻脚把门合上,猫着腰碎步往前。 周三差点就睡着了,听见门上有轻微响动,立刻睁开眼睛,等看到两个人从门内出来,其中一个还十分眼熟,立刻站起窜过来,压低声音道:“青蒿姐姐!” 忍冬“吓”得几乎跳起来,急忙用手掩住了嘴巴,倒是一边的白芷问:“你是周三?” 周三作了个揖,“惊扰小姐了!” “周三!”忍冬压低声音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周三忙道:“我猜着你们一定会去看大帅,但为了瞒过高老先生,必不会带很多人,我怕你们这样出去不安全,才一直守在这里。” 白芷催促:“别在这里说话,若是惊动了师父,再想出来就难了!” 三人于是钻进小巷快速往前奔。 周三提议:“不如去我家吧,等天亮我找一条船,送你们过去。这样赶夜路也太不安全。” 白芷忍冬略一商量,便同意了下来,两人跟着周三往前走。 谁知道路越走越偏,忍冬赶紧问:“你家还有多远?这都不是个村子了吧?”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周三脚下加紧,“快到了!我们家穷嘛!所以就在村子外头建的房。隔壁就是刘阿婆,到时候请你们委屈住在刘阿婆家……” 白芷忽然停住脚步,“周三,别拿我们当傻子!青蒿,咱们回去!” “回不去啦!” 背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忍冬回头一看,正是那刘阿婆,不过刘阿婆背也不驼了,腿也不拐了,手里还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白芷厉声问:“周三,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周三狞笑道,“褚小姐,我们上头有人想要见见你。 “不过也请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通过你找容元帅商量点事,顺便请你师父给我看个病。” 第九八六章 大反杀 白芷呵斥:“你别痴心妄想了!”又一推忍冬,“咱们分两个方向跑!” “你们跑吧!”周三冷笑道,“若能从我们手上逃掉,我周字倒过来写!” 他把手一拍,四周忽然亮起火把,白芷忍冬这才发现,周三已经把她们引入了包围圈。 白芷忍冬还想装一装柔弱惊惧,可是转眼就看到了黑暗中骤然升起的火箭,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白芷活动了一下手腕,冲着周三一挑眉,“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周三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那假刘阿婆忽然惊叫一声:“不好!快撤!” “来不及啦!”忍冬和白芷背靠背,两人露出手腕上绑着的弩箭,朝四周射出。 周三不防备,左臂上中了一箭。 而更加明亮的火把朝这边聚拢过来,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颤,骑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周三把手臂上的弩箭扯下,跟假刘阿婆商量:“咱们这是冲不出去了,不如拿这两个女人做挡箭牌!” 两人欺身而上,直奔白芷忍冬。 白芷忍冬脸上都露出笑意。 周三虽然觉得有些诡异,但如今箭在弦上,也容不得他多做思考了,他的目标就是白芷。 白芷脚尖一点,把不知是谁丢在地上的一把刀挑起,接在手中,“来,给你个倒着写周的机会!” 周三扑过来,就使了个扫堂腿。 白芷纵身跃起,往下落的时候,顺势竖着将刀拍出,正正拍在周三脸上。 周三只觉得脑袋瓜子“嗡”的一响,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也是一阵发黑。 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腹部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身不由主仰面跌倒,紧跟着被当胸踩住。 火把的光辉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花笑靥。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柔弱的褚小姐,怎么能这么凶悍! 此时骑兵已经聚拢过来,周三带来埋伏白芷忍冬的人已经被全部拿下,周三也被人反剪双臂,捆了个结结实实,至于他胸中的疑问,自然是没人替他解答了。 骑兵这边,带队的是容火,他过来看了看白芷忍冬,只问:“有无受伤?” 白芷忍冬摇摇头,他便吩咐:“你们回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两人立刻答应。 回到家中的时候,家里人都没睡。 看到她们回来,全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询问。 白芷忍冬笑道:“我们先把脸洗干净吧。” 洗脸的水是早就准备好的,两人换回自己本来的装束,才过来跟大家说经过。 听她们说完,青蒿忍不住拍了拍心口,“得亏早就发现这周三不是个东西,要不然……” “哼,”高良姜把头一扬,“有我老人家在,能让你们真吃亏?” “是是是,您老人家最英明啦!”褚音笑道,“咱们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剩下的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赶紧洗洗睡吧,明日还有明日的事。” 其实离天亮就只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 高良姜心情轻松起来,“出了这样的好事,咱们高兴,明儿都可以睡个懒觉,巳时再起床不迟!” 第九八七章 来相会 但青蒿并没有睡懒觉,清早起来,就拉着白芷一同上街去了,买了许多肉、菜回来。 因数量太大,除了各自背了一背篓,另找人挑了一担子。 回来之后,听着各房里还没动静,两人就开始轻手轻脚忙活着洗菜洗肉,切菜切肉,先把主食做上。 需要长时间炖煮的先下锅。 等大家陆陆续续起来,这边也忙活开了。 因木香走了,青蒿一个人忙不过来,秀儿便带着几个小姑娘主动过来帮忙。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们都是干家务的一把好手。 高良姜洗漱完毕出来,一声吆喝,大家先放下手头的事,去跟着一起练两遍五禽戏,练完之后,重新擦洗一番。 青蒿这边就“刺啦刺啦”开始炒菜。 桌椅板凳在院中摆好,先上炖肉,炖鱼,然后才是各样荤素小炒。 高良姜还说:“大早上吃这么油腻……”忽然一拍脑袋,“这都要中午了!而且咱们解决了一桩大事,的确是该好好庆贺一番。” 想了想又问青蒿:“青蒿丫头,你不是擅长做水晶肘子和鱼脍么?今日怎么没有?” “有的!”青蒿笑眯眯说道,“您稍等,马上就上桌。” 鱼脍已经备齐了,就是蘸料还没调好。 一时所有菜色齐全,高良姜做主开了一小坛黄酒,每人只许喝一小杯。 这里刚刚举杯,就听见有人敲门。 阿宝跳下凳子,叫道:“我去瞧瞧!” 若来者是客,就客客气气请进来,若是来找茬的,阿宝的一双拳头也不是摆设! 结果没多时,容安就带着容金容木跟着阿宝走了进来,笑呵呵说道:“隔着墙就闻到香味了。” 众人忙站起身来。 原本白芷忍冬和青蒿都和褚音同坐一桌,此时忙退了开来,索性谁都还没动筷。 看着众人对自己行礼,容安摆摆手,“关起门来没外人,不必拘礼,只是我们也饿了,怕是要讨一口饭吃。” 高良姜招手,“来,你们过来这边!” 容安情意绵绵看了看褚音,见她只是含笑看着自己,而且是女装打扮,知道不好同桌,只得朝高良姜走去,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师父”。 高良姜左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出来,容安便挨着他坐下。 高良姜笑道:“你们来得巧了,今儿吃得丰盛。” 其实他们先去的医馆,因为容安算着日子今日该是褚音去医馆的日子,哪知去了之后见到的却是“东家有事”的牌子,这才来家里。 他也没说谎,为了抓捕女干细,他和容瞻谋划多时,一朝发难,务求将至一网打尽,颇费了一些力气。 主要是这些女干细大多与当地人多有牵扯,平素也是他们给的庇护,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女干细们便会被当地人联手藏匿。 凌晨收尾的时候,容安才派人通知了齐骏。 齐骏有齐骏的难处,他在这里,身边可用之人虽然暂不短缺,但最下层的衙役、捕快之类却都是当地人。 只要是当地人,自然不可避免有些蛛网一般复杂的人际关系。 第九八九章 不苛求 若细究起来,说不准还真能与那些女干细拉上关系。 人生在世,总免不了人情往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将家国大义摆在第一位。 或者为了偿还人情,或者为了亲戚情面,只要走漏一点点风声,有可能这几个月来容安和容瞻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 尘埃落定,成串的女干细被五花大绑,也没直接送到齐骏手中,只是告诉他有这么回事,军中会直接进行审问,若是牵扯到当地人便需要齐骏出马。 在此之前,齐骏需要做的便是稳定人心,并且跟这些无知百姓普及大周律法,跟他们剖析做女干细的危害,等等。 这些事,在饭桌上当着这么多人,是没法说的,容安只低头吃饭,时不时还用公筷帮高良姜布菜。 高良姜看了看身边年轻有为的小伙子,越看越满意,他不光眼里有小徒弟,还不忘了尊敬长辈。 而且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不骄不躁的行事风格,已经难得,还要苛求什么呢? 于是,容安明显感觉到高良姜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他见高良姜放下筷子,忙给老人家奉了一碗汤。 高良姜笑道:“你自己吃。”见容安等人数量大,还不忘问青蒿,“还有没有米饭馒头了?” “有呢有呢!”青蒿起身去厨房又端了一小竹篮馒头,和一小木盆米饭。 褚音已经放下了筷子,悄悄带着白芷忍冬,去把给他们三人睡的房间收拾出来,今日阳光还不错,被褥都拿出来晒一晒。 这边容安等人吃完了,立刻站起来帮着收拾。 高良姜伸手阻拦,“不用你们。” 秀儿等人手脚麻利,把餐具都收进大木盆里,抬着去了井边清洗。 桌子上基本没有剩菜,大家都很珍惜食物。 桌椅擦拭干净,都搬回屋子里去,院子里登时显得宽阔起来。 高良姜问容安:“累了吧?等把被子略晒一晒,你们先去睡一觉,有多少话,醒了再说也不迟。 “如今刚吃完饭,也不宜淋漓柯就睡,陪我出去走一走?” 容安能说什么?只能恭恭敬敬答应了,陪着老爷子出了门。 容金推了推容木,“去帮你媳妇干点活,我去跟着侯爷。” 容木笑着冲大哥作揖,大哥可真是太贴心了!然后屁颠屁颠跑去找青蒿。 青蒿正在收拾厨房。原先在苏城的时候,这样的事都是轮不到她做的,她们四个贴身大丫鬟都是副小姐一般的待遇,来了海边不长时间手就粗了。 容木先从怀里掏了个盒子塞给青蒿,然后抢过她手里的活,自己来干。 青蒿打开盒子一看,噗嗤笑了,问他:“你这是从哪儿买的?” “县城里,”容木嘿嘿笑着,“都说抹这个对手好,你的手该好好养一养了。” “多谢你啦!”青蒿看着木盒中的小瓷瓶,眉眼弯弯的,“不过,这个下次不用再买啦,这就是我们小姐自己调配出来的。 “就是我每日忙的事有点多,时常忘了抹。” “小姐给的是小姐的,”容木直起腰来,严肃说道,“我给的是我的!” 第九九零章 全交付 褚小姐平日里的赏赐很多,一定多到青蒿不知道该用什么好了。 而自己送的就不一样,代表着心意,青蒿一定会特别看待,会坚持用。 容木用极温柔的声音说:“你只管用,快用完的时候,我再给你买。” 青蒿无奈地道:“真的不用,我手头还有不少呢,这个东西不及时用完就会坏掉,有异味了。” 容木皱起眉来,“你有,又不用,有什么用?” “我记住了,”青蒿只好说道,“我会记着用的。不过,说句实在的,你真的不必再给我买什么脸上涂抹的东西,小姐用的东西我们也都有。 “还有衣裳,我们每季都会有两套新衣服,还有小姐不穿的衣裳也会赏下来,好些都是没穿过的,只要略改改就能穿……” 她声音越来越低,因为看到容木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赶忙描补:“我不是拒绝你的好意。而是……现在应该多攒些钱,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而且,成亲之后,小姐就不好再把旧衣裳赏我了,日常用的东西都得靠咱们自己买。” 容木脸上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我还以为你嫌弃我买的东西不好。”他知道褚小姐用的东西都是顶好的,谁用惯了好东西,还愿意用粗糙的呀。 却没想到,青蒿是一心为了将来做打算。嗯他们的小家有青蒿这样精打细算,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 不过么,若是一直让媳妇靠精打细算过日子,那也是身为男人的无能,因此他便说:“你不用替我俭省。我有钱。” 不光有他自己积攒的俸禄,还有侯爷的赏赐,以及在战场上捞的外快,不说有多富裕吧,至少也是有一两万银子的家底了。 青蒿知道不能与他较真,笑着点头答应:“好,我知道了。不过有钱了也不能乱花,你不妨购置一些田产、铺子,就算不自己亲自经营,光靠收租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容木展颜笑起来,“好,回头我把钱都交给你,你来办。”他可不懂这些,反正家底迟早也是要交到青蒿手中的。 青蒿微微睁大了眼睛,“交给我?” “嗯,”容木看着她的眼睛,一脸认真,“我这个人一根筋,认准的人不会改。还是说,你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 “没有没有,”青蒿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意外。” 容木笑了,“侯爷给我们在京里置办了房子,我大部分的钱都在京里放着,手里的还在营里,回头先把账本,和营里这些给你。 “你跟在褚小姐身边,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些,不像我,一点都不懂。” 青蒿深感肩头沉重,“我们虽然时常帮着小姐看账,但自己上手还没有过……若是……你可别怨我。” “你随便怎么安排都好!”容木拍了拍胸口,“银子没了我再赚!” 青蒿心头一甜,声音也变得更加温柔,“好,我没事多问问小姐,再不然去找找铺子里的大掌柜,总不会太差的。” 第九九一章 赠手串 褚音翻了翻晒在院子里的药材,便把给容安晒的被褥抱进去铺好,又煮了一大壶熟水,套上暖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杯子也都准备好了。 正要退出去,发现门口发暗,扭头一看,是容安站在门口,正含笑看着自己。 褚音的心不受控制地咚咚乱跳起来,脸上也有点发热,不好意思与他对视,挪开目光,问:“你们散步回来了?师父呢?” “师父没回来,”容安迈步往里走,“说是要去医馆转转。” “你累了吧?”褚音指了指自己刚刚整理好的床铺,“早点歇着吧,有什么话,睡醒了再说。” 容安一边答应着,却从怀里掏了个红珊瑚手串出来,拉过褚音给她戴在手腕上,“这是我没事的时候自己打磨的,我自己试过了,不会磨手,你戴着玩。” 目光垂在褚音白皙的手腕上,觉得红白辉映,煞是好看。 褚音出来是女扮男装,除了褚之问帮她打造的防身之物,身边并未带首饰。 其实容安从海匪手中得到了不少珊瑚,他挑了一些自留,剩下的充公,和其余战利品一样。 像是珊瑚、珍珠、玳瑁这些东西,早都打发人送往京城了。 他写信叮嘱母亲,挑选其中一部分镶嵌成首饰头面,整套的母亲和褚音各留一部分,剩下的就用来人情往来,或者留着将来赏人也行。 他手边留的不多,在抑制不住相思的时候,就拿出来打磨。 褚音眼角眉梢布满了笑意,“这花费了不少时间吧?” “也没有,”容安恋恋不舍松开她的手,“只是耗时比较久。喜欢么?” 褚音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你果真没受伤?” “真的,”容安在她面前转了个圈,“你瞧,都好好的。你想我早前跟东临打了时间不短的仗,不会游水也学会了。 “区区一次落水能把我怎么样?落水也是故意落的,就是为了引那些女干细上钩。” 褚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你先睡,等休息好了,再慢慢同我说。” 容安忙问:“你还要去医馆?” “今日不去了,”褚音摇了摇头,“师父去了,若有找我的人,他老人家就多替我劳神吧,稍后我亲自下厨给师父做两个菜。” 老人家虽然喜欢唠叨,但其实也挺好哄的。 不忘叮嘱容安:“你要多喝水,我给你准备好了。晚上厨房里会煲汤,到时候一定多喝两碗。” 劳心劳力这么久,容安也的确是累了,褚音出去没多久,容安躺下就睡着了。 松松软软的被子,让他有一种到了春天的感觉。 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了,院子里有饭菜的香气飘散。 他坐起身来,先喝了些水,然后才整理好自己,迈步出屋。 院子里的灯笼已经点亮,到处都是暖黄色的光,让人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桌椅也都摆好了,每张桌子的中央都摆了一个大烛台。 看到他出来,秀儿跑去厨房送信,厨房里的饭菜便流水般上了桌。 第九九二章 说正事 饭吃到一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齐骏。 高良姜热情邀请他入座吃饭。 齐骏也爽快答应了,高良姜遥遥给褚音使了个眼色,等饭毕,就直接说:“阿音领着子固出去转转,让他也看看咱们的善堂。” 齐骏本来要阻拦,被高良姜用话挡住了,“小年轻,许久没见,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会儿。 “咱们俩也许久没下过棋了,我这手都痒了,既然来了,咱们杀两局?” 齐骏推辞:“我还有正事……” “有正事做什么来我们这里蹭饭?”高良姜撅起胡子,满脸不高兴。 “我是特意来找冠军侯的,”齐骏无奈道,“这不是老先生盛情相邀么,我便却之不恭了。”实在来了南海,除了在这个院子里,他就没吃过几顿像样的东西,好容易遇上了,岂能错过? 高良姜呵呵两声,“你们读书人的嘴……说不过说不过!来,下棋!” 齐骏一边缓慢落子,一边问:“老先生,您觉得这一年来,南海可有什么变化?” “是有一些,”高良姜捋着胡须说道,“首先吧,我们刚来时见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人都没了。 “其次,官府巡视也频繁了许多,虽说还做不到夜不闭户,但至少心安了许多。 “听说从前官差走到哪里都是吃拿卡要,可老夫这一年来却没见过。 “第三,税收降低了不少,刚来的时候,税收名目很多,后来渐渐少了。 “第四,大风暴给本地百姓带来的灾害越来越小了,尤其是头一次暴风雨过后,在军队帮助下重建的民房,听本地人说,至少能抵御三十年那种程度的风暴。 “第五,各处建立了学堂,安排好了先生,听说先生们的束脩还是乡绅们捐献的,这对于教化非常有好处。” 齐骏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笑容,他来了海南,殚精竭虑,就是为了将此地建设为一片繁盛的净土。 “还有呢,”高良姜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因为冠军侯一直在清理海匪,所以各码头从内陆过来的商人渐渐增多。” 齐骏含笑说道:“自然,若没有冠军侯,只怕齐某仍是举步维艰。” “老夫只说了好的,还没说不好的呢!”高良姜翻了个白眼,当他只会夸人?骂人才是他擅长的好吗? 齐骏赶忙拱了拱手,“您请说,您请说。” 高良姜拈着旗子在棋盘上敲了敲,“唉,怎么不知道往哪儿落了呢?” 齐骏会意,忙以目光示意。 高良姜落子,把齐骏的棋子堵死了一大片,这回心情好了,笑呵呵说道:“想要改变一个地方,靠三年两年是不太可能的。 “就比如说新建的学堂,如今招收的学生人数不多吧? “为什么不多呢?因为到了学龄的孩子,在家里差不多能抵上半个劳力。 “对于一个吃穿都愁白头的家庭来说,是读书要紧还是吃饭要紧?” 齐骏沉默片刻,道:“齐某正在全心帮本地百姓脱贫。” 第九九三章 看根本 “进展呢?”高良姜淡声问,“若是家境不能得到快速有效改善,还是不会有穷人去读书。 “可对于南海来说,毕竟穷人才是绝大多数。 “也不止是南海,放眼整个大周,不也是穷人的数量最多? “看一方是否富庶,不是看富人有多少,而是看穷人过得如何。 “莫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最后一句话说得语重心长。 齐骏沉默片刻,起身深深一揖,“多谢老人家点拨。” 高良姜点了点棋盘,“坐下坐下,咱们都这么熟了,就别在这样假客套了。” “不是假客套……”齐骏无奈地道,他是真心感谢。这年头敢当面说真话的人其实并不多。 “给你个建议啊,”高良姜道,“知道你每日都很忙,身处高位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很杂。 “但,当官的人,若是不能为民做主,那还不如卷铺盖回家种田呢! “所以么,你该亲自到百姓中间走一走,了解一下他们的真正需求,这才是改善民生的正确道路。 “我当着子固的面没说过这些。你道为何南海会出那么多女干细呢?” 齐骏恭声道:“愿闻其详。” 高良姜把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篓,叹了口气,“你跟一个每日起早贪黑仍旧衣食无着的人谈家国情怀,你说他会不会同你谈? “他不懂,也没那个心情,更没那个时间。 “你说他是大周子民,该为大周贡献忠诚。 “但作为大周治下之人,他几时得到过大周庇护? “非但得不到庇护,还要饿着肚子应付这个捐那个税,更不要说,一年到头的徭役都数不清。 “这个时候,来了个人,给他粮食,给他肉,给他钱财。 “要他做的事只需要跑跑腿,打听打听消息,你说他会认为谁是好人?” 齐骏默然无语。 高良姜又叹了口气,“从前子固处理女干细的办法其实挺好的。 “让人知道那些海匪都是包藏祸心的,如今给一点甜头,日后等着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啊,若是回到家发现粮缸里什么都没有,老人饿得只剩一把骨头,孩子饿得睡都睡不安稳。 “之前的愤恨怕是都要抛到九霄云外。为什么呢?火烧眉毛,只能先顾眼下啊! “难不成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子娘自己的儿女活生生饿死?” 齐骏抿紧了唇。 高良姜看了他一眼,觉得话也不能说得太重,“齐相啊,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好官。 “你一直在为南海筹谋。 “但是遇到什么事情,也得听听底下人的意见,尤其是那些真正出身贫苦的人,他们才知道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再有,就是之前老夫提到的访查民情。 “还有一点,便是多与商人交流。 “我知道你们这些文人都看不起商人,虽说咱们大周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但是骨子里的东西还是很难改变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没有商人买进卖出,货品怎么流通?百姓怎么生活? “光靠土里刨食么?” 第九九四章 原目的 “我可不是因为小徒弟家里有不少买卖才这么说的啊!”高良姜补充道,“今日说的这些都是就事论事。” 齐骏笑道:“知道知道!若不是您把齐某当成自己人,还不会说这些话呢!” 两人开始专心下棋。 青蒿送了茶水过来,“您二位说了许久,润润唇吧。” 方才两人一直交谈,青蒿也不敢上前。 高良姜摆摆手,“放下,去和你小女婿聚一聚吧,可怜见的,聚少离多。” 青蒿闹了个大红脸,快步走开。 齐骏陪着高良姜下完一盘棋,便起身告辞。 高良姜假兮兮问:“不等子固回来了?天色不早了,怕是也要回来了。” “不了不了,”齐骏笑呵呵摆手,“衙门里还有一摊子事呢。今日与老先生一番交谈,获益良多,回去之后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日后若有求助之处,还请老先生不要推辞。” “我一个糟老头子能帮什么忙?”高良姜赶紧摆手,“你要说给我送几个郎中过来,让我指导指导,那必不会将人赶跑。” 齐骏笑着拱拱手,“反正齐某把话撂这儿了,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死皮赖脸贴上来!” 高良姜胡子一抖,嘴就撇了起来,你死皮赖脸我就要帮你? 齐骏前脚刚走,褚音和容安就回来了。善堂正在营造中,也没什么好看的。 褚音拜见了师父,问:“齐相来是有什么事?” “本来是来找子固的,”高良姜摇摇头,“到底是为什么我没问,也拦住没让他说,一顿东拉西扯,把人打发了。” 容安笑道:“我知道他为什么来。这是盯上我手里的战利品了。” 这也不难理解,齐骏接到手里的是个名副其实的烂摊子,什么都需要他来填补,最紧缺对的还是钱。 民间常说“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手里没钱,便是有万千想法,也难以实施。 褚音担心地道:“你自己这边已经扣留了一部分,若是给朝廷上交的少了,会不会有人弹劾,说你居心不良?” “随便他们,”容安并不在乎,“有人弹劾还更好。我这一次又立了大功,但如今我已经是超品侯爵,享双俸禄,还怎么封赏? “给他们个借口,让我功过相抵也罢了。 “反正实惠已经捞到手了,弟兄们也没白流血流汗。 “我的功劳可以抹杀,他们的却不能,我犯的错不能安到他们身上。” “唉,”高良姜长叹一声,“你也不容易啊!那你给不给他?” “给,”容安毫不迟疑,“南海早日安定下来,我也能早些班师。” 高良姜点点头,“你是个有大格局的人,”又叮嘱褚音,“若是齐相找你谈合作的事,你别太难为他?” “找我合作?”褚音疑惑道,“合作什么?” “挺聪明个孩子,”高良姜翻了个白眼,“一遇到这臭小子就犯傻!你说找你做什么?你家在这边的商号不得听你号令?” 褚音脸一红,忙道:“您放心,我定会鼎力相助。” 第九九七章 短相聚 这一次容安留了三天,这三天里,每天早饭后陪着褚音先去工地上转一转,然后陪她去到处逛一逛,要么去采办一些药材,要么就去买一些小工艺品。 回来便把自己的《北地记事》拿出来给褚音看,献宝似的。 褚音忍不住夸赞:“你的文笔越来越好了!” “你若夸我别的就罢了,”容安哈哈笑道,“夸我文笔?” “是啊,”褚音认真说道,“我不是那你与人家著书立说的人比,而是鱼你自己比。 “你想想你最初写的那些文稿是怎样的,如今又是怎样的? “你又与别人不同,根本没时间静下心来好好读书,能有这样的进步,已经很难得了。” 容安心里登时灌了蜜一般,“要是这么说……的确是有点进步哈。” “你看,”褚音翻着他的手稿,指点给他看,“连字都比从前工整了不少,等你这本书写完,不光文笔练出来了,连字都练好了呢!” 容安有几分脸热,“你再夸下去,我都无地自容了。” 褚音笑笑,提笔帮他改了几处用词,“很多时候,朴拙的描述比辞藻的堆起更能打动人心。因为你表达的是真情实感。 “所以,你看除了个别用错的词,和写错的字,我都不会给你大改。” “但的确有画龙点睛之妙!”容安反过来夸赞。 褚音忍不住笑,“你我在这里互相吹捧?” “很有趣啊!”容安觉得,只要和阿音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会充满了快乐。 有时候,容安也会帮忙拣些药材,顺便问褚音一些关于诊病的事,“从前你在军中给不少人看诊过。军医帐对你也很福气。 “导致现在有什么疑问,他们都喜欢来找我讨论。” 容安叹了口气,“我哪里懂啊!只能推说公务繁忙。好在你的同门都是有真本事的。 “要不然我就真要端出威严来了。” 褚音咯咯笑,笑过之后,又说:“其实论诊病经验,我肯定是比不过这些同门的。 “指标不过我在师父身边时间更多一些,能够得到更多指点。 “近来我正在整理脉案,好些病例都是师父提供的,令我获益良多。 “这本书编好之后,会刊印出来,到时候同门都会得到,至于最后能力领悟到多少,那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容安再次夸赞:“师父和你的胸襟当真是世所罕有。一般人有了这样的东西,一定会当做不传之秘。 “甚至弄出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的规矩。” 褚音笑着摇头,“若是人人都那样,年深日久,好多东西都会失传。 “人的天分固然有限,但若是典籍在,迟早都会有人全部学会,比继续发扬下去。 “便是学不会全部又有什么关系?你长于此,我长于彼,总不至于让病患无处求医。 “医者的医术越来越精湛,那么病患遭受的痛苦便会大大减少。” 容安不住点头,“你这医书编好之后,给我也留几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第九九八章 将离去 褚音把给容安准备的鞋子也拿给了他,“我手艺不算好,但做得还算结实,知道你们穿鞋费,换着穿吧。” 容安忙道:“我其实不缺鞋子穿,你本不必做这个。你的手是用来给病人诊脉,用来写字的。” “也不是每次都能做,”褚音微微一叹,“没空我自然就不会做了,这也是趁着有空做一点。 “其实我的女红不算好,但多少是一点心意。” 容安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我不是不喜欢你做的东西,是怕你太累了。” 褚音低眉笑笑,“我知道。” 容安把装鞋子的包袱打开,看到里头崭新的三双靴子,爱惜地摸了又摸。 初音忽然问:“你不会舍不得穿吧?” “呃……”容安脸微微一红,阿音亲手做的东西他自然是十分爱惜的。 褚音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这些东西做出来就是给你用的,你便是不用,过几年也会旧了。 “而且布料这种东西不禁放,隔上几年可能就糟了。” 容安忙说:“我会穿的!不过最近不是打仗频繁么。穿新的就不值当了。 “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拿出来穿!” 想了想,又跟褚音说:“外面若有什么关于我的传言,不要轻信。我平安与否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褚音点头,“这一次我就没上当。” “这一次没上当不代表每一次都能不上当,”容安叹了口气,“并不是还有三人成虎一说么。 “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让白芷忍冬联络我,得到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反馈。” 褚音点头答应,“细节我不问,现在大体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大部分海匪都被打怕了,”容安面上露出轻松的笑意,“但若要他们彻底绝了觊觎大周的念头,怕是还要再拖上一年半载。 “不过,不必担心,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这一次捕获这么多女干细,经过审问,一定会大有收获。 “另外,舅兄那边也有信送来,说是我给送去的东西很有用。 “信上不方便多说,但我估摸着,过段时间会有新的武器送来。” 褚音稍稍松了口气,“这就好。不过我恐怕不能在这边久留了。” 容安一惊,忙问:“为什么?难道是岳父催你回去了?” “有这方面的原因,”褚音点了点头,“最主要的是,我把能做的都做了,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你知道的,我和父兄、嫂嫂相聚的时间并不多,我也想好好陪陪他们。”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容安自然不能反对,“定好启程日期了没有?” 褚音犹豫了一下,问:“过年的时候,你能抽出时间么?” 容安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不能确定。” “不管怎样吧,”褚音也知道,他人在军中,身不由己,“等过完年我再出发,到家的时候还能赶上小侄儿降生。 “纵使帮不上什么忙,我在,嫂嫂也能安心些。” 容安就更不能说别的了,“回去我也备一份礼。”母亲那边也得通知到。 第九九五章 细微处 高良姜见小徒弟这样痛快,忍不住又说:“也不必太实诚了。跟他们做买卖,固然不能赚不义之财,但也不能赔本赚吆喝。” “是,”褚音恭敬答应,“都听您的。” 高良姜这才问容安:“你去看了那善堂,觉... 第九九六章 喁喁语 他们吃东西的时候不要人伺候,也亲眼看到众人各自回房。 所以现在在这里见到青蒿,容木有点意外。 青蒿吐出一口气,“我来收拾碗筷,没想到你们都收拾妥当了。” “侯爷一向以身作则,能自己做的事都不劳烦别人,”容木憨憨说道,“这点小事,随手就做好了,何必要让你们再起来?” 也就是厨艺这种事情是要看天分的,而且他们也没那个时间钻研,不然肯定个个也都是厨艺了得的。 “我还会木匠活儿呢!”容木洋洋得意,“行军途中,侯爷用的帅案、坐具、卧具,基本上都是我亲手做的!” “你可真厉害!”青蒿由衷夸赞,“其实刷锅洗碗这种事,好些男人不是不会做,而是不屑于做。 “觉得这样的事不该是男子汉大丈夫做的。” “屁!”容木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又觉得在青蒿面前说脏字不合适,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那都是胡说八道。 “你说,那娶不上媳妇的男人,不自己刷锅洗碗?难道一直脏着用? “别说刷锅洗碗了,就是缝缝补补的事儿该会也得会,不然衣裳破了怎么办? “越是没本事的人才越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什么都不用干,”容木撇嘴道,“真正有本事的人,能自己动手解决的事都会自己动手解决掉。 “就好比我们侯爷。”侯爷出身高贵,少年成名,可衣裳袜子破了不照样自己缝补? 青蒿眨眨眼,来了兴趣,“细说说?” 容木这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们侯爷差不多的事情都是自己做,比如洗漱更衣、吃饭布菜什么的。 “这也怪不得他,我们军旅中人,做什么事都求快,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琢磨。 “你看京里那些跟他出身差不多的,哪个会亲自做这些事? “别说这些了,侯爷自己也会缝补,简单的饭菜也能做,就是味道不太好。 容木左右看看,各个屋子里都黑漆漆的,明显大家都睡了,他拉过两个小板凳,和青蒿坐下,把声音压低了些,“我只说一点点,咱们也该早点睡。明儿要不要上街采买?我陪你去呀!” “还有啊,侯爷会雕刻,前儿还看见他亲手给你家小姐做了一个珊瑚手串。 青蒿点头,又催他继续说。 “但侯爷处理外伤真的是又快又好……” “只是后来太忙了,而且军医帐医术高超的军医越来越多,侯爷才不亲自动手了。 “啊,对了,我们侯爷还会医术呢,之前在对战北齐的时候,他能做到不避污秽,亲自给伤兵治疗。 青蒿认真听着,忽然问:“你这次是不是又受伤了?” “没有!”容木还记得上次青蒿给他换药时落泪的样子,他怎么舍得让她担心,“若有不会瞒着你的。 “不过你也得理解,我们这种人受伤其实是常有的事。 “好歹我皮糙肉厚的,也不会很疼。” 青蒿微微点头,“我知道,也能理解。” 第九九九章 做指点 三日后,容安便带着容金容木离开了。 褚音领着青蒿将他们送到大门口,眼看着三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回去。 相聚总是这般的短暂,总感觉还没说几句话,三日时光便过去了!... 第一千章 求合作 青蒿连连点头,“奴婢什么都不懂,还得靠小姐提点。” “嗯,”褚音微笑颔首,“咱们摸索着来吧,谁也不是一开始什么都懂的。 “等有时间你也问问容木还有没有族人,人生在世,不可能孤立无援,若是有靠得住的族人能拉一把尽量拉一把。 “若是靠不住,你便要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仪,把他们拒之门外。 “有些时候,血亲都未必靠得住。 “另外,容木无兄弟感情深笃,景阳长公主在京里给他们置办的宅院还是在一处的。 “如今只有容金已经成亲,容金之妻便是你的大嫂,不管怎样,都要给足尊重。” “奴婢知道,”青蒿忙道,“阿木也总是与我说,他们五兄弟从来都是同生共死的,就好比一只手的五根手指。 “将来若是有相处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尊敬大嫂。” 褚音点点头,“罢了,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咱们也慢慢把行李打点起来吧。 褚音认真说道:“左相,商界有商界的规矩。 褚音淡淡一笑,“据我所知,一直都有商人在做这样的买卖。” 没过几天,齐骏再次来访,这一次是特意来见褚音的。 齐骏不由笑了,这位县主虽然年轻,说话却向来滴水不漏,“这几日回去之后,我们仔细研究了改善民生的办法。 齐骏叹了口气,“的确是有,但那些商人向来都与当地的豪绅交易。 “做成再多的买卖,落入百姓们口袋里的钱,仍然是少之又少。” “左相客气了,”褚音微笑道,“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定不遗余力。” “拟一张单子,看看都需要往回带什么。” 褚音经过师父的提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齐骏开门见山:“县主,齐某是有事相求。” “不管是谁,都不能随便越界,否则,后果就有可能是难以承担的。” “但问题是,这些产出的东西必须要运出去才能换成钱 “目前来说,与海外诸国的贸易暂时是没法开展的,今后会不会开海禁也还在两可之间。 “南海其实不缺物产,不说海里产的药材和海鱼了,就是可食用的海藻也有不少。 “还有之前县主就提到过的珍珠和部分海鱼人工养殖。 “豪绅们跟百姓们低价购入,然后高价卖出,赚取高额利润。 “所以现在能走的道路就是通过商队把这边的海产贩卖回内陆。” “我知道,”齐骏忙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但是我们最近惩处了不少士绅,他们手里的买卖已经收归官有,我们选择与谁合作,便是我们自己的事了。 “何况之前县主还提醒我们,百姓们不要单一简单售卖海产品,还可以进行加工。” 褚音微微一笑,她的确提过这个建议。 “如此一来,”齐骏把手一摊,“咱们再做的买卖,就同以前不一样了。” 褚音知道他必定是有备而来,索性道:“左相有话不妨直说。” 第一千零一章 谈细节 “好,”齐骏笑道,“县主是个爽快人,齐某便不遮遮掩掩了。我需要县主提供便利,指点我们如今市面上什么东西利润比较高,而又是百姓们能够制作的。 “其次便是请县主帮忙售卖,必不会让县主吃亏,到时候全部利润,县主拿四成,官府拿一成,剩下的五成给百姓们平分。” 之前褚音提醒过之后,齐骏就做了一定的安排,如今已经有百姓在官府的统一调度下开始制作简单的手工艺品。 只是利润还是十分微薄。 褚音想了想,问:“左相,请问您知不知道什么人的钱最好赚?” “啊?”齐骏一怔。 褚音微笑道:“是孩子和女人的钱最好赚。” 齐骏反应了一下,旋即笑道:“言之有理!那么,我们应该做一些小孩子的小玩意,以及妇人用的首饰。” “对,”褚音点头,“但是手串珠链这样的太普通了,便是拿出去一则不好卖,二则也卖不上价。 “要做就做一些新奇的。 “不过前期可以先打磨珠子、挑选贝壳、海螺、珍珠什么的。 “过段时间我叫人绘制一些图纸来,左相找人照着图纸打磨。 “我的建议是分工合作,就是专门有一部分人负责拣选,一部分人负责切割,一部分人打磨,另有人进行串连黏合。 “若是可以的话,还可以选一些心灵手巧对的,专门去学一学珠宝镶嵌,做的更精致一些才更受欢迎。” 齐骏一脸恍然,起身冲着褚音深深一揖,“果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县主提点!” 褚音忙起身避开,“左相太客气了,这也只是一点初步建议。若是左相等得及,过几日,我给左相出一份具体的章程,连图纸也都有了。 “然后左相可以带人斟酌一下可行性,再行安排。 “至于空出来的这几日,便可以挑选心灵手巧之人了。” 齐骏忙不迭答应,又说:“只是匠人学手艺也非易事,只怕三五年都未必能出徒,但这边又是有需要的,不知县主能否帮忙?” “好,”褚音一口答应下来,“此事包在我身上。 “另外,不管小孩子的玩器还是大人用的饰品,都是需要不断翻新的。 “因为商人逐利,看到某一货品盈利颇丰,便会效仿。” 齐骏点头,“我这边会让人专心琢磨,也拜托县主回去之后帮忙多多留意。” 褚音提醒道:“左相,你可以让人时常观察一下身边的花草事物,很多形状都是可以做成首饰的。 “比如人日佩戴的华胜,就大多是花草形状的。 “再比如,做出来一朵鬓花,单独一朵花未免呆板,但若是加上几点露珠,或者一只蝴蝶,或者一只蜜蜂,乃至一只小飞虫呢?” 齐骏眼中光芒大亮,“受教了,受教了!”回去他就叫人试着画图,别的不说,折枝花卉是可以做成首饰的吧? 褚音微笑点头,“短时间内,这边的技术不成熟,我会让人先把做好的簪钗、掩鬓等主体送过来。” 第一千零二章 真佩服 齐骏自是求之不得。 褚音又道:“至于左相方才说的利润分配……” 齐骏有些为难,“大不了我们官府的那一成,不要了!县主拿五成可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褚音摇了摇头,“我知道齐相要这一成利润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官府需要组织百姓们在固定地点做工,且要保证他们的安全,确保做出来的货品保质保量交到商人手中。 “这期间的花费也不会少,而如今怕是府库空虚……” 齐骏赧然点头,“正是如此。” “所以这一成利润不能不要,”褚音道,“我的意思是,前三年,我们不要利润分成,只要能收回本钱即可。 “但咱们得提前说好,这本钱可不单单指我提供的首饰主体的成本,也要算上来回路费,以及各种人工。 “并且我派驻的工匠的工钱咱们也要一人支付一半。” 齐骏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齐相且听我说完,”褚音微笑道,“这是前三年的情况。三年后,本钱不必算,直接给我三成利即可。至于剩下的七成怎么分配便不是我的事了。” “这……”齐骏迟疑了一瞬,“三成会不会有点少?”不说别的,光是运送到这边来,花费就不少,更别提还有别的投入呢。 褚音十分坚持:“就这样吧。具体细则咱们慢慢拟定。这是个长期合作的事。 “但是齐相,有些丑话还是有必要说在前头的。 “您在这里,我们自然是放一百二十个心,因为您兢兢业业为国为民,谁都看得到。 “但您又不可能一直留在这边,继任的官员是怎么样的,谁也说不准,此事或许您也做不得主。 “后续若是合作不愉快,说不得,我们便要单干,若实在干不下去,就只能放弃这门生意。 “您爱民如子,我们也是心甘情愿,想要尽一分心。 “可我们手底下这些人也是辛辛苦苦奔波也要养家糊口的,我不光要对他们的工钱负责,也要为他们的安全负责。” 齐骏对褚音是真的佩服,小小年纪,虑事便如此周全,“县主放心,咱们每三年签一次契书,能长久合作当然好,若是不能,也要好聚好散。 “不过,保险起见,能不能请县主每年都派人来巡视一番? “有需要改进的,也可以提点提点,发现什么不妥之处,还能及时处理。” 褚音点头应下:“这是自然。该我们做的,必当尽心尽力。” 齐骏又说:“若是县主这边人手不够用,也只管说,我那边还能抽调一些。” “好,”褚音爽快答应,“若是有需要,一定会和齐相说的。” 齐骏又给褚音深施一礼,便要告辞。 褚音仍旧没受他的礼,人家齐相一心为南海百姓筹谋,又不是为自己谋私利。 送齐骏出门的时候,门外刚好有人经过,看到一个美貌少女将年逾花甲的男子送出来,两人脸上还都带着笑容,不由撇了撇嘴。 第一千零三章 遭诋毁 两个挎着篮子的妇人凑在一起,其中一个撇着嘴说:“嫂子,你看见没,这家人搬来一年多了,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进进出出。 “我还常看见他们家的丫鬟,经常大鱼大肉买着吃。 “你说做什么能赚那么多钱?” 另一个笑得暧昧,“做皮肉生意呗!咱们这里下江口倒是没有那种明着挂牌子的,但之前那些海外来的杂毛女人不就是干这个的? “要说人家赚钱可真是容易,哪像咱,们每天累死累活的,还吃不饱饭。 “唉!上哪儿说理去哟!” 齐骏正好耳力没那么好,并没有听见,但是在院外等候的简纯全都听见了。 他铁青着脸,跨步走过去,“唰”地一下抽出腰刀,横在其中一个女人的脖颈上,厉声道:“你们可知诋毁朝廷命官是何罪名?” 另一个护卫方顺也走了过来,把佩刀架在了另一个妇人脖颈上。 两个妇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得腿一软立刻就跪到了地上,饶是如此,钢刀也没离开她们的脖颈,森森凉气使得她们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上下牙咯咯作响。 褚音见状并没有急着回去,齐骏忙走了过来,问:“怎么了?”他还以为这两个妇人也是女干细。 简纯不好复述这两个妇人的污言秽语,只说:“她们无端诋毁相爷和县主。” 齐骏还唯恐是误会,温声问那两名妇人:“你们可认识我?” 两个妇人摇头,眼中惊恐万分。 齐骏摆摆手,“收了你们的刀。” 简纯和方顺虽然心有不服,却也立刻听命行事。 没了刀压颈项,两个妇人胆子大了许多,互相抱在一起,也不敢与齐骏对视,只颤巍巍说道:“我们哪里认识! “每日出入这道门的男人那么多!” 齐骏脸色微微一变,扭头看了看,发现褚音仍在门内站着,忙扬声道:“县主请回吧。” 褚音非但没回去,反而迈步走了过来,白芷忍冬在身后跟着,青蒿听到动静不对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褚音冲着齐骏敛衽一礼,“相爷,想必涉及到我了吧?既然与我有关,我便不好避开。” 又与两个妇人说道:“两位大嫂,有什么话,咱们不妨当面说清。” 距离近了,两个妇人便发现这少女虽然年轻,但是举止稳重,眼神清明,仪态端方,根本与她们素日所见的女子截然不同,那些污言秽语,一时便有些说不出口。 渐渐地,周围开始有人围观,也有不少人冲着这边指指点点。 齐骏皱眉道:“你这两个妇人,若是无端惹事,便该到衙门里走一遭。” “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一个妇人急了,尖着嗓子叫道,对上简纯凶狠的目光,又缩了缩脖子,声音也小了下去,“我们就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齐骏刚要开口,被褚音抢了先,“既然是实话,两位大嫂不妨重复一遍。正巧,方才离得远,我没听见呢。” 第一千零四章 立反抗 两个妇人见她态度温和,便以为是她心虚,胆子也大了起来,说道:“我们说你不要脸!每天不停接客!赚男人的钱,替我们女人丢人!” 还没等褚音等人有所反应,斜刺里冲过一个人,扬手就对着两个妇人左右开弓各扇了两个耳光,骂道:“我打死你们这嘴贱的女人!竟敢往我们小姐头上泼脏水!” 褚音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管家褚成,褚成气得胡子撅的老高,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满面怒色。 “老哥哥莫气坏了身子,”齐骏忙伸手拉住他,有些时候不能蛮干,不然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咱们心平气和处理此事。” 褚成气不打一处来,哄着眼睛吼道:“敢情被污蔑的不是你家女孩儿!” 另一边,两个妇人的家人得到消息,怒气冲冲朝这边赶来,人数少说也有十四五个,都拿着棍棒、镰刀、锹镐等物。 为首的汉子穿着一身粗布短打,黧黑的脸上满是怒火,喊道:“我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到我婆娘头上!” 褚音微微叹了一口气,“齐相,您看,有些时候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有人总来寒我的心。” 齐骏深吸一口气,把怒气往下压了压,转头看向那些聚拢过来的人。 那黑脸汉子奔到跟前,先去把自家婆娘拉起来,一边给她拍身上的尘土一边问:“阿花,是谁欺负你?” 一见自家男人,阿花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伸手一指齐骏:“是这个糟老头子!”又一指褚成,“还有这个遭瘟的老家伙!”最后一指褚音,“还有这个不要脸的***!” “你那脏手指谁呢!”青蒿立刻挡在了褚音身前,“若是不想要了,直说!” 阿花扯动男人的袖子,“你看看,这还是当着你的面呢!你是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他们有多霸道!看看我和阿青的脸!” “打你是因为你该打!”青蒿冷冷说道,又冲着想要发火的黑脸男人说道,“以为你们人多就可以不讲理了? “先问问你婆娘都说了些什么!对了,在说之前,咱们也做个自我介绍,你们姓什么叫什么?” 黑脸汉子冷笑道:“那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张铁牛就是下江口的人!”转头对阿花说,“他们为什么打你们,都说出来,这会儿这里这么多乡亲也让大家伙儿给咱们评评理,省的他们说咱们欺负外乡人!” 阿花环视四周,果真见自己家和阿青家的人与齐骏褚音等人比起来,占了绝对优势,胆子立刻就大了,声音也拔高了许多,道:“我们就说了几句闲话! “这家人做得出不要脸的事,还不让人说了?” 阿青也说:“可不是么,我们常见到这家人大鱼大肉肥鸡肥鸭子买着吃,他们的钱哪来的? “这每天都往家里招不同的男人,这还用说么!肯定是靠陪睡赚来的呗!” 白芷身如闪电,立刻扼住了那妇人的额脖子,森然道:“光凭你这几句话,就该拔了舌头!” 第一千零五章 嘴强者 张铁牛急了,赶忙伸手去解救自己的媳妇,哪知白芷动作奇快,总是能让他的动作落空,而阿花的脸渐渐青紫起来,连舌头也伸出老长。 青蒿大声说道:“便是普通人被污了清白名声,尚且不能轻轻放过,更不要说我们家小姐和这位老爷身份特殊!” 张铁牛身后的家人鼓噪起来,就要上来群殴。 青蒿嘲讽道:“真是好本事啊!说不过人家就要打群架!” 简纯和方顺拔出钢刀,也拿出了自己的腰牌,“官差在此!”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能好好听人说话了?”青蒿高声冷嗤,“你们不是质疑我们哪来的钱吃好的喝好的么,如今告诉你们,本来我们家就有钱! “如今在你们县里做的风生水起的慈济堂药材铺就是我们家的本钱,九合庄饭庄也是我们家的,锦绣坊布庄还是我们家的。 “下江口慈济堂医馆是我们家的,正在盖着的善堂也是我们家的! “为什么我们家主子能赚钱?因为我们主子不是凭着一把子力气扛活儿赚钱,而是靠脑子好使赚钱。 “手里有钱,我们不吃好喝好穿好对得起自己的辛苦么? “问我们小姐家里这么有钱,干什么来你们这穷山恶水之处? “因为我们小姐傻呗!她觉得你们这里缺医少药,所以滥发好心,过来给你们免费送医送药…… “别的不说,去年的大风暴闹灾,你们有不少人都吃了慈济堂的药吧?问你们收一文钱了没有? “还有如今慈济堂接诊,都是象征性收点钱,不就是觉得你们过得不容易么! “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不说偷着乐,还跑到我们门上辱骂我家小姐? “可怜我家小姐一片善心喂了狗啊! “你说出入我们家的有好些男的,我也告诉你那些人都是谁,年纪最大的那个是我们小姐的师父高老爷子,受我家老爷所托来照顾我们小姐。 “还有两个中年男子,一个是高老爷子的亲传弟子,一个是我们请的教书先生。 “啊,对了,我们小姐收留了几个孤儿,你们也不知道吧?如今他们去医馆帮忙了,都不在,等回来你们就能见到。 “还没告诉你们,我们高老爷子是做什么的,高老爷子是个大夫,在我们那里人人都尊称他神医。 “这位大哥,”青蒿一指简纯,“去年手臂几乎齐根断了,是我们高老爷子给他续的骨。” 简纯立刻挽起衣袖,露出自己的臂膀,虽然伤口愈合情况很不错,但还是留下了不少疤痕。 周围传来一片吸气声。 “其实不用我多说,”青蒿冷冷瞪着张铁牛夫妻等人,“但凡你们有眼睛耳朵,也该知道慈济堂大夫的医术有多高明! “再说时不时来我们家的那个长得最好的年轻人,那是我们家姑爷! “最后说说眼前这位老爷,”青蒿朝着齐骏福了福,“这位老爷便是当朝左相齐大老爷。 “左相大人到了这里给你们做了多少好事你们看不见?这么诋毁他,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第一千零六章 井底蛙 围观众人大惊失色,张铁牛更是一巴掌拍在自家媳妇脸上,“你这个惹祸的婆娘!” 阿花眼泪哗啦啦落了下来,捂着脸呜呜咽咽,“我……我哪儿知道啊!” “小姐,”青蒿回身问褚音,“姑爷的身份可以说吗?” 褚音点点头。 青蒿便又道:“我们姑爷的身份,刚才忘了说,现在补充一下,我们姑爷便是如今正在荡平海匪的征南元帅、冠军侯! “我家小姐呢,是当今皇帝陛下钦封的德懿县主。 “知道‘德懿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么?‘德是夸我们小姐品德出众,‘懿是女子美好的意思。 “皇上都满口夸赞的人,到了你们这里就成那个样子了?你们是对皇上有多大的不满?” 这顶帽子可够大的,当场众人都吓得一阵哆嗦。 齐骏见青蒿停了下来,才慢慢说道:“齐某不才,既然受皇命来了这里,就想让这里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德懿县主为你们做的事又何止方才这位姑娘说的这些! “去年一场大风灾,把周遭方圆百余里都变成了废墟,灾后重建,官府哪来的钱?跟你们说那些钱都是募集来的。 “县主出资就占了将近一半。 “还有,帮忙救人、盖房子的那些当兵的,可都是冠军侯派来的! “你们当时吃的粮食、药,也差不多都是县主捐赠的。 “那些将士,看到你们吃不饱,还把自己的口粮节省下来给你们。 “要知道,军中粮食都是有限的,给你们吃了他们就要饿肚子。 “他们没日没夜救完人,回去还要打仗,豁出性命打仗! “有房子住了,也不必担心再被海匪欺负,齐某便想着如何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高老爷子见多识广,德懿县主家有铺子,齐某自然要时常来讨教。 “就在刚刚,德懿县主还答应帮我们筹谋如何赚更多的钱!” 人群中不知是谁嘀咕:“她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哪有那么大能耐?” 青蒿立刻炸毛了,“谁说话呢?站出来!大声说!自己没本事,每天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听风就是雨,就不相信这世上有能人? “我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头,来来来,你们出来个人跟我比比,不管是读书识字,还是算账看账,也甭管是刺绣裁剪,还是攒珠花、做簪钗,或者是烧饭烧菜,咱们比一比!” 她把身上绣工精致的荷包、头上戴的珠花、耳朵上的耳坠,摘下来一一展示给众人,“我做的!” 回身接过忍冬递过来的算盘,请齐骏给出题,自己噼里啪啦算术,往往齐骏刚说完她就能报出得数。 “我做的这些东西拿出去卖钱,都足够你们过一两个月了! “我这打算盘的本事,若是到铺子里去做账房,一个月的工钱还不够养家?” 四周一片静默。 青蒿还不肯罢休:“你们说,我一个丫鬟已经这样了不得了,何况我家小姐? “蹲在井里看天,看到的也只是井口那么大的一片天。 “跳出井口才知道,原来天高地远,无穷无尽。问题是,你们跳出来了吗?” 第一千零七章 响不响 齐骏想笑,这丫头嘴皮子可真利索。 张铁牛的气焰已经完全消散了,讷讷说道:“那……那你说,我婆娘是嘴巴不干净了点,可她也挨了打了,这是不是就能扯平了?” 青蒿冷冷盯着他:“我说,你是不是没搞明白?还是说你们真的觉得天高皇帝远,大周律法就管不到你们头上? “侮辱谩骂当朝县主、冠军侯、左丞相,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轻飘飘揭过去了?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若是我们小姐和左相、我家姑爷不跟你们一般计较,你们顶多说一声他们大度,若是有那心眼不好的,还会说什么他们心虚所以不计较。 “若是不肯轻饶你们,你们又会说我们仗势欺人。 “还有你们这些围观的人呢,”青蒿抬手指了指,“大多数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成还有不少人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之类的话。” 她走上前去,扬手给了张铁牛一个耳光,“你说一个巴掌能不能拍得响?” 张铁牛被打懵了,“你……你干什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青蒿冷笑,“若是没有你替你媳妇撑腰,她敢这样顺嘴胡说?由此可见,她平日里也没少跟左邻右舍吵架,多半还因为你嗓子粗力气大,邻居们都忍气吞声了。 “你们轻飘飘一句‘嘴巴不干净‘嘴不好就算完事了? “这也是赶上我们不怕事,你们本也惹不起。 “若是遇上那怕事性子软的,被你们背后这么一嚼舌头,传扬出去,坏了名声,人家还怎么活? “没成婚的怕是再难找婆家,成了婚的,也要夫妻失和。 “怎么?不信?”青蒿挑了挑眉,“张铁牛,从今儿起,若是成天有人在你耳朵边上说你婆娘背着你偷人,甚至还有鼻子有眼儿说给这个缝了肚兜,给那个纳了鞋底,你会怎样?” 张铁牛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窝火,“我打死她!” 青蒿冷哼一声,“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事,凭什么让别人忍气吞声? “要我说,我家小姐脾气还是太好了些,若是我能做主,你不是原意当着面都骂我? “我有银子干什么花在白眼狼身上? “谁有钱还怕花不出去怎的? “带来的药材,还带回去!铺子不开了!医馆不开了!善堂不盖了! “啊,对了,我都气糊涂了,方才忘了说,官办的学堂里请的先生都是我家老爷的面子请来的,如今也全都带走! “捐赠的粮食、药材,把钱给我们还来! “然后我们便拍拍屁股走人!” “青蒿姑娘消消气,”齐骏适时说道,“南海百姓并不是都这样嘴碎,大多数人还都是善良淳朴的。 “本相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会严格监察,若是再发现有谁犯了口舌,一定严惩不贷!” 不知是谁给慈济堂送了信,秀儿等几个孩子都跑了回来,女孩子们扑过来抱住褚音和青蒿,苦苦哀求她们不要走。 男孩子们则大声喝问:“哪个丧良心的竟敢给尹姐姐泼脏水!” 第一千零八章 不动手 有个八岁的小丫头哭得最伤心,“姐姐们不要我们了吗?我们不想回去讨饭吃……” 青蒿也觉得心酸。 高良姜气喘吁吁赶回来,路上已经听人说了个大概,气得脸色铁青,分开人群走进去,喝道:“音丫头!我早就说不让你来,你非来!这就是你滥发好心的后果! “搭上钱、耗上时间,冒着危险过来,图什么?就图他们给你泼脏水? “还有你,丞相大人,你说是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着,跑到这里来,几次三番差点丢了命,没日没夜替这里的百姓操劳,还要被污蔑,你又图什么? “说不准,过段时间人家还说你贪了多少银子,收了多少贿赂,养了多少女人呢! “你说你这一把年纪了,好好在家养老不好么? “他们被海匪欺辱,被贪官污吏压榨,被土豪恶霸欺负,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走走走,干脆同我们一起走,辞官不做!乐得逍遥自在呢!” 事情越闹越大,来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官衙得到消息也派了人来,只是暂时还没赶到。 齐骏微微一声叹,“当真令人寒心……” 百姓们以为他真的要辞官不做,有那明事理的,赶忙跪下来恳求:“相爷,您可千万别放弃我们啊! “您也说了,他们几个不是东西,不代表我们都不是东西啊!” “是啊相爷,我们都知道您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从前不知道县主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如今也知道了,往后我们有能力了一定为县主立生祠!” 褚音失笑,“其实我本来也没生气。罢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吧。” 齐骏也看着褚音。 高良姜夸赞青蒿:“素来知道你嘴皮子利索,没想到跟这些乡下人吵架,你也能吵赢!” “相爷,县主,我们给您磕头啦!” “相爷,我们盼青天大老爷盼了几十年,好容易您来了,可以能走啊!” 他们声音低,青蒿扬声说:“什么立生祠之类的就别提了,只求你们往后都管住自己的嘴就成了! “怎么惩罚,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高良姜悄悄去看褚音,“阿音,你出气了没?” 回到院子里,院门一关,便与外面成了两个世界,至于齐骏怎么处理那些事,他们就不管了。 说罢转身扶着褚音回去,还不忘唠叨:“小姐,您可别太心软了,今天轻轻放过,来日还不知他们会如何变本加厉呢!” 青蒿笑了笑,“老爷子,谁家往祖上推几代还不是乡下人呢? “从前我们老爷还亲自下田耕种呢! “到了乡下,见得最多的不就是乡下人? “我们老爷养儿女又不娇惯,我们都是常跟着小姐去乡下的,怎么跟乡下妇人吵架,奴婢当然门儿清!” “你们小姐就嘴笨不会和人吵架,”高良姜指了指褚音,又指了指白芷忍冬,“这两个更不会吵架,只会直接动手。 “可有时候,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干什么要动手呢? “一动手就显得没理了不是?” 第一千零九章 不反悔 白芷忍冬低头不语,她们本来就是专门负责动手打人的嘛! 青蒿笑道:“这种事有我们出面就好了,根本不必小姐亲自下场。 “至于白芷忍冬……若不是白芷那一下子镇住了场子,好些话肯定那些人都不容奴婢说出来呢!” 高良姜又跟褚音说:“你就该时时把这丫头带在身边!”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院门被敲响,白芷去开门,来的是齐骏。 被迎入厅堂,齐骏揉了揉疲惫的眉心道:“没料到我来这里,会给县主惹来麻烦,说来都是我不好……” “这怎么能怨您呢,”褚音摇头,“有些人立身不正,看别人就都是歪的。 “乍一听到的确是有些生气,也寒心。但是静下来想一想,他们又不是我什么人,为了他们难为自己,不值得。 “昔日读书,有句话说得好,‘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想一想,也就释然了。” 齐骏拱拱手,“世上如县主一样豁达的人,并不多啊!” “行啦!”高良姜抢过话头,“我说齐相,虽说我们阿音大度能容,但这样的事也不能再发生了。” “是是是,”齐骏连声道,“今日侮辱县主的两个妇人已经给予了严重的惩罚,连带她们来闹事的家人也一并受到了惩处。 “有了他们做反面例子,相信以后大多数人再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就会谨慎得多了。” 高良姜冷着脸说:“但愿吧。不过过完年我们就走了,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们也听不到了。” 齐骏一脸愧色,“您老放心,关于民风教化,我一定会严格把控。便是有那家境贫穷不愿意送孩子来上学的,哪怕是绑,我也要把孩子绑来学堂!” 高良姜嘴角一抽,“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很不必同我们说。” 青蒿见气氛不甚好,忙过来打圆场:“相爷一会儿留下来用饭吧,厨房炖了海带排骨汤。” 齐骏摆摆手,“不劳青蒿姑娘费心,衙门里还有好些事等着我处理呢。” 他又看向褚音,期期艾艾地道:“县主,之前答应我的事,你不会反悔吧?” 高良姜几乎跳了起来,“什么事?阿音答应什么了?我没在,我不知道,我不同意!” “师父,”褚音赶紧安抚老爷子,“您先别急着生气。 “不说别人,齐相的人品咱们都是信得过的吧?如今咱们不是同别人打交道,而是同齐相打交道,这就省了很多麻烦事。 “我答应与齐相做买卖,又不会亏本,赚钱的事为什么不做?” 又跟齐骏说道:“齐相,我虽然一介女流,但‘一诺千金的道理还是懂的,答应您的事,我会做好。” 高良姜气呼呼:“别人就是瞅准了你好脾气,所以才来拿话挤兑你!” “师父师父,”褚音晃了晃老爷子的袖子,“人家齐相辛辛苦苦又不是为自己,您有气也别跟他发呀!” 高良姜一甩袖子,“不管你们了!”大步离开。 褚音歉意地跟齐骏说:“您别往心里去,师父也是心疼我。” 第一千零十章 当有心 送走齐骏,褚音去看高良姜,却发现,高良姜躺在躺椅里,有一搭没一搭晃着,优哉游哉嗑着瓜子。 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师父,您这是……”还以为师父真的动了肝火。 高良姜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我这是为谁?” “当然是为了徒儿我啊!”褚音忙道,“阿音知道,您最疼我啦!” 高良姜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我若是给姓齐的好脸色,他便以为咱们都是好脾气的。 “我若一直不给他好脸色,他便知道这事儿后果很严重! “往后处理类似的事会更严格,对你也会一直怀有愧疚之心。 “阿音,虽说咱们不求流芳百世,可是你也看到了,默默无闻行善,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总得让这些百姓知道他们的好日子是别人帮扶才得来的,让他们有感恩之心。 “人若是无心,与牲畜何异?” 褚音连忙受教。 高良姜摆摆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最近若是子固有空让他常过来。 “咱们一回苏城,说不得,至少你们也要有一年的时间见不到面。” 褚音蹲在高良姜跟前,眼中盈盈含泪,“师父,您真好。” 师父待自己便如带孙女一般,前世知道自己惨死,师父还不知会有多伤心! 按照师父的心性,一定会想方设法替自己报仇…… 她晃晃脑袋,不敢多想了。好在,今生一切都好。 高良姜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是大姑娘啦,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啦!” 褚音小时候香香软软的一个小姑娘,笑起来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虽然身子不好时常生病,却非常有韧劲。 “孩子大了,有时候有了心事也不和师父说了,”高良姜感慨道,“其实这一次和你在苏城重逢,我就感觉你突然长大了许多……” 褚音笑了笑,“有谁是一成不变的呢?唉,我原以为外祖家是至亲,谁知道一家子全都在算计我们…… “您说我父亲也不早和我说一说,若是早知道,我就不会进京去了。” “这事儿是得怪你爹,”高良姜摸着胡子点头,“不过他一定悔的肠子都青了,你就别怪他了。 “他也不是神仙,若是能掐会算,也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过了没几天,容安过来探望,一进门就满脸疑惑地问:“怎的街面上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褚音笑说:“抓完女干细你便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大约是有人认出你了吧?” “你就别在这儿粉饰太平了!”高良姜翻着白眼说,“子固,你来,我告诉你!” “师父!”褚音忙阻拦,她觉得别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罢了。 高良姜不理她,拉着容安说:“前几日,齐相来找阿音帮忙,两人谈完事,阿音送他出门……” 容安的眉毛竖了起来,脸上笼了一层杀气。 褚音有点着急,不过是有人嘴贱,若因此见血什么的,可就有点过了。 忙说:“齐相已经重罚过了,想必他们不会再敢了。” 第一千零十一章 如天神 高良姜不满:“你怎的还替那种人说话?” “我不是替他们说话,”褚音急得汗都出来了,“我是觉得若是把他们逼急了,万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怎么办?” 容安的眉毛慢慢放平,露出个笑容来,“行,我知道了,既然已经解决了,那就没事了。” 高良姜皱眉,但看小徒弟真的急了,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时间还早,大家闲坐说了会儿话,容安便说这次出来带了一队亲兵,要出去安排一下。 高良姜大声问:“你不是特意来探望我们的?怎么还带兵了?” “是顺便要和齐相商量点事,”容安笑道,“放心,去去就回。” 褚音不放心,追问:“真的?” “我为这个骗你做什么?”容安帮她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叶子,动作极为轻柔,整个人看起来也十分平和,“若不然,你陪我一起去?” 他靠近褚音,压低声音说:“还有好些你的熟面孔呢。” “罢了罢了,”褚音摆摆手,“对他们而言,我就是个陌生人。” 容安一笑,招呼容金容木一同离开。 他们走了不长时间,阿宝就挎着个篮子回来了,进院就说:“我怎么看见冠军侯出村去了? “圩场上还有人说看见五里外驻扎着一队士兵。” “冠军侯的事都是大事,”高良姜捋着胡须说道,“咱们不能多问。让你买对的小黄花鱼买到了没?” “买到了买到了,”阿宝赶紧举起篮子,“都还是活蹦乱跳的。” “青蒿丫头,”高良姜又喊,“赶紧拿去洗洗下锅炸了,等你们姑爷回来,正好下酒!” 容安的确带着容金容木去了亲兵驻扎之处,三人都换了一身戎装,又点了二十名亲兵,都骑着马,朝着下江口邻村柳塘村疾驰而去。 张铁牛家就住在柳塘村西村口。 容安等人赶到的时候,阿花正和婆婆一起在家门口补渔网。 远远听见马蹄声,婆媳两个忙抬起头来。 彼时,太阳刚刚西斜,明亮的阳光照在磨得锃亮的枪尖刀刃上,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一股铁血之气扑面而来。 当先那个金盔金甲一身红袍的,更是凛然如天神临凡一般,叫人不敢逼视。 婆媳俩心一抖,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往后退了退。 容安的马来到张家门口,便举起方天画戟,身后的亲兵立刻齐声勒住了战马,发出整齐的一声“哈!” 张家婆媳又抖了抖,阿花颤巍巍问:“阿娘,这些人……做什么停在咱家门口?” 张阿婆心中不安,“我哪知道!” 容安深深看了这对婆媳一眼,将方天画戟挂在得胜钩上,翻身下马,一摆手,容金便领着亲兵们呼啸而去。 婆媳俩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一个容貌清秀看起来有几分呆的年轻人带着人搬了木头做的靶子来摆在自家门边。 紧跟着那身穿金甲天神一般的男子,不知何时握了一张弓在手里,挽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夺”的一声钉在木制的靶子上,竟然打穿了红心,笔直射入了矮矮的土墙中。 第一千零十二章 吓破胆 张家婆媳吓得抖了抖,不由自主向往旁边退。 哪知那有些呆的年轻人又她们身侧立了个靶子。 那金甲神人再次弯弓射箭,同上一次一样,箭矢穿透靶心射入土墙之中。 阿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哆哆嗦嗦问婆婆:“阿娘,他们……他们不是要拆了咱们的家吧?” 院子里的房子是在官府协助下新建的,十分牢固,院墙却是他们自家后来慢慢堆起来的,被箭矢射中之后,便扑簌簌往下掉泥沙。 容安再次拉满弓,这一次尖尖对准了那婆媳俩。 婆媳俩的眼睛蓦然睁大,眼睛里的惊恐遮都遮不住,她们互相搀扶着,软成面条的腿再也不能支撑各自的重量,跌坐在地,本想求饶,但嘴巴张张合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容安脸上略过一丝冷笑,就这样的人,怎配到阿音面前叽叽歪歪! 他手臂微微一抬,羽箭破空而出,半空中发出一声哀鸣,原来是飞掠过此地的一只海鸥被射中,直直掉落下来。 温热的血液淋了那婆媳俩一头,两人尖叫一声,几乎晕了过去,空气中传来一股腥臊味,同时那只被羽箭贯穿了脖颈的海鸥也坠落在婆媳俩眼前。 容安收了弓箭,交给容木。 容木看着那对婆媳一脸鄙夷,阿水已经调查过了,这对婆媳嘴非常不好,平日里就没少人前人后嚼别人的舌根。 还有那个阿青,跟阿花是一路货色,不过阿青比较幸运,昨日就回三十里外的娘家去了,还没回来。 他把弓箭交给一个亲兵,从荷包里摸了二两银子来到婆媳俩跟前,“对不住哦,不小心坏了你们家的墙,这点银子,够赔了吧?” 婆媳俩平日里哪能见得到银子?家里的钱数来数去就那么点铜板,因此眼睛都亮了,畏惧好像也少了一些,尤其是张阿婆。 张阿婆舔了舔唇角,小心翼翼问:“真……给我们?” “嗯,”容木认真点头,“我们借你们门前的地方操练一下,若是你们不介意呢,稍后还会再给你们一点银子。” 他回头看了看容安,笑着说道:“我们主子要练箭,你们也看到了,他的箭法百发百中,若你们肯帮忙……” 他掏出两个海螺,还有点舍不得,这是他还没来得及送给青蒿的。 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还是给褚小姐和青蒿出气更要紧。 把海螺放在婆媳俩头顶,“你们顶着这个站起来,我们主子拿海螺练准头……” “啊?”婆媳俩登时面如土色,阿花甚至吓得晕死了过去。 张阿婆赶忙磕头,“军爷!不……不……老婆子不敢要钱了……” “啪!” 容木把那碎银子丢在她们身前,“要了吧,省得回头编排我们。” 他环顾四周。 他们气势汹汹而来,怎能不引人注意?只不过他们兵甲鲜明,每人赶走上街头看热闹罢了。 但谁没好奇心?尤其此时还留在家中的都是些没什么劳动力的老弱妇孺。 容木已经看到不少墙头后头有悄悄探出来的头了,有的颜色花白,有的顶着两个小揪揪。 第一千零十三章 吓尿了 容木清了清嗓子,叫道:“嘿!左邻右舍们听了!我们跟这位大娘还有这位大嫂出了银子,借他们门口一用,跑跑马,练练兵!” 有个老婆婆探出个头来,“用吧用吧,这门前的路也不是他家的!就是那破墙也不值钱!这还是他们赚了呢!” “这鸟儿,”容木指了指张阿婆跟前的死鸟,“拿回去炖了吧,好吃不好吃的,好歹是肉啊!” 不多时,原先离开的亲兵再次折返,这一次排列开来,刀光霍霍,开始操练。 而容安则带着容金容木暂时离开。 婆媳俩还以为那杀神走了,可以喘口气,谁知这些亲兵看起来虽然只有二十个,却有数百人的气势,每一声呼喝都能令她们胆战心惊。 有好几次,甚至还有刀尖在她们面前划过,发丝好像都被斩断了…… 而且每一次她们想要站起来躲回院子里的时候,便会有人到她们身边挥刀。 婆媳俩紧紧抱在一起,这还是阿花过门以来,跟婆婆关系最亲密的时刻。 二十名亲兵练了差不多一刻钟,收招定势,齐刷刷转身,朝村外跑去。 张家婆媳这才吐出一口气,想要相互搀扶着站起。 邻居们喊道:“喂,别急着走,那边又有人来了。” 婆媳俩往村口方向望过去,果真,那边旌旗招展,朝这边过来了。 两人心惊胆战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还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站起来的,张阿婆不由冲着邻居骂道:“还不过来扶我起来?你个遭瘟的!” 邻居阿婆也是个嘴巴不饶人的,立刻反唇相讥:“你不遭瘟,你自己起来啊! “这么厉害,怎么就吓尿了?隔了这么老远,我都闻见尿骚味了! “我说,张婆子,你这几天上火了吧?这味道有点重啊!” 小孩子们都无所顾忌的笑了起来。 旗帜队伍渐渐靠近,当先是一面长方纛旗,黑缎子镶心,白月光里斗大一个“周”字。 大周尚黑。 紧跟着,便是两面对旗,左面绣着“正南元帅”,右面是“冠军侯”,再后面的大旗上一个明晃晃的“容”字。 旗下便是金盔金甲红袍的容安。 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别说张家婆媳吓了一个哆嗦,便是看热闹的邻居也都吓得不轻。 炮声过后,旗队靠近,渐渐在张家门口停下,容金喝道:“大周征南元帅、冠军侯在此,还不拜见?!” 于是原本就在地上起不来的张家婆媳俩扭动身体,把瘫坐改成了跪坐。 邻居们也都纷纷带着家里的孩童出来跪倒在路边。 容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对抖得如同秋风中残叶的婆媳,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一抬手,队伍继续向前。 这一次主要是旗队,迎风招展的旌旗,带来了千军万马的效果。 而且不管是谁,只要经过张家门口都会对婆媳俩投去充满杀气的一个眼神。 容安等人穿村而过,没去下江口,兜了个圈子,回到了驻扎地。 第一千零十四章 遭嘲讽 张家婆媳觉得晚风凉到令人瑟瑟发抖,确定不会再有那些凶神恶煞过来,才互相扶着站起。 太阳已经下山,到处一片黑暗,渔网也没法补了,只得收拾东西回去。 至于那只死鸟,她们也不敢吃,挖了个坑就地埋了。 再看墙上的箭,不知何时已经被拔走了,只留下两个深深的坑。 两人互相看看,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畏惧之色。 张阿婆猛地回过神来,问阿花:“刚才那人说那个神仙似的人是谁?是不是什么元帅、冠军侯?” 阿花脸色惨白,面对婆婆凶狠的眼神,又不敢撒谎,缓缓点了点头,“嗯,好像……是。” “你这个丧门星!”张阿婆抬手就给了儿媳妇一个重重的耳光,“都是你这破嘴!” 打了一巴掌还不觉得解气,张阿婆又去撕她的嘴,“你说谁的不是不行,非得招惹咱们惹不起的人! “你知不知道人家想弄死咱们就跟碾死蚂蚁似的?!” 阿花哭丧着脸一边躲避一边争辩:“我哪里知道那是个县主……”她也不知道县主是什么,只知道受了皇封,肯定就不是普通百姓了。 只是当时不知道啊,她见褚音穿戴简单朴素,与自己比起来也只是衣裳没补丁而已,大概算不得什么体面人。 谁知竟踢到了铁板! 婆媳俩正闹着,张铁牛回来了,他自己家里没有渔船,出海打鱼都是和别家共用一条渔船,回来之后大家再行分配。 他挑着担子,脸色不是很好看,今日出海本来有机会捕到一条大鱼的,结果大鱼撞破了渔网,并且卷着渔网逃走了。 偏渔网是船主的,当时撒网的人却是他。 如今人家让他赔渔网。 他不想赔,但若不赔以后怕是不能再坐人家的船出海,只得认倒霉,把今日该得的鱼都赔了人家。 本来心情就好,回来还发现院墙破了,隔着破了的院墙就能听见那婆媳俩在厮打。 他大步进院,吼道:“闹什么闹!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烧饭?” 别家可都是炊烟袅袅了。 婆媳俩这才分开,张阿婆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儿子告状:“你这媳妇不能要了啊!每天就知道惹事! “人家冠军侯今日来替他媳妇出气了!” 张铁牛大吃一惊,赶忙拉着老娘上下打量,“阿娘,你没事吧?” 见她好端端的,又去看阿花,阿花除了面上有个红肿的手印,别的倒也没什么,不由皱眉:“冠军侯来打你了?” 阿花委屈地掉泪,“这是阿娘打的,阿娘还要撕我的嘴……” “我还要铁牛休了你呢!”张阿婆气得跳脚,“若不是你这个惹祸精,咱家哪能有这样的祸事!” 隔壁家阿婆慢悠悠从墙头那边冒出一颗头,“喂,张家的,讲话要凭良心。人家冠军侯只是打这里路过,在你家门前练练兵,可没动过你们婆媳俩一根手指头。 “你们凭什么说人家报复?唉,就不小心把你家墙弄破了些,还给赔了银子,算下来还是你家赚了哦!” 第一千零十五章 心熨帖 张铁牛不想让外人看笑话,一手拉着老娘一手扯着媳妇进屋去了,隔壁阿婆撇撇嘴,狠狠“呸”了一口,骂道:“活该!还有那个阿青,长个嘴就是用来传闲话的?也该有人治治她们!” 她家儿媳妇无奈叫她:“阿娘,咱们吃饭了,别人家的事,咱们还是少管的好。”就阿花那张嘴,没有的事都能编得活灵活现的,被她听见还得了? 阿婆笑嘻嘻说道:“阿萍啊,你不知道,今日……” 她把今日所见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全家人都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阿婆点了点头,“这叫什么?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别说那位县主对咱们有恩,就是个没关系的人,你管人家做什么?又不是亲眼见到的事,干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人家身上安? “不积口德,自己能讨到什么好处? “你们往后也记得,不要造口业,会遭报应的!” 另一边,褚音这里,晚饭已经做好了,高良姜问:“子固来不来吃饭?” “应该来,”褚音忙道,“他没派人来知会说不来就是会来。不过,师父若是饿了就先吃吧,不必等了。” “罢了,”高良姜摇摇头,“还是等一等吧,说不准他们被什么事绊住了。” 话音未落,容安便带着容金容木过来了。 高良姜笑道:“人呐还真是不禁念叨,正说你们呢,你们就来了?” “多谢师父惦记,”容安笑着与他见礼,“方才有点事耽搁了一下。” 褚音转头吩咐:“开饭吧。” 晚饭就摆在了饭厅里,天冷了,在外面吃饭,饭菜很快就会冷掉。 吃过饭,大家坐在一起闲谈,容安也没隐瞒,把自己的所为讲了一遍,并且理直气壮说道:“我可没碰他们一手指头!” 高良姜一拍大腿,“干得漂亮!这种人记吃不记打,就得狠狠给个教训!” “阿音,”容安小心翼翼看向褚音,“你不会不开心吧?” “为什么不开心?”褚音摇头,冲他微微一笑,“你若知道了此事无动于衷,我才该不开心呢。” 容安心头一松,心情就更好了。 门外忽然传来砸门声,不不多时,门上人进来禀报:“门外来了三个人,说是姓张的,来给县主赔不是。” 众人立刻明白,这是张铁牛一家来了。 容安皱眉,“他们来做什么?”抬头看褚音,见不见的还得阿音说了算。 高良姜直接问:“阿音,你说见不见?” “罢了,”褚音摇摇头,“我不想见。” 高良姜便招手叫青蒿:“你去把人打发了。” 青蒿领命起身,容木赶紧追了上去:“我陪你!” 不多时,两人联袂回来,脸上都有浅浅笑意,青蒿道:“三口子的确是赔不是的,我们一开门他们就跪下了……” 容木接口道:“我还告诉他们不要造谣,我和青蒿是未婚夫妻。”那些人嘴巴臭,不明说,回头若是再给青蒿头上泼脏水怎么办? 第一千零十六章 不必改 青蒿吵架还没输过,旁边还有容木压阵,打发那三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高良姜也没什么谈兴了,摆了摆手,“罢了,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 说是时辰不早了,但距离就寝也还有段时间,容安便去了褚音房里。 褚音和青蒿同住,所以两人住的这间屋子是个套间。 容安帮忙安排好小火炉,准备好茶具,褚音开始煮茶,两人一边吃茶一边闲聊,容安问了问那天的具体情况。 褚音不想说,一是觉得那些话说不出口,二是不想让容安跟着一起不高兴,“不是都解决了?咱们说点开心的事呗? “前几日我收到家书,说长公主他们想去苏城过冬。” “啊?”容安眨眨眼,“他们还没去越府?” 褚音摇头:“我不知道呀!不过我父亲说已经写信劝止了他们。 “其实说南方温暖只是北方人的刻板印象。南方的冬天也很冷的。而且南方人甚少做地龙,又多雨,冷起来像是往骨头缝里钻。 “只是相对于北方而言,南方的冬季比较短暂,春来得比较早。 “长公主他们要去,可以选在春日,南方的春日繁花似锦,若是赶上阴雨天,便多了一层朦胧之美。” 容安故意做出嫉妒的模样,“你瞧瞧,如今在父亲母亲眼中,你比我还亲,这些事他们都不同我商量的!便是我说了什么,他们也不肯听!” “这也不是我说的呀,”褚音失笑,“是我父亲说的。不过父亲不会痛我说这些琐事,都是嫂嫂悄悄告诉的。 “你们男子同我们女子不同,我们女子亲密起来几乎是无话不谈,而你们除了自己觉得重要的事,是很少说出口的。” “这倒也是,”容安点点头,“慢慢喝了一杯茶,“唉,我这胃口真是被你养刁了,你可知道,后来我都不习惯军中的粗茶了。” 褚音嫣然一笑,“也许这就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过,你又不缺好茶,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吃那些劣质茶? “便是想要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也没必要。 “或者你自己吃不完可以用来做奖励,觉得谁值得奖赏,便赠与谁便是了。 “不然这些茶叶不是白白浪费了?” “你说的是!”容安笑着点头,“回去就安排起来。我手里的赏赐也不止茶叶,还有好些好东西呢,多亏你提醒我了,别的东西也可以这样用。 “尤其是那些名贵布料,我们军中用不成,难道家眷也不能用?” 褚音笑眯眯听着,不住点头,“还有你自己私库里的东西也要经常盘点,那些放不住的东西都要及时收出来,不管是自用还是送人,都要早做打算。 “尤其是药材。你可别听别人瞎说,不管多么名贵的草药,一旦离了土地,药效就是有时限的,存放时间越长,药效就越少,束之高阁几年,就成无用之物了。” 第二天,容安去寻了齐骏,并没有说自己昨日在张家门口耀武扬威的事。 第一千零十七章 要帮忙 便是他不说,齐骏又岂能不知? 齐骏不光知道容安带着人去给张家人下马威了,还知道登门道歉被青蒿打发掉之后,张家婆媳夜里就开始发烧,折腾得张铁牛也一晚没睡,早上起来就赶紧去请郎中。 这回的教训吃够了,想必以后再不敢犯口舌了。 当然,这些事就没必要再和容安提了,两人说了些正事。 中午的时候,齐骏还想留容安吃饭,容安婉拒了,“阿音年后就要回去了,我能抽出来见她的时间也不多,有空了想多陪陪她。” 齐骏只好送他出门,还不忘叮嘱:“下官请托的事情,还请侯爷不要忘记。” “放心,”容安正色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一定会全力促成。” “下官代南海百姓,多谢侯爷!”齐骏说着深深一揖。 容安忙扶住了他的手臂,“相爷,您不必如此。若照您这样,是不是我还得代皇上谢谢您为大周江山所做的这一切?” 齐骏先是一怔,旋即释然一笑,“忽然想起县主来了,县主是个豁达通透之人,老夫多有不及啊!” 容安与有荣焉,但也知道,齐骏不是不及褚音,而是浸Yin官场多年,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思维,远不及褚音这个事外人看得分明。 回去之后,容安便和褚音说了齐骏的请托。 原来齐骏旧事重提,想让容安在文昌帝跟前说说好话,重开海禁,此其一;第二,齐骏说南海的赋税还是有些重,虽然他在能力范围内减免了一些,又把原先贪官污吏私自增加的那些砍掉,但对于南海百姓来说,赋税还是有些重。 第一,南海近海百姓虽然大多以打渔为生,但也有不少耕地,主要耕种水稻。但是这里的水稻产量低,需耗劳力巨大。 齐骏知道户部正在钻研新稻种,所以想跟朝廷申请能不能先给海南试种,并且请朝廷帮忙购买水牛,以及新式农具。 海南农具用铁器都非常少,损坏率就特别高。 容安说罢,又跟褚音说:“你再写家书的时候能不能请越府也帮帮忙? “我说话……其实不太合适。毕竟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我多嘴,便会引起非议。 “但既然齐相请托一回,我是必要尽力的。” 文昌帝年纪越来越大,何况太子能干,所以如今大部分政务都移交给太子处理了。 否则齐骏的奏折一上,便不会被驳回。 太子不是不想成全齐骏,只是他初初掌权,需要衡量的事情很多,不想让齐骏那么快重振官声。 上位者的一个小念头,可能就会左右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 容安叹了口气,“太子前段时间还派人来劳军,是他东宫的心腹。 “可是把军营里里外外转了一个遍,还明里暗里打听我和本地官员是否走得近。” 褚音暗暗心惊:“这……他怎会如此?” “能有什么?”容安撇撇嘴,“就是我功劳太大了呗!而且还和你定了亲。岳父虽然是他的师父,到底和你我关系更近。” 第一千零十八章 帝王术 容安自己在军中威望日隆,又有大周杀器之誉,当真是一呼百诺。 而褚敦儒则是天下士子心目中的泰山北斗。 这样两个人竟是翁婿…… 容安笑笑,眼神里颇多无奈,“换了我是高位上的人,怕是也不会放心。 “更不要说,我父亲当初也曾掌兵,母亲管理内宫也颇有章法。” 他的目光落在褚音白皙莹润的脸庞上,“还有你,年纪轻轻便医术通神。 “你家和许太师家、大理寺胡大人家还是通家之好…… “咱们这么多人紧密联系在一起,太子能不生出防备之心?” 他摇头叹气,“这种事情再怎么自证清白都没用。除非他是皇帝舅舅那样的人。 “但,怎么可能?” 褚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表示亲昵,容安十分惊喜,但也知道若是他表现出来,这好事就要没了,便继续蹙眉不乐。 褚音赶紧问:“你让我给父亲写信说什么?让他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 “算是吧,”容安点头,“如今太子刚刚组建东宫班底,正是用人之时。 “岳父不进京,于长远来说,他是放心的,但眼下,他需要岳父这样的人帮扶。 “所以他一定会经常问策于岳父。 “岳父诸事都不必说的太直白,只简单提点便好。 “东宫属官一部分是皇上替太子挑选的,一部分是太子自己收拢的亲信。 “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也不都是短视之辈,一定会在旁提醒太子、为太子建言献策。 “也或许,会有人专门替太子解读岳父的信件。” 褚音只觉得浑身发寒,“太子……将来会是个好皇帝么?” “会,”容安对此却十分坚信,“看他被立为太子之后的所作所为便知他是真心希望大周好的。 “这与他不希望文臣武将走得太近并不矛盾。” 感觉到褚音的手发凉,他把褚音的两只手笼在掌心,微微一叹,“阿音,我的出身和经历注定我会离这些波谲云诡很近……” “我知道,”褚音低声说道,曾经她也离那些很近,所以她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危险,“我只是有点担心。” “别怕,”容安微笑道,“短时间内太子是不会对我们动手的。 “而且,岳父不是已经为我们的将来做好打算了? “将来我们就按岳父说的去做,实在不行了,还能去投奔父亲母亲。” 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聊下去,所以容安很生硬拐了个弯,“啊,对了,你喜欢什么花?可以让母亲慢慢置办起来。 “冠军侯府你去过了,是不是觉得光秃秃的?” “那些东西不着急,”褚音微笑着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 “便是置办了,没人精心照顾岂不辜负了那些花草? “既然是给我欣赏的东西,我看不到,便也等于没有,对不对?” 容安先是一愣,紧跟着便笑了起来,“对对对,是我虑事不周。 “等将来,我陪你一起去置办就是了。” 第一千零十九章 建工坊 时光匆匆,转瞬已经进了腊月中旬。 褚音这里过年的东西都已经置办齐全。 而答应齐骏的事情也都处理完毕,他挑出来学手艺的人也跟着褚家的商队去了苏城。 齐骏还担心自己是外行人,处理不好这类的事情,所以等他们那边的工房建好之后,还特意请褚音过去看了看。 工房做了编号,区分了男女工,明晰了每个工房负责的事项,还有专门负责计数和核对的账房,以及接洽接货人员的管事,乃至负责工房安全的巡逻人员。 工房晚上不开工,从早上辰时过半,做工到下午酉时过半,中间还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但工房的物料不允许带回家。 上工时间内,可以离开自己的工位去喝水、上茅厕,但不可以离开工房院子。 若有其他事由必须离开,需要到账房登记。 工钱按照完成的件数来计算,若是一个月出工满一个月,会有一笔小小的奖励,缺勤则无。 另有奖惩规则若干。 一般无功无过的话,一个月能拿到一串钱,若是所有的奖励都拿到手,一个月拿到三串钱也不是问题。 但若是犯错太多,一个月连半串钱都拿不到也是有可能的。 对于管理方面的事,褚音不置可否,她觉得像齐骏这样的人,一定是擅长制定规则的,何况他身边还有不少幕僚,这些规则一定是经过反复推敲的。 她只是对打磨出来的小物件提了一些改进方面的要求。 最早拿过来的图纸做了分解,要求的小部件复杂多样。 比如甲字工房,一共有三列台案,每一列有五名女工,她们负责将贝壳外壁打磨掉,保留下来的薄厚程度根据贝壳种类不同也有不同的要求。 打磨好的贝壳送到乙字工房,在这里进行切割,切割成大致的水滴形、圆形、多边形等等。 然后在丙字工房进行精细打磨,然后送往丁字工房进行组合…… 褚音提醒齐骏:“齐相既然怜悯他们便不要放放宽对她们的要求,只有不断精益求精,她们做出来的东西才会越来越精致,也越来越能卖上好价钱。” 除了做首饰,褚音还提供了几张脂膏的配方。 有的需要提取蛤蜊油,有的需要打磨珍珠粉,都是极为细致的活计。 比如珍珠粉,若是不够细,调配出来的珍珠膏便会对肌肤有一定的磨损,是不会有人买的。 齐骏连连点头,“县主提醒的是。不过我们这边也有一些技术上的难题……” 褚音便说:“请齐相都写下来吧,若是我能立刻解决的,当然立刻解决掉,若是不能,也好及早寻人。” 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有着巨大的差距的,齐骏当时和幕僚们觉得自己拟定的计划十分周密,但真正落实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好些事他们都过于想当然了。 褚音又安慰:“万事开头难,能有如今的局面已经很不错了,往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暂时来说别的帮不上什么忙,刚巧这几日我没什么事,便让青蒿过来帮忙指点一下如何串珠。” 第一千零二十章 传技艺 齐骏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要忙的事情很多,能抽出时间来专门关注这件事其实已经很不容易。 所以褚音参观完之后,便立刻告辞,把青蒿和白芷留下了。 青蒿虽然嘴皮子利索,但有时候乡下人吵不赢便会直接动手,有白芷在可以起到震慑作用。 毕竟青蒿年轻,一旦以教授者的姿态出现,那些年纪比她大的都有可能会不服气。 果不出所料,傍晚青蒿回去便和褚音说起白日的事,“奴婢尽心尽力教她们,她们却觉得那样简单的事,根本就不用教。 “白芷徒手捏碎了一颗珠子,才把她们镇住了。” 只要能好好听人说话,自然很快就能发现她们的手跟青蒿比起来到底有多笨,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有多粗糙。 简单的串珠,在青蒿手里就像玩一样,到了她们手里却仿佛铜线和珠子都有了生命,个个儿都变得调皮了。 简简单单的一根铜丝,穿上米粒大小的珠子,就能在青蒿手里变换出十来种不同的花样,就这,她还说:“我是我们小姐身边手最笨的,只能做这么多。 “换了另一个姐姐,她做出来的花样能翻倍。” 服了,彻底服了。 女工们开始聚精会神跟着学,从最简单的花样开始。 但进度比较慢,毕竟她们的手都是用来做家务做农活的,本地的刺绣针脚也是比较大的那种,这样的细致活对她们而言,还是太难了。 有女工不禁感慨:“难怪说一个月做好了能有一串钱,原来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青蒿回来跟褚音告假:“照这样的进度,她们没个十天八天的怕是不能上手,总得在年前教会她们。 “若不然,一过年哪还有时间。” 褚音自然无有不允。 青蒿还说:“工房那里中午还提供一餐,一荤一素两个菜,一碗糙米饭,另有一个汤。 “不过女工们大多不会自己吃,而是带回家。 “奴婢尝过了,味道还可以。” 主要是寻常人家的饭食里没有什么油水,工房提供的哪怕是素菜也是加了荤油做的,比她们自家的餐食自然好得多。 褚音微微颔首,“齐相是真心替这些百姓考虑的。餐食的额费用还不知是从哪里省出来的呢。” 她还想到了容安同她说的那些话,太子未必不知齐骏之能,只是帝王之术却让他不得不对齐骏再加以敲打。 等齐骏回到朝中,即便是再得到重用,也会留有几分戒心。 “唉!”褚音轻轻一叹。帝王博弈,赌的却是百姓的安危。 青蒿是个操心命,自己不能在家服侍,便想找一个厨艺好一些的厨娘来帮厨。 褚音说不必麻烦了,青蒿却道:“小姐每日要忙的事很多,高老爷子年岁又大了,餐食上马虎不得。 “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若是花费在厨房里,用在正事上的还有多少? “您别管了,这事儿奴婢来操办就是。” 她果真寻了个四十多岁的冯姓妇人来做厨娘,冯厨娘会的菜肴不多,但厨房里的佐料齐全,采办的食材也都好,做出来的味道就不会差。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民之苦 但毕竟是从外头寻来的,所以青蒿还特意叮嘱留在家里的忍冬:“她做出来的饭菜,你一定要验过才好。 “虽说老爷子和小姐都是医道高手,但谁会对家里人时时防备呢?” 忍冬郑重答应。 可惜的是过年的时候,容安没能过来同褚音他们一起。因为某个海岸码头遭遇了海匪突袭。 但是年礼是早早就送来的,给高良姜的是缴获的海外打造的一套精钢刀具,据说是治疗外伤用的。 给褚音的是一架全身玻璃镜,外带一斛海水珍珠。 那全身镜和她生辰石容安送的玻璃镜妆台是一套的,造型十分别致。 给别人的礼物就简单直接得多,根据不同身份封了不同大小的红封。 青蒿也结束了在工房的教授事宜,齐骏本来要给她封个红封的,被她婉拒了,说是小姐已经给了额外的赏赐,不能再拿。 齐骏也便没再坚持,反正日后可以报答的机会还多着呢。 容安答应帮他的忙,也没有直接上书给文昌帝说如何如何,只是写信抱怨说本地的兵战力有多差劲,又说军粮不够时本地根本就征不来粮,还说齐骏推脱手中无粮不肯给他调拨粮食。 凡此种种。 再加上太子果真问计于褚敦儒,褚敦儒措辞恳切却又迂回地跟太子提了治理南海的额方略。 所以在腊月二十六这日,齐骏便接到了南海全面免三年赋税的圣旨,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户部专门管理农事的一位侍郎两位主事。 光是接待朝中来人,齐骏也颇费了一番心思,既然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诚意,要让他们看到了南海的困难。 所幸,这三位官员都是做实事的人,并不介意生活条件有多苦。 他们带来的稻谷种子不算特别多,大概只够耕种十亩地,但若是试种成功,来年收获的种子便够两三百亩地插秧用了。 齐骏已经很高兴了,这样持续几年的话,整个南海范围内都能种上高产稻谷,如此一来岂不是南海百姓都能吃上饱饭? 现在他就期盼,这个愿望能在自己还在海南的时候实现。 当然自己开口没用,这位户部来的钟侍郎若是上奏折请求再拨付一些稻种,应该是可以的吧? 所以齐骏一有时间就带着钟侍郎和两位主事到民间访查,让他们亲眼见到了百姓们生活到底有多困苦。 好些人想当然认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必定饿不死人。 但事实上,山上水里能有产出才不会饿死人,若是背靠石头山,面对死湖,神仙来了也发愁。 南海固然出产不少海产品,但谁能保证每一次出海都能有所收获? 捕来的鱼也得卖得出去,才能换来粮食。 可卖鱼的人一家挨一家,卖的种类还都是一样的,如何卖得上价? 何况海上捕鱼还危险重重,熟悉的海域鱼少,不熟悉的海域便会有触礁沉船的风险。 近海补不到大鱼,出海又有可能遭遇海上风暴,甚至海匪。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看民生 由于土地原因,本地能用来纺织制衣的材料非常单一,所以百姓们大多穿的都是纸衣。 这纸可不是文人写字作画的宣纸,也不是用来糊窗户的那种窗纸。 而是类似于牛皮纸的一种纸,柔韧性比较强,可以裁剪、缝纫,具有一定的防风效果。 是用麻织物的废料制成的。 能穿得起麻衣的人都算家里条件不错了。 当初齐骏刚来的时候看到当地百姓穿的补丁摞补丁的纸衣还大为震惊。 前面说过,齐骏出身不差,不然也不可能给当年还是皇子的文昌帝做伴读。 他自小虽然算不上锦衣玉食,但至少是没吃过苦的,甚至也很少到乡下去,自然也就没机会接触到真正的穷人。 很多年,他对穷人的理解,都停留在书本上的认知,以及街头上见到的穿着普通布衣的百姓。 为了体验穷苦百姓的生活,他还穿过一段时间的纸衣,发现其实纸衣不是很透气,而且十分粗糙,对肌肤的伤害不小。 他带着钟侍郎等人深入百姓中间,看着钟侍郎等人震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因为齐骏经常下乡,所以好些人都认识他了,还热情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 钟侍郎看到百姓家低矮简陋的墙壁内的房子虽然不甚高,却十分坚固,不由感叹了几句。 邀请他们来的老汉笑呵呵说道:“这也是我们的福气,虽然遭了灾,但相爷和冠军侯老爷都帮我们,要不然我们哪有力量建新房子。” 老人家滔滔不绝把当时的事说了一遍,钟侍郎等人大受震撼。 老汉还说:“从前遭遇这样的大灾,像我们这样的人就只有去死了……” 等回到官衙,钟侍郎便主动提出自己在这边的时间内,每个月的俸禄拿出来一半资助当地百姓。 齐骏笑呵呵说道:“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钟侍郎的好意不免会成为别人嫉妒眼热的借口。 “若是钟侍郎愿意的话,可以把这笔钱交给慈幼局。 “这慈幼局虽然是私人建立的,但是监管是有官府来负责的。 “这里收留的都是那些基本上没有劳动能力的人,若是有暇,咱们改日可以去看看。” 慈幼局就是褚音让人建的善堂,主体建筑已经建好,因为不用刷漆,烤干之后便把那些无家可归,无人可依的老幼都接了过去。 细节方面就需要慢慢完善了。 钟侍郎爽快答应,隔日也没要齐骏陪,自己悄悄带着自己两个下属一路打听着去了慈幼局。 慈幼局的房舍虽然一样低矮,但看得出来十分坚固,来照顾老人和孩子的人一噎特别细心妥帖。 吃的东西虽然也十分简单粗劣,但尽量都熬煮的时间长一些,软烂至老人孩子都能吃得下。 一打听才知道,每日必有一餐有荤,有时候是鸡汤,有时是肉末。 值得一提的是,一只鸡至少要熬三遍,才会捞出来,也不会扔掉,尽管鸡肉已经没有任何味道了,还是会被照顾老人孩子的人蘸着酱油分食掉。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恻隐心 原来,远在庙堂之高,看不见民间疾苦。 纵然太子有在民间生活的经历,怕是也没见过这样的民间疾苦吧? 动了恻隐之心,钟侍郎便把自己的亲眼所见字斟句酌写了下来,一份上奏文昌帝,一份上达东宫。 他恳请朝廷再拨一批稻种过来,并调拨赈济钱粮。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齐骏自然对钟侍郎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自己说出口的,太子便不会有那么多衡量了吧? 过年的时候,齐骏请了钟侍郎等人到自己的临时住所一起庆贺。 但齐骏门前也只是把新桃换了旧符,挂上了手糊的红灯笼罢了。 至于年夜饭,则是一尾蒸咸鱼,一道蒸野菜,还有一碟腐乳,一道冻豆腐,另有一盆蛋花汤。 钟侍郎目瞪口呆,“这……”他想说这孩子,但阿宝眼角的纹路实在是太明显。 “今日叨扰了相爷,明日我们回请,还请相爷不要推辞。” 说到这里,高良姜打发阿宝来送东西。 饺子是杂面的,馅儿里几乎没有肉,全都是韭菜,这韭菜还是齐骏自己在花盆里种的。 所以钟侍郎等人对齐骏渐渐换了看法,日常相处起来又发现他不光平易近人,而且所学甚博。 钟侍郎眼神闪了闪,“原来竟是德懿县主的师父。下官听太子说过,德懿县主通医术。” “平日倒也罢了,如今毕竟是过年,还要请客,太寒酸了不好。” 饭甑里的是糙米饭,还能看到明显的米糠。 但这还在其次,毕竟人无完人。 老实说,这几位过来之前对齐骏是颇有微词的,他们觉得齐骏不修私德,豢养男宠本就为人所不齿。 齐骏歉意地道:“实不相瞒,如今本相空有相位,却无俸禄,又家资浅薄,虽是请客,却实在置办不起,只能委屈几位了。” 又解释了高良姜的身份。 可他竟与陈党纠缠在一起! 这是终其一生都洗不掉的污点。他们甚至还埋怨过文昌帝,泱泱大周难道就只一个齐骏可堪大任? 来了南海才知道,齐骏到底做了多少事。 阿宝提了一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大食盒,说:“我们老先生说相爷清苦,怕是桌子上没什么可吃的东西。 齐骏摇头失笑:“这是高神医身边的随侍,叫阿宝,是个侏儒。” 这些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成的,而且齐骏在海南可是几经生死…… 说罢放下食盒,转身就跑。 钟侍郎摇头笑道:“相爷,咱们都是自己人,这些话就不用说了。您都吃得的东西,我们怎么就吃不得? 齐骏哈哈一笑,“德懿县主的父亲是个奇人,养出来的女儿也不凡。 “冠军侯出征,德懿县主后脚来了这里,还把家里的铺子带了过来,说是顺便赚些脂粉钱。 “听说当初褚大儒的母亲便是商人出身,极善经营,德懿县主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定也略通一二。 “这南海之滨想要富庶起来,产出不卖出去是不行的。”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好福气 齐骏知道钟侍郎是太子的心腹,方才说的话都是试探,他也知道这些事不必隐瞒,便和盘托出了。 钟侍郎频频点头,“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相爷定也时常能够见到冠军侯?” “那倒不是,”齐骏摇摇头,“冠军侯忙于军务,甚至都很少来探望德懿县主。 “偶尔到本相这里来也是想跟本相调集一些粮食,但是,”他把手一摊,一脸苦笑,“府库里连老鼠都不愿去,我拿什么给冠军侯? “有些时候是有些必须要我帮忙的事,比如调查本地百姓户籍什么的,才会见面。 “不过这位高老先生十分有趣,与他相处令人轻松。 “只可惜老先生和德懿县主过完年就要回苏城去了。” 一面说着,打开食盒。 一股诱人的香味飘了出来。 食盒里有蒸新鲜海鱼、炸带鱼、炸小黄鱼、酥炸鱼丸,还有一道蒜泥白肉、猪肘子、烧鸡、盐水鸭、烤鹅…… 不多时,摆上桌的菜肴便被扫荡一空,对于自来到南海便一直吃糠咽菜的钟侍郎等人来说,这些菜简直比御膳还要美味! 齐骏招呼钟侍郎等人,“来来来,尝一尝,德懿县主身边的婢女手艺非常好,便是寻常食材也能做出不一般的味道。” 齐骏亲自把碗碟摆上桌,“看来今日老先生高兴。谁也不是天生就喜欢粗茶淡饭的。不瞒钟侍郎,公务不慎繁忙的时候,我会找借口去一趟高老先生那里。 另一边的褚音等人也在高高兴兴过年,今年他们备办了不少烟花炮竹,还赠送了邻居们一些。 青蒿笑嘻嘻道:“老爷子,奴婢可是提醒过了?再说,那不过是一粒蚕豆罢了!” “高老先生上了年纪,德懿县主又是位千金小姐,饮食自然是不差的,所以齐某便厚着脸皮去打牙祭……” 之所以没包小银锭子就是怕硌到牙,或者被囫囵咽下。 众人闹哄哄开始抢饺子吃,高良姜率先捂住了腮帮子,指着青蒿说道:“你包了什么?若是把我的牙硌掉了,你可赔不起!” 这话说的辛酸,若是齐骏的家财还在,若是他当初没有行差踏错,也不至于来此荒蛮之地。 虽都不是什么名菜,但分量十足。 从天刚擦黑便开始放炮竹,等天交子时,点燃烟花,看着那一簇簇烟花绚烂了夜空,褚音不禁双手合十,暗暗祝祷:但愿南海战事早日平定,南海百姓再不受海寇袭扰,子固也能平安归去…… 因为没有提前泡发,那蚕豆煮不太软。 一片欢腾中,热腾腾的饺子上了桌,青蒿笑盈盈说道:“今日一共包了五个福气饺子,就看咱们大家谁的福气最好啦!” 高良姜当然没有真的生气,把蚕豆吐出来,哈哈笑道:“新年第一份福气是我老人家的!” 在众人的一片羡慕声中,褚音吃到了第二个福气饺子。 青蒿高声叫道:“果真,我们小姐的福气也是最好的!”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这怕不是预示着冠军侯和褚小姐的婚事将近了?”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长久事 褚音面色微红,却大大方方站起来说:“婚期都没定呢!” 又有人说:“都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们吃喜酒啊!” “一定,”褚音笑着点头,举起了手里的酒杯,“愿大家新春吉祥,万事胜意!” 众人纷纷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 除夕欢宴结束,给大家派了红包,——褚音也拿到了师父和师兄送的红包,——大家便各自回房洗漱睡下。 褚音睡不着,听着外头零星的鞭炮声翻来覆去。 睡在她外侧的青蒿,小声问:“小姐怎么还不睡?” “一时睡不着,”褚音轻声说,“再过几日咱们就要走了……” “是啊,”青蒿把手臂枕在头下,语气也是遮掩不住的怅然,“在这里住久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在这里她和容木还能时不时见上一面,回到苏城之后怕是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了。 小姐应该和自己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所以嘀咕道:“这战事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 “南海的海岸线很长,也很曲折,”褚音慢慢说道,“我研究过南海的地图,在这里作战的难度非常大。 “而且这些海匪不知在南海盘踞了多久,对这一带的地形都摸透了,就很难应付。 “如今虽说大股的海匪都被剿灭了,但小股的应该还有不少。” 青蒿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那您说,那些女干细也真的都抓干净了么?只怕未必吧?” “嗯,”褚音也悠长地吐出一口气,“肯定也有零星的藏匿起来了。 “其实这也不难想。就好比改朝换代一样,新的朝代延续了几代,可能前朝的一老一少也还有存留。” 她又安慰青蒿:“你也别愁,战事应该快要结束了。咱们回去之后,好好把嫁妆准备起来,你家里每人,花嬷嬷春天应该会随着长公主来咱们家,到时候请她老人家帮你坐镇。 “容木家里没什么人,但他成亲估计容金家里的长辈也回来,你也该给他们准备些礼物。 “除了他们几个兄弟之外,容金媳妇那里的礼要格外用心些……” 青蒿心中暖暖的,又忍不住鼻头发酸,“唉,小姐年纪不大,操心倒不少。听着还很在行似的。” 褚音轻轻推了她一把,“自己没经过,难道还没见过?嫂嫂当初准备的有多周全,咱们可是全都看见了。” 青蒿口中不停“嗯嗯嗯”,“小姐回去可得好好跟少夫人请教请教福气相处之道。 “就是两个人感情好,也得想法子维系才行。 “可有不少人原本恩爱非常,时间久了却变成了怨偶…… “哎呀,小姐,奴婢可不是念葬经,就是提个醒。” “知道啦!”褚音微微一笑,她当然会好好珍惜,因为这一辈子所有的好运都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呀! 两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很快都沉入了梦乡。 时间最令人捉摸不透,看不见摸不着,盼着它走快一点,它偏磨磨蹭蹭,盼着它走慢些,却仿佛一转眼就没了。 正月初六到了。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不相送 容安那边抽不开身,没能来,不过派来了一支百人小队,护送他们离开南海。 在码头登船之前,褚音还忍不住回头望。 她戴了帷帽,却因为码头风大,帷帽上的轻纱完全被掀了起来,视线也就变得格外清晰。 码头上站满了人,有来接送人的,也有来接送货的。 有人满含笑容,有人眉间笼愁。 来送别他们的除了同门,还有秀儿等人,连齐骏都来了。 青蒿轻轻帮她便把轻纱拉下来,低声道:“外头风大,小姐,咱们还是赶紧登船吧。” 虽然明知道容安不能来,但褚音还是想等一等。 高良姜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丫头,时辰不早啦,再不登船,要影响别人了。” 码头不大,能够泊船的位置也就不多。 褚音低头轻叹一声,扶着青蒿的手,走上了跳板。 他们乘坐的这条船不算大,男女有别,高良姜上的另一条船,这条船上就是褚音和青蒿、白芷、忍冬。 出来的时候褚音是男子装扮,但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容安常来常往,两人又举止亲密,为了不给别人胡思乱想的机会,所以褚音不去医馆的时候就会换回女装。 之前容安也说过,回来给他们送行,所以她才在这一天坚持穿女装。 结果…… 心里有点难过,倒并不是埋怨容安不能来送,而是觉得他们能在一起太不容易了! 若是早日天下太平就好了。 船离开下江口之后,褚音四人就换了男子装束,毕竟扮作男人行路比较方便。 晚上听着哗哗的流水,入眠还是比较困难的,而且也睡不安稳。 转瞬便是一年多过去,容安凯旋了! 文昌帝下旨赐婚,亲自选定了成亲日期,太子做证婚人。 容安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伴着喜庆的锣鼓到苏城迎亲。 而褚音也早都做好了出嫁的准备,嫁衣她用心绣了三个月,其余零零碎碎的东西加起来,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都在家里刺绣。 嫁妆是褚敦儒和褚之问操办的,褚音都没过问,薛莹莹还说“女孩子的嫁妆丰厚一些,才不会受委屈”,自己又给添了些。 容安提早到了半个月,但碍于规矩,新婚夫妇成婚前不能见面,所以尽管容安几乎天天登门,他们也没见过。 倒是在褚敦儒的默许下,通过几封信。 褚音的心像是泡在了蜜罐里,她不恨嫁,但一想到自己要嫁的人是容安,便有了数不尽的期待。 可是真正到了拜别亲长的时候,她又控制不住伤心,本来与父亲、兄嫂相聚的时间就不多,成亲后,山水迢迢,轻易不能回来…… 褚敦儒轻轻抚着她的发顶,没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只说:“阿音,选好的路,就要坚持走下去,哪怕路上有荆棘,父亲也相信你有披荆斩棘的勇气和能力。” 又和容安说:“子固,相处容易,但日复一日的相处便没那么容易了。 “但愿你们永不忘记初心,互相扶持,互相敬爱,共度一生。” 第一千零二十七 一梦惊 褚之问将褚音背上花轿,随着喜庆的唢呐声,褚音的泪也落了下来,从今日起,她就要远嫁京城了! 为了行路方便,他们走的是水路,褚之问领着送嫁队伍,容安便是想来偷偷见褚音一面都办不到。 他悄悄托了...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遇水匪 青蒿柔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姐定然是近日思虑过重,才导致做噩梦的。 “其实凡事都看开些就好了。 “小姐,您想想奴婢,大家同样都是女孩子,您天生就是主子,而奴婢还没出生就注定是奴才命。 “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好受多了?” 褚音失笑,推了她一把,“你这也叫安慰人?” “怎么不叫了?”青蒿一本正经,“奴婢听说,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好坏之分,都是对比出来的。 “比如,您和奴婢一比,您就是命好。 “奴婢跟别人家受主子苛待的丫鬟比起来,那就是掉进了福窝里。 “咱们乡下的穷人,跟南海这边的穷人一比,也不算很穷了。” 褚音笑道:“虽是诡辩,却也不是毫无道理。” “有道理就值得听一听嘛!”青蒿给她虚了一杯水,笑盈盈说道,“就好比这一次回去,虽然说短时间内跟姑爷没法见面了。 白芷忍冬交换了个眼神,白芷留下,忍冬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回来,说道:“咱们的人已经下水了,负责护送的百人队也被惊动了,想必很快就能解决。” 原本一直沉默的白芷忍冬靠近褚音,白芷道:“怕是有意外。” 忍冬干脆趴在地上,片刻站起来,皱眉道:“底下有人在凿船。” 明知道褚音这里有军队护送,还来硬碰硬,是嫌自己手下人太多了么? 白芷忍冬听她这样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两人低声商量了一阵,跟褚音说:“小姐稍等等,我们出去看一下。” “但这不是为了回去待嫁么!” 青蒿喃喃道:“奴婢……的力气有这么大?” 白芷笑道:“放心,这船舱里安全的紧。” 水匪所求无非钱财,但哪个水匪不是想着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小姐!”青蒿又羞又恼,一跺脚。 “嗯,”褚音点点头,挑眉看她,“知道了,回去以后再给你的嫁妆加一成,免得你嫁过去吃亏!” 主仆二人像是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 说罢眼神有意无意往暗处瞟了一眼。 褚音皱紧了眉,青蒿有片刻的慌乱,“啊?这可怎么办?” 褚音皱紧的眉头却并未因此松开,反而说道:“护送咱们的百人队就摆在明面上,明知道咱们是有人护着的,还敢来偷袭,所图……必定不小。” 青蒿领命,又急急忙忙服侍着褚音穿好衣裳。 “别怕,”褚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子固派了人保护咱们,若只是小股水匪,便不足为虑。” 褚音便拉了拉青蒿,“让她们去。”转身从自己的药箱里拿了几个小药瓶出来塞给青蒿,“你知道怎么用的,藏好。” 青蒿不放心,伸手拉住了白芷,“你们去一个就是了,何必都去?” 船身忽然晃了晃。 两人坐在床上,静静等候。 不过片刻,白芷忍冬去而复返,回道:“外头已经控制住了,只不过,对方是死士,被抓住之后很快就服了毒,高老爷子被请过去看了一眼,说是救不回来了。 “他们身上也没有特殊标记,判断不出身份。 “尸首已经被陈百夫长带走了。”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有情况 护送褚音的百人队的领队姓陈,名杰,是容安亲自挑选出来的。 此刻陈杰的小船就在褚音的船侧,他来给褚音问安。 褚音命青蒿出去答对。 晚上就寝的时候她们是卸掉了伪装的,毕竟脸上糊着易容的东西时间久了,对皮肤有损伤。 所以青蒿出门的时候,很谨慎的带了个皮面具。 这是用处理过的猪皮做的,只是不够精致逼真,也不算透气,所以很少用。 但在啊灯光昏暗的晚上,用一下还是挺好使的。 白芷陪着青蒿一起出去,她和忍冬方才戴了青铜面具,此刻倒不必再做什么伪装。 青蒿跟陈杰客客气气道了谢,又双手奉上一个素面荷包:“弟兄们都收累了,这个给大家买包茶叶。” 陈杰推辞片刻,接到了手中,虽没掂量,大概也能猜到里头数目不少。 跟青蒿道了谢,叮嘱他们早些睡,便让人划船离开,大声吩咐人注意警戒。 此后一连数日,行船途中都再未遇到意外,便是褚音她们坐的这条船,也在之后靠岸时修补好了。 那船底也没被凿穿。 众人一直提着的心就慢慢放下了。 再往前走一日,就要彻底离开南海地界了。 前面叫做九龙湾,河道有几个急弯,水流甚是湍急,不适合晚上行船。 所以抵达九龙湾的时候,尽管天还没彻底黑下来,陈杰还是下令所有船只靠岸停泊。 这里虽不是什么正规的码头,但也常有不远走夜路的商船、客船停泊,因此岸边颇有几处茶寮、旅店,只是都比较简陋。 陈杰征询过褚音和高良姜的意见,便带着人在岸上扎了帐篷。 船上虽然一应齐全,但到底不如在岸上休息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所以一路上都是能在岸上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尽量上岸。 褚音先去给高良姜问安,“师父,您老辛苦了。” “这都不算什么,”高良姜拜拜手,“如今还是享福了呢!来的时候我不就跟你说过?我年轻那会儿游历,如果坐船就是一条小船,很多时候连船篷都没有,不下雨还好,一下雨就浇一个透心凉! “如今虽然没那会儿能吃苦,倒也不至于抱怨。 “你呢?最近怎么样?这回去可比来时快多了。” 这几日行船都是日夜不停地,他们坐的都是中型船,每条船上有是个水手,换班划船。 褚音摇摇头,“我也没事。”最初的离愁别绪被压下之后,便只剩了归心似箭。 师徒俩说了几句闲话,青蒿已经带着人把晚饭准备好了,先给他们送来又去给陈杰等人送。 陈杰那边已经有人在埋锅造饭了,他们吃的比较简单,但因为褚音提前吩咐了,食材都是用的一样的,每次采买的时候,也都是褚音派人掏钱。 青蒿送去的吃的,当然不够百人队分,不过是表个心意罢了。 陈杰接了,又跟她殷殷道谢,压低声音道:“姑娘回去跟未来侯夫人提个醒儿,这几日夜里怕是要不太平,莫怕,不会有事的。” 第一千零三十章 遇夜袭 青蒿心头一紧,面上不显,跟陈杰道谢后,回到了褚音身边,悄悄把此事说了。 褚音点头表示知道,又暗示了高良姜。 高良姜招手叫阿宝:“你晚上少吃点,省得撑得睡不着。” 阿宝个头不大,饭量却不小,每一餐都能抵三个高良姜的饭量,闻言露出满脸委屈:“老爷子这就不给饱饭吃了?” 高良姜掏出个核桃般大的药丸子递给他:“这是专门给你做的疗饥丸,保证你吃了它,一晚上都不会饿。” “真的?”阿宝欢欢喜喜接过来,一口塞进嘴里。他饿得极快,晚上通常还要加餐,路上不方便,就吃些提前备好的点心。 青蒿好奇,“小姐,疗饥丸是什么做的?怎么没听您说过?” 褚音笑盈盈解释:“疗饥丸就是用豆子、芝麻等磨成粉做成的药丸……” “那不还是吃的?”青蒿愕然,“同点心有什么区别?”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刺破夜的安静。 阿宝已经苦着脸说道:“不好吃……” 陈杰高呼:“列阵!” 阿宝嘴巴撅的老高,都差点把他的牙崩了!老先生真是太顽皮了,都不早说! 乌云蔽月,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只能听见水声哗哗。远处偶尔一两声犬吠。 一安静下来,外面的动静便显得格外清晰。 大片的乌云渐渐聚拢过来,营地里高高挂着的气死风灯,却照不见他们的面孔。 笑闹一阵,吃过饭,洗了餐具,大家便各自去帐篷里歇着了。 褚音的帐篷内,青蒿仅仅挨着褚音,呈一种保护姿态。 一个个黑影渐渐在暗处集结,乌云一般很快将营地包围,静待一刻钟,有夜鸟跌入营地,巡逻的士兵被惊动,寻找一番,发现是一只断了足的鸟,便不以为意,放心地又去巡逻。 白芷用气声说:“装睡。” 褚音轻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她相信,容安派给自己的人一定是战力非凡的。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持续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声息渐渐消弭,鼻端有淡淡的血腥气传来。 高良姜哈哈笑道:“小阿宝,谁让你直接吃的?你泡在你面前的汤里,当成个丸子吃就是了。” 紧跟着有人大喝:“上当了!撤!” 紧跟着便是一阵密集的喊杀声。 青蒿捏了捏腰里藏的毒药,又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觉得安稳了不少。 褚音笑,“疗饥丸压得特别紧实,又晒得干透了,很硬的。” 褚音立刻拉着青蒿躺下去,都不再说话。 到了二更天,帐篷内的灯光就都灭了。 很快,陈杰亲自来到帐篷外,回禀:“请安心,都已经处理干净了,抓了几个舌头已经带去僻静处审讯。” 褚音跟他道了辛苦,让青蒿出去送了个装满金豆子的荷包,“明日给大家加菜,都辛苦了。 “若有受伤的,及时医治,咱们船上有药。” 陈杰道了谢,不肯收金豆子,说是前几日已经收过一次了。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有结果 没多会儿,高良姜带着阿宝提着灯过来探看。 褚音赶紧命青蒿掌灯,亲自迎了出去,“您怎么来了?该做徒弟的去探望您的。” 高良姜摆摆手,“都一样!”上下打量褚音,见她面色如常,不由含了几分骄傲的笑意,“你这丫头比寻常的男子还要强! “一般人遇到这种阵仗早都吓坏了!” 褚音笑笑,“您自己的徒弟,当然觉得样样都好。” 略说了几句,众人各自休息,这一晚便再没意外发生。 天色放亮,陈杰来见褚音,跟她说自己的审问结果。 “晚上的刺客是当初一个卫所的将军的小舅子。 “原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闯了不少祸,都被他姐夫压下了。 “后来我们来了,他便出来避祸,因此家里出事的时候他不在。 褚音问:“他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这位小舅子舌灿莲花,纠集了好几个山头的土匪,告诉他们,自己要抢劫的对象家资巨富,若是做成了这一票买卖,就可以立刻金盆洗手了,因为赚来的钱足够几辈子大手大脚花用了。 “嘿嘿,”陈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不瞒县主,属下出身斥候营。” 他自己则打算抓住褚音之后,跟容安去谈条件,当然,他现在孤身一人,无所畏惧,若是容安敢轻举妄动,他便杀了褚音,也算替家人报了仇。 褚音微笑道:“如此说来,陈百夫长警觉性甚高。” 陈杰老老实实说道:“县主,我们军中军规甚严,本来就不能收您的银子。 “不知怎的,纠结了帮子土匪,到处打家劫舍,因他会些拳脚功夫,又比别人多出些坏肚肠,因此很快得了匪首的信任。 “之前派人凿咱们船的就是他们,那毒药也是这小子私藏的,不过他骗那几个人说这是假死药。” “只不过,这些土匪,抢劫的时候是土匪,不抢劫的时候就是普通百姓,分散开来还真不容易让人发现。” 难怪当时那几个水匪看着不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但那吞毒药的果断劲儿又是死士特有的。 褚音点头,“这就难怪了。不过,我请你们吃茶,你为什么不收?” “这一趟出来,元帅已经给我们发了赏银,还说若是平安到了地头上,就留在那边负责保护您,届时月钱就是您给发了。 “这小子早就在下江口派了人盯着呢,”陈杰道,“您一上船他们的人就跟上来了。 “之前已经收了您一回钱了,元帅说过,一次两次可以,多了就要重罚。” “那我便不为难你了,”褚音道,“你们累了一晚上,要不要稍事休息?这里的土匪如何处置?他们定然不是倾巢而出吧?” “您请放心,”陈杰道,“类似的事情,我们都处理过。口供已经拿到手了,联络本地官府便可。 “另外也给左相送了信,他会派人盯着此事。” 又说:“赶路要紧,到了船上再休息便是,我们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能睡。”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回苏城 过了险滩,前路便较为平顺,也再未有意外发生。 如此到了二月初十,他们便到了苏城的咸水码头。 褚敦儒亲自来接,将高良姜接回家中。 旁人也只当陈杰等人是护送高良姜回来的。 到了府中,仍是男子打扮的褚音才正式拜见父亲,然后回内宅换装。 褚敦儒与高良姜叙了几句离别之情,便安顿他休息,更多的话可以留着日后慢慢说。 旅途劳顿,不是一两日能歇过来的。 木香还有新提拔上来的大丫鬟紫苏服侍褚音去沐浴,青蒿也被打发先去沐浴更衣了。 木香不等褚音问便说了回来之后的事,“少夫人几乎每日都来小姐屋里,除了奴婢和紫苏外,咱们房里还添了一个大丫鬟茯苓。 “奴婢没回来的时候,咱们院子里的事差不多就是赵嬷嬷带着这俩管着。 “还好,”木香笑着说,“少夫人有孕后,老爷怕她想家,还说让她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薛莹莹并不查手褚音房里的事,过来就是弹压一下,顺便观察那些人可用,那些人可以打发掉。 木香又说:“知道小姐要回来了,少夫人早早就叮嘱我们赶紧收拾屋子,这几日厨房做的也都是小姐爱吃的,就怕您回来吃不上可口的。” 褚音微微皱眉,“让她抽空来一趟,我给她瞧一瞧,我若不成,不还有师父呢? “孕期本来就辛苦,别为这个损了身子。” 紫苏腼腆地笑着,“还得跟木香姐姐好好学……” “老爷还给添了两个武婢,是麦冬和赤芍,拿着一等丫鬟的月钱,但只负责保护小姐。” 褚音最关心的当然还是薛莹莹:“嫂嫂可还好?怀相好不好?可有没有遭罪?” “所以只是偶尔会接了亲家太太过来小住。 “是少夫人说家里人口本来就少,她若不在家,后宅就空了。 “少夫人每日散步,必然来咱们这边看一看,挑人也是冷眼看好的。” “亲家太太又给少夫人添了两个有经验对的嬷嬷,稳婆也是提前找好的,如今都住进少夫人院子里了。 褚音也就放心了,随口问:“甘草呢?” “好叫小姐得知,”木香笑盈盈说道,“甘草也有了身孕,就是怀相不太好,所以不敢来小姐跟前。” “都跟你说服侍小姐是来享福的,”木香笑道,“小姐不知,紫苏的手也很巧,能打十几种花样的络子。” 紫苏笑道:“小姐待我们可真好!” 待沐浴更衣毕,紫苏服侍褚音擦头发,木香把褚音换下来的衣物收拾起来,薛莹莹便过来了。 褚音忙迎了出去。 薛莹莹被稳重的婆子扶着,走路很慢,因为怀孕的缘故,脸颊丰润了不少,见褚音散着头发就出来了,忙摆手:“快回去!又不是外人,何必出来接?仔细吹了风头疼!” 褚音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微微有些吃惊,“嫂嫂肚子怎的这样大?” 身侧的婆子忙笑着回禀:“小姐放心,少夫人这是正常的。”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是双胎 褚音从那婆子的神态中看出几分端倪,当下不动声色,扶着薛莹莹的手一同回屋。 紫苏快速给褚音擦干头发,简单挽了个发髻,褚音便挽着薛莹莹的手臂说:“嫂嫂,咱们说会儿体己话吧?” 薛莹莹立刻应了,打发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出去。 紫苏木香率先退了出去。 伺候在薛莹莹身边的婆子却迟疑了几分,先是把褚音屋里打量了一番,然后才说:“少夫人,老奴还是在这儿伺候着吧。” 薛莹莹微微皱眉:“徐嬷嬷,我说,让你们出去等候!”语气加重了几分。 徐嬷嬷虽然还是不太情愿,但也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薛莹莹立刻跟褚音解释:“这是我祖母派给我的人。” 长辈所赐,自然与众不同。 “所以祖母执意把人又送了回来,如今我只能当个佛爷似的,把她供着。” “是想给你个惊喜呀!”薛莹莹笑道,“就因为怀了双胎,所以大家都觉得我成了个水晶人儿,仿佛随时都会被摔碎! “眼瞅离产期越来越近,放这么个人在身边,我不放心。” 薛莹莹笑着招手,“来,摸摸。让孩子们跟姑姑打个招呼。” “我二姑母就是生的双胎,据说当年十分危险,就是这个徐嬷嬷伺候生产的,所以祖母才执意把她送来。 “但这个人的做派我很不喜欢,正打算找借口把她送回去。 褚音主动说:“嫂嫂是双胎的话,这肚子就不算大,我摸着脉象也不错,母子康健。” “唉,”薛莹莹叹气,“怀就坏在她是我祖母的人。而且还服侍了我二姑母产双胎。 褚音笑道:“打发这么个人,嫂嫂不有的是办法?” 褚音也没放在心上,“这必是薛家祖母担心嫂嫂。” “嫂嫂坏的竟是双胎?”褚音奇怪,“怎的信里一点都没说?” “人人都知道双胎不好生,”薛莹莹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我母亲派来的嬷嬷叮嘱我要少吃多餐。母亲来了也是这样叮嘱的。 “二姑母家的表姐也是双胎,还是她服侍的。 薛莹莹自然而然伸出手腕,褚音也很快将手指搭了上去。 “可是这个徐嬷嬷把着小厨房,每日给做的都是油腻腻的东西,还口口声声为我好。” 等两只手都诊完,薛莹莹一手抚着肚子,轻声问:“怎样?” 言下之意就是明面上的体面徐嬷嬷都有,实权却是一点都捞不到手里了。 褚音心下狐疑:“这是怎么说?” 褚音小心翼翼把手掌贴在薛莹莹肚子上,很快就感受到手掌下一鼓一鼓的,力道不大,却非常令人惊奇。 “嫂嫂,”她仰脸看着薛莹莹,露出几分小女孩儿的娇憨,“原来胎动是这样对的?” 薛莹莹柔声道:“孩子们,这是姑姑,也是最亲你们的人之一哦……” 褚音学着她的样子,对着她的肚子柔声说:“宝贝们,你们是咱们褚家的至宝,我们所有人都会好好爱护你们的……”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生冲突 似是回应,有小拳头一样的物体在她掌心碰了几下。 褚音惊喜抬头,“嫂嫂,他们听得懂我说话!” “是啊,”薛莹莹笑眯眯说道,“我试过的,他们喜欢听我读诗,也喜欢听琴,若是听到这些,动作就非常轻柔。 “他们不喜欢听太嘈杂的声音,否则就会用力踢我。” “啊?”褚音一脸惊奇,“还能这样?” 薛莹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起来吧,仔细蹲久了起来头晕。” 褚音站起身挨着她坐下,听她细细讲述孕期的趣事。 木香隔着门在外面问:“小姐,要不要送点甜汤过来?” 褚音便问薛莹莹:“嫂嫂平日都吃什么?” “主子再年轻那也是主子,奴才便是活到一百岁也还是个奴才!” 薛莹莹的大丫鬟檀香在外淡淡说道:“嬷嬷,是不是但凡不是您老准备的吃喝,就都不能用? 徐嬷嬷斜着眼睛看人,“你又是哪根葱?也轮得到你来阴阳怪气?”她来褚家的时候青蒿早去了南海,是以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还没等薛莹莹回答,外头的徐嬷嬷便如临大敌:“少夫人,在外面可不要随便吃东西!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 褚音忍不住弯了唇角。 “您可别忘了,每次吃了您准备的羹汤,少夫人都会不舒服。” 褚音皱眉,这话也说得太难听了! 徐嬷嬷呵斥:“你这个毛丫头也敢来揭老娘的短!老娘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时候,你还没托生为人呢!” 薛莹莹翻了个白眼,跟褚音说:“看,管得宽吧?还不会说话!”又垂手安抚肚子里的孩子,“乖,没事,别生气哦!” 薛莹莹冲褚音挤挤眼,用气声说:“我装的。” “怎的这位嬷嬷连少夫人都要压一头?难不成服侍过老太太太太的人摇身一变就不是奴才了,可以越过主子去了? “是你们家小姐的!”徐嬷嬷冷笑道,“可檀香是我们少夫人身边的丫头,她做得不对了,我就说得骂得打得!” 青蒿赶了来,笑道:“嬷嬷别生气,吃杯茶消消火。您自然是有功的人,该我们捧着敬着,可是里头主子们正在说话,咱们做奴才的不该这样大呼小叫才是。 “失敬失敬,”青蒿意思意思福了福,“原来这位不是服侍少夫人的嬷嬷,竟是个主子! “少夫人一向待人宽和,别说檀香这样陪着一起长大的大丫鬟了,就是洒扫的小丫头,做错了事都不会大声呵斥。 “这必然是檀香说了什么不着调的话吧?” 青蒿把檀香扒拉到身后,脸上的笑也没了,只淡淡问道:“嬷嬷可知道这是谁的院子?” “你!”徐嬷嬷伸手指着青蒿,“你这贱蹄子!” “嘘——”青蒿把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嬷嬷,有理不在声高,值得尊敬也不在年高。” 屋子里,薛莹莹冲褚音竖起了大拇指,“青蒿也太会吵架了。” 褚音摇了摇头,“嫂嫂,便是亲家老太太不高兴,这人也是不能在身边久留的。”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奴欺主 “说来阿音可别恼,”薛莹莹狡黠地笑了笑,“你猜我为何今日要带她来你这里?” 褚音倏地睁大了眼睛,很快明白了过来,“原来嫂嫂是这个主意……” “嗯,”薛莹莹你无奈叹气,“我祖母那人你也知道的,是个极为固执的人。 “她对身边人又是极信任的,这徐嬷嬷在祖母跟前又会装,很得老太太欢心。 “我母亲不好直接跟她说,我说什么她又觉得是我孕期敏感。 “但你不同,从小祖母就极喜欢你,知道你最是知书识礼,若是她在你这里闹出来……” “没事,”褚音忙道,“这都是小事。若能把她送走,怎样都行,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始终是个隐患。” 徐嬷嬷吵不赢青蒿,就开始撒泼,嗓门一声比一声大。 褚音很快走到门边,拉开门冷着脸呵斥:“人呢?赵嬷嬷呢?” 赵嬷嬷本来去帮褚音取东西去了,去了前院,得到小丫鬟的紧急禀告,紧赶慢赶赶了回来,抹了抹额上的汗,急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把手里抱着的长条形盒子交给小丫鬟,上前给褚音行礼。 褚音指了指徐嬷嬷:“这人在咱们院中大声喧哗,嫂嫂听得都开始腹痛了!” 徐嬷嬷立刻换了一副委屈的嘴脸,“亲家小姐,您可要替老奴做主,老奴被这两个不知规矩的毛丫头欺负了呀!” “是么?”褚音唇边噙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青蒿,你既得罪了薛家的人,怎么也要去薛家赔个不是。 “赵嬷嬷,正巧,你带着我给亲家老太太和太太的礼物陪着去一趟。” 徐嬷嬷一慌,“亲家小姐,别别别……” “什么别?别什么?”褚音后退一步,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嬷嬷是觉得这样的处罚太轻了?” 青蒿已经机灵地拉着赵嬷嬷离开。 徐嬷嬷伸手就拧了檀香一把,“都是你招来的祸事!” “檀香也有错?”褚音淡淡瞟了檀香一眼,“我替嫂嫂做主了,你同青蒿一起走!” 檀香立刻福了福身,追上了青蒿。 褚音居高临下看着徐嬷嬷,“现在,咱们说说嬷嬷你,我自与嫂嫂在房里说话,嬷嬷难道不知嫂嫂受不得惊?怎的带头喧哗? “再则,嫂嫂在我这里吃杯水,都要得到嬷嬷允可? “当着我的面便说这里是‘外面,嬷嬷是嫌我们姑嫂关系太亲密了么?” 她见徐嬷嬷变毛变色,又淡淡补充道:“我观嬷嬷面色晦暗无光,皮肤干枯,且隐有黄色,当是肝部有病。 “很多病症都是会过人的,嬷嬷应当已经察觉到身体不适,怎的还在嫂嫂身边服侍? “你也说嫂嫂是双身子……不对,嫂嫂怀着双胎,半点马虎不得,您是伺候亲家老太太的老人儿了,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你!”徐嬷嬷气得眼睛都红了,“我敬你你是亲家小姐!我们家的事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你这老货!”张氏冲了出来,指着她冷笑道,“哪来的胆子对着主子你呀我呀的!”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借刀用 “你们合着伙儿的欺负我!”徐嬷嬷放声大哭起来。 薛莹莹扶着肚子来到门口,“徐嬷嬷,你既然觉得受了委屈,我也不敢留你,你回去同祖母告我一状好了,是我护不住你。” 褚音忙扶住薛莹莹,“嫂嫂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歇着!” 薛莹莹淡淡一笑,“阿音啊,让你瞧了笑话,我自己家的人,我都弹压不住。” 褚音吩咐张氏:“妈妈,找人送徐嬷嬷回薛家,您也跟着走一趟,跟亲家老太太说改日阿音亲自登门道歉。” 徐嬷嬷哭声更大了。 薛莹莹捧住肚子,“哎哟,她哭得我肚痛!” 褚音忙扶着她回房去了,紫苏和木香过来服侍,等徐嬷嬷被张氏带人弄走,薛莹莹的乳母也带着两个大丫鬟沉香、杜若过来了。 薛莹莹忙着跟褚音解释:“其实她在房里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只是她到底是祖母身边过来的人,别人都不好招惹她。” 次子薛谦跟着薛父一起管理家族事务,十分能干。 薛莹莹十四岁就能帮着母亲分担家务,薛小妹薛菀菀娇憨可爱。 但也正是因为薛父不肯,薛老太太才更不喜欢薛母。 但就因为这个徐嬷嬷,训斥了薛母好几回。 年轻时便不被强势的婆婆所喜,如今就更不会了。 “嫂嫂别太担心,”褚音安慰道,“伯母也不是真的肯吃亏的性子。这一次,老太太知道徐嬷嬷是什么样的人,便不会再用她了。” “我们家的情况……我也不瞒你,我母亲也着实艰难。祖母上了年纪,总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的。” 早些年,薛老太太便一直张罗给儿子纳妾,若不是薛父执意不肯,后宅早就乌烟瘴气了。 薛莹莹颔首,“我让二兄查了徐家,这回她翻不了身了。 所以薛老太太并不能从明面上刁难薛母。 邱氏脸上一红。 好在薛母虽柔弱,子女缘却非常好,生了二子二女,还个个聪明伶俐,尤其是长子薛谨,二十岁就中了进士,如今在吏部供职。 薛莹莹的乳母邱氏也觉得面上无光,毕竟是薛家出来的人,“今儿叫小姐看笑话了。” 薛莹莹的母亲年轻时是个柔弱才女,如今上了几岁年纪,也没变成刚强模样。 “都是一家人,”褚音正色道,“怎么能说是看笑话?不过是嫂嫂不好说的话,我替她说出口罢了。 薛莹莹叹道:“是我让她们忍的。之前我已经把徐嬷嬷送回去一次,是祖母执意又让她回来的,这气焰不免又盛了几分。 “嫂嫂如今身子重,不能动气,能忍的都忍了,嬷嬷怎的也能忍?” “而且,祖母必定会疑心身边另几个也同她一样,会分神去查她们,没母亲那边就能清静一段时间了。” 褚音拍手笑道:“嫂嫂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你又笑我!”薛莹莹叹气,“祖母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完全放权,好些事我们便是想做,也一直做不成。 “这一次,算是她老人家自己将把柄递过来的。”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天借胆 褚音陪着薛莹莹说了一会儿闲话,看着薛莹莹有些疲倦之色,便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待回到自己院子里,赵嬷嬷、青蒿等人也回来了。 赵嬷嬷道:“再想不到,徐嬷嬷竟是那样一种人!” 在这里趾高气扬的人,到了薛老太太跟前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不知道的还以为谁给了她多大的委屈! 薛老太太一开始面色不虞,直到赵嬷嬷自报家门说是褚家十四娘派来送礼的。 薛老太太一直想让二孙子迎娶褚音,在她看来,不管是褚音本人还是褚家的家世都是孙子的一大助力。 奈何二孙子不和她一条心,而褚音如今也已经定给了冠军侯。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怠慢了。 笑着看了褚音送的礼,又说:“可是有段时日没你们家小姐的消息了。” “实不相瞒,”赵嬷嬷笑道,“我们小姐跟着长辈出了趟门,这也是才回来。” 薛老太太看到了旁边站着的青蒿,青蒿昔年也跟着褚音来过薛家,所以薛老太太有印象,“送个礼罢了,怎的来这么多人?” 青蒿端端正正给薛老太太行了个礼,“老太太,奴婢是奉了小姐之命前来给您赔礼的。 “都是奴婢不知事,不该顶撞了徐嬷嬷。” 薛老太太微微皱眉,下意识说道:“年轻人火气不要太盛,徐嬷嬷上了年纪,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也是为了你们好。” “是,”青蒿低眉顺眼地道,“奴婢确实不该多嘴,总归檀香和徐嬷嬷都是少奶奶的人,檀香做错了事,哪怕是在我们小姐的院子里,徐嬷嬷也是能打能骂的。” 赵嬷嬷假意呵斥:“那不过是徐嬷嬷一时气急胡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又跟薛老太太赔不是:“老太太息怒,这丫头被我们小姐惯坏了。” 薛老太太转头看徐嬷嬷:“你在十四娘院子里就闹起来了?” “老太太!”徐嬷嬷赶紧争辩,“姑奶奶要在十四娘屋里吃东西,奴婢怎能不拦着些! “可恨檀香那丫头还顶撞奴婢!” 薛老太太的脸色登时就变了,“我抬举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主子了?” 徐嬷嬷一怔,喃喃道:“是您吩咐奴婢管着姑奶奶的饮食的……” “你还顶嘴!”薛老太太气急,转头就要找到东西砸人,“让你伺候主子,不是让你摆主子的款儿! “檀香是谁?檀香是莹莹身边的大丫鬟,走到哪儿都代表着莹莹的脸面,你有什么资格在十四娘的院子里骂她? “你还呵斥十四娘的丫头?谁给你脸了!” 如今十四娘不光是钦封的县主,还是未来的冠军侯夫人,徐嬷嬷是跟老天借了个胆,才敢训斥她的丫鬟吧?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十四娘都把人派到自己跟前来了,明着是跟自己赔礼,暗里就是跟自己要说法,若不是这老货太过分,十四娘断不会如此!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有人回禀:“老太太,二爷来了。”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放心了 薛二爷就是薛莹莹的次兄薛谦。 赵嬷嬷忙带着青蒿退至一旁。 薛谦进门看到薛老太太面有怒容,徐嬷嬷还在地上跪着,笑着问:“徐嬷嬷不是跟去伺候莹莹了?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 老太太喜欢孙子,勉强挤出笑脸问:“没同你父亲在外办事?” “巧了,”薛谦给老太太磕了头,才说,“本是陪着父亲在外行走,路上遇到有人强抢民女,口口声声是咱们家的人。 “父亲恼了,着孙儿绑了人回来。 “那人说是徐嬷嬷的孙子。孙儿不肯信,徐嬷嬷是您老人家的人,怎么可能放纵子孙在外为恶? “所以特意派人去徐嬷嬷家里走了一遭……” 话未说完,徐嬷嬷白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薛谦却不管她,只说:“先还不敢信,因为咱们薛氏族人有的还几家挤一个院子,徐嬷嬷家却有一个三进五间的大院子。 “里里外外伺候的人就有十几个,家里的摆设……” 薛谦从怀里掏了一个婴儿拳头大的玉壶,是羊脂玉的,莹润剔透,小巧玲珑。 “怎么瞧着这么眼熟……”薛老太太往前凑了凑。 薛谦便把玉壶交给了伺候薛老太太的丫鬟,自顾说道:“这个壶底下有钤记,分明是祖母的嫁妆! “若是只有一件半件这样的东西倒也罢了,得了祖母的器重,有所赏赐也正常。 “但类似有钤记的东西竟有十几件! “祖母,您的库房莫不是失盗了?” 薛老太太气得直哆嗦。她就是再看重徐嬷嬷也不可能拿这样贵重的东西赏她啊! 还用说么,肯定是这丧良心的东西偷了自己的库房! 她也没心思应酬赵嬷嬷和青蒿了,命人给她们拿了赏钱,“我这里有些别的事要处理,就不留你们了。改日请你们小姐过来做客。” 命人将她们送了出来。 赵嬷嬷道:“奴婢们走的时候,薛二公子还没出来呢。” 褚音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去个人跟嫂嫂也说一声,好让嫂嫂放心。 “稍后我去嫂嫂那里转一圈。” 木香担心地道:“旅途劳顿,您还是先歇歇吧。” “不急,”褚音摇摇头,“嫂嫂生产时大事,我得去看看才放心。” 倒并不是说信不过薛太太,但到底是在自己家里,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薛莹莹小睡片刻,刚起来,腮边还有枕上压出的红痕,鬓发蓬松,透出几分慵懒。 见褚音来了,笑着招手,“过来坐。” “瞧着嫂嫂轻松了许多啊!”褚音笑道。 薛莹莹在丫鬟伺候下净面洗手,“你不知道,那老货在的时候,我睡多久、坐多久、走多久,都要在一旁叨叨叨。 “虽然我不听她的,可有这么一只苍蝇在身边,也是烦人得很。 “关键是,她还会去我祖母跟前告状! “祖母管不到我,便去磋磨我母亲……” 褚音帮着薛莹莹把蜂蜜舀进温水里,慢慢调匀:“从今就都好了。” 薛莹莹主动说:“家里养着的稳婆阿音也帮我瞧一瞧,我如今身子重了,精力也跟不上,每日都懒懒的。”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看产房 褚音笑道:“正有此意,不知该如何开口呢!” 薛莹莹大笑,命人把稳婆叫了过来。 褚音仔细看过,两人都五十多岁年纪,五官端正,目光清亮,干净而规矩,问了几句话也都条理分明。 她们都是做惯了这等事的,若不是薛太太许了重金,也不会这么早就住进来。 “嫂嫂生产是大事,”褚音起身端正给她们行了个礼,“待母子平安,除了原本说好的赏钱,我再给二位封一份红包。” 两人都知道褚音身份贵重,不敢受她的礼,急忙避开,“这都是小妇人们该做的!” 褚音又道:“不怕二位挑理,到时候该用的东西我们都提前准备好,您可以列个单子,看看都需要什么。 “届时,我也会陪伴在侧。” 两个稳婆互相看看,迟疑道:“小姐,这……不太合适吧?您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 “此事就不劳二位操心了,”褚音神色淡淡,只是通知她们,又不是同她们打商量,“听说产房也是你们布置的?” 为此还和齐骏做了一场戏,让钟侍郎等人见证他们彼此不和。 薛莹莹立刻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就比较平顺了。 至于工坊的运作,因为官府这边缺乏相应人才,所以账房、管事、手艺师傅都是褚音这边送去的。 工坊那边也跟容安要了一部分人,负责安全保卫事宜,有这些人弹压,工坊这边也一直平安无事。 房间角落里还摆着喜阴的花草。 薛莹莹留她一起吃饭,“接风宴设在明日了,你跟着我一起尝尝我这小厨房的味道。” 所以褚音对工坊的了解比容安更清楚。 褚音便笑着跟薛莹莹说:“嫂嫂,我去转一转?” 容安还说齐骏的人接手慈幼局之后管理得还算不错,自己送去的人也得到了妥善安置。 内间落地罩上换了厚厚的帘幕。 转了一圈,并无不妥,褚音又陪着薛莹莹说了一会儿话。 另外还得绘制新的图纸。 工坊做出来的第一批成品看起来比较粗糙,但因为用料独特,还是能赚钱的。 容安后续便经由齐骏敦促当地官府进行侦办。 “是,”稳婆们道,“是邱妈妈同小妇人一起收拾的。” 到家第三日褚音就收到了容安的来信,一则报平安,二则也对自己不能给褚音送行表示歉意,再者也简单说了剿匪的事。 接下来就需要继续打磨技艺。 陈杰在当日就通过秘密渠道把褚音遇险的事回禀了容安。 产房就设在厢房之中,还算宽敞明亮,收拾得也十分干净。 待把从海南带回来的东西都安置妥当。 褚音便特意邀请黄卿玉和石玉容过府小聚。 两人还不知道褚音回来了,彼此见面自然十分欢喜,黄卿玉还忍不住埋怨:“姐姐悄悄地走,又悄悄地回,真是瞒得我们好苦!” 褚音便对她福了福,“那我跟你赔个不是了!” 黄卿玉反而闹了个大红脸,嗫嚅道:“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第一千零四十章 将合作 褚音揽住黄卿玉的肩膀,笑道:“你们根本就不用羡慕我的经历,等以后成了亲,你们也可以去转一转。 “不过呢,我这次出去的目的并不是游玩。 “南海那种地方啊,现在也不适合游玩。但过上几年,等你们有机会去的时候,说不定便成了游览圣地了。” 黄卿玉嘟着嘴道:“姐姐也太小瞧人了!难道我们便不能帮忙了? “这一年多我们也做了很多正经事呢!” “是是是,”褚音笑道,“知道你们都越来越能干了。 “但你们也要知道,我刚去的时候,做的事情并不是帮当地百姓如何过上好日子,而是给他们治病。 “海边多大风,是那种能够把房子完全掀倒,将大树连根拔起的大风,想要找个安身之所都很难…… “再者,就算我愿意带你们去,师叔和叔母能同意么?” 黄卿玉叹了口气,“罢了,父亲母亲能让我们放手去做现在在做的事已经算是极开明了。 “我们不能得寸进尺。” 石玉容也跟着缓缓点头。 褚音把从南海带来的特色礼物给两人分了。 两人还很不好意思,“之前姐姐就让人送回来不少……” “你们收着!”褚音笑盈盈道,“我还有事要求你们呢!” “姐姐只管说就是,”石玉容忙道,“做什么这样客气。” “亲姐妹明算账,”褚音道,“这里头牵扯着不少事呢。 “我在海南遇到了齐相……” 她把齐骏请她帮忙建工坊的事说了,又道:“牵涉到药材的事情我都好处理,便是做香膏什么的也难不倒我。 “但南海出产的这些东西,最好还是做成首饰,以及各类摆件,这些我就不在行了。” 石玉容和黄卿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褚音笑吟吟说道:“阿玉擅长画画,阿容手巧,喜欢摆弄花草,我想你们必定能帮上大忙。” 石玉容不敢一口应承:“我……试试吧。” “也不要你们白帮忙,”褚音道,“我也齐相商定的利润分成可以拿出来一成跟你们分。 “倒并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小气,只是着往返运输,以及售卖、还要采买材料的费用都是我这里出的,总不好叫底下人白忙一场。” “不不不,”两人赶忙齐齐摇手,“我们迟疑并不是因为钱。” “我知道,”褚音抢先得到,“正因为咱们是自己人,所以这些话我才摆在明面上说。 “你们既然付出了辛苦,为什么不能要报酬?” “这不是还没办成呢?”黄卿玉道,“我们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怎么就说到拿钱的事了? “姐姐不妨这样,先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来试着做,若是做出来的东西确实好卖,再说给我们多少钱。 “也不必拿一成利出来,这太重了,就按市面上给工匠的最高价就行了。” 石玉容还觉得有点多。 黄卿玉道:“阿容姐姐,阿音姐姐这件事必定是考虑了很久的,哪怕我们仅仅处于帮忙,也不能拒绝。 “但若不收钱……这事儿怕是难以为继,所以我们听姐姐的!”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勤走动 姐妹三人坐在一起,说着说着来了兴趣,褚音便命人铺陈开纸,自己磨墨,石玉容去掐了一枝海棠花来。 黄卿玉提笔想了想,先照着这一枝海棠花画了一幅,然后和姊妹们商议:“你们说,这上头点一只瓢虫好看,还是来一只小蝴蝶好看?” 褚音笑道:“那就都试试。” 石玉容也跟着点头,还建议:“也可以画一两滴露珠。” 这句话给了褚音启发:“其实不光是可以改变花的形态,还可以改变制作的材质。 “比方说同一花型,做成绢花和用贝壳攒出来、金银打造,肯定不一样的效果。” 黄卿玉和石玉容都笑了。 于是单是一支海棠花,黄卿玉就画出了十来种样式,有做成发簪样式的,底下还有几滴垂露;也有做成鬓花样式的,或者停栖着一只蝴蝶,或者停栖着一只小瓢虫。 有的只有花,有的还配着一点点绿叶。 褚音道:“这样还不够。阿玉,你得工笔细描,把每一个细节都画出来,不然工匠们不知道该怎么做。” 石玉容笑道:“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吧?音姐姐,咱们可以先请有经验的工匠做些样品出来。 “然后拆解了,给南海那边送过去,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有经验的工匠看一眼图纸就知道该怎么下手。 褚音一拍脑门,“我也是糊涂了!正该如此!” 黄卿玉吐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真是多谢阿容姐姐了!我差一点就被阿音姐姐吓死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 褚音拉着两人离开书案,吩咐丫鬟收拾画具,道:“我这里才做了些点心,我来煮茶给你们吃。” 黄卿玉笑呵呵说道:“姐姐放心,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并不难,回去我就多画一些出来!” 又转头跟石玉容说:“阿容姐姐,你那边若是有什么好看的花,也不妨多给我送一点。” 石玉容兴奋起来,“其实就算是同一种花,不同时间的状态也是不一样的,都很美。” “还得是阿容这样喜欢养花的人才分外心细,”褚音赞道,“换了别人断不会仔细观察。” “那阿容姐姐就好好挑一盆花,既要有花苞,又要有全开的,还要有半开的……就这一盆都足够我画好几天的了!” “也不必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这上头,”褚音忙道,“你不是还有好些正事要忙?” 黄卿玉嘿嘿一笑,“现在不怎么忙了,所有的事情都步入正轨了,我只需要隔段时间去查个账就好了。 “倒是阿容姐姐最近有点忙。” 褚音看向石玉容,石玉容腼腆一笑,“我这边也已经理出头绪了。其实也没别的,就是花田里用的肥出了点问题,如今已经解决掉了。” 黄卿玉忙道:“姐姐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同我们说。 “便是我是个没本事的,咱不是还有阿音姐姐呢? “能自己解决的事当然自己解决最好,若是解决不了,求助于人也没什么丢人的。 “咱们又都不是外人。就比方说,姐姐明知道我会画画,却要在外头找别人画,我还觉得姐姐同我生分了呢!”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扭曲心 褚音也表示赞同:“即便是同胞手足,不走动都会变成陌路,即便是出了五服,经常走动互帮互助也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石玉容用力点头,“我知道,我会记住的。” 三姐妹盘桓半日,薛莹莹那里派人来请,说是已经备好了饭。 三人又去了薛莹莹那里。 等着摆饭的时候,褚音悄悄问:“嫂嫂,你娘家那边没来麻烦你吧?” “没有,”薛莹莹笑道,“我不是同你说了会一劳永逸么?如今祖母整天疑神疑鬼,怀疑身边那几个伺候的都别有用心,或者打着自己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 “原来家里各处管事大多都是她的人,便是她自己不说什么,二兄也会找机会把那些人都给拉下来。 “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管家的事自然就落到了我母亲头上。 “但我母亲也是个图省事的,管家权一拿到手,就开始带着我二嫂来管家。 “原本此事应该交给大嫂的,但母亲说,大嫂和长兄一直分隔两地不是办法,不顾祖母阻止将大嫂送到了京里。 “我有时候真不明白祖母是怎么想的。 “若说她不疼孙子吧,也不是那么回事,但仿佛见不得别人夫妻和睦似的。 “那时长兄去京城,她便执意不肯让大嫂跟了同去。 “长兄走了半年,她又嗔怪大嫂不能替薛家开枝散叶。” 薛莹莹气笑了,“长兄都不在,大嫂跟谁生?所以我母亲才坚持把大嫂送走了。 “二嫂过门后,但凡看见二兄跟二嫂说笑,她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一定会把二嫂叫过去训斥一番。 “啊,这么说,我又想起来了,我小时候记得母亲就常常背地里垂泪,因为会无端收到祖母斥责。 “现在回想起来,多数也都是父亲体贴母亲被祖母瞧见了。” 褚音目瞪口呆,这些事她还真是头一次知道。 她们这里说话,黄卿玉和石玉容不好凑过来听着,就凑在一起看薛莹莹院子里的花木。 薛莹莹吐出一口气,“如今我想明白了,大约是她年轻之时,祖父待她不好,所以便也见不得旁人好。” 关于此事,褚音倒也略有耳闻。据说,当年薛老太爷娶亲的时候,原本定下的是薛老太太的姐姐,但成亲前夕那位姐姐一病没了,薛老太太娘家不愿意放弃这门亲事,便以妹代姐,照旧完成了婚事。 薛老爷子对妻子的感情就很淡薛老太太前头生了两个女儿,到第三胎生下薛父之后,薛老太爷便不再与她同房了。 不过薛老太爷并未搬出薛家大宅,也未纳妾,但凡需要夫妻俩共同出现的场合也会给足妻子体面,其余时候便形同陌路。 薛莹莹叹了口气,“这种情况像什么呢?自己淋过雨,便见不得别人打伞了。” “老太太是钻了牛角尖了,”褚音忙道,“嫂嫂也不必过分忧虑,薛伯母知道怎么应对的。” 薛莹莹点点头,“咱们过去吧,不好冷落这两位妹妹。”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要生了 用了饭,黄卿玉和石玉容告辞离去,褚音送她们到垂花门,转身才要回来,薛莹莹院子里的管事嬷嬷便气喘吁吁跑了来,“小姐!小姐!少奶奶……要生了!” 褚音一惊,忙道:“你赶紧去通知父亲,让父亲给兄长那里送个信。” 然后又吩咐跟在自己身边的紫苏和青蒿:“你紫苏赶紧回去让张妈妈和赵嬷嬷分头去给两位叔母送信,家里没有女性长辈坐镇也不好。 “青蒿跟着去前院,等李妈妈给父亲送完信,你就跟着一起去亲家府里,请亲家太太过来。” 自己赶忙提着裙子,带着小丫鬟直奔薛莹莹院里。 薛莹莹已经到了产房里,稳婆也都就位了。 褚音进了院子便放缓了脚步,努力平稳呼吸,等进了产房的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含笑稳:“嫂嫂觉着怎么样?” 薛莹莹倒还算镇定,“暂时没什么,只是见红了。” 稳婆堆着笑说:“少奶奶这是头一胎,没那么快生。见红没什么,还可以走动。 “少奶奶别怕,小姐也别过分担心,这个时候多走走更利于生产。” 褚音更信自己的判断,上前给薛莹莹诊了脉,发现她情况确实还不错,便亲自扶着她在屋子里慢慢走动。 薛莹莹怀双胎辛苦,每日的活动量都不大,近几日还有些水肿,走不几步便会气喘吁吁,之前去褚音那边都是坐轿子过去的。 褚音轻声细语安抚:“嫂嫂别慌,咱们家里什么都有,来的路上我已经派人去请师父了,有师父托底,就更不用怕了不是?” 薛莹莹颔首,“我其实并不怕,这两个孩子也是我盼了好久的……” 褚音见过薛莹莹亲手做的那些小衣裳,她自己来不及做,但房里的丫鬟帮着做了不少,还有黄卿玉和石玉容也都做了小包被送来。 褚音不免有些惭愧,“是我这个作姑姑的失职了,今日起我就开始给侄儿侄女们做小被子。 “嫂嫂别嫌我,我女红不是很好,小婴儿穿的衣裳我怕做不好,但被褥什么的还是能做一做的。” 薛莹莹忙摆摆手,“我还没显怀的时候,家里这些人就开始准备,到了如今,别说只有两个娃娃,便是再有七八个,也穿不过来了!” 一边说着她开始腹痛。褚音便扶着她坐下。 稳婆跟薛莹莹的乳母说:“您也让厨房准备着做点软烂的东西,汤汤水水地给少奶奶吃点。 “现在能吃就赶紧吃,等阵痛密集了,怕是就吃不下了。 “咱们是过来人,都知道,生孩子最是耗费体力,更不要说,少奶奶如今还是双胎。” 乳母如梦方醒,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我也是昏了头了!” 赶忙亲自去小厨房,这里有褚音在,她便插不上手。 这一波阵痛过后,褚音继续扶着薛莹莹走路。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时不时喝点水。 等小厨房送来鸡汤,便把水换成了鸡汤。 第二次阵痛过后,薛莹莹吃了半碗鸡汤面,也等来了自己的母亲。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不太顺 薛莹莹被疼醒,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想要挪动一下,身子都笨重得挪不动。 “莹莹,”褚之问赶忙跟我住薛莹莹的手,看着她瞬间苍白下去的脸颊,心疼的不得了,“你怎么样?” 薛莹莹咬牙忍着,这疼痛是一阵比一阵疼,疼的间隔也越来越短。 褚之问拿手帕轻柔地擦掉薛莹莹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瞅着那汗立刻又冒了出来,鼻子都开始发酸,“莹莹,咱们只要这一胎,再不生了……” “傻子,”薛莹莹忍着疼笑他,“这也由得你我? “孩子都是上天的恩赐,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好接着……阿音呢?” “我让她先去睡了,”褚之问轻声说,“稳婆说你今晚不会生。”连稳婆都是一个睡着一个醒着。 “嗯,”薛莹莹这一波疼痛过去,也有了些力气,“我早劝阿音去睡,她只是不肯。” 褚之问还惦记着褚音对的叮嘱,忙问:“这会儿好些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薛莹莹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又不想让褚之问太担心,便点了头。 屋里当值的丫鬟立刻出去,不多时端了两碗小馄饨过来。 褚之问亲手喂薛莹莹吃了半碗,剩下的自己胡乱吃了,眼看薛莹莹眉头皱紧,知道她又开始疼了,赶紧把自己的手塞进她手心里,“你若疼的厉害就掐我!” 薛莹莹哪里舍得!只是用力握住了褚之问的手。 褚音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起来了,很快又来到产房,见褚之问还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守在薛莹莹床边,悄声走过去,轻轻问:“嫂嫂还好吧?” 褚之问点点头,“就是疼得越来越密集了。” “是这样的,”稳婆凑过来小声说,“产前阵痛越密集,就表示快要生产了。” 转头又悄悄扯了扯褚音的袖子,拉着褚音到了外面,把声音压到最低说:“小姐,少夫人产道一直不开……” 褚音心头一紧,忙问:“你们不是说,头胎是生得比较慢吗?” “可也不该这么慢,”稳婆忙道,“少夫人是双胎,生产本来就会比较艰难。 “按常理推算,少夫人现在至少应该开到二指才是对的,可分明白天就见了红,如今到了半夜却还……” 褚音深吸一口气,把心头的慌乱压下去,“你直说,嫂嫂现在是不是该吃些催产的药?” “是,”稳婆忙道,“不然怕拖得久了,对大人和孩子都不好。” 褚音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守着,别跟我兄嫂说,免得他们慌了神,我去开方子。” 事关嫂嫂,褚音不敢大意,也不敢自己拟方子,去给薛莹莹诊了脉,同夫妻俩说情况一切都好,便直接带人去把高良姜吵起来了。 跟师父说了嫂嫂的脉象,连同稳婆的话也说了。 高良姜略一思索,提笔开了个方子,叮嘱褚音:“你是个医者,谁慌你都不能慌!” 褚音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眼睛里的慌乱渐渐散去,“我知道!师父在呢!”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众守候 一剂汤药吃下去,等到天明,稳婆便悄悄告诉褚音:“已经开到三指了。照这样子,说不准今日晚间便能生了。” 薛太太和黄太太石太太也都是有经验的人,有她们在,薛莹莹原本生出的不安也渐渐散去,便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着瞎着急的褚之问也情绪稳定。 褚音还时时跟众人分享薛莹莹的脉象情况。 两个稳婆的预估飞常准,到了晚上的时候,薛莹莹的阵痛已经密集到她不能进食。 身上的衣裳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鬓发散乱,湿漉漉贴在头皮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但她还牢牢记着稳婆的叮嘱,保留力气,不能呼痛,所以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只能咬自己的嘴唇,唇边如今已经是鲜血淋漓。 褚之问也满头大汗,眼睛红红的,不停轻声哄着:“莹莹,你咬我吧,别咬自己了。” 褚音不知第几次推他,“兄长,你出去吧,你在这儿……”帮不上忙,还添乱,“只要嫂嫂知道你守在身边就好了。” 她取了干净的棉帕,使巧劲令薛莹莹张开嘴,让她咬住棉帕。 褚之问稍稍松了口气,埋怨道:“怎的不早拿来?” 褚音无奈,“兄长把这里遮挡得严严实实,我哪里过得来!” “我……”褚之问把已经湿透了的手帕丢到一旁,换了干燥的手帕给薛莹莹擦汗,“抱歉,阿音,我没顾上你。” 稳婆过来检查薛莹莹的情况,将褚之问请了出去。 褚音坐在褚之问方才坐的位置上,轻轻替薛莹莹揉捏穴位,帮她舒缓。 稳婆欣喜抬头,“小姐,已经开到七指了!” 褚音点点头,跟薛莹莹说:“嫂嫂,你听到了没?已经快了。” 催产的汤药又熬了一剂,薛莹莹强撑着只吃了一半。 但就是这一半也起了极大的作用。 到了亥时,稳婆便高高兴兴告诉大家:“准备生了!” 除了褚音留在里面,薛太太等人也都退了到了外间,褚之问更是勒令不准踏入产房。 褚之问满心焦躁,吃也吃不下,睡也不敢睡,只是在产房外来回踱步,时不时冲着里头喊一嗓子:“莹莹,我就在外面!” 两个稳婆声音平稳指挥婆子们端水、送剪刀、送棉布…… 这些东西都是褚家准备的,都经了褚音的手,确保没有任何问题。 薛莹莹口中咬着棉帕,只有稀碎的痛哼声溢出,老实说,她疼到现在,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只凭着一股气坚持着。 稳婆指挥着薛莹莹用力。 薛莹莹听话照做,却只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眼见着嫂嫂眼角有泪水滑落,褚音心里也很难受,忙帮她擦掉眼泪,哽咽道:“嫂嫂,再坚持……坚持……” 扭头吩咐青蒿:“你快去问问师父,我能不能给嫂嫂扎针止痛。” 青蒿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一出门差点跟褚之问撞个满怀。 褚之问眼看着一盆盆干净的热水端进去,换成血水端出来,感觉自己想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鱼…… 见里头跑出一个空手的,忙一把抓住。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迎新生 青蒿见自家大公子双目赤红,神不守舍,不敢表现出慌乱,“大公子快松手!小姐让奴婢去问问高老爷子,能不能给少夫人扎针止痛!” “啊,那你快去!”褚之问赶紧松了手。 青蒿都来不及给他行礼,飞奔而去,不多时又奔回来,褚之问赶紧问:“怎么样?怎么说?” 青蒿急忙点头,“可以……” “阿音!”褚之问扬声叫道,“可以扎针!高老爷子说可以!” 青蒿顾不得别的,赶紧绕过他进去。 褚音已经准备好了银针,与薛莹莹打了招呼,便飞快下针。 又命人去取了参片过来给薛莹莹含着。 感觉不到那么痛了,薛莹莹的精神就好了不少,按照稳婆指示用力。 终于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传来,一个稳婆报喜:“生了!先出来的是位公子!” 褚音唇角轻轻扬起,凑到薛莹莹耳边,“嫂嫂,听见了没有?大侄子先出来了!” 薛莹莹精神也放松了不少,按照稳婆的要求继续用力。 早有稳妥的婆子抱着新生儿去洗澡。 大概过了一刻钟,婴儿啼哭声再次响起,稳婆笑着大声说:“恭喜少夫人!又是一位小公子!” 薛莹莹一口气彻底松了下来,脑袋一歪失去了意识。 褚音先是一慌,赶紧给她检查,确定只是暂时晕厥,也便没那么慌了。 两个稳婆却有些着急:“小姐,赶紧把少夫人唤醒,还有胎盘呢!这可可不能留在肚子里!” 褚音赶忙又给薛莹莹下了两针。 薛莹莹悠悠醒转,褚音把稳婆的话转述了,又说:“现下可比刚才要容易多了。” 薛莹莹的乳母按照薛太太的吩咐送了一碗人参鸡汤进来。 薛莹莹强撑着吃了半碗。 那边稳婆终于如释重负:“好了!可以清洗了。” 褚音给薛莹莹取了针,婆子们上前帮忙给薛莹莹处理好,用热毛巾擦干身子,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裳,头发也都擦干,裹上了抹额。 乳母带着人把包在襁褓里的婴儿抱过来给薛莹莹看。 除了落生的时候两个孩子娃娃啼哭,洗了澡便沉沉睡去了。 褚音轻轻扒拉开襁褓,跟薛莹莹说:“红色襁褓里的是哥哥,蓝色的是弟弟。生得一模一样呢!” 薛莹莹只说了一句“好丑”,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褚音摆摆手,“把孩子抱出去给亲家太太和两位叔母瞧一瞧,也让我兄长放宽心。” 师父说过,产妇生产完毕并不代表彻底平安,还得随时观察情况,所以褚音留在里面没走。 李妈妈带着人把屋子里收拾妥当,落地罩放下来的帘幔也重新挂起。 薛太太忙快步走了进来,来到床边看见女儿一脸苍白,紧紧闭着眼睛,鼻子一酸,眼圈红了,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伯母放心,”褚音答道,“嫂嫂只是倦极睡着了。现在情况还好,我会在这里守着的。” 薛太太握住了褚音手,“好孩子,辛苦你了,多亏有你……” “伯母这样说就太见外了,”褚音微微一笑,“这可是我亲嫂嫂。” 第一千零五十章 细微处 照理说,伺候月子不是娘家母亲的事,但薛莹莹没有婆婆,薛太太便在褚家多留了几日,等两个新生儿的洗三过后,小名平郎、安郎定下来,才回了薛家。 薛莹莹状态好了许多,虽然脸色仍旧苍白,但已经能和人好好说...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钟侍郎 待回到自己房中,褚音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过了洗三,石太太和黄太太就告辞各自回去了。 因薛莹莹还在月子里,所以褚音暂时接掌了中馈,她还要管着自己的药房,每日里都不得闲。 紫苏上来帮她更衣,顺便回禀:“方才忍冬姐姐拿了一叠信来,放在书房了。说是南海来的。” 褚音唇边便忍不住浮现一丝笑容,这定然是容安的信到了。 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被褚音心心念念惦记的容安自然是在忙着安定沿海。 大股的海匪已经被清剿了,只有零零散散的海匪偶尔还在海上活动,但已经不成气候。 值得一提的是,在路上埋伏褚音他们的水寇确定和海匪有勾结,齐骏的人调查出真相,牵扯出许多当地官员和乡绅。 由于涉案人员众多,他不得不亲自前往。 钟侍郎便趾高气扬迈步出去。 钟侍郎本来不该去,但他借口要访查一下当地的民情也跟了去。 钟侍郎也低估了南海的宗族势力,还妄图劝说齐骏按照自己的办法来“安抚”百姓。 “下官虽然暂管农事,但对地方事务也是精熟的。” “不如此如何彰显天威?”钟侍郎理直气壮,“似左相这般温和手段,怕是一百年仍无寸进!太子殿下正是担心南海迟迟不能平定,才派下官前来。 却没料到,这一去就无异于进了龙潭虎穴。 齐骏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钟侍郎坚持如此?” 齐骏能调动的官兵数量上限就是五百,这五百他还不能全部带走,他如今担着“南海巡查使”的名头,巡察使衙门也得留人。 齐骏无奈叹了口气,“老夫的确是老了,没有年轻人的锐气了。既然钟侍郎坚持,那便请钟侍郎不吝赐教吧。” “相爷!”钟侍郎羞愧难当,“下官……” 确保驻地周边政务正常运作也得用人,所以他真正带走的人不足三百。 “钟侍郎别说了,先沐浴更衣吧,”齐骏摆摆手,“如今我们已经被围了,暂时怕是举步维艰。 结果么,不出一刻钟,便鼻青脸肿,顶着满头满身的烂菜叶子臭鸡蛋灰头土脸回来,脚上的鞋子还跑丢了一只。 “唯一的出路便是跟冠军侯求救,不知钟侍郎意下如何?” 若不是齐骏给他派了官兵保护,只怕他都不能活着回来! 钟侍郎满脸的迷茫,“相爷,下官想不明白,本地百姓如何不惧天威?” “不过是因为天高皇帝远罢了,”齐骏叹了口气,“乌云蔽日时间久了,便以为自己也能代替苍天了。 “何况,我们要动的是他们的生存根本,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自然要奋起反抗。” 钟侍郎深深一揖,“是下官短视了,日后还请相爷不吝赐教。” “都是同僚,”齐骏温和笑笑,“我们互相借鉴。求助于冠军侯一事,钟侍郎怎么看?” “一切听相爷安排,”钟侍郎满身狼狈,锐气全无,“下官没有异议。”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为母难 褚之问早就急不可耐,甚至都顾不上看孩子,便急急忙忙往里闯。 褚音悄悄走到外间,这才注意到原来屋子里点着蜡烛,随口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丑时三刻了。”青蒿笑着回答,“小姐方才没注意时辰,大少爷降生时是丑时初刻,两位少爷相隔了一刻钟。” 褚音当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薛莹莹身上,果真没注意这个,闻言轻轻一笑:“屋子里的人都打赏了没?” 青蒿道:“薛太太赏了一遍,黄太太和石太太代表咱们家又赏了一遍。” 褚音微微颔首,“父亲那里也知道了吧?” “老爷就在花厅陪着高老爷子下棋呢,”青蒿道,“奴婢去问能不能行针的时候,看到棋盘上乱七八糟的……” 褚音忍不住笑,眼泪却涌了出来,“毕竟是添丁进口的大事……” 屋子里血腥气很浓,她让把通往里间的门挂上帘子,外间的窗户拉开一条缝,慢慢换气。 青蒿心有余悸:“若不是亲眼所见,奴婢都不知道,原来是生孩子这般凶险……” 黄太太带着人去偏厅摆饭,褚音便去产房看了看,薛太太正盯着乳母给两个孩子喂奶,隔着一道屏风,褚之问还在床边守着薛莹莹。 青蒿脸一红,她最初是不喜欢练五禽戏的,还悄悄劝过褚音,因为五禽戏的那些个动作,对于千金闺秀来说,实在是不雅观。 “所以说每个做母亲的都不容易,”褚音微微一叹,“又说‘养儿方知父母恩,这番拼了命换来的新生,可不得刻骨铭心一辈子?” 青蒿也跟着感叹:“这也多亏了少奶奶进门就跟着练五禽戏,两个稳婆都说若不是少奶奶底子好,还得多受罪。” “嗯,”褚音点点头,看着青蒿一笑,“所以,你看,把自己身子练好了,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褚音忙道谢,“叔母受累了。” 正忙乱着,黄太太领着人送了饭过来,“先前就让你那边的小厨房个准备着了,都是现成的。” 现在有了活生生的例子,才知道,什么雅观不雅观,在性命面前都无足轻重! 更不要说她们又没有站到大街上去练,自己关起门来想怎么练就怎么练! 两人一边说着去了小厨房,吩咐小厨房按照提前说好的,给薛莹莹炖汤,也给劳累了一晚上的众人准备餐食。 “这算什么,”黄太太爱怜地摸了摸褚音的脸颊,“你才不容易呢!”若是大嫂还在,何必阿音这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在嫂嫂生产之时跑前跑后? 见到褚音进来,褚之问赶忙招手,“你来给莹莹瞧瞧,我怎么觉得她睡得不安稳?” 说着让出了位置。 褚音给薛莹莹诊了脉,悄悄笑道:“兄长也太大惊小怪了,嫂嫂睡得很沉,脉象十分平稳。 “不过生孩子极耗元气,你不要吵她,等她自然睡醒能好一些。” 薛太太也走了过来,笑道:“姑爷,你也该去歇歇,别等莹莹醒了还得操心你。”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不赞同 褚之问给岳母作了个揖,道了辛苦,才一步三回头出去了。 等他走了,薛太太才叫了有经验的婆子来给薛莹莹检查。 那婆子小心掀开被子,看完之后,脸上就带着盈盈笑意,“太太放心,姑奶奶一切都好。” 褚音也松了口气,她是个姑娘家,毕竟不如有经验的婆子懂。 薛太太拉住褚音的手,笑着说:“阿音也受累了,如今还早,你快去歇歇。” 褚音不大放心,扭头看了看安然入睡的薛莹莹。 薛太太忙道:“你只管去,咱们这么多人呢,别说未必会有意外,便是有个什么,我立刻就能打发人去叫你,你住的也不远。” 褚音这才点点头,“那好,天亮我再过来。伯母您受累了。” “这都是应该的,”薛太太打发人送褚音出去,叮嘱道,“别忘了吃点宵夜。” 褚音身心俱疲,回房之后,只吃了半碗粥,洗漱过后,沾枕就睡着了。 但也只睡了两个来时辰便突然惊醒,急忙起来让丫鬟服侍梳洗,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匆匆赶往薛莹莹院中。 薛莹莹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所有人来往步履轻轻,面上也没有任何惊慌之色,褚音的心也就跟着安定下来。 知道她过来,薛太太亲自接了出来,笑着说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褚音笑着行礼,“伯母早,我来瞧瞧嫂嫂和两个小侄儿。”一直只顾着薛莹莹那头,她都没好好看看两个小侄子呢。 薛太太笑着让她进屋,“你嫂嫂醒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又睡了。两个孩子才送去给你父亲瞧,还没送回来。” 褚音笑问:“嫂嫂可给孩子们起小名儿了?” “那不是有你哥哥呢?”薛太太吩咐人倒茶,一边拉着褚音坐下,“你哥哥一会儿来一趟一会儿来一趟,我瞧他也不能安稳去歇着,就干脆让人在这屋子里搬了个短榻……” 姑爷身高腿长,那短榻睡得十分憋屈。 褚音不以为意,“嫂嫂产子遭了多少罪?哥哥尽尽心也是该当的。” 正说着,褚之问从里屋出来,看见褚音眼睛就是一亮,“阿音来了?你嫂嫂嘴唇发干,可怎么处?” 褚音忍笑,一向沉稳持重的兄长遇到嫂嫂产子,一下子变成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温声道:“兄长不妨拿干净的棉布沾了温水给嫂嫂润唇。 “若是嫂嫂醒了,哪怕她没有胃口也给她多吃一些汤汤水水的。 “产后调理的汤药今日也可以吃了。” 转了一圈,又说:“产妇不好见风,但这屋子里也不能太闷了。外间可以适当开窗通风,通好了就把窗户关上,再把里间的帘子打开。” 薛太太不太赞同,“若是冲了风可怎么好?” “不打紧,”褚音道,“可以把里头落地罩的纱帘放下来。 “屋子里窒闷对嫂嫂也不好。” 薛太太口中应着,心里却不甚赞同,打定了主意不听褚音的。 褚之问已经转身回去给薛莹莹润唇,后面褚音说什么他根本就没听见。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卖国贼 谁都没想到,容安竟亲自带兵来了。 他一马当先,率先挑了几个领头闹事的,然后带兵包围了几家大族的宗祠。 雷霆手段之下,还有谁敢冒头? 容水早已把这边的情况调查清楚,容安精准把隐藏在人群中的女干细揪了出来,当众公布了他们的罪行。 怎样的罪行呢? 女干细甲,收了海匪二百两黄金,以及府城一座三进宅院,答应给海匪提供三百个劳力去挖矿。 这三百人中包括他的几十个家贫的族人,以及族中佃户。 他以巨利诱之,三百人以为会给家里带来足够支应日常生活的钱财,便偷偷在他带领下离开家乡。 一去之后杳无消息。 女干细乙,得了海匪让他接掌族长的承诺,便将一半族产许了出去,并且把族中相貌秀美的女子绘制成册,交给海匪,允诺终有一日会把这些女子送给他们。 这还不算,他将本地地形绘制成册,甚至建议海匪先从哪一家入手抢夺财产,只求事成之后分给自己十分之三。 百姓们都露出了茫然之色。 十个女干细,每个女干细的罪名都令人震惊。 女干细丁,负责帮海匪带坏族中年轻人,哦,不,也不仅限于本族,但凡带坏十个年轻人,便会得到白银一百两,带坏一百个得金一百两。 正是为了庇护这些族人,当地人才和官府发生冲突。 …… 海匪还交给他一批致幻药物,掺杂在饮食之中,只要连续服食一个月,便会成瘾,对女干细丁俯首帖耳。 海匪给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金钱,他则拿着这些钱去朝廷打通各种关节。 女干细丙,干脆认了某位海匪大人物为父,不求别的,只求海匪成事之后,给他个知府当当。 他们便是不想认也不行,容安手中掌握着真凭实据。 海匪承诺,买通一个六品官,便给他六百两银,美人两名;买通一个五品官,得八百两银,美女四名;买通一个四品官,得一千两银,美女六名…… 这个时候就该齐骏出场了。 很快那些遭受了戕害的族人便蜂拥上前,对这是个女干细喊打喊杀,都被刀明戟亮的士兵隔绝在外。 容安大喝一声:“这些卖国贼还有未交代完的罪行,便不能交给你们处置! “而今,你们可还要庇护他们?” 相比较于容安的雷霆手段,齐骏可谓“和风细雨”。 不光安抚了百姓们的情绪,还向他们承诺,只要按照自己拟定的计划行事,本地一定会越来越好,贫穷的百姓能够吃上饱饭,宗族子弟也会得到更好的培养。 齐骏甚至承诺,要在本地建一座大书院,到时候请名家来讲学,各族子弟都有机会进京赶考,光宗耀祖。 并且还不要本地人集资,就从这些女干细加重柜抄没的财产中出资。 好些乡绅出于愧悔主动提出帮忙,齐骏迂回地劝了一番,见对方坚持,便“勉为其难”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甚至还主动邀请对方出人帮忙书院筹建事宜。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占大头 钟侍郎大感佩服,觉得跟在齐骏身边是能学到真本领的,姜还是老的辣啊! 然而就女干细家产的分配方面,容安和齐骏产生了分歧。 就在齐骏的客厅里,容安大马金刀坐着,狮子大开口:“我要六成!” 齐骏寸步不让:“不行!顶多给大帅三成。” 钟侍郎目瞪口呆,这些钱不应该大头都交给朝廷么?怎的这两人开始“就地分赃”了? 容安冷冷说道:“齐相,你可别忘了,是你派人求本帅出马的,本帅亲自前来,将士们劳苦奔波,拿大头不应该么?” “大帅,”齐骏放软了口气,“您也知道的,沿海百废待兴,处处用钱,若是大头给了您,本相这里可就捉襟见肘了。” “那是齐相的事,”容安一脸冷漠,扫了一眼仍然在震惊中的钟侍郎,“本帅只知道,本帅麾下将士只有吃饱了才能去浴血奋战!” 齐骏毫不退缩,“若没有这笔银子,本相寸步难行。大帅打仗是为了本地安稳,本相做事难道就不是了?” “等等,”钟侍郎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冲着容安拱了拱手,“大帅,请容下官一言。” 容安神色冷淡地一掀眼皮,唇边露出一丝冷笑,“你是何人?” “下官钟良,”钟侍郎施礼道,“乃是户部侍郎,主管农事,奉旨前来协助齐相管理南海农事。” “你一个管农事的,”容安冷冷睨了他一眼,“怎敢插手财政?” 钟侍郎被他这一眼看的后背直冒凉气,赶忙解释:“不不不,下官不是插手,而是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大帅。” 容安这才吝啬地吐出一个字:“讲。” 钟侍郎觉得自己的腰被什么重物压住了,根本就直不起来,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跟容安说话:“大帅,据下官所知,军中粮饷都是朝廷拨付的,根本不需要大帅自己筹集。” 容安目光更冷了,“所以钟侍郎以为本帅要这些钱财是为了中饱私囊?” “不不不,”钟侍郎遍体生寒,赶忙解释,“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不大理解。” 齐骏见钟侍郎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这一点本相倒是能跟钟侍郎解释一二。 “其实不管是军中还是咱们地方财政,想要拿到朝廷拨款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且不说山水迢迢,钱粮要送过来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单说这路上就不知要发生多少事,想要足数送来都不太可能。 “但不管是军中还是府中,都是时时刻刻都在用钱的。 “军中具体如何本相不是很清楚,但是钟侍郎来了这段时间应该看到了,花钱的地方太多,别说府库没钱,就是朝廷拨的款下来了,都未必够用。 “本相再怎么拆东墙补西墙……拆了的东墙迟早也是要补回来的呀!拿什么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钟侍郎沉默了,他的确是看到了齐骏的难处。顶着容安宛若实质的压迫感极强的目光,他再难开口。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邀同往 再说什么呢?肯定会被驳斥到体无完肤的,冠军侯可不会像左相这般讲话留余地。 容安渐渐不耐烦起来,忽然一拍桌子。 咔嚓一声脆响,桌子的一角被硬生生劈了下来。 钟侍郎吓得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齐相!”容安敲了敲桌子,“本帅与你商量,是念在你也是忠心报国的份上,若不然,收缴来的财物,本帅便会直接带走了。 “本帅时间宝贵,不能都浪费在此,还是那句话,本帅拿走六成!” 奇骏看了看低着头不敢与自己对视的钟侍郎,无可奈何地道:“好,此事本相可以让步。但是人犯大帅是不是应该给本相留下。” “绝无可能!”容安断然拒绝,“本帅还要从他们口中掏线索,本帅可不认为齐相的刑讯手段比本帅更高明!” 齐骏眉头皱得死紧,“大帅,您不能两头都占啊!” “若无他事,”容安慢条斯理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战裙,“本帅就先走一步了!” 他说罢大步流星往外走,齐骏赶过去拦着,被他轻轻一推,就是一个趔趄。 “不遇到这种事还好,”齐骏摇了摇头,“一遇到钱的事,大帅那真是六亲不认啊!” “钟侍郎!”容金去而复返,“我们侯爷请钟侍郎到军中一叙。” “相爷请恕罪,”容金一板一眼说道,“这是我们侯爷的吩咐,请钟侍郎到我们军中盘桓两三日,保证不会损了钟侍郎半根头发。” 钟侍郎白着脸,身子发软,脚下却重若千斤,根本迈不动步。 简纯赶忙过去搀扶,大声说:“相爷,您的脚扭到了,赶紧请个郎中吧!” 齐骏只得让开身,没什么底气地安抚:“钟侍郎放心,大帅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齐骏赶忙挡在了钟侍郎身前,“金统领,这不好吧?钟侍郎尚有公务在身。” 容金冲身后一摆手,“服侍钟侍郎上路!” 钟侍郎登时面如土色,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半。 “这……”钟侍郎迟疑片刻,说道,“大帅一向如此?” 两个亲兵闯上来,架着钟侍郎就往外走。 齐骏这才叹着气跟钟侍郎说:“瞧见了没?唉,这就叫做‘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 齐骏追了几步,脚下一软,叫道:“哎哟,我的脚!” 钟侍郎赶忙伸手扶住了齐骏,齐骏急得跌足:“大帅大帅!” 就这么点时间,钟侍郎已经被架到了门外的马背上,唯恐他从马上摔下来,还有个亲兵贴心地帮他把双腿绑在了马鞍上。 钟侍郎目光闪了闪,轻声道:“可他这样已经触犯了国法……” 可容安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容安等人骑马的速度很快。 钟侍郎却甚少骑马,只觉得眼前金星乱晃。 他身侧一个骑兵提醒道:“侍郎大人,您骑马可不能一屁股结结实实坐下去,这么个骑法,谁都得被颠散架。 “您学着点我们,双腿用力,身子微微前倾……” 钟侍郎心里发苦,他腿被绑住了,动不了哇!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如猪食 一路颠簸,容安在一处卫所停了下来。 脸都绿了的钟侍郎也被扶下马背,不过他连路都不会走了,下马第一件事便是蹲在地上哇哇大吐。 原本扶他下马的亲兵立刻跳开,捂住了鼻子,“我说这位大人,咱们马上就要开饭了,你这……”很影响食欲的啊! 容安早就大步流星进了卫所。 钟侍郎吐到头晕眼花,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栽到自己的呕吐物里。 守着他的亲兵扛了个铁锹过来,把他的呕吐物都掩埋了,然后递给他一根木棍,“大人,咱们走吧。” 卫所筑有一人多高的石头墙,墙外设置了拒马桩,他们来时拒马桩被挪开,等他们骑马过去,拒马桩又被重新摆好。 钟侍郎暗暗打量,发现卫所内外安置了许多刁斗,卫所墙内还有一座高达三层房的瞭望塔,塔上有士兵巡视。 卫所内也有士兵在不断巡逻,他们衣甲鲜明,精神饱满,脚下的步子沉稳扎实。 跟这些人比起来,浑身发软的钟侍郎像只软脚虾,他不由自惭形秽起来。 很快军营中响起了一串响亮的梆子声,又士兵欢快地从营房跑出来,勾肩搭背朝一个方向而去,“吃饭啦!” 跟在钟侍郎身后的亲兵问:“钟大人可要吃饭?” “去……”钟侍郎迟疑道,“去看看。”他虽然腹中空空,却委实没什么食欲。 亲兵便领着他去了膳房。 膳房很宽大,能容纳四百人同时用饭。 但这个卫所的所有兵将加起来,有五千多人。 所以来吃饭的士兵都是领到自己那份饭菜就随便找地方吃,或者站着,或者蹲在地上,大堂里都没有桌椅。 人一多,气味就不太好,而且即便大家都小声说话,加在一起声音也会变得嘈杂,更不要说,军营之中都是糙汉,个个都是大嗓门。 钟侍郎一进来,便生出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浓烈的汗味夹杂着饭菜的味道扑面而来,简直令人作呕。 耳边闹哄哄的声音差点让钟侍郎的脑袋炸掉。 他屏住呼吸,想要往里走,却找不到路在何处。 还是那个亲兵拽着他的胳膊从吵杂的人群中硬挤过去…… 待来到放饭处,钟侍郎觉得自己都已经要散架了,他甚至没了整理自己凌乱衣衫的力气。 低头看着装在巨大木桶中的泔水一样的菜,胸中一阵烦恶。 亲兵手疾眼快给他嘴里塞了一片姜,“大人含着点,”亲兵声音很冷,“您看不上的饭食,是我们日常所吃。” 钟侍郎并不怀疑,因为一路过来,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亲兵跟伙房士兵笑着说:“给我来两份,米饭要两碗。” 很快亲兵拽着钟侍郎来到伙房,“知道您身份尊贵,在闹哄哄的大堂没法吃。 “不过,大人啊,您身份再怎么尊贵还能比得过我们元帅?我们元帅跟我们吃的可是一样的东西!” 钟侍郎低头看着被强塞进怀里的碗,碗里是不知什么菜熬成的,汤色偏褐,只飘着零星几点油花,味道也怪怪的。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想当然 钟侍郎原以为齐骏家的伙食就够差了,没想到军营中的更差! 亲兵低头唏哩呼噜吃了起来。 钟侍郎看着那掺杂着米糠的糙米,感觉喉咙都痛了。 那亲兵干脆把菜都倒进了米饭里,搅和搅和埋头苦吃。 一看就是这样的伙食是吃惯了的。 钟侍郎不由得一阵心酸。 亲兵很快吃完,见钟侍郎的那份基本没动,就问:“侍郎大人不吃了?” “你还没吃饱吧?”钟侍郎反问。 亲兵点点头,“不打仗的时候,我们都是吃半饱。” 钟侍郎便把自己那份给了他,一边问:“为什么只吃半饱?” “是啊,”亲兵理所当然地道,“不然呢?而且大帅的餐食都送过去的晚,他吃的那份更稀。 “听说从前有一位擅长做饭的肖将军跟着大帅,那时候不说大帅,整个军营的伙食都不错。 亲兵告诉他:“这是我们的立身之本,大帅说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军营之中的武库都必须是完备的。” “钟侍郎不见大帅?”那亲兵诧异道,“只是一来就赶上饭点,我们虽是粗人,也知道先招待饭的道理。 “朝廷下拨的粮饷很少能准时送达,便是送到了,我们食肠大,若敞开了吃,还是不够。 亲兵很快吃完饭,把碗筷还回去,拉着钟侍郎出了膳房。 钟侍郎脚步虚浮,忙道:“小兄弟,你走慢些!这是带我去何处?” 钟侍郎心里颇不是滋味,想了想问:“你放才说,大帅和你们吃的是一样的?” 武库里的兵器倒都是完好的,其中一部分还看得出修缮的痕迹。 “而且那时候我们一天只有两餐。” 容安也刚吃过饭,正和底下人商议审问犯人的事,得知钟侍郎来了,也没见他,直接吩咐:“请钟侍郎去咱们的库房转一转。” “这不是到了这边,卫所分散么,肖将军也被派出去了,大帅各处巡视,走到哪里就随哪里吃。” “所以除了打仗的时候必须吃饱饭,平时的时候就只吃半饱。 “官府那边的粮仓又不对我们开放。 “这还是我们大帅来了才能吃成这样,从前的时候,想要这样的饭食都没有! 钟侍郎赞同地点头,“但是,这些应该都是朝廷发放的吧?” 钟侍郎脚不点地又被带去了库房,先去的粮库,粮库里的粮食不多,而且都是糙米粗面,还有一些黑豆。除此之外就是喂马的草料。 钟侍郎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今吃也吃过了,咱们去大帅那边瞧瞧,大帅可得闲。” “因为没有粮食啊!”亲兵叹了口气,“南海这边的耕地不多,粮食产量又不高,能拨给我们的就很少。 亲兵嗤笑一声,“您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还真是……什么都等着朝廷给我们拨,我们怕是什么都没得用了!” 钟侍郎皱眉,“不可能!朝廷每年用于武备支出十分之庞大。” 亲兵去把管武库的一个副将请了过来,“您和侍郎大人说说吧,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不在乎 副将淡淡扫了钟侍郎一眼,又去把一个文书叫了过来,两人一起拿着账本跟钟侍郎讲述。 钟侍郎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 他没想到,偌大的武库之中,朝廷拨付的武器只占了不足十分之一。 而且,容安到来之前,这武库基本上就是空的,里面的东西早就被盗卖一空。 是容安来了之后,用抄没的那些武将的家财慢慢置办起来的。 这且不算,军营之中武器的损耗非常高,需要不断补充和修缮,这笔钱没人给出,军营中也没有来钱的路子,所以每次容安都会把战利品截留一部分,换了钱贴补在这方面。 钟侍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眉眼沮丧地离开了武库。 负责陪同他的亲兵又领着他去营房转了一圈。 士兵们基本上十人住一间房,房子里除了大通铺之外,就是一溜地柜,用来装各自的衣衫鞋袜。 “您也瞧见了,军营中用银子的地方也很多……” 其实钟侍郎也很饿了,强迫自己忽视所有的味道,也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天擦黑,他又去见了容安。 钟侍郎尝了一口梅菜,干巴巴的,还特别咸。 彼时容安正在与谋士看地图,只淡声让他旁边落座,便当他不存在,继续与谋士商议军情。 钟侍郎也吃过梅菜,知道这个菜必须大量用油才好吃,可眼前的梅菜一眼可见没有半点油水。 “侍郎大人真应该早两年过来,便能知道,对比那时候,我们现在的日子简直就是享福了。 晚饭是蒸梅菜配豆饭。 “大帅怜悯我们,觉得我们要拼命,所以想给我们吃得好一些穿得好一些,但一发完饷银,军中便留不下多少银子了。 “有时候睡梦中,人就没了,被狂风卷上天,再落地就是一滩肉泥。 豆饭就是各种豆子配糙米和高粱米一起蒸熟的。 晾了钟侍郎差不多一个时辰,谋士告辞离去,容金才带着人把餐食送来,“钟侍郎的那份也在这里。” 吃完饭,容金送了茶水过来。 亲兵慢悠悠说道:“我们这营房还是大帅来了之后重建的,早先除了守将的房子是加固过的,别的房子都是凑合,一场大风暴过来…… “别说柜子了,就是一人一条被子都没有,我们穿的鞋子都是自己打的草鞋,枕头是草编的,一张被子还是你家一块布我家一块布拼起来的,好在这边天气便是到了冬天也不会太冷,倒也能凑合。 他只嚼了两口,一抬头,容安那边已经下去一半了。 钟侍郎摆摆手,“别说了,是我狭隘了。” 豆饭粗糙割嗓子。 容安冲着钟侍郎举了举筷子,“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 容安才平静地问:“钟侍郎在营中转了一圈,感觉如何?” 钟侍郎如鲠在喉,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管钟侍郎是什么意见,”容安挑唇冷笑,“本帅依然会我行我素。 “之所以让人带你来营中,不是本帅在乎你的想法,而是不想让你亲眼看看这些为国为民拼死拼活的将士们。”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有夜袭 钟侍郎脸上露出惭愧之色,“是下官无知。” 容安摆摆手,“罢了,本帅也没时间与你啰嗦,今晚在营中宿一宿,明日一早便离开吧。” 他姿态随意,那手势就像是赶苍蝇一般。 钟侍郎心里极不舒服,但也忍了下去,迟疑片刻说道:“大帅,下官有一言不得不讲。” 容安颇不耐烦,“说。” “大帅截留赃物,是不是应该跟陛下和太子殿下报备一下?”钟侍郎顶着容安宛若实质的压迫性极强的目光,艰难开口。 容安嗤笑一声,“你这话是替陛下说的,还是替太子殿下说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钟侍郎道,“下官只是出于人臣本职。” 容安盯了他一会儿,才说:“好,那便谢过钟侍郎好意,本帅会具本上奏。 “话又说回来,钟侍郎难得有这种近距离观战的机会,若是不着急的话,下一次开战,请钟侍郎随本帅一起啊。” 钟侍郎登时呆若木鸡。 容安吩咐容金:“送钟侍郎去歇着。” 片刻之后,容金回来,“钟侍郎似乎吓坏了。” 容安一声冷笑,“这种人……没见过人间疾苦,偏生以为自己有一副菩萨心肠。 “嘴里说着忠君报国,却从来不知忠君报国酒精该怎么做。” 容金默默给容安斟了一杯茶,“侯爷,吃茶。” 容安叹了口气,“其实,他本心不坏。只是高高在上惯了。”或者是太想在太子面前表现了。 他往后靠了靠,想褚音了。从前褚音在下江口的时候,他有空就可以过去一趟,哪怕不说话,心情也是放松的。 不像如今,一闲下来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刚巧容木从外面进来,容安便问:“父亲母亲那边可有信送来?” “没有,”容木一怔,旋即回答,“不过褚小姐那边还在源源不断给老侯爷做药。” 容安唇边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喃喃道:“那我得问问父亲有没有足数给钱。阿音的钱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忽然,外面刁斗敲击声响成一片,有亲兵火速奔来禀告:“大帅,敌袭!” 容水快速跟了进来,回禀:“侯爷,这是密报。” 容安看了密报,唇角一勾,“来的正好!阿金,去请钟侍郎!” 他快速披挂起来,等钟侍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奔来的时候,他已经端坐在烈焰驹背上。 努了努嘴儿,容木会意,给钟侍郎刚刚牵来一匹马,服侍他坐上马背,“侍郎大人,今日遭遇敌袭,怕是没得好睡了。”这老小子惯会打官腔,真本事怕是不多吧? 卫所的兵将快速集结,有条不紊按照各自职责分散下去,留了三千人听候容安指挥。 钟侍郎抬头看去,整个卫所已经灯火通明,瞭望塔处不断打着旗语,还有弓箭手埋伏在矮墙之后。 容安领着三千人,开了寨门,出了卫所,摆开阵势。 夜风吹来,钟侍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视野里出现黑压压一片卷地而来。 人马少说也有五六千。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亲经历 大地随着那些人马接近,也起了微微的震动,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钟侍郎忍不住有些胆寒。 容安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唇边漫起不屑的冷笑。 很快对方人马在相距二十丈外停下,看到容安这边严阵以待,很快也亮出火把,打出旗帜。 火光中,旌旗随风猎猎。 钟侍郎极目辨认,大纛旗上写着一个“宛”字。 容木给他解释:“这也是一支海匪,据说是海外宛国人。啧啧,纠集这么一支队伍,不容易啊!” 钟侍郎忍不住问:“他们既是海匪,为何不选择海上作战?” “啧!”容木撇了撇嘴,“他们虽是宛国人,但已经潜入大周很长时间了,这段时间因为我们侯爷到处剿匪,他们无处存身,这才选择铤而走险啊!” 他眯起眼睛,声音也冷了下来,“侍郎大人与其把目光放在我家侯爷身上,不如想一想,这些人的马匹器械都是从何而来!” 这马可是地地道道的大周马,他们用的武器也都是大周人惯用的武器。 钟侍郎一凛,“他们……”他被容木这样一点,也想到了,若是无人庇护,这些宛国人如何在大周存身? 这么一支队伍,想要隐匿起来也非易事,定然有人庇护…… 他太突然想到了齐骏说过的话:本地官场需要整顿,但要彻底整顿并非易事,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来甄别。 他还质疑过,因为他知道,被派遣来南海的这些官员都是近几年从吏部遴选的,甚至有好几个都是太子殿下亲自指定的。 他当时坚定地认为齐骏说这样的话是别有居心,如今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正胡思乱想间,对面飞出一骑,虽然戴着头盔,但火把的光辉下也不难看出,此人身高近丈,肤色雪白,眼窝深深,眼睛呈现一种奇异的灰蓝色,头发却是金色的。 他手中舞动的却是一把极具大周特色的长刀。 在距离容安三丈处,那金发人勒停了马,长刀一指容安,用极其生硬的大周官话问:“你可是那征南元帅、冠军侯容安?” 容安一提缰绳,缓缓而出,朗声回答:“不错,正是本帅。你可是那所谓的‘巨力将军布兰德?” 布兰德微微一愣,旋即咧开嘴笑了:“正是你家大将军!小家伙!本将军可是受过神赐福的人,力大无穷。 “过去你打胜仗是因为没有遇到本将军,如今本将军来了,你缔造的神话将由我终结!” 容安淡淡一笑:“是么?” 容安身后的战将已有不耐烦的,冲出队伍,喊道:“大帅!末将原意擒拿此贼!” 容安回头一看,是新近提拔上来的偏将胡九月,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颇有几分力气,略一衡量,瞥了钟侍郎一眼,便点头答应,但叮嘱道:“若是不敌,不可逞强。” 胡九月应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冲了上去。 刀枪相撞,胡九月只觉得虎口微微发麻,布兰德的力气比他大! 第一千零六十章 亲自来 “再来!”胡九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一抖枪尖,再次迎上。 钟侍郎不会武,看不太懂,只是两手死死攥着缰绳,问身侧的容木:“咱们这边……会赢的吧?” 容木抿了抿唇,淡淡说道:“胡九月不是那人的对手。”那人不光力气大,而且对战经验非常丰富,上来先用力气优势挫掉了胡九月的锐气。 哪怕两人实力相当,再打下去,胡九月也只有输的份,更不要说,那布兰德的实力比胡九月还要强。 钟侍郎见容木不再说话,只好目不转睛盯着战场。 战局很快发生了变化,布兰德一刀劈下,胡九月躲闪不及,头盔被对方砍掉,惊出了一身冷汗,赶忙提起缰绳往旁边闪去。 布兰德眼中满是轻蔑与杀意,平着一刀挥出,想要将胡九月腰斩。 忽然胡九月的马失了前蹄,栽倒下去,胡九月也被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但正是因为这一下,胡九月侥幸活命。 容安背后有两员将策马而出,将胡九月接应回来。 布兰德挑了挑眉,“你说这是你们国家的土地?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布兰德也便不再追击,只是撇着嘴看向容安方面,“我说,我们分明是真刀真枪对战,你出手怕是不道德吧?” “说得好!”钟侍郎热血上头,大声喊道。 容安淡淡说道:“你们这些入侵他国的盗匪,也知道什么是‘道德吗?” 容安缓缓抬起手,身后立刻一片安静,他控马上前,“本帅亲自来。” “是么,”容安神色仍旧淡淡的,“但我却不会留下你身上任何一个零件,恶心。” 此时已经有士卒过去,把胡九月的战马拖走。 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的钟侍郎这才发现容安手中拿着一支手弩,而胡九月倒在地上哀鸣的战马前蹄膝盖上中了一箭。 “大帅!”容安身后的将领纷纷请战,“让我们去收拾收拾这洋鬼子!” 不由得暗呼侥幸,若不是冠军侯出手,怕是胡九月就要命丧当场了。 布兰德脸上露出微微笑意,“早就听说你是个战斗天才,我正好想见识一下! “如果我赢了你,我会用你的头骨做成酒杯!这是我们国家的传统! “也是属于你的荣耀,因为我会成为我的国民永远瞻仰的英雄,而你的头骨酒杯也会作为我的遗物,被我的国民一起供奉。” “荣耀永远属于胜利者!”布兰德挥舞长刀冲了过来。 钟侍郎胆战心惊,颤着嗓子问容木:“大……大帅会赢的吧?” 容木没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这老小子莫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被无视的钟侍郎转头又看战场,忽然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不能动,方才还大放厥词大言不惭的布兰德怎么到了地上? 布兰德也没想到,明明是自己先挥刀的,怎么就被挑到了地上?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胸腹剧痛,鲜血汩汩而出,想要动一动,却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跟着喷涌而出的鲜血一起流失了。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入侵者 容安居高临下看着他,“入侵者,不配活着!” 方天画戟垂下去,就要取了布兰德的性命。 布兰德的阵营中飞出一支箭,容安看都没看,听风辨位,在羽箭来到面门之前的时候,微微侧头,抬手抓住了箭杆,甩手将羽箭掷出,正中地上布兰德的咽喉。 布兰德瞪大双眼,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气绝身亡。 钟侍郎面上浮现红光,忍不住大声叫好。 一家欢喜一家愁,布兰德那边同时发出一声悲愤的“不”,紧跟着一骑飞出,马背上是一个容貌和布兰德有七八分相似的金发男子,不过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手中托着的也是一把大刀。 不过这把大刀和布兰德的那一把颇有不同,形状也与大周常见的有所不同。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到了战场上先把布兰德的尸体抢回去,然后这个蓝眸男子红着眼睛用刀尖指着容安:“我要杀了你替布兰德报仇!” 容安略一挑眉,“正好,我也要替死在你们刀下的大周亡魂报仇,并将你们这些侵略者赶出大周!” 那蓝眸男子也不自报家门,舞动大刀便冲了过去。 容安蔑视一笑,“来吧。” 这一次钟侍郎再不敢移开目光,聚精会神观看。 “此后在大周的土地上驰骋,用你的腿骨敲响我们的战鼓!” 容木冷哼一声,等着你们查,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容安被三员敌将围在当中,仍旧岿然不动。 钟侍郎义愤填膺,怒骂:“畜生!这帮畜生!” 两面的战鼓都敲了起来,所有人全都热血沸腾。 钟侍郎凛然道:“那自然是畜生不如的人!这位将军请放心,下官一定具本上奏,请皇上和太子彻查此事!” 容木冷嗖嗖在一旁说道:“钟侍郎,那么那些包庇这些侵略者,甚至为了这些侵略者不惜戕害我们大周国民的人,又算什么呢?” 布莱克怒瞪双眼,想要说不用人帮忙,可是想到一招惨死的布兰德,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恶狠狠叫道:“你可别后悔!等你死了,我不光要把你的头骨做成酒杯祭奠布兰德,更要把你的腿骨做成鼓槌! 却见敌方阵营又有两匹马飞出,有人叫道:“容安并不是一个人能战胜的!布莱克,我们来帮你!” 容安偏头躲过布莱克的一刀,淡声道:“既然你有帮手,那便一起来。” 新加入的两员敌将手中使的都是狼牙棒,可见这两人的力气都非常大,三人互相使了个眼神,四根狼牙棒从两侧夹击,布莱克挥舞大刀从正面冲杀。 容安的方天画戟后发而先至,先是把布莱克的大刀击飞,然后身子后仰,几乎贴在了马鞍上,方天画戟左右横扫,四根硕大的狼牙棒便飞上了天。 使狼牙棒的这两个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容安的力气竟是如此之大。 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哪里有让人愣神的时间? 容安直起腰来,眼看布莱克重新一刀劈下。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战局定 布莱克眼里杀气腾腾,他觉得容安这一次定然难逃一死! 布兰德,哥哥替你报仇了! 他已经开始想象容安身首异处的情景了。 一刀砍下,鲜血飞溅,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耳边却传来自己的好兄弟麦克的惊呼:“米勒!” 定睛一看,死在自己刀下的哪里是容安,分明是自己的得力下属米勒! 由于用力过猛,米勒几乎被腰斩,他嘴角淌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过来,嘴唇翕动,似乎是在问“为什么”。 “我……”布莱克低头看自己的刀,“我……我砍的是容安……” 容安手腕一翻,米勒的尸体从方天画戟上脱落,重重掉在了布莱克马前。 原来在布莱克挥刀的时候,容安便一戟挑上了米勒的胸膛,把人递到了身前,布莱克狠狠一刀劈下,可不就劈中了米勒? “布莱克!”麦克哭着大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米勒?” “我不是!我没有!”布莱克精神几乎崩溃,“麦克,你听我解释!” “到阴曹地府解释吧!”容安舞动方天画戟,布莱克只觉得眼前一花,咽喉处传来剧痛,低头便只能看到染了血的一截戟尖。 麦克见势不好,立刻纵马逃走,然而容安快速抽回方天画戟,手腕往前一送,便捅穿了麦克的胸膛。 此时布莱克的尸身才摇摇晃晃从马背上跌落。 容安撤回方天画戟,麦克才发出一声惨呼,从马背上一头栽下。 钟侍郎几乎忘记了呼吸,万万没想到,在别人面前那么扎手的敌人,到了容安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然而此时,对面已然被四员猛将之死激怒,十几匹马飞奔出来,对容安形成了合围之势。 钟侍郎缓过一口气来,登时变得紧张,他深知双拳难敌四手,慌忙问容木:“大帅不需要支援吗?” “怎么不需要?”容木翻了个白眼,“大帅再怎么勇猛,也是凡人之躯!” 然而在容安下令之前,这边的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眼看敌方的合围之势将成,容安将方天画戟高高举起,代替军令。 身后十几员战将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大叫着冲出。 这一刻,钟侍郎忘了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双脚一夹马腹,就要跟着冲上去,被容木手疾眼快扯住了缰绳,冷脸喝道:“你要做什么?” “啊?”钟侍郎如梦方醒,一脸惭愧,“是下官糊涂了!” 容木把他的缰绳一把丢给一个马童,“照顾好侍郎大人!” 眼见着对面的普通士兵潮水般涌来,容木也跟着旁人一起冲了上去。 钟侍郎热血沸腾,攥紧双手,恨不能自己也冲上去尽一份力。 说起来简单,但这一场战斗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宣告结束。 宛国方面除了个别残兵,以及战死者,几乎全部遭擒。 在其余人打扫战场的时候,容安回到了钟侍郎身边。 出征之前,容安盔明甲亮,身上的战袍虽然是旧的,却干干净净,如今盔甲上已经血迹斑斑,大红的战袍几乎变成黑色,但他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被偷营 钟侍郎张嘴想要说什么,容安却提马从他身侧径直经过,问迎上来的一员将:“怎么样?” 钟侍郎懵然转身,就发现卫所那边黑烟滚滚,不由瞪圆了眼睛,低头问死死拽着自己马缰绳的马童:“这……这是怎么回事?” 马童咧了咧嘴,“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边打仗的时候,有敌人偷袭卫所,不过因为大帅提前做了布置,对方没占到半点便宜。” 钟侍郎如入五里雾中,“怎……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马童干笑两声,“可能是您太紧张了。” 那么大的动静,这位老爷怕是耳朵不好使吧? 钟侍郎按了按心口,若换了他是主帅,只顾带着人出来迎战,怕是到最后要被前后夹击了吧? 他这才想到,之前容安领兵出战的时候为什么只点了三千人。 他当时还纳闷,为什么要在墙后安排弓箭手,瞭望塔上的旗语又是什么意思。 现在才明白,怕是容安早就料到会有人偷营,所以提前做了布置。 果真不愧是冠军侯! 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全都神色匆匆,钟侍郎茫茫然站着,有点手足无措。 士兵匆匆说道:“是啊,那帮不要脸的,把咱们粮仓烧了!”他赶紧扒拉掉钟侍郎的手,提着水桶飞奔而去。 不等他说完,那马童把缰绳塞进他手里,便飞奔而去。 等钟侍郎到卫所大门外的时候,容安已经不见了踪迹。他下了马,拉住一个士兵问:“咱们遇到偷袭了?” 钟侍郎迟缓地点点头,“好,你去吧,我……” “是啊,”士兵手里还提着一只水桶,皱眉道,“您老别拽着我,还记着灭火呢!” “小人也想去帮帮忙,不知您觉得怎样?” 卫所这边也在清扫战场。 黑夜渐渐退去,天边出现了鱼肚白。 “啊?”钟侍郎大吃一惊,“灭……灭火?”是了,之前还看到滚滚黑烟来着。 钟侍郎不记得自己之前被安置的营房在什么地方,根本就找不过去,索性就牵着马站在了墙内。 马童看不下去了,拉着他到了边上,建议:“您若不然还是回营房歇着?您想知道什么,稍后咱们这里收拾干净了也就能知道了。 等第一缕金光驱散随后的黑暗,紧跟着号角声响起,他立刻站了起来。 正面战场俘虏了不少敌人,卫所方面是什么情况还不得而知呢。 “快快快,”钟侍郎赶紧弯腰扒拉了一下马童,“咱们跟上去瞧瞧!” 钟侍郎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他索性蹲在了地上。 这号角声的含义他听不懂,但很快就看到将领们都托着头盔大步流星朝议事厅而去,他也便跟了过去。 走了几步察觉不对,原来手里还牵着缰绳。 想要放手又怕这战马到处乱跑,急得额上冒汗。 幸而没多久一个士兵发现了他,跑过来把马接了过去,得知他要去议事厅,还给他指明了方向。 等钟侍郎找到议事厅的时候,守在门外的士兵核实了他的身份,便将他放了进去。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有触动 但容安正在跟麾下将领议事,钟侍郎大气都不敢喘,进去之后只在角落里站定,静静听着。 如今是众将跟容安汇报晚上的战况,已经进入了尾声。 容安吩咐书记官:“详细记录在案,本帅会论功行赏,也会将各位的功劳如实上奏。” 胡九月深深低着头,虽然他后来也杀敌不少,可一开始的挫败还是给了他极大的打击。 容安威严地扫视下方,淡淡说道:“知道为什么平日总叫你们严加训练了么? “即便是平日刻苦训练,也不能保证上了战场能够无往不利。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并不丢人,知道自己哪里不足,赶紧用功弥补也就是了。 “本帅如今年轻,体力也好,自幼师承名家,所以才能有如今的战力。 “但若说天下无敌,便是你们敢吹,本帅自己也是不敢认的。 容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吩咐:“给钟侍郎看座。” “不说架不住别人群殴,便是不知哪里来的高手都有可能瞬间将我击败。 容安点点头,“你们去商量支取数额,以及采买的内容。” 容金端了茶水过来,容安和剩下的谋士一起喝茶润唇。 众将纷纷点头。 谋士便和军需官到了角落里。 一个谋士赶忙站出来说道:“正在清点,不过可以提前支取。” “过得几年,年纪上来,体力下去,怕是想要维持如今的名声也难做到。 “但这又有什么?中年的容子固就是比不上年轻时的容子固! 众将躬身施礼,陆续退出。不多时议事厅里就只剩了军需官和几位谋士。 容安皱眉,“先前缴获的脏款呢?还没上账?” “本帅年纪轻,可是十岁出头就开始在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作战经验,也是取胜的底气之一。” “对战新一辈的敌人,我调用后起之秀不行么?非得自己硬着头皮上? “自己输了不打紧,影响了士气就是罪过了。 钟侍郎这才期期艾艾走了过去,躬身一揖,“大帅。” 军需官苦着脸说:“大帅,虽然咱们的粮仓没有被毁,但是……咱们账上的钱不多了……” 容安微微一笑,“因为并不是所有人的作战经验都是丰富的。 容安吩咐:“打了胜仗,咱们的伙食需要改善一下,今日加菜。” “不过像是新提拔起来的,没有经历过战场磨砺的人,输赢没那么重要,积累作战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容安又道:“此次作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瑕疵,大家回去之后想一想,晚上的时候报与我知。散帐。” 钟侍郎忙摆手,“大帅公务繁忙,下官不多做打扰,这就告退了。临走之时……” 他脸上泛红,把自己的钱袋子拿了出来,因为攥的时间长了,上面染满了手汗。 “大帅,之前是下官无知,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钟侍郎都不敢抬头去看容安,“下官回去会自省的。 “这个……下官身上没带多少钱,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膳房加点肉……”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心有愧 说到后来,钟侍郎的嗓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容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钟侍郎是什么时候做上侍郎的?”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话题,转换之快令钟侍郎有些措手不及,缓了缓才说:“是去岁,下官原本也在户部供职,只是职位低微。” 容安缓缓点点头,既然是去年才做上侍郎,那么之前就没有上朝资格,自然也就不知道当初朝堂上许太师等人为自己正名之事。 若是亲身经历了那件事,钟侍郎便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震撼。 他轻轻笑了一下,“好,那本帅代满营将士谢过钟侍郎了。” 钟侍郎啊满面通红,讷讷说道:“不敢不敢。下官知道,下官这点银子不过杯水车薪……”相对于那么多将士,这点钱买回来的肉,也只是一点点肉渣。 容安难得温和,“心意难得。” 钟侍郎不知道再说什么,又一次提出告辞。 再遇到和军营有关的事情,也都是帮着军营这边说话。 这份早饭包含一碗瘦肉粥,粳米同肉末煮的,还有细细的蔬菜末,加了姜末和葱末,看起来赏心悦目,吃起来暖胃暖心。 “没有,”钟侍郎拿起筷子,抹了抹眼睛,“挺好的。” 回到自己的住处,从京里带来的侍从给他端了早饭过来。 看见这早饭,钟侍郎便有种落泪的冲动。 跟过来的谋士打趣道:“你可得挑仔细了,莫选到瘟猪。” 军需官满脸惭愧,“是,大帅,属下知错。”其实是恰好昨日膳房的油都用完了,所以做菜的时候才一点油水也没有。 这又赶上打仗,还没来得及去买。 佐餐的小菜一荤一素,荤的是酥炸小黄鱼,素的是凉拌海带丝。 当然,这是后话。 容安把钟侍郎留下的钱袋子交给军需官,“这是钟侍郎给的,膳房也得多备点油,没有油水,将士们怎么能有力气。” 后来朝廷给派了那么多人来,齐骏早就不必事事亲自过问了。 容安吩咐派人护送,命容金将他送出卫所。 今日钟侍郎回去并未见到齐骏,一打听才知道齐骏出去公干了,他还有点纳闷,什么事需要齐骏亲自出马? 来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齐骏一开始来这边的时候的确是事必躬亲,但那不是因为初来乍到身边没什么可用之人么? “属下知道去哪里买又便宜又好。” 侍从被他的模样吓坏了,赶忙问:“老爷,今日的早饭是有什么问题么?” 容安低头又去处理公务,军需官蔫头耷脑出去,吩咐底下人去办事。 而钟侍郎回去之后,便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不光做事低调了许多,便是在齐骏跟前也格外恭谨。 还有一碟包子,虽然是杂粮的,但是掺了白面,馅料肉足,汁水饱满。 军需官面带喜色过来和容安回禀:“大帅,这一次可以买几口猪,大家好好吃一顿。 即便是海带丝,也是泛着油光的,用来点缀的白芝麻碎玉一般。 只吃了一口粥,钟侍郎就放下碗,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侍从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跪下请罪。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反差大 钟侍郎长叹一声,伸手把侍从拉了起来,“你有什么错呢?错的人是我啊!” 侍从六神无主,嘴唇不住哆嗦。 钟侍郎便把自己军营之行讲了一遍,“那些为了咱们大周拼死拼活的人吃的是那样的东西,我……我真的是食不下咽啊!” 侍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深深低下头去。 钟侍郎叹了口气,“罢了,往后,咱们也俭省一些,比方说两个菜减成一个。 “白面和粳米吃完以后都不要再买了,肉也不是必须天天吃。 “咱们来这里之后所有的开支都记一记账,看看咱们一个月能花多少。 “结余下来的钱咱们给相爷吧,相爷这里用钱的地方也很多。” 侍从为难地道:“可是来之前,太太再三叮嘱小的,一定要照顾好老爷……” 钟侍郎摇了摇头,“什么叫好呢?非得大鱼大肉才叫好?良心无愧才是真的好。” “不光牵扯到很多官员,连一些乡绅也难逃罪责。 侍从只好答应下来。 钟侍郎眨眨眼,“相爷是去还人情了?” 齐骏一脸愁容:“钟侍郎啊,你在卫所住了几天?可知道本相这几日去做什么了?” “这都不算什么,本相心中不平的是,当初他给咱们帮忙,讹了多少好处! “征南元帅给派了两千人协助…… 钟侍郎一脸茫然,“不是说相爷出去公干了?相爷公务繁忙,下官也该恪尽本职。”言下之意,不该管的就不会管。 “也可以这么说吧,”齐骏锤了捶腿,“征南元帅派人来通知本相,说是发现了潜入大周的宛国人巢穴,让本相帮忙剿匪。 “咱们官府的兵丁根本就不够用。 “好容易花了三四天的时间理出头绪,这边还有一摊子事,所以本相又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齐骏心中纳闷,这个钟侍郎自从来了之后不管什么事都要过问,只差在脑门上贴一张“奉旨监察”的字条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管怎样,自己该做的事还是要做,随唉声叹气地道:“本相这几日去给征南元帅办事了。” 直到三日后齐骏相请,钟侍郎才发现时间过得那么快。 “要知道,剿匪可也不是单纯地剿匪啊!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宛国人潜入我大周?又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隐蔽的地方给他们屯兵练兵? “他们手里的马屁兵器又是从何而来? 齐骏一连三天没出现,钟侍郎原本还没注意,因为他已经开始带着自己的两个副手去研究稻田了。 “如今本相劳心劳力,他却仍然要占大头!真是气煞人也!” 钟侍郎迟疑一瞬,说道:“相爷消消气,其实……下官觉得,元帅要占大头,真的无可厚非。” 齐骏微微睁大了眼睛,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不成?怎的这家伙向着冠军侯说话了?还是去了军营一趟,冠军侯狠狠给他吃了个教训? 钟侍郎慢慢说道:“元帅那边打仗何其艰难,他们花费更多……” 齐骏默默在心中佩服容安,要治这样的人,还是得冠军侯出手啊!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已联合 晚些时候,容安正在处理公务,收到了齐骏的来信。 看过信之后,不由莞尔。 他和齐骏是提前通过气的,不管是从海匪还是从当地豪绅抑或是贪官手中缴获的赃款,大部分都要截留下来。 地方财政空虚,军中需用巨大,而朝廷拨款不光迟缓,下发的数目还不能满足要求。 他们不自己想办法解决,还能怎么办? 之前派来的官员都未必个个顶用,还得齐骏手把手教导。 这个新来的钟侍郎时时处处明里暗里提醒大家,他不光来主管农事,还得监督军政大事。 容安心里很不舒服。 像他这种带兵打仗的人,最讨厌的就是监军。 尤其是那种没几分真本事还喜欢指手画脚的监军。 从前文昌帝极少给他派监军,便是派了也会很快被架空。 唉,青蒿的手艺可是真好啊!想她了怎么办? 容安转头看到容木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去去去,提些开水过来,茶都凉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膳房几个伙头兵的手艺可真是不怎么样,同样的食材若是给了肖将军,一定不会那样难吃! 是不是可以考虑从外头请几个厨子过来?啊对了,之前阿音说过,她们请过一个厨娘,虽然会做的饭菜不多,手艺却也不差。 容安摇头失笑,容木那一脸荡漾的表情,只差明着告诉旁人他在想青蒿了。 容金忙答应着去了。 成亲后,便可以名正言顺把阿音带在身边。 他见了文昌帝,都是理直气壮的。 “每天做出来的东西人憎狗嫌的,他们也不知道反省反省?” 这般想着,便叫容金:“去找几个手艺好的厨子过来,咱们不能长期聘用,让他们传授膳房几道菜,或者怎么起锅都是好的。 这一次,虽然没有明着派监军过来,但有这么个人在,委实让人膈应,所以他才和齐骏商量着在钟侍郎跟前演戏。 容木过来伺候。他觉得吧,若不是之前隔段时间就能去褚小姐那边打打牙祭,或许侯爷的怨气还不会这么大。 嗯,当然,跟那日膳房没油了,也有一定的关系。 唉,自己又何尝不想阿音! 这边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理好,此次班师他就能成亲了! 让钟侍郎来卫所,也是他心血来潮之举,却没想到效果会这样好。 容木嘿嘿一笑,一边赔罪一边跑开了。 他的阿音不光医术高超,而且思维敏捷,跟她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开心的…… 可恨,南海海岸线曲折绵长,能够藏人的地方太多,想要把来犯的海匪打退容易,想要把这么多年来潜入大周的外寇都清理干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一次之所以能干净利落打一个胜仗,是因为之前容水无意中发现了宛国人的栖身之处。 刚好又有钟侍郎,所以才做了这么一出戏。 实际上,想要把所有的贼匪巢穴都找到,可就太难了,所以跟齐骏的合作是长期的。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求作序 褚音看完容安的信,先是笑,然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崩塌很容易,想要重新建立可就太难了。 她觉得,其实容安和文昌帝之间的隔阂也已经产生了,从之前文昌帝假装疑心病发开始……不,也许不是假装的。 文昌帝与容安固然是舅甥,但他首先是大周的皇帝,他考虑任何事情都是从皇帝的角度出发的。 而他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继任者,与他相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易地而处,若是她做事时有个人在旁边目光炯炯盯着,时不时还要跳出来横加指责,她也会极度不舒服。 更不要说,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自古以来,帝王心都是最难捉摸的,谁能知道他什么时候因为点什么事就怒了? 盛怒之下,管你是同胞手足、亲生骨肉,还是前一刻仍在花前月下的美人,或者是忠心不渝的肱股之臣,该杀了还是会杀。 想到这里,胸口便闷闷的,说不出来的压抑。 这就是她去海南之后一直整理的关于海南常见病的病例、病患脉案、相应药方,以及对南海大部分药材的整理。 所以誊抄完毕之后,褚音便给高良姜送去了一本。 “没有,”褚音收了容安的信,仔细叠好,照旧放进小匣子里,“把窗户打开吧。” “青蒿姐姐去送了,”紫苏给褚音端了点心过来,重新泡了茶,“您也歇歇。” 窗户一开清新的空气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褚音紧蹙的眉头跟着舒展开来,扭头吩咐:“嫂嫂那里的花送去了没有?” 木香从外头进来,笑着说道:“小姐,之前您整理的书稿,老先生已经找人校对完了,说是您再看看,就可以拿去付梓。” 里头还附了几张验方。 “小姐,”紫苏见她气色不太好,忙问,“您是哪里不舒服么?” 在海南的时候,高良姜偶尔会去帮她看看手稿,但大部分还没过目。 这本书印出来是要以半卖半送的方式给那些医者的,包括海南方面。 薛莹莹月子里嫌屋子里窒闷,所以褚音每日都会派人去给她送花,或者就是薛莹莹的大丫鬟杜若来取。 原本她自己只有一部手稿,回来的路上青蒿便开始帮着誊抄,到家之后手稿拆分开来,房里的几个丫鬟都帮忙誊录,一共誊抄出来两份,原稿还在她这里。 褚音面上终于浮现笑意,伸手,“拿来我看。” 高良姜年纪大了,需要长时间休息才能缓过长途跋涉的疲乏。 自己精力不济,便把在苏城的徒弟叫了过来,不光帮着校正,自己还口述了几个病例和药方。 初音自是感激不尽,看完书稿已经是下午时分,想了想,携着书稿去见褚敦儒。 褚敦儒也在整理书稿,最近他把况泠当年的文稿都找了出来,小楷誊录,编纂成集。 还准备自己作序,做好之后,拿去印几本,给儿女留几本,剩下的就作为自己的陪葬品……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需及时 褚音见到父亲的时候,察觉他脸上有伤感之色,忙问:“父亲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没有,”褚敦儒摇摇头,“如今族中事务一切平顺,子弟们读书也很用功。 “有了我们资助的那些学子比照,再也没人敢懈怠。 “打理族中庶务的族人做事也十分勤勉,每个月交给族中的收益上算可观。 “昨日还有族老同我商议,想要再购入一些祭田。 “但我想着,族中祭田数目已经不少,再购入已经没什么必要,便否定了。” 他看到褚音手中拿着一本书,微微一怔,“你来找为父不是为了这些事?” “当然不是,”褚音微笑道,“既然这些事父亲都找了可靠的人去管理,女儿便没必要继续关注了。 “族中事务,女儿一个未嫁女干涉太多,总归不好。” 褚敦儒不赞同:“凡事能者居之,为父早先便与你说过,不管别家如何,咱们家永远不会轻视女子的意见。” “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锐气,”褚敦儒却温和笑道,“不怕失败敢想敢做的才是少年人。 “若是父亲肯帮忙作序,说不定传播会更广。” 她将书稿双手奉上,“父亲,这是女儿到了海南之后便开始整理的书稿。 “原本想请师父作序,但师父说序文多几篇也无所谓。 “对了,你师父同我说,他也想把毕生所学整理成书,为父已经给他派了几个帮手过去。 “你若有空也过去帮帮忙,等将来校订的时候,也要出一份力。” 褚敦儒面上露出笑意,“原来如此,”他把书稿接过来,轻轻在上面拍了拍,“那为父便给你作一篇序! “高老上了年纪,亲自动笔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是,”褚音笑道,“但是女儿要做的事情也不少。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关注这些了。” “阿音,我这么说,并不是要怪你。事实上,你走一趟海南增加的阅历,会是你这一生难得的财富。 “是,”褚音忙答应,“师父前些年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一直都没有时间动笔。” “所以女儿想将之刊印出来,赠送给有需要的人。 “为父只是想提醒你,有空的时候,多陪陪你师父。” “师父和师兄们也诸多鼓励和支持,不光提供了思路,还无偿赠送了病例和验方。 褚音十分愧疚,“是女儿任性了。” 褚敦儒微微叹了口气,“这一次陪你去海南,高老着实受累了。” 褚音心头微颤,古人说“子欲养而亲不待”,老人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所以想要尽孝就要尽早,她轻轻点头,“是,女儿记下了。” 不光要常去陪伴师父,父亲这里也要每日都来。 “父亲知道你近日辛苦,”褚敦儒想要抚一抚女儿的发顶,但女儿如今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举动就不合适了,“你嫂嫂如今不方便,家里的事你就多受累了。 “但是也要注意休息。” 褚音忙笑着答应,又问:“两个侄儿的大名,父亲想好了没有?” 第一千零七十章 处境异 褚敦儒脸上笑意更盛,道:“他们这一辈乃是‘甘字辈,为父拟了几个,想让你母亲帮着一起选一选。” 褚音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抿了抿唇,她大概知道父亲方才为什么伤感了。 褚敦儒笑意不减,“过两日,父亲会把结果告诉你们。咱们大家一起斟酌斟酌。” 褚音又陪着父亲说了一会儿闲话,道:“兄长一直陪着嫂嫂吃月子餐,父亲一个人用饭不免孤单,不如女儿留下来陪您吧?” 褚敦儒笑了:“其实父亲每日都会去找你师父。高老那边人多。” 高良姜虽然住在褚家,但是为了照顾他方便,褚敦儒特意把他留在苏城的徒弟和两个徒孙接了过来,一则陪伴照顾,一则也能跟着学一些本事。 “如此说来,”褚敦儒摇了摇头,“倒是阿音自己孤单了。” 褚音忙道:“其实也不孤单的,房里那么多人呢。兄长的假期有多长?会不会耽误正事?” 褚敦儒当然一下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放心吧,不会耽误给海南的武器供给的。 “你兄长之前便与为父说过,已经把最大的杀器,准备了足够的数量给子固送去。 “如今他在矿山那边除了试验新式的兵器之外,就是把收拢过来的残破、损坏的兵器进行回炉另造。 “工部那边派了几个人过来协助,招收的工匠也都是非常有经验的,他离开一个月左右应该不成问题。” 褚音脸上微微泛红,但还是认真解释:“父亲,南海的情况与别处不同,海上作战的难度也更大。 “而且,我看过南海的地形图,南海海岸线曲折蜿蜒,容易藏匿。 “那边的百姓也失于教化,宗族意识却非常强。 “即便是齐相这样的人,在那边做事也有些束手束脚。” 褚敦儒微微颔首,缓缓说道:“你没回来的时候,太子几次三番写信,请父亲进京,父亲都推了。” 褚音沉沉叹了口气,“父亲,您觉得,太子……将来会是一个明君吗?” “会!”褚敦儒的回答斩钉截铁,“这世上肯定会有那种大公无私,或者心胸博大宽广之人。 “但做皇帝,并不一定要大公无私、心胸宽广。只要他能把百姓的疾苦放在第一位,那就是个好皇帝。 “太子辅政之后,朝廷颁布的政令,以及太子想父亲问策的内容,都是利国利民的。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们自己尚不能做到完美无瑕,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别人没有缺点?” 褚音心里还是不舒服。 褚敦儒循循善诱:“阿音啊,人心天生就是偏的。我们看事做事,往往都是站在自己人的立场。 “对自己人有利的,我们便觉得是好的。 “对自己人不利的,我们便觉得不公平。 “但若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来看问题呢?” 褚音还是有些不理解。 褚敦儒微微一笑,“阿音,咱们简单举个例子。仍是早先父亲与你们讲过的群雄并逐的十八国时期。”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曹娘子 褚敦儒娓娓道来:“对于当时的百姓来说,战争带来的灾难几乎是毁灭性的。 “而对于像覃国这样的大国来说,吞并周边弱小国家,不光会给自己的国家增加国土、国民,还会让自己的战力得到强有力的提升,对本国是好事。 “而后来的徐国吞并各国,最后完成了大一统。 “对于其余国家而言,它是霸权者,是恶人。 “可徐国完成大一统之后,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国家统一管理,再不必连年征战,更多的百姓免于战火之苦。 “而且各地百姓之间的交流变得方便和容易,便是商人往来也更加便利。 “文人们经过彼此往还之后,著书立说也变得更加顺畅。 “这对于后世的影响还是益处更多。 “再比如,历朝历代,亡国之后,往往都会有许多遗老遗少立志复国。 “站在他们的立场,他们忠诚而勇敢。 “就好比,一家兄弟几个,关系好的时候,大家紧密联系在一起,关系不好了,就要分家单过。 褚敦儒迟疑了一瞬,叮嘱道:“若是你与亲家太太派来的人有什么不同意见,你不要直接说,让你兄长去解决。” “但站在新朝的角度来看,他们顽固而迂腐。 “咱们家没有别的女眷,你嫂嫂那里还得你多照应。” 褚音目露迷惘,“父亲,那您说,我们抗击外寇入侵又算什么?”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呢?好不容易战火平息,得以喘息,他们万万不想再起战火。” “这不一样,”褚敦儒坚定地道,“阿音,你要知道,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分分合合很正常。 褚音心头暖暖的,笑容也更甜了,“是。” 褚敦儒温和一笑,“明白就好。时辰不早了,回去用饭吧。 褚音眼中的茫然散去,脸上重新浮现笑容,“是,女儿明白了。” 等褚音回到房里,还没来得及吃饭,便看到杜若陪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那妇人正是薛太太派来伺候薛莹莹坐月子的,夫家姓曹,人称曹娘子。 “父亲只管放心,”褚音微微一笑,“嫂嫂身边的人也很得力。” 曹娘子团团脸,见人先带三分笑,先给褚音行了礼,然后才说:“亲家小姐,奴婢替太太来跟您说几句话。” “但这个时候,若是有个外人来干预我们的家务事,或者干脆来抢我们的家产,我们岂能听之任之? “这便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 褚音便站了起来,“曹娘子请说。”薛太太是长辈,曹娘子既然传薛太太的话,她自然要给足尊重。 曹娘子脸上笑容不减,“亲家小姐,我们太太说,您年轻不经事,所以不知道月子房不能见风。 “我们家姑奶奶是个耳根子软的,姑爷又是您亲哥哥,自然不好驳了您的话。 “但坐月子乃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是我们姑奶奶落下什么毛病,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杜若脸上的表情都要裂了,赶忙抢着说道:“小姐,少夫人并不知道奴婢过来,曹嫂子先前只说来跟您讨个药膳的方子!”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她有病 褚音略一挑眉,缓缓坐下,“曹娘子,薛伯母还有别的话么?” “暂时,没了。”曹娘子眉头微微一皱,自己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 回头又狠狠瞪了杜若一眼,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该站哪边? 青蒿气不过,想要上前和曹娘子吵,褚音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并且温声让给曹娘子看座,“曹娘子来的不巧,我还没吃饭。不知曹娘子可用过了?要不要一起用点?” 褚音晚饭吃的清淡,而且量也不多,只有两菜一汤,外加一小碗饭,那饭还是杂粮的。 曹娘子瞥了一眼,暗暗撇嘴,还说褚家是世家大族,十四娘的祖母更是巨贾出身,怎的吃的这样寒酸?连自己的份例都比不上! 嘴上却说:“奴婢偏过了。” “那好,”褚音淡淡说道,“我才从父亲那里回来,说了些事,耽误了时辰,现在委实有点饿了。 “既然曹娘子已经用过饭了,劳烦稍候片刻,等我吃了饭,咱们再慢慢说。” 曹娘子脱口而出:“奴婢还急着回去照顾姑奶奶……” 被杜若用力扯了一下,这话才没说完。 青蒿紫苏木香等人面露怒容。 曹娘子脸涨得通红,但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曹娘子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就忘了徐嬷嬷的旧事?这位亲家小姐可不好惹,虽说那老婆子罪有应得,可若不是因为得罪了十四娘,也不会那么快事发。 忙描补:“奴婢的意思是,若不然,奴婢就先回去,等会儿再来听亲家小姐示下?” 曹娘子一惊,下意识把手放在了左胸处,满脸惊诧,“亲家……亲家小姐如何知道?” 曹娘子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这一看就有点呆住了。 褚音由着丫鬟伺候净手,慢条斯理说道:“嫂嫂那边不是有兄长亲自伺候?难道兄长还不及曹娘子尽心?” 杜若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样直愣愣盯着人家看,也太失礼了! 曹娘子醒过神来,忙低下头去。 准备坐下等着褚音吃饭,但低头一看,根本就没人给她搬坐具过来,便只好退后几步,垂手站着,暗暗腹诽:十四娘的丫鬟也太不知礼了。 没别的,褚十四娘用餐的仪态实在是太好了!端庄而优雅,屋子里安安静静,根本都听不到咀嚼之声。 褚音倒是神色自若。 褚音吃完饭,漱了口,重新盥手,然后才端起盖碗,用盖子抿开茶沫,浅浅啜了一口,才淡声问:“曹娘子最近是不是左胸隐隐作痛?” 褚音慢慢吃饭。 “曹娘子不光左胸会痛,而且夜间难以成眠,”褚音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顾说道,“或者睡着了也容易惊醒。” “啊!”曹娘子脸上的惊诧变成了惊恐,“你……你……”褚十四娘难道能掐会算不成? 褚音轻轻将茶碗放下,微微一笑,“曹娘子,我是个医者。” “啊?”曹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褚音冲她点点头:“你过来,我给你诊个脉。”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身可怜 杜若轻轻推了曹娘子一把,低声道:“这可是嫂子天大的福气!” 曹娘子身不由主来到了褚音跟前。 小丫鬟搬了个绣墩过来,曹娘子偏着身子坐下。 木香把脉枕放在几上,示意曹娘子伸手。 曹娘子浑浑噩噩,但也按照指示去做了。 褚音才把三根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眉梢就是轻轻一挑,但什么也没说,把两只手都诊完了,接过青蒿递上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手,才慢慢说道:“曹娘子乃是乳痈之症,产后郁气所致。 “曹娘子应当产后不足三月吧?” 曹娘子两眼发直,“您……您看得出来?” “脉象上都有呢!”青蒿嗤笑道,“不然曹嫂子以为我们家小姐能掐会算不成?” 曹娘子脸一红。 青蒿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实不相瞒,我们家小姐的医术可是受过当今陛下嘉奖的。 “正因为此,才被陛下亲口加封为‘德懿县主!” 褚音被封为县主的事,并未大肆宣扬。 一开始回苏城的时候,各家消息灵敏的还会想着结交。但褚音在外人面前一向深居简出,甚少参与***,渐渐地,也便没什么人邀请她了。 做主子的不提,奴才们哪能记得住?更不要说曹娘子还是从外地回来的,才到薛家没多久。 听了青蒿的话,曹娘子哪里还坐得住?身子一软便从绣墩上滑了下来,顺势跪倒在地,捂着脸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县……县主救命!” 青蒿给小丫鬟使了个颜色,曹娘子便被人半拖半拽拉了起来。 曹娘子腿软,站都站不稳,全靠那小丫鬟的力气支撑才不至于再次跌倒。 褚音轻叹一声,指了指绣墩。 小丫鬟便把曹娘子又安置在了绣墩上。 褚音不发话,屋子里除了曹娘子的哭声,再没了别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曹娘子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再开口,嗓子已经变得沙哑:“县主,奴婢其实是逃回来的。” 曹娘子从前是薛太太身边的丫鬟,后来嫁了一个小商人的儿子。 薛太太是个心软的人,当初是曹娘子的亲娘苦苦哀求,薛太太不光给曹娘子脱了籍,还给了一百两银子的嫁妆。 最初几年,曹娘子过得还算舒心,但她一连两胎都生的女儿,且还全夭折了,夫家的生意遇到危机也垮了,所以婆家人人都骂她丧门星。 若不是赶巧又有了身孕,丈夫就要直接把她休掉了。 哪知,这一胎足月之后,生下来又是个女儿。 不光没人给她伺候月子,小姑子还来告诉她前面两个女儿夭折的真相——都是被婆婆害死的。 她又惊又怒,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迷迷糊糊中,睡在身边的女儿又被抱走了。 她追了出去,却被丈夫无情地推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台阶上,晕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女儿已经不知所踪。 她知道这样的人家不能再留,也不等坐完月子,便偷偷离开了曹家,几经周折回到了薛家。 薛太太怜悯她,派人去和曹家交涉,以不追究嫁妆为条件,拿到了一封休书。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化解了 曹娘子为了报答薛太太,重新入了薛家做事。 薛太太见她细心稳妥,且在薛家不免会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戳戳,便索性把她派来服侍薛莹莹,做些杂事。 褚音叹道:“既然他们这般待你,你为何还要保留夫姓?” “奴婢知道下堂妇名声不好听,所以求太太对外说奴婢是个寡妇……”曹娘子捂着脸,觉得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都袒露在人前了。 她跟褚之问说自己生过三个孩子了,有丰富的坐月子经验,所以褚之问才亲自发话,让她在屋里伺候薛莹莹。 反而是薛莹莹对她印象不太深,因为当年她出嫁的时候薛莹莹还只有十来岁,当时在薛太太跟前得脸的是她娘,也不是她本人。 不过薛莹莹房里伺候的人不少,其实曹娘子每日需要做的事并不多。 两个孩子原本的乳娘已经被薛莹莹打发了,因为偶然间她听到这两个乳娘在背后说褚音的坏话。 不过跟谁也没说实情,只说不喜欢她们。 她在房里几次三番强调,若有谁背后嚼主子舌根,一律撵走。 曹娘子满面羞愧,深深垂下头去。 褚音命人扶她起来,“既然要治病,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到嫂嫂身边服侍了。” 曹娘子听她口气是要给自己治病,登时感激涕零,滑到地上不住给褚音磕头。 “我这里事情多,不方便来回走动。” 青蒿忍不住讽刺道:“活得久不代表懂得多!” 曹娘子不敢在薛莹莹面前说什么,但因为念着薛太太的恩情,觉得自己是为薛莹莹好,所以今日才来了这一趟。 褚音微微摇了摇头。 “你这病……前几日需要针灸和汤药并用。 褚音略想了想,道:“念在你是初犯,出发点又是为嫂嫂好。我便不与你一般见识了。 褚音不由失笑:“别的事暂时先不要说。为方便治病,我去同嫂嫂说一说,让你搬到我这边来住。 曹娘子赶忙说道:“奴婢去和少夫人说,少夫人仁慈,而且奴婢其实多数时间都是在吃闲饭……” “你这病不算特别严重,不过因为你几次生产都没能好好坐月子,对身体的损耗比较大,往后需要对自己好一点。” 她越说越脸红,赶紧补充:“奴婢也不是一无是处,奴婢绣活儿做的不错,也擅长浆洗,愿意以后跟在小姐身边做个粗使的婆子。” 曹娘子赶忙说:“一切都听小姐安排。若是……若是小姐肯可怜奴婢,奴婢愿意把身契给您。太太怜悯奴婢,并没有让奴婢重入奴籍。” 青蒿冷冷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我们小姐肯收你的身契,就是不够怜悯你?” “不不不,”曹娘子慌忙摆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又要下跪。 褚音看了青蒿一眼,“少说两句,你去给她安排住处,我这就去嫂嫂那里一趟。” 杜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曹娘子毕竟是太太派来的人,她们便是看不上对方,也不好和她对着干。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心智坚 褚音到薛莹莹房里的时候,褚之问正在给她喂鸡汤。 夫妻两个脸上都是笑意盈盈。 “阿音今日不忙?”褚之问不慌不忙放下手里的汤碗,拿过手帕先给妻子擦拭唇角,然后才擦手。 褚音笑着说:“嫂嫂...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留后手 信一个人就要坚定不移! 褚之问看看房里没人,忍不住凑上去在薛莹莹面颊上亲了一下,笑道:“我的莹莹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薛莹莹脸上微热,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阿音这样可人疼的姑娘…… “她是个出色的医者,她说的话我不信还信谁的? “母亲固然也是一心为我好,但她毕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该听谁的,我心里自然有数。” 褚之问笑了,凑上去又在薛莹莹面颊上吻了一下,“我还担心呢……如此,我也能放心离开了。” 薛莹莹心头一紧,失落感袭来,但还是保持着一脸的镇定,“那边催你了?” “嗯,”褚之问淡淡说道,“本来就只给了我十天假期。”他在家却要待足一个月了。 薛莹莹握住他的手,轻轻说道:“其实这也是好事。离不开你,便说明你很重要,那你就会很安全。” 褚之问轻笑道:“你别想太多,没事的。” 薛莹莹摇头轻叹:“这世上过河拆桥的事也太多了。相公,你……要留好后手。” “我知道,”褚之问爱怜地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最机密的东西当然留在这里,”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没有被全盘信任,我感觉得到。 “只是现阶段,子固在外面打仗,他是阿音的良人,我必须要保证他那边的武器供给。 “好在,上面虽然对他有所猜忌,却并未在军备上动手。” 旋即他讽刺地笑了笑,“当然,他们这样做,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薛莹莹沉默片刻,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褚之问一笑了之,“我做事从来不悔。别人都以为我去帮忙锻造兵器是因为阿音的缘故,你不会也这么想吧?” 难道不是么?薛莹莹不语。从小一起长大,她自然知道褚之问对妹妹有多疼爱。 “不是这样的,”褚之问轻叹一声,握了握薛莹莹的手,“莹莹,没有子固和阿音的这一层关系,我知道我能为家国出一份力,该去还是会去的。 “你道二叔父为何要进京做官?我褚氏族人为何一改往日作风,开始出仕?” 薛莹莹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因为一个家族想要长久不衰,便不能故步自封,”褚之问沉沉说道,“朝廷也不可能容许一个影响力巨大的世家存在。” 薛莹莹有些懵了,“这不是有些矛盾了?” “并不矛盾,”褚之问叹气,“早先我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耕读传家,宁静淡泊,有心情了便去游历,累了便回来乐守田园,是最理想的人生状态。 “但事实上,大周远没到所有地方都道不拾遗夜不闭户。 “若是继续遇到明君,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努力,或者可以有那么一日。 “即便没有,也会极度接近。 “若是遇不到明君,只会越来越糟,在一个处处疮痍的大地上,我们褚家又岂能独善其身? “所以,不光是父亲和叔父,便是我也在考虑家族未来的出路。”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夫妻语 褚之问忽然笑了起来,“莹莹,人都说‘狡兔三窟’,其实我早先也想过,若是我们去别国,是不是也可以有不错的生活? “但父亲言辞批评了我。 “他说,第一,这里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是我们的根本所...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女学里 白芷忍冬已经提前把女学那边的事都打听好了,等褚音处理完别的事情,卸妆通头的时候,就简单说了一遍。 如今女学的山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李颂,还是褚敦儒出面请来的,有着丰富的办学经验,为人也十分包容、开明。 在李山长的管理下,女学这边的先生们授课十分认真,学生们学习也刻苦,风气良好。 目前,女学一共有二十名先生,男女各占一半。 课室共有十四间。 因毕竟男女有别,所以男先生授课毕,送走学生会第一时间离开女学,去到男学那边的住处,他们也兼任着男学那边的先生。 若是授课内容学生们有疑问,可以留待第二日上课之前提问,课前会留一刻钟的答疑解惑时间。 至于女先生,有一部分授课毕会直接回家,那几位本地没有家的就住在女学内隔出的院子里。 每位女先生的居所都有两间屋子,配一个负责洒扫的丫鬟,院子里还有一个厨房,配了一个厨娘两个帮厨的丫鬟。 书院每个月都会拨三两银子的伙食费。 白芷笑笑:“女先生们没每餐都是三菜一汤,可以点菜,只要不是太刁钻的,一般都能得到满足。 “每日还有点心供应,不管是自己吃,还是赏人都不错。” 除此之外,每位先生,不分男女每季都有两套新衣。 褚音点点头,“束脩呢?”先前她没问过嫂嫂此事。 “每位先生的束脩是每月二两银子,两斗米,五斤肉,”白芷回答,“另外还有一刀纸、一捆(十支)蜡烛、两支毛笔、二两墨、二两茶叶。” 褚音笑了,在提供衣食住行的情况下,这束脩已经算得上丰厚了。 忍冬补充道:“学堂里的笔墨纸砚是由先生们随便用的,每堂课书院里都会茶水点心供给。” 褚音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又问:“如今女学里的学生有多少了?” 白芷道:“已经有一百名,年龄从七岁到十四岁不等。” 这些女学生有二十多个是褚氏族人,另外的便是和褚家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家的女儿,也有二十来个在外面招收的出身穷苦的女孩子。 这被资助的女孩子们不光被免了一切费用,若是离家远还可以吃住在书院,虽然书院不能提供像先生们一样的食宿,但最起码饿不着冻不着。 值得一提的是,书院里出身较好的女孩子,比如薛菀菀这样的,会悄悄给书院捐资,尽管只是自己的一些零用,但也够这些出身贫苦的女孩子吃用了。 褚音听见薛菀菀的名字,便忍不住说:“菀菀从小就心善。”薛菀菀从她回来也来过褚家几次,只不过因为惦记着课业,来去匆匆,都没有好好在一起说过话。 青蒿在一旁笑着说道:“薛二小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这也是嫂嫂教导得好。”褚音知道,若不是有嫂嫂坚持,薛菀菀是不可能给去女学上学的。 然而,薛伯母是个看起来柔弱,其实颇有些左性的人,可以想象,为了说服母亲,嫂嫂付出了不少努力。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李山长 嘉慧女学就在褚家不远处,原本是封老太太在世的时候购置的一处宅院,占地颇广。 薛莹莹提出兴建女学的时候,原本要从自己的嫁妆中出资买地皮、建房子。 但褚敦儒没允,直接把这处宅院拨给了她,还专门请人过来制度规划,在不破坏原来园林景观的前提下增加房舍、院落,既不显得局促,又能合理安排师生。 褚音步行了半个时辰来到女学,跟门上人打了招呼,在一本访客登记册上留了姓名,顺利进入。 刚巧是上课时间,耳中都是琅琅读书声。 褚音面上不由自主浮现了笑容,没走多远便遇到一个背着双手缓步而行的小老头。 小老头身边还跟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妇人。 两人衣着都十分朴素,但身上的书卷气却是掩不住的。 见到陪在褚音身侧的知客婆子,这一对老夫妇便径直迎了过来。 知客忙给褚音介绍:“这位便是咱们书院的李山长,他身边的是夫人许氏。” 褚音抢先过去见礼:“褚十四娘,见过李先生、许夫人。” 李山长呵呵笑着抬手:“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老夫当是谁,原来是褚大儒的掌珠。” 许氏忙推了推他,“莫要唐突了,这位还是钦封的县主。” “李师母莫要如此说,”褚音忙道,“在这里,没有什么县主不县主的,只有褚家的十四娘。” 李山长笑道:“夫人怕是不知,十四娘还是咱们书院最大的资助者。” 褚音微微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白芷,白芷忙快步上前,在她耳边低声道:“老爷没同您说么?这处宅子在您名下。” 褚音这才明白过来,笑道:“其实办女学是家嫂的主意,所有的事情也都是她在亲力亲为。 “只不过如今嫂嫂身体不便,所以十四娘来代她看看。” 寒暄几句,李山长夫妇便请褚音到了他们在书院办公的值房之中。 李山长解释:“虽然老夫上了年纪,但男女大防还是得守。 “所幸拙荆也很喜欢书院的环境,所以每日都在书院中陪着。 “我们没事做,不是读书,便是在书院各处走走。 “看看各课室的情况,想一想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 “山长费心了,”褚音道,“不知书院目前可有什么困难?” “暂时还没有,”李山长笑道,“少夫人虑事周到,还给我们派了负责接洽的人,与外人打交道、采买等事,都十分稳妥。” 说话间,李山长已经命人取了账簿过来,请褚音过目。 褚音简单客气几句,便接过了账本。 书院有专门的账房,管着书院所有的收支,一个专门负责收入,一个专门负责支出,另外一个负责核对,三个人还能互相监督。 褚音翻了翻,账目十分清晰,字迹也很共整。 李山长说:“若是褚小姐没什么事,可以去课室转一转,看一看师生们的上课情况。” 褚音答应了,又说:“怕是一日之间看不完,伺候若是十四娘隔三差五过来,李山长和师娘可不要嫌烦才好。” 第一千零八十章 逛书院 看完了账本,褚音就带着白芷和木香去了院中。 信步往最近的一处课室而去。 因天气和暖,课室的窗户开着,里头的读书声断断续续传出,褚音驻足听了一会儿,念诵的是《诗经·小雅·采薇》。 靠近窗户便发现里面都是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穿着统一的衣裳,梳着相同的双环髻,只用红色缎带做装饰,衣袖领口以及束带上都绣着金色的银杏叶纹。 木香在她身后轻声说道:“根据不同的程度,学生们分为八个等级,衣裳颜色由浅到深,但都是青色,只是绣花与束带不同。” 由低到高,衣服和束带上的绣花分别是:栀子海棠银杏荷梅兰竹菊。 窗外站了三个人,很快便引起课室内夫子的注意。 授课的是位女夫子,三十岁出头的模样,衣装简洁,仪态大方,声音清亮。 往窗外瞟了一眼,便即收回目光,继续授课。 她先是纠正了学生们的读音,然后又把生僻字的写法演示了一遍,简单说了诗歌的意思。 然后又说了几个后世关于《采薇》的几个典故,便让学生们揣摩诗意,摹写生字,自己悄然步出课室。 褚音已经能先一步退到课室外一株花树下,等女夫子出来之后,先福身一礼,歉意说道:“打扰夫子授课了。” 女夫子先是一怔,旋即温和笑道:“可是姑娘家中有女孩子要入学?” 褚音眨眨眼。 “先前便时常有家属过来探看书院授课情况,”女夫子解释道,“毕竟若是送孩子过来,好几年的时光都要花费在此,的确需要格外慎重。” 褚音点头,“正是如此。方才听夫子授课,十分生动,想来学生们也很喜欢夫子的课。” 女夫子面容柔和,扭头看了一眼窗内,见女孩子们都在认真读书写字,方道:“我们彼此都很珍惜这个机会。” 褚音再次福了福,“还没请教夫子贵姓。” “免贵,”女夫子还了一礼,“姓傅,名竹青。” “傅先生,”褚音也作了自我介绍,“小女子姓褚,家中排行第十四,所以人人称我十四娘。” 傅竹青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来是褚小姐。” “夫子知道我?”褚音微微惊讶。 傅竹青淡淡一笑:“我们这些受聘而来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东主是谁?” 她又看了看课室内,“出来时间不短了,不好耽搁孩子们念书,失陪了。” 说着施了一礼,转身回到了课室内。 木香凑过来轻声说:“小姐,这位傅夫子感觉有点不对劲啊!”一得知褚音的身份就变得淡漠疏离起来。分明之前还挺热情的。 褚音也想不明白,摇摇头,“咱们再去别处瞧瞧。” 下一间课室正在学算术,夫子先用算筹教一遍,再用算盘教一遍,然后再教心算。 学生们知道有多难,不敢有半分懈怠,虽然察觉到窗外有人,也没人分心多看。 授课的夫子是个四十左右的男子,面白短须,眼神清正,为了方便演示,背后的墙上钉着一只硕大的算盘。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重规矩 讲解了几道例题之后,夫子出了几道算题,让学生们用不同的方法来算。 很快便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举起了手。 褚音看到她衣服上的纹饰是梅花。 女孩子回答完毕,还不待夫子做出评判,便有钟声传来。 这是下课的钟声。每堂课半个时辰,中间休息一刻钟。 夫子道:“耽搁大家片刻时间,咱们把这几道题讲完,若仍有不解,留待明日。” 褚音听他逐题分析讲解,不由暗暗点头。 其实遇到难题,自己弄懂不难,想要把自己的思路清晰地传达给旁人,并且让原本不会的人弄懂弄通并不是一件易事。 她很快带着两个丫鬟走开,因为讲解完毕,夫子已经开始整理东西往外走了。 课间时分,书院里热闹起来,女孩子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的在说悄悄话;有的则在玩简单的游戏,抓石子、捉迷藏、踢蹴鞠;还有的在石桌边下棋、吃茶。 褚音看了一会儿,问:“她们都没有带伴读过来?” 虽然统一着装,但出身不同,身上带出来的气度也不一样。 家境不好的没条件倒也罢了,家境好的不带人过来服侍? 白芷忙道:“书院里有规定,来读书就是来读书,有入学资格的,单独入学,不许带人进来服侍。 “进入书院之后,一应事务都要自己应对。 “放学之后,有多少人来接,回家之后有多少人服侍,书院就管不着了。” 木香默默补充:“她们的衣饰确确实实都是完全一样的,布料、裁剪、做工都没有半点分别。” 白芷呵呵一笑:“其实早先也有过区别。每季两套衣裳以及相对应的饰物。 “有些家境比较好的,就嫌弃书院不肯用好料,特意选了相同颜色的布料,自己剪裁制作。 “但头一次穿来便被山长发现了,直接便没让那学生进入书院。” 褚音略一挑眉,还有此事? “后来,还有人不听管束,仍旧我行我素,便被劝退了,”白芷撇撇嘴,“这些人的亲长也曾来书院闹,被李山长驳斥回去了。本人失了入学资格不说,便是亲戚家的孩子要入学,也要接受更加严格的考察。” 褚音觉得李山长此事处理得极好,无规矩不成方圆,有规矩不守便形同虚设。 正说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音姐姐!” 褚音转头便看到薛菀菀快步朝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同窗。 褚音微笑问道:“下课啦?” 薛菀菀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没想到会看到音姐姐。听说姐姐一直都很忙,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褚音笑着摸了摸她的双丫髻,“受嫂嫂所托,来瞧瞧你有没有偷懒。” 薛菀菀歪着脑袋笑:“我才不会偷懒呢!不光不偷懒,我还偷偷用功,只等有朝一日惊艳你们所有人!” 褚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菀菀又把自己的同窗拉过来跟褚音做介绍:“这是苏娇娇,这是于三妮。” 褚音很给薛菀菀面子,笑着同两个女孩打了招呼,“我是菀菀她长姐的小姑子。你们可以同她一样,唤我音姐姐。”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有请托 两个女孩子有些腼腆,寒暄几句便不知该说些什么,要告辞离开。 木香过去给每人塞了一小包点心,笑道:“这是我们小姐亲手做的,不值什么,尝个新鲜吧。” 白芷手中一直提着食盒,就是预备遇到小姑娘赠送点心的。 两个女孩子又给褚音道了谢,跟薛菀菀说了一声,先回课室去了。 看看左右无人,薛菀菀才拉着褚音的手轻轻晃了晃,“音姐姐,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 “但请音姐姐考虑一下。 “我那个同窗于三妮,于医术上颇有些天分。 “我们书院里也有夫子教授医术,她真的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而且还格外努力,每日闲暇时都拿着医书在背,每个月的借阅日,去藏书阁也都是借阅医书。 “我想着,若是她学会了满身医术,这世上是不是又多一个悬壶济世之人? “医道高手,我只认识音姐姐一个人,所以想恳请音姐姐收她做个徒弟。 “当然啦,要不要收,能不能收,都要看音姐姐自己的意思。 “但是我觉得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才不容易,若是音姐姐不能收的话,能不能帮忙给她找个好师父?” 褚音刚要说什么,薛菀菀看到别的同窗都开始往课室走了,便匆匆说道:“音姐姐,我要回去上课了,你也不必急着答复我。明日我们休沐,我去探望长姐,顺便与姐姐细说此事。” 说罢转身匆匆而去。 很快上课的钟声就响了起来。 木香问:“小姐,您可乏了?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褚音往前看了看,要把所有课室都看完今天是办不到了,“再转转就回去吧。” 接下来她们又看了一堂礼仪课,一堂刺绣课,便折返了。 李山长挽留:“褚小姐不妨留下来看看我们放学的情景。” 褚音想了想就答应了。 在山长的值房里坐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下学时间。 很快夫子们都来到了大门边,分男女列成两队。 然后学生们才陆陆续续过来,唱名之后各自在花名册上签字才离开。 每个夫子负责三四个学生的样子,因此这个过程也很快就完成了。 这边唱名,那边来接的家人便跟着上前,接到人便快速离去。 大门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和轿子。 大概过了一刻钟,熙熙攘攘的书院门口便只剩了山长和夫子们。 夫子们又在单独的名册上签字,然后同山长夫妇告辞,有的出门离开,不离开的男夫子便进入大门旁边的院落休息、吃饭,女夫子回里面的院子。 李山长专门跟褚音说:“褚小姐只管放心,男夫子这边有门房专门守着的。他们进了这边没事就不会出来了。 “若有私事要办,那里面还有一道后门。 “因为他们有的有家眷所以住的地方都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院,不算大,但住下一家三口绰绰有余。 “我们夫妇就住在把边的这个小院里。” 说话间,一队武婢从眼前经过。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做调查 李山长笑着解释:“书院里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都会有人巡视。” 书院里毕竟都是女学生,但夫子又有不少男子,必须要把风险降到最低,才能保证书院不处在风口浪尖上。 李山长神色略有些黯淡,“男女大防终归是个迈不过去的门槛。 “若是有朝一日,掌管女学的人、在女学授课的夫子都能由女子担任,或许还能好一些。 “但,不能否认,有些时候,男子与女子看事情的着眼点是不同的。有男夫子授课未必是坏事。” 褚音认真思索片刻,“山长,这的确是个难题,非我所能解决,但我回去之后会请教父亲,也许他老人家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好,”李山长微微一笑,“其实也只是老朽个人的一点拙见。短时间来说,书院是不会出乱子的。” 起码在他管理期间书院保证能够正常运转。 褚音又端正给李山长行了一礼,“时间不早,不耽搁山长和师母用饭了,改日再来打扰。” 李山长命门房把访客登记册捧出,登记了褚音在书院的逗留时间,又签了字,才收起册子,笑道:“这是书院的规矩,还请褚小姐不要介意。” “应该的,应该的。”褚音与二人作别,把食盒里的两包点心送给他们,“来的匆促,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李山长夫妇乐呵呵收了,目送主仆三人出门远去,才转身回去吃饭。 一边走着,木香问褚音:“小姐,您不觉得那位傅先生对您的态度很奇怪?先前分明还算和气,一知道您的身份,立马就不同了。” 白芷忙道:“小姐别急,奴婢这就去查一查。” 褚音颔首:“是得查一查,书院不能留一个对我有芥蒂的人,万一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怕是会带坏学生。 “另外今日菀菀带来的两个同窗也查一查。” 回到家中,紫苏青蒿已经带人摆好了饭,青蒿还说:“少夫人派檀香过来问了好几次,才又打发人送了两个菜过来。” 褚音不禁莞尔,“这是嫂嫂知道我去书院,想跟我了解一下情况。咱们吃饭,午睡起来,去嫂嫂那里一趟。” 青蒿便叫小丫鬟去给薛莹莹那边送了个信。 午睡起来,褚音便带着人去了薛莹莹那里。 刚巧褚之问去前院了,院子里十分安静。 薛莹莹得到禀报已经坐了起来,招呼褚音:“快来!难得这两个小家伙醒着。” 两个小婴儿吃饱了,暂时没有困意,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 并排放着的两个摇篮上都挂着彩色的布老虎,随着摇篮的轻轻晃动不停打转。 薛莹莹听了褚音的话,每日都会起来活动一阵,此时就坐在摇篮边。 檀香给褚音搬了个绣墩过来,褚音坐下,仔细看着小婴儿们,笑道:“嫂嫂你看,平郎的眼睛似乎比安郎的要大一点哦。” “没有,”薛莹莹笑道,“那是角度问题,你若来我这边看,便会觉得安郎的眼睛更大了。”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坐月子 褚音不信,真的转到薛莹莹那边,发现果真如她所说,自己也笑了起来。 玩了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各自打了个呵欠,平郎四肢乱蹬哼哼唧唧,安郎却自己乖乖闭上眼睛睡着了。 一旁的乳母忙把平郎抱起来,只轻轻晃了晃,小家伙就酣然睡去。 薛莹莹悄声笑道:“你瞧,还没满月就能看得出两人个性不同了。” 等孩子们被送去别的房间,薛莹莹也重新去床上躺下,问褚音:“上午去女学,感想如何?” “很好啊,”褚音由衷赞佩,“嫂嫂做事周到又仔细,真的让人佩服!” 薛莹莹吐出一口气,“我这也是头一回,唯恐做不好,那样后果可就严重了。” “我见了李山长夫妇,也对所有的夫子做了个大概了解,”褚音慢慢说道,“都不错。 “我看书院的管理也不错,上课的氛围也很好。 “而且嫂嫂出的统一着装的主意实在是太棒了。 “女孩子们无心攀比,就能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上了。 “之前看嫂嫂的信,可没有自己亲眼所见触动更多。” 薛莹莹笑笑:“合理就好。改日还是得请父亲过去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整改的,还是得趁早。” 褚音点头,“嫂嫂别多心就是了。往后我还得多去看看,学学这边的经验,万一以后我也要办女学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了。” 薛莹莹笑道:“欢迎你多去,不过每次去可不是走马观花,若是发现什么不妥的,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或者你直接跟李山长说也行。” 褚音含糊过去,又给她诊了脉,“嫂嫂恢复得不错,再有几日就满月了。 “但女子生产本身就极耗元气,我听说,还有坐月子做足四十天的。 “嫂嫂纵然平日身子健壮,但也该多多保养。 “我的意思,不如也和那些人一样,坐足四十天?” 邱氏在一旁笑着说道:“小姐可能记差了,是四十二天。” 褚音好奇问道:“为什么是四十二天呢?” 邱氏搓了搓手,有些尴尬:“这个……老奴也不知道,这事都是口口相传,说是生了女儿坐月子一个月就够,若是生儿子便要坐够四十二天。 “老奴琢磨着,少夫人生了双胎,是不是日子还可以更多一些?” 薛莹莹失笑:“我觉得因人而异吧。阿音知道的,同样的病症,有的病患会康复得快一些,有的就要慢一些。 “我觉得我属于那种恢复得比较快的。 “坐月子是真的很无聊啊!” 褚音想了想,说:“嫂嫂,老一辈的想法我不太懂,但是从医者的角度来看,你的确是应该多休养一段时间。 “只不要一味卧床就好。饮食方面也可以做一些调整。” 薛莹莹虽然有些沮丧,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我都听你的。” 褚音又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提议:“等兄长离家,我便搬过来嫂嫂这边理事如何?嫂嫂听着,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好提点一二。”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被迁怒 邱氏忙道:“小姐,少夫人还没出月子,这样不太好吧?” 褚音笑笑:“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拿到这边来处理。 “只有一部分带过来,而且我会吩咐她们不闹出大动静,不会惊到平郎和安郎的。” 薛莹莹仔细想了想,便笑了,“也成吧。不过从后天开始吧,明日我母亲要带着菀菀过来看我。” 褚音顺势问了她们过来的时辰,说好到时候一定过来作陪。 姑嫂俩正说着,褚之问回来了,告诉她们:“我明日就要启程了。” 薛莹莹神色暗淡下去。 褚之问赶紧说:“一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的。我不在的时候,阿音一定要替我照顾好你嫂嫂和两个侄儿。” 褚音立刻保证:“兄长不说我也会的。” 说完她很有眼色告辞离去。 回到房中,得到消息,褚敦儒要他们兄妹晚上同他一起吃饭。 更衣的时候,白芷也把打听到的消息送了回来。 傅竹青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自幼饱读诗书,只是十岁左右的时候家道中落,后来被迫嫁给一位武官做填房。 那武官家中仗着自己的权势做了很多恶事,傅竹青不远与之同流合污,便提出了和离。 对她原本还算和善的夫婿第一次对她动了手,导致她小产,那时她才刚刚有孕一个多月,自己都未曾察觉。 那次小产,因为处置不当导致大出血,虽然勉强保住了一条命,她却再也无法做母亲了。 武官也因此名正言顺休了她,还没出月子,傅竹青便被赶了出来。 她离开夫家之后一直靠着给有钱人家的女儿做先生糊口,辗转来到苏城。 听闻这里兴办了女学,正在聘请先生,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应聘,没想很顺利被聘请了。 青蒿满脸不解,“她遭遇不幸跟咱们小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对小姐那样?” 白芷一脸为难。 褚音便猜到了大概:“难不成她前夫是侯爷麾下?” “那倒不是,”白芷摇头,“不过,她前公公曾在侯爷麾下任职,且是为国捐躯了的,她前夫席路是走的恩荫的路子,本身并未进过军营。” 褚音这就明白了:“她以为,她前夫一家之所以横行无忌,是因为有侯爷包庇。 “而我又是侯爷未婚妻,所以我们算得上蛇鼠一窝?” 白芷不敢看她,低着头应声:“就是如此。” 褚音摇了摇头,“此事还需要在做调查,你找人去她前夫家那边查一查。 “此事要解决也需要妥善考虑,暂时先搁置吧。 “于三妮呢?查的怎样了?” 于三妮很好查,她就是个普通的村姑,不过身世甚是可怜。 于家家境本来就不好,于三妮的母亲产后失于调养,一直缠绵病榻,在她七岁的时候撒手人寰。 她父亲也染上了咳疾,干不得重活,但生活的重担压下来,又不得不去做工。在两年前咳血而亡。 如今于三妮和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与祖父相依为命。 让于三妮来念书还是她姐姐一力坚持的结果。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借外力 褚音想了很久,才说:“关于席家的事,暂时还是不要通知侯爷了,侯爷那边事务繁忙,且鞭长莫及。 “不如这样,我请父亲给那边的老友写封信,请那位世叔帮帮忙。” 白芷迟疑了一下,“小姐,其实我们自己也能解决的。” 褚音摇了摇头,“还是不要给人留话柄了,我们不管动用谁的势力,都会留下痕迹,反而是非官场中人还更好些。” 现在朝中肯定有不少人等着抓容安的小辫子,一旦发现容安动用自己的力量干涉地方政务,后果可就严重了。 因为那姓席的说白了如今跟容安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相信,席父捐躯之后,该给的抚恤容安都给了。 而且从时间上推算,就算席父曾经在容安手下供职,时间也不会长。 因为这样一层关系,把容安拉下水,也太不值得了。 晚饭之前褚音便把此事跟父亲说了。 褚敦儒微微颔首:“这个容易办,我这就给老友写信。找人快马送过去。从路程上算,最多五天便可抵达。” 老友是个办事爽快又有急智的,定然能把此事做得干脆漂亮。 他又夸赞褚音:“你这个想法很好,以后也要保持这个习惯才好。 “虽然自己手中有权势,却不可倚仗权势做职权范围之外的事,哪怕是善事。 “因为做多了迟早会形成习惯,有捷径可走,便没人愿意去走正规的道路了。 “习惯成自然,而善恶往往就在一念间。 “也许,在你口中无足轻重的选择,到了别人头上就是灭顶之灾。” 他目光有些悠远,当初给太子上课的时候,他便时常这般提点,但愿太子能多记些年月。 褚音忙道:“请父亲放心,时时躬身自省,女儿时刻谨记在心。” 褚敦儒温和地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么严肃的话题了,等你兄长过来,咱们看看父亲拟定的名字。” 褚之问很快过来了,褚敦儒把写了几个名字的纸拿给一双儿女,“他们这一辈是‘甘字辈,后面这个字为父斟酌了很久,也争取了你们母亲的意见,最终确定下这五个。 “延清稍后拿进去给你媳妇一起看看,最终确定叫哪两个,等满月的时候便可记入族谱了。” 褚之问垂目看去,五个名字分别是:甘棠、甘瑜、甘绍、甘华、甘奉。 咧嘴一笑:“都挺好的。父亲和阿音略等等,我去给莹莹瞧一瞧。” 他去了不过片刻便回来,笑着说:“我们俩商定了,就叫甘棠和甘绍。” 三人在一起说了一会儿闲话,褚敦儒便把褚之问撵走了:“你去陪你媳妇一起吃吧,明儿一早就要走了。” 褚之问心早飞了,嘴上却还是说:“在家这些日子每日都陪着莹莹,今日也该侍奉父亲用餐了。” “罢了罢了,”褚敦儒摆摆手,“孝顺也不在这个上,去吧。” 褚之问躬身一礼,冲着褚音挤挤眼,转身离开。 褚音笑着吩咐丫鬟们上菜。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怒气生 第二日,刚刚送走褚之问,薛太太便带着薛菀菀登门了。 褚敦儒与他们打了招呼,便让褚音陪着她们进内宅探望薛莹莹。 薛菀菀亲昵地挽住了褚音的手臂,娇笑着问:“音姐姐,之前拜托你的事怎么样啦?”...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怒气生 薛莹莹推开小妹,再次走来,拉住母亲,沉声道:“母亲,您太过了!” “住嘴!”薛太太再次用力甩开薛莹莹,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嫁了人,便可以对母亲不敬了?” 薛莹莹皱眉,与小妹交换了个眼色,“...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说缘由 褚音立刻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不动声色听着。 薛菀菀沉默了片刻才说:“母亲习惯了隐忍,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我们家的事,姐姐应该多少也听说了一些。 “早前,我母亲虽然也算书香门第出身,到底家世不能和薛家比。 “何况早先我父亲还有位青梅竹马的表妹,是我祖母娘家那边的远房侄女,曾在我家寄养过几年。 “若是没有意外,父亲极有可能会跟那位表小姐成亲,对于祖母来说,那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何况她那个侄女也极能讨她欢心。 “可就是这么意外,父亲无意中见到了我母亲,一见倾心,非卿不娶。 “这中间经历了不少挫折,我父亲才成功迎娶了我母亲。 “但我祖母对我母亲极不满意,我母亲不光身子柔弱,性子也软,只是一味忍让。 “我想,若不是我母亲过门不就就有了身孕,祖母还会更刁难她。 “听说,祖母还有意让她那位侄女给父亲做平妻并帮她管家。” 薛菀菀扯了扯唇角。 其实大周本没有“平妻”之说,上至皇帝,下至贩夫走卒,都只能有一位正妻。 哪怕原配亡故,或者因故和离、休妻,续弦在身份地位上也是不及原配的。 原配嫡子更是在家产继承上又有天然的优势。 正妻之下士大夫可以有两妾,士大夫以下不得纳妾。妾有良妾和贱妾之分,良妾出身清白,在夫家有一定的地位,不可随意买卖。 贱妾则是出身微贱者,等同于货品,若不受夫家待见,是可以随时被发卖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规矩渐渐变得宽松起来,便是平民也有纳妾者。 富商巨贾兴起了娶平妻之风,渐渐地这股风气传播开来,便是低阶官员也有娶平妻的。 虽是平妻,但在正妻面前仍要执妾礼,所出子女也不能与原配嫡子女相提并论,只是说起来好听罢了。 换言之,平妻不过是掩耳盗铃的称谓罢了。 薛菀菀道:“那位表妹倒也是个烈性的,坚决不肯,因觉得继续留下来尴尬,便离开了薛家。” 薛老太太却固执地以为是薛太太不能容忍,赶走了自己心爱的侄女,对薛太太更加没有好脸。 她甚至在薛太太临盆之日便物色好了几个女孩子,只等薛太太生产,若是女儿,便让儿子立刻纳妾。 薛太太一举得男,薛老太太没了正当借口,加之薛老爷在此事上还算坚定,所以未能成功。 但薛老太太对薛太太的磋磨,二十几年如一日,从未改变过。 薛老爷虽然对薛太太一直不错,但他进内宅少,又不愿介入母亲和妻子之间的矛盾,再加上薛太太又是个隐忍的性子,所以这么多年就这样糊里糊涂过来了。 之前徐嬷嬷受到处罚,薛老太太放弃了管家权,薛太太有段时间是十分欢喜的,觉得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哪知,就在不久前,那位表妹柳如眉又来到了薛府。 柳如眉青年守寡,又没有生育过,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多岁,当得上一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第一千零九十章 有问题 薛老太太便仿佛找到了救星,大倒一通苦水之后,不光把自己院子里的事务交给柳如眉管,更把薛家内宅的许多事务要回来,交给柳如眉。 薛太太原本是不交的,但薛老太太在薛老爷跟前上演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薛...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会介意 “薛伯母这边你不必担心,”褚音劝慰道,“嫂嫂绝顶聪明,一定会好好劝导伯母。 “至于你,该上学上学,该去给祖母请安就去给祖母请安,不要给别人攻击你的借口。 “另外,你还有兄嫂呢,小孩子解决不了的事情,自然就该求助于大人。 “从上次徐嬷嬷的事情来看,就知道薛二哥是个做事有成算的人。 “你请二哥二嫂帮忙,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们才是至亲手足,本来就该互帮互助。” 薛菀菀眼睛都亮了,“是我当局者迷了!多谢音姐姐点醒梦中人!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啦!” 她起身给褚音端端正正行了一礼,“也多谢姐姐不跟我母亲计较。” 褚音扶住她,劝她喝了两杯茶,并未说原谅不原谅,转换了话题:“你可知你那个同窗于三妮为什么醉心医术?” “略知一二,”薛菀菀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她父母都是因病过世的,二姐还因为身上有病被退婚。 “所以给家里人治病就成了她的执念。 “我要帮她,也不是完全出自怜悯。 “音姐姐,她很刻苦,会抓住一切机会来学习。 “明知道我们这些同窗里有家境特别好的,也从来没想过攀附。 “旬日休息,她会提前一日,把书院里提供的饭食省下来,带回家给家里人吃。 “对于她家里人来说,书院里这样普通的餐食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她回去之后还会教姐姐弟弟识字,自己攒下来的纸笔都拿回家去。 “她平日里练字都是用刷了白灰的木板和炭条。 “她姐姐弟弟练字也是用这个,写得熟了才会用纸写。 “我派人查过她,还想给她资助,但他们家人拒绝了,他们说凭自己的双手能吃饱饭。 “若是于三妮有那个福气,将来有了出息,自然会提携家人。” 薛菀菀是挺佩服于三妮的,“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时不时给她送一些纸张和旧书,新书她不要。” 褚音微微颔首,“跟我知道的差不多。过两日我会再去书院,仔细了解一下。” 薛菀菀满口应承下来,看着时辰不早了,起身告辞:“也不知母亲醒了没有,若是她醒了见不到我……我怕她情绪再次失控。” 褚音送她出去,“薛伯母现在是最需要你们的时候。言辞间也不要刺激她,以免得罪了人不自知。 “你若不知该怎么做便多问问嫂嫂。” 薛菀菀眼圈立刻红了,“音姐姐,你这般可令我们无地自容了……” 褚音微微一笑,“因为我们是姻亲,我说话你也肯听,我才多说几句,换了别人我是不会多事的。 “说到底,这都是你们自己的家事,其实说给我听也不是那么合适。” 薛菀菀忍不住抱了抱褚音,“音姐姐,你莫要同我们生分了。” 褚音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柔声道:“好,有嫂嫂在呢,我们不会生分的。”但薛太太若一直这样,她也不会总是忍让。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柳如眉 送走薛菀菀没多久,白芷就回来了,带来了关于柳如眉的消息。 柳如眉因为家世不算好,所以头一个未婚夫是个与她家世相当的小康之家。 当年也是因为婚期将近,才离开了薛家。 没多久,她在上街采买嫁妆的时候,偶遇了一位翩翩少年,还差点被少年的马伤到。 这少年乃是位侯府公子,虽然不是世子,却也极受宠爱。 再后来,在一次雅集中,迷路的柳如眉在侯府公子面前落水。 侯府公子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所以两人就有了亲密的接触。 柳如眉回家之后大病一场,这期间满城风雨,病愈之后,柳如眉便亲自上了未婚夫家,自请解除婚约。 未婚夫家怜她无辜,只要回了一半聘礼。 而她回家之后便闹出来极大的动静要生要死,又要出家。 那位侯府公子到底善良,登门求娶。 侯府虽然对柳如眉家世不满意,但拗不过儿子,还是应了下来。 婚后柳如眉和婆母小姑子相处良好,出身高贵的妯里反而遭了厌弃。 哪怕她婚后数年无所出,也照样安享太平。 后来她夫婿病故,她立志守节。 却又传出妯里不能容她的传言,世子甚至为此和世子夫人反目。 及至后来侯夫人过世,小姑子接连出嫁,世子承爵,世子夫人一跃成为侯夫人,再与夫君不睦,自己所出的嫡子也顺利受封世子,所出子女也极为孝顺。 柳如眉自知无法在侯府久留,自请大归。 侯爷大伯哥待她十分恩厚,除了她原本的嫁妆、弟弟应得的家产外,还额外赠送了她一笔银子。 为此,侯夫人又与夫君大闹一场。 待回到家中,那般丰厚的身家不可避免遭到了兄弟们的觊觎。 柳如眉便借口探望姑母,来到了苏城,然后请薛老爷去帮忙交涉,保住了她的财产。 当着娘家族人的面立下契书:若是柳如眉再嫁,这笔财产自然由她带入夫家,将来如何分配端看有无子女养老;若柳如眉不再嫁,三年后将从族中过继一子养老,所有财产由养子继承。 柳如眉不愿在娘家居住,于是来投奔薛老太太。 白芷道:“薛老太太曾跟柳如眉说薛太太身子不好,一旦她撒手人寰,立刻让薛老爷迎娶柳如眉做填房。” 原本对薛太太十分不满的白芷,此刻对她也不免生出几分同情,“照薛家和柳如眉做的那些事,薛太太很难不被逼疯啊。 “由此也可以想象,她前妯里是怎样崩溃的了。 “照奴婢说,这人简直就是个狐狸精!” 褚音思索再三,道:“这些事,你整理好了,交给薛二爷。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不好直接出手。 “但那毕竟是嫂嫂的母家,也不能坐视不理。” 白芷领命。 褚音又打发青蒿去一趟薛莹莹处。 不多时,青蒿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杜若。 杜若给褚音行了礼,才说:“今日让小姐受委屈了。我们少夫人说,要留太太多住几日,来跟您知会一声。 “另外太太睡醒后,情绪稳定了不少,也让奴婢来跟您说稍后会正式给您赔不是。” 她还带来了薛太太的赔礼,一对白玉镯。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有靠山 褚音收了,客套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生疏。只是你回去要和嫂嫂说一声,先前说好的事,怕是不成了,请她先好好陪薛伯母吧。” 稍晚一点薛菀菀过来了一趟,跟褚音告别:“母亲可以留在这里照顾长姐……其实是长姐照顾母亲。 “从前长姐未出阁时,也多仗着长姐从中周旋,母亲才不至于被祖母如何。 “长姐出嫁后,我才知道我到底有多没用……” 薛菀菀一脸颓败。 褚音安慰道:“切不可如此自怨自艾。其实菀菀有别人所没有的优点啊。 “你聪明上进,还不恃才傲物,心地善良。 “这次的事,家里有嫂嫂处置,你便冷眼看着,从中能学到很多东西呢。 “往后有事没事你也要多亲近一些薛二嫂,跟着她学一学管家,将来对你有好处的。 “在书院固然也能学到不少本领,但都缺乏实践。” 薛菀菀用力点头,“是,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这些话长姐也同她说过,所以这是正理,必须得听! 她又与褚音说:“母亲醒来平静了许多,但看起来也非常颓唐,好似一瞬老了许多。 “不过好在长姐说什么她都听得进去了。 “音姐姐,我知道,我们家的事,本不该让你受委屈,但是……” “傻丫头,”褚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只管回去好好上学。 “切记,不论何时都不要与那位表姑奶奶起正面冲突。” 薛菀菀认真记下,告辞离去。 晚饭时,褚音没去薛莹莹那里,但是派人送去了几个菜。 薛莹莹那边也回了几个菜,来送菜的还是薛太太身边得力的婆子,还说这几个菜是薛太太特意让厨房做的。 也的确都是褚音爱吃的。 褚音叹了口气,等人走了,把菜给屋里服侍的人分了。 还没来得及吃,褚敦儒那边就打发人来了。 这下褚音就得亲自过去一趟。 刚巧褚敦儒这边也还没吃,褚音就先留下来吃饭,饭后才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 褚敦儒的脸立刻沉了下去,“再怎么心气不顺也不该对你发脾气!” “其实薛伯母就是病了……”褚音解释了一句。 “阿音,”褚敦儒温柔地看着女儿,“她是薛家的主母,受到薛家人的敬重疼惜都是应该的。 “可不该来咱们家耍她薛家主母的威风! “你也是我们褚家的掌上明珠,不该受任何人的委屈!” 褚音鼻子一酸,却还是强撑着笑道:“父亲,女儿还是个医者,医者是不能与病患一般见识的。” 褚敦儒皱眉,“但她并未向你求医。别说了!为父会与你薛伯父好好聊一聊。” 见父亲坚持,褚音便不好再说别的了,一边给父亲布菜,一边甜甜笑着说:“由父亲给撑腰的感觉可真好啊!” “又说傻话!”褚敦儒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往后受了委屈也不要自己忍着,别人能告状,你怎么就不能? “还是说担心父亲不能替你***?”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被阴阳 也不知褚敦儒怎么与薛老爷谈的,薛老爷第二日下午就来接薛太太了。 不过薛太太没跟他走,只说要照顾女儿坐完月子。 薛老爷不能擅闯褚家内宅,只得悻悻而归。 这一趟他给褚音带来了不少赔罪礼物,包括给嘉慧女学捐赠的三千两银子以及两处铺面。 隔了两日,薛老爷再次登门,这一次给薛太太送来了几样她素日爱吃的点心。 仍旧没能见到薛太太的面,下人传话:大姑奶奶的月子还剩几天没坐完。 薛老爷诧异:“坐月子坐月子,不是坐足一个月便可?” 薛老爷来了,自然是褚敦儒亲自作陪,闻言淡淡说道:“女人产育是道生死关。 “需要多一些时间培本固元,当初亡妻两次坐月子都是坐足了四十二日。 “先母悉心照料,不光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还时常想法子给她解闷。 “莹莹没有婆母,阿音女代母职,便是亲家母不来,也会坚持让嫂嫂坐足十四二天的月子的。 “若不是延清公务在身,这四十二日也要守在莹莹身边。” 褚敦儒瞟了薛老爷一眼,又说:“寒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亲眷打秋风。更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长辈来打压我家子女。 “当初亡妻主持中馈,便是内宅有亲戚来往,她们婆媳也会处理妥当,不需小弟进内宅。” 薛老爷满脸尴尬,真不知这褚希真什么时候学会阴阳怪气这一套了。 但还是不得不堆起笑脸解释:“家母身子不好,所以愚兄不得不时常在床前尽孝。” “呵呵,”褚敦儒冷笑两声,“薛兄,小弟倒不知何时你成了神医圣手了!” “希真贤弟,”薛老爷满脸愁苦,“咱能心平气和聊一聊么?你这样……让愚兄真的没法接受。” 褚敦儒淡淡一笑:“小弟不过随口几句闲话而已,已经让薛兄这般难受了?” “不是,”薛老爷忙道,“世人谁不知希真贤弟心胸宽广待人温和,何时曾有过这般……这般……” 他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何时有过这般刻薄是吧?”褚敦儒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说道,“薛兄,我们自幼读书,便被夫子教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犹记得,薛兄从前教育儿子,总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如今想来,颇觉讽刺。” 薛老爷一愣,旋即满脸通红,“希真,不说你我是亲家,就凭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发现愚兄行差踏错,便是当面痛斥也是理所应当……” “岂敢岂敢,”褚敦儒笑着摆摆手,“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何况我一介白身? “若不是小女受到波及,我也不至于此。” 薛老爷又是一呆,旋即想到自己拿仍住在褚家的妻子,不由蹙眉长叹:“可……我如今连人都见不到……便是有满肚子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去说啊!” 实际临来的时候,薛老太太便疾言厉色令他接回薛太太,柳如眉也委婉提醒,褚家没有主母,薛太太住在内宅好说不好听。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被点醒 但这话别人能说,薛老爷自己却不能说,一旦说出来,便是否定褚敦儒的人品,后果便是两家交恶。 这点轻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只是委婉说道:“不知贤弟能不能请侄女出来一趟?愚兄有事请托。” “有何事?...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生羡慕 转过天来,石玉容和黄卿玉联袂来访,两人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到了褚音房里,略寒暄几句,石玉容便问:“音姐姐,嫂嫂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弄得满城风雨,我母亲特意让我来问一问,若是有需要帮忙的,母亲说,必然不遗余力。” 黄卿玉也赶忙说:“正是正是,我家里也是这个意思。” 褚音微微叹了口气,“别人的家事我也不好多说。再等等看吧,我父亲已经与薛伯父谈过了,且看薛伯父如何决断吧。 “你们俩来得正好,我正要去书院转一转,你们同我一起去吧。” 两人自是愿意的,但既然来了褚家就必然要去探望一下薛莹莹,三人便把行程定在了下午。 先一起去看望薛莹莹。 薛莹莹刚刚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同母亲一起逗了一会儿双生子,正在说闲话。 听闻三姊妹来了,母女两个相视一笑,薛太太还说:“我在这里你们是不是放不开?不然,我回避一下?” “不用,”薛莹莹把手按在母亲手背上,“母亲,都是自家小辈,您不必如此。 “您也不要觉得什么家丑不能外扬。 “要知道,这些人都是站在您这边的,她们都是我的婆家人啊!” 薛太太眼圈一红,“莹莹,都是母亲无用。” “母亲不要这般,”薛莹莹柔声道,“您给了我们生命,又给了我们兄妹最好的教育,但看两位兄长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小妹也开朗聪明,就知道您是个成功的母亲!” 薛太太忍不住笑了,“还有你呢,你外柔内刚,一直都是母亲的主心骨。” 说话间,褚音带着石玉容和黄卿玉走了进来,薛莹莹起身相迎。 石玉容和黄卿玉忙说:“嫂嫂快歇着,同我们不必有那么多讲究,我们常来常往的,不会拿自己当外人。” 三姊妹又去给薛太太见了礼,丫鬟搬来绣墩,三人便在下首坐了,先看了一会儿双生子,又陪着薛家母女说了一会儿话,都是拣着开心的事说。 怕薛莹莹累到,坐了两刻钟便告辞回褚音那里去了。 下午三姊妹果真又去了一趟嘉慧书院。 这一次正赶上又一个课室正在上骑射课,书院本没有可以跑马的场地,是后来,褚敦儒把靠近后院的一处宅院高价买了下来,改建成了一个小校场。 不光有跑马的场地,还设置了演武场、靶场。 书院的学生们每日早上到了书院,第一件事就是全体集合围着小校场跑两圈,然后上第一堂锻体课。 锻体课结束之后,才会回到课室读书。 骑射课每旬每个课室都有两堂课。若是有那个学生格外感兴趣也可以跟书院申请,在课余时间来这里练习。 黄卿玉看的眼冒绿光,扯着石玉容说:“若是我能晚生几年就好了!也能来这书院念书,念得几年,一定会特别出息!” 石玉容也双眼亮闪闪看着褚音,“音姐姐,我……我可以来借读吗?” 她看见那些女孩子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样子,就移不开目光了!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有疑惑 苏城不是没有跑马场,但那都是属于男子的。即便是贵妇人们聚在一起举办一次马球赛,也不是经常有。 所以苏城会骑马的女子并不算多,会的那些也不算精熟。 而嘉慧书院请的骑射师傅,是专门从北地女将于...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改命运 “山长,”褚音沉默良久才慢慢说道,“能跟您请教一个问题吗?” “请问。”李山长态度始终温和。 褚音微微一笑:“您觉得,一个人要改变命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读书!”李山长脱口而出。 褚音继续问:“为什么?” “为什么?”李山长眼睛里有一瞬的迷茫,旋即说道,“譬如一个农夫,他想要改变命运,仅仅靠勤劳肯干是不可能的。 “不是说没有那种天生的聪明人,但毕竟是极其罕有的。 “生长在农家,耳濡目染的,便是农家的一切 “种田,攒钱,造房子,娶妻生子,孩子长大了继续种田攒钱造房子娶妻生子…… “然而,平民身上的田亩数都是有限的,靠着起早贪黑不知疲倦劳作,能赚到的钱财始终是有限的。 “若是始终平安顺遂,还好些,倘若遇到天灾,收成不好呢? “田赋却是照样要交的。 “若是再遇到家里人生病呢?极有可能,一年劳作所得,只堪堪够糊口。” 褚音微微点头,“困于固定思维中,便跳不出困局。” “是啊,”李山长点点头,“大家都知道,读书会有出息,最起码,哪怕仅仅是考中了秀才,也可以让家里免除田赋。 “若是侥幸中了举人,便有做官的资格了。 “是以即便一贫如洗的人家,只要儿子有一点点读书的天分,哪怕是巨债,也会供给……” 他的语速慢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想不分明。 褚音便把话头接了过来,“山长,男子都知道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女子便不能知道了么? “读书可以明理,可以跳出耳濡目染得到的思维桎梏。 “您说看不到学习骑射的目的,那我可以告诉您,骑射能告诉学习者,通过不懈努力,不光可以强健体魄,而且还能做到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您说女子读书识字不知将来用在何处。 “富贵人家的女孩子将来总归是要操持中馈的,用武之地很多。 “便是平安之家的女孩子便不需要操心家中收支了么? “咱们不说书院里走出去的女孩子如何凭借在书院里学到的真本领谋生,咱们只说在家中的影响。 “您说一个目不识丁粗鲁不堪的母亲,和一个满腹诗书的母亲,谁给子女的正面影响更多一些? “往小了说,自己知书懂礼,便不会被愚弄,一有机会便能带着全家人走上更好的道路。 “往大了说,她影响到的可能不是一家一户,也不是一街一巷,若是女子读书蔚然成风,谁还会把‘无知的帽子扣到女人头上? “当所有人都腹有诗书了,为君者还用担心民风教化么?” 李山长怔怔出神。 “山长,”褚音轻笑一声,“咱们再说回具体的于三妮之事。 “您该知道,为医者,有妇科儿科。 “当世医者多为男子。 “可妇孺患病,单望闻问切很多时候是不能确定病症,并对症下药的。 “而且,当世男女之分犹如泾渭明显,绝大多数女子患了妇科疾病往往羞于就医。”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大影响 羞于就医的结果便是小病变大病,大病要了命。 就比如之前那位曹娘子,她的乳痈之症,后续治疗的时候还需要褚音上手。 当然,给这位曹娘子诊病并不是褚音没脾气,更不是她滥好心。 只是这样做最省事,不光能令曹娘子对自己感激涕零,而且也能令薛莹莹房里人知道外行人,哪怕是薛太太派来的人也不能胡乱指手画脚。 生而为人,谁能一辈子不得病呢? 所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主动去得罪褚音。 谁让褚音现在不刻意遮掩自己会医术的事了呢。 曹娘子也并不是只有乳痈之症,还有些别的沉疴宿疾,褚音一并都给治了,待她身体有所好转,对褚音就不仅仅是感激了,更增添了崇拜,现下谁敢说褚音半个字不好,她都要第一个跳出来维护。 褚音也不是白给她治病,诊金、药费,一点都没手软。 便是她现下负担不起,也可以按月慢慢偿还,不收利息便是了。 褚音深知升米恩斗米仇,所以那样的事她不会做。 何况,她花费了时间和精力来治病,她的药材也都是有本钱的,为什么不收钱? 李山长听了褚音的话,陷入了沉思。 褚音淡淡说道:“于三妮学会了医术,便可以专门给妇人诊病,当然,不仅限于妇科。 “女子跟女子之间,说话总归会方便很多。 “不说别的,宫里专门给内命妇们诊病的便是在太医院供职的医女。 “于三妮学有所成,将来悬壶济世,受惠的女子便难以估量。 “何况于三妮也不会是个例。 “倘若一个医者能医百人,那十个、百个甚至更多医者呢?” 李山长面上露出愧疚之色,“是李某偏狭了。” “不,”褚音摇摇头,“世人对女子的偏见由来已久,根深蒂固,想要扭转并非一时一人之功。 “但眼下看不到有什么正面影响,并不代表我们做的事都是无用功。 “为什么一开始嫂嫂便提醒山长,给书院的学生授课不要囿于书本。 “就是为了让她们将来能将自己所学到的一切,运用到身边的事上。 “我们想告诉世人,只要肯努力,并且在正确的方向上努力,不论男女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改变周遭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这件事任重而道远,需要不断付诸努力。 “但这,就是我们心心念念创办女学的初衷。” 她自己不读书不学医的话,前世早早就被况家人蒙在鼓里弄死,便没有机会借助陈太后的势扭转局面,更不可能在陈太后宫中保得性命。 这一世更不可能在与容安互换人生后还能掌控局面。 她做不到普渡众生,但在有能力的前提下,还是愿意帮助那些想要改变命运,且有良心的人的。 说完这些,她起身,给李山长以及一直在一旁安静坐着的许氏行了个礼,便翩然离去。 许氏忍不住说道:“往后,咱们更尽心一些吧。” 第一千零一百章 尽所有 “不是更尽心一些,”李山长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毅然之色,“娘子,我们要竭尽所能帮她们! “女子本就不易,想要做出点什么成就更难。 “难得见到这样有心有力有才干的女子,我们为什么不帮一把? “涓滴之力自然有限,但万千涓滴之力汇聚起来,便会成溪、成河、成江、成海! “也许我们有生之年不会见到,但只要想一想后世有可能出现的奇景也有我们一份功劳,我们是不是也能含笑九泉了。” 许氏握住了丈夫的手,含笑道:“对,我们也算是奠基人了。” 自此之后,李山长夫妇对嘉慧书院的事更加尽心,甚至还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使得书院的各项设施更加完善。 褚音告别李山长出来之后,便去会齐了石玉容和黄卿玉。 刚好骑射课也结束了,两人意犹未尽随着褚音行走在环境幽美的书院之中。 黄卿玉满含羡慕地说:“当初若是我也能来这样的书院读书,也不会被父亲成日骂不学无术了。” “我们当初没有的,现在有了,而且我们还能参与其中,”石玉容轻声说道,“不正说明这个世道越来越好了么? “而且我们也还年轻,别说的我们好像已经很老了似的。” 褚音也跟着笑道:“可不是么!这还只是第一间女子书院,将来若是我们自己有能力了,还可以办第二间、第三间,往后得到好处的也会有我们的亲戚、族人,甚至是后人。” “嗯嗯,”黄卿玉振奋起来,“那我得琢磨琢磨赚钱的法子了,我知道想要做点什么,会非常非常烧钱的!” 石玉容虽没说什么,却也同样下定了决心。 三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薛菀菀的课室附近。 薛菀菀已经拉着于三妮过来了,笑着同彼此做了介绍,又推了于三妮一把,“你不信旁人,难道还不信我?” 但褚音实在是太年轻了,于三妮很难相信她是个医道圣手,但又觉得薛菀菀不会用这样的事来愚弄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黄卿玉快人快语:“你若想学医,没个高人引领,很容易半途而废,或者学个似是而非。 “我姐姐的医术是被当今圣上肯定过的,你还迟疑个什么劲!” 褚音摆摆手,温声道:“于姑娘,可以告诉我,你现在都读了什么医书么?” 于三妮小声说:“只背完了《神农本草经》,现下在读《黄帝内经》,有些晦涩难懂。” 褚音微微一笑,“这两本书作为启蒙不太合适。不过会背了《神农本草经》会受益一生的。 “我虽然不敢以医道高手自居,大略也还是教得起你的。 “但师徒传承是需要双向选择的。 “这样吧,从今日起,每日下学后,我让人来接你,你跟着我学一段时间,我们彼此观察一下,若是都满意,便可以做正式的师徒了。 “不知你以为如何?” “多谢褚小姐!”于三妮深深一礼,面上微微泛红,显然十分激动。 第一千零一百零一章 始开蒙 说好下学由白芷来接人,也到了上课时间,薛菀菀拉着于三妮匆匆同她们告别,快速朝课室跑去。 褚音三人又在书院转了转,在这一堂课结束之前,又去同李山长说好了于三妮之事,便离开了书院。 回到褚音房里,黄卿玉忍不住感叹:“菀菀也长大了啊!从前她可不会这样替别人着想。” 石玉容温温柔柔说道:“这就是嫂嫂非要送菀菀去书院的理由了。菀菀聪明,自幼读书多,薛家给请的女夫子也都是出类拔萃的,很容易令她生出目下无尘的性情…… “如今这样,她知道同样有天分的女孩子还有很多,但像她这样能够从小就被好好培养的却不多。 “还有那些没有什么天分,却也在拼尽全力努力的人…… “眼界打开了,心胸也就跟着开阔了。” 黄卿玉目不转睛盯着石玉容,盯得她脸上发热,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抬手将她的脸转过去,嗔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她是觉得你的变化也很大,”褚音笑道,“从前阿容有什么都会藏在心里,现在却会说出来了。” 黄卿玉一个劲儿的点头。 石玉容红着脸说:“自从嫂嫂答应我给她供货,我便开始操持我的花田,这就需要跟很多人打交道。” 一开始她的确是有些张不开嘴。但这是她自己争取到手里的东西,再怎么难做也要硬着头皮顶上,慢慢地也就好了。 褚音很高兴:“咱们都有好的转变,可喜可贺。今晚你们俩就别走了?我让厨房做几道好菜,咱们小酌几杯?” 黄卿玉拍手笑道:“然后秉烛夜谈!” “最后抵足而眠。”石玉容笑着补充。 两人很快就派人去给家里送信。 三人正说笑着,薛太太那边派人过来给褚音送点心了,说是薛太太亲手做的。 褚音收了,打赏了来人,命木香将之送出去。 黄卿玉觉得有点不对劲,“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是薛伯母送的点心不对胃口?” 她拈了一块桃花酥,仔细瞧瞧,不管是色香俱全,味道应该也不会差。 褚音摇摇头,“薛伯母每日都会派人送点心过来,我实在是吃不完。” “这不有我们呢!”黄卿玉没多想过,把手上的点心塞进嘴里,又递给石玉容一块。 有她们俩在,褚音不好问薛家的事,便用别的话含混了过去。 没多久,白芷接了于三妮过来。 褚音便带着于三妮去了自己的药房,先领着她参观了一下药材,让她一遍背诵《神农本草经》一边辨认。 于三妮满面通红,嗫嚅道:“这……我辨认不出。” 褚音淡淡一笑:“这就说明一味背书是没有用的。书院的《神农本草经》我知道,是有插图的,但那图画是各种药材完整的模样。 “而我们最终用到的,却是处理过的药材。 “我们常说‘是药三分毒,同样的药材,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不经过处理是不行的。 “不同的药材处理方式也不同,有的需要炙,有的需要煅,有的需要醋炒……” 第一千零一百零二章 始传授 褚音给于三妮讲了小半个时辰,于三妮听得如痴如醉,喃喃说道:“这些……从前我都不知道。” 褚音随手拿起一段药材,问:“你知道这是什么?” 于三妮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褚音解释道:“这个就叫做地黄,其实乡下很常见的。地黄的用法有三种,鲜用,生用,就是我们常说的生地,还有熟用,便是熟地。” 于三妮联系到自己背的《神农本草经》,眼睛一亮,不住点头:“我知道了!我见过的!” 褚音颔首:“其实乡下有很多有用的药材,药材不分贵贱,能治病都是好药。 “你学会了辨认药材,将来也可以教给家里人,让他们去采药。 “等以后学会了怎么处理药材,采到的药材经过处理,再拿去卖,也能拿个好价钱。” 于三妮赶紧跟褚音道谢。 褚音一笑置之,“但是你还没学会的时候,就不要去教别人,若是处理不当,那些药材不会有人收,便是白忙一场了。” 于三妮忙表示自己牢牢记住了。 褚音又道:“行医之人讲究望闻问切,望便是观察病患气色,观察舌苔等,很多病症都会反应在气色面容上;闻则是闻声息,嗅气味,比如是否喘嗽,是否身有异味等;问则是询问病患自己的不适处,以及既往病史;切则是指诊脉和按压问诊。” 于三妮认真听着,牢记心中。 褚音也没多说:“今日就暂且说这么多。没给你纸笔,是因为我觉得这些东西光靠脑子就能记住。 “明日再来,我会问你今日所得。 “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去吃饭。” 晚饭是褚音和黄、石二人带着于三妮一起吃的。 她的晚饭一向简素,今日因为多了三位客人,所以多添了几道菜。 于三妮有些拘谨,因为虽然书院里也教授了用餐礼仪,但她学得不是很好。 而面前的三位姐姐非常优雅,可她们的状态却是十分松弛的,可见对她们而言,这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用罢晚饭,黄卿玉笑着同于三妮说:“你要放松些,吃饭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不要当成什么特别严肃需要考核的事件。 “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只要不影响别人就餐就好了。” 于三妮望向褚音,褚音微笑颔首。 于三妮就放松下来。 很快白芷便将她送回了书院。 三人消了消食,小厨房便准备好了果品点心,就在院子里摆好,灯光朦胧,花影幢幢,幽香阵阵,三人围坐石桌边,一边慢慢品饮着果酒,一边闲谈。 薛太太又让人送了一碟素果子来。 打发走了来人,石玉容好奇道:“怎的薛伯母这般客气?” “没事,”褚音已经决定明日去薛莹莹那里好好与薛太太说一声,之前的事就算翻篇了,只要没有下一次,她也不会再追究,“来,吃酒!” 那边薛莹莹也在劝母亲:“您很不必如此,阿音不是那种会计较的人。您只要以后别再像那般口无遮拦便好。” 第一千零一百零三章 分亲疏 薛莹莹很快就出月子了。 褚家办了个低调的满月酒,只请了姻亲和部分族人。 顺便把一对双生子的大名记上族谱。 按理说,薛太太在女儿出月子后就要回薛家了。 但薛老爷提出此事的时候,被薛太太拒绝了,她说:“女婿不在家,莹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有些手忙脚乱,我要留下来多陪她一段时间。” 薛老爷无奈地道:“莹莹身边婆子丫鬟一大堆,还有亲家小姐照应,哪里就手忙脚乱了? “到时咱们家,你这个当家主母不在,才是一团乱。” 薛太太冷着脸说:“当家主母?呵,薛老爷,你说我嫁给你二十多年,管家的时间加起来有一个月没有?” “你身子弱……”薛老爷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薛太太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那个,”薛老爷只得低声下气说道,“这一次回去之后,我保证,会把管家权教导你手里。 “我知道你的心结所在,但我与眉儿真的没什么! “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有那些花花心思!不过是母亲看着眉儿可怜,所以收留她一段时间罢了。 “我年轻时便对眉儿无意。此事我也与母亲你再三说过。 “这几日眉儿病了,待她病愈,我保证,立刻便送她走。” 薛太太心里又酸又涩,丈夫一口一个“眉儿”,可着实亲热啊! 她深吸一口气,把这些情绪压下去,冷冷说道:“你之所以盼着我回去,是因为怕我迟迟不归家,对你名声不好吧?” 薛老爷赶忙分辩:“不是的!我没这样想过!我们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他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薛太太觉得有些厌恶,便道:“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弄的你家宅不宁的人也不是我。当然,你认为我之前那段时间无理取闹、面目全非是你的事,我不认。” 说罢便回内宅去了。 薛老爷赶紧追了上去,他好容易借着两个小外孙满月宴的机会见到妻子,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掉? “父亲!”薛谦快步走过来拦住了薛老爷,“这是在褚叔父家中,闹得太难看了不像话。” 薛老爷一脸颓废,“廷益啊,你母亲怎的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也许是从父亲不信任母亲开始的吧,”薛谦淡淡说道,“也许是在母亲需要父亲支持,父亲却在指责她的时候。” 薛老爷蓦地睁大了眼睛,“廷益,你……你也觉得父亲做错了?” “儿子不敢,”薛谦微微躬身,“但是儿子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分清亲疏远近的。 “另外,母亲也不会在大妹这里久留,柔娘已经跟进去劝说了,大妹也会一同劝解。” 柔娘是薛谦之妻朱氏。 薛老爷有些狼狈地道:“这就好,这就好。” 褚音也在薛莹莹房里,薛家来了女眷,她必须得作陪。 薛太太回来见了她,又愧又悔,拉住她的手道:“阿音,伯母……如今分得清轻重缓急了,往后遇事也不会再迁怒于人。”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归家去 褚音有点尴尬,没想到薛太太会来这么一出。 幸而两位叔母带着阿玉阿容与别人寒暄,还没过来。 薛莹莹忙过来解围:“母亲,凡事过犹不及。阿音已经收到您的歉意了。” 朱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跟着过来说:“亲家小姐都不好意思啦!” 薛太太讪讪松开手。 褚音悄悄松了口气。 薛太太揉了揉眉心,“你们都不必再劝我了,我知道我的确是该回去了。 “不为我自己,也得为我的儿女着想,薛家的一切都该是我的儿女的! “别人鸠占鹊巢,为何需要离开的人是我?” 薛莹莹露出欣慰的笑容,“您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朱氏也道:“母亲,您放心,你从来都不是孤军作战,虽然大嫂不在,可儿媳我不是还在么?” 薛太太握住了二儿媳的手,“柔娘,你大嫂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继承家业的便是你们夫妻。 “你放心,该是你们的,别人一文钱也带不走。” 朱氏很想说,自家相公已经做好了釜底抽薪之计,但如今婆婆斗志昂扬,她便先不说了。 薛太太说走就走,立刻便让人收拾行李。 大概半个时辰后,便带着儿媳妇离开了褚家。 送走母亲和二嫂,回来的路上薛莹莹忍不住跟褚音感慨:“习惯了母亲在身边,这一送走她我还有点不习惯了。 “我母亲的性子是有些软懦,但这回有二嫂在,她应该不会露怯。 “之前也是因为二嫂回了娘家,不然母亲也不至于被气到躲来咱们家。” 褚音只是笑笑,不做评价。 但送薛莹莹回去之后,便说:“嫂嫂,如今你也出了月子,家里的事是不是也该重新接手了?” 薛莹莹无奈地道:“你这是一天累也不愿意多受?我这里还有两个奶娃娃呢!” “唉,”褚音故意叹口气,“享过了清闲谁还愿意受累啊!我也不难为嫂嫂,先把一部分事务移交过来,等嫂嫂适应了,再把剩下的交回来。 “不瞒嫂嫂说,我这里收了个徒弟,第一次收徒,怕误人子弟,自然要多分一些精力。 “嫂嫂也知道,我这里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事,实在是顾不过来。” 她都这样说了,薛莹莹还能说什么?只能叮嘱:“你也要注意保重身子才是,不要累到了。” 褚音笑道:“还是嫂嫂心疼我!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薛莹莹又问:“之前你说我母亲那也算是生病了,她……” “薛伯母更多还是心病,”褚音摇摇头,“心结解了,便可不药而愈。” “阿音,”薛莹莹拉住她的手,“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往后类似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好啦,”褚音笑道,“这样的话嫂嫂都说过好几回了!咱们不是说好了翻篇了么?” “我这不是怕你心里生出芥蒂么,”薛莹莹讪讪地道,“咱们至亲骨肉,可千万别生分了。” “不会的,”褚音摇头,“不过,嫂嫂往后也得多关注薛伯母一些。”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谈条件 下午送走了石太太和黄太太等人,褚音就有了片刻清闲时间。 忍冬也送来了薛家的最新进展。 薛老爷得知薛太太会回家,十分高兴,到家后第一时间便去薛老太太那边跟她要管家权。 薛老太太立刻就恼了,指着薛老爷的鼻子骂他不孝。 这个时候原本卧病在床的柳如眉又出来调停。 正在这时,薛太太带着儿媳朱氏在一众健壮女仆的护拥下,来到了跟前。 薛老太太的炮火立刻转移到了薛太太身上,指着她叱骂:“你个搅家精!我就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跟我讨管家权,原来是你回来了! “你不是有地方去么?干什么还回来? “别人家住着很舒服是吧?那你就别回来了呀!若真有本事,你也混个当家主母当当!” “请婆母慎言!”薛太太看着口不择言的婆婆便想到了当初对褚音恶语相向的自己,原来是这样的丑陋,她再也不会那样了。 她冷着脸看着薛老太太:“儿媳只是去照顾尚未满月的女儿。 “我也并未跟任何人说过要跟您讨要管家权,毕竟这个东西自打我过门之后,也没真落到过我手里。 “我也知道,我素来不得婆母喜欢,但婆母再不喜欢,我也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扪心自问,自我为薛家妇,上孝公婆,下敬夫君,还为薛家添了两子两女。 “长子进京为官,次子接管家业,长女为褚氏族长之长媳,次女入读嘉慧女学,如今登门求娶之人已经排起长龙。 “子女教养,可没让婆母,让薛家费半点心力! “从前我为了家中和睦,凡事一忍再忍,但这般忍让换来的却是他人的变本加厉! “方才婆母有句话说的很好,您身边这位一表三千里的表姑太太住在咱们家也住得很滋润。” “你!”薛老太太气得手发抖,“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她抓起身边的茶杯就朝着薛太太丢了过去。 薛老爷赶忙快步上前,将之打落,并未有人因此受伤。 薛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恨声对薛老爷说:“你听听她满嘴里都是些什么!这么多年来的温良竟然都是装的!” “婆母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薛太太面色平静,“今日我过来,只是想跟您说一件事,先前您说想替老爷娶表姑奶奶做平妻的事,我同意了。” 薛老太太愣怔片刻,回过神来,短促的笑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不过,”薛太太话锋一转,“我得要婆母和老爷几个保证。薛家的家业是我两个儿子的,所以这个家理应由我的儿媳来掌管。 “第二,当初我嫁入薛家,也是有丰厚的嫁妆的,这份嫁妆还请婆母还给我,我要分给我的儿女。 “第三,老爷娶平妻之后,咱们分院而住,便是婆母不想让我和儿子儿媳住薛家大宅也无妨,我们搬出去便是了。” 薛老爷脸色遽变,大声道:“这是什么话!” 薛老太太也喊道:“你做梦!”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要嫁妆 薛太太清凌凌的目光扫视着那母子二人,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她字字清晰地道:“你们不同意?为什么?我母家家世虽然比不上你们薛家,但为了让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不至于被婆家看低,几乎是倾尽所有筹备嫁妆。” 她从身边仆妇手中拿过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头是泛黄的嫁妆单子,“不需要我当众念出来吧? “我进门后,婆婆便说我身体弱,不好过分劳累,顺手接管了我的嫁妆。 “我想婆母光风霁月,即便二十几年过去,我的嫁妆也一定是原封不动的。 “要回我自己的嫁妆,天经地义,婆母有什么不同意的? “婆母与我相看两厌,更是当面指责我是搅家精,分院而住,让您眼不见心不烦,又有什么不好? “老爷只有两个嫡子……表姑奶奶这般年纪,怕是也难再产育,这家业交给这两个嫡子继承也有问题?” 薛老爷嘴唇微微颤抖,泪光遮住了眼中的难以置信。 薛老太太却忽然捂住了心口,一把抓住薛老爷的袖子,哆哆嗦嗦说道:“她……她这是要活生生气死我!” 薛老爷慢慢把母亲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拿下,只定定看着薛太太,“你当真要枉顾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无情至此?” “我无情?”薛太太的满面惊诧在与薛老爷对视片刻之后,慢慢变成了讥诮,“老爷,我本想着,毕竟二十多年夫妻,又已经是孙男娣女绕膝的年纪,有些话便不必说出口。” 薛老爷满上露出积分惊慌,喃喃唤出薛太太闺名:“阿南……” 薛太太垂下眼眸,不再与他对视,甚至还对扶住自己的二儿媳教训道:“柔娘,你要记住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今日对你浓情蜜意的人,有朝一日也可能会变得面目全非。 “昔日海誓山盟,极有可能变成一场笑话。 “女子不易,若是活成了不靠着男人便不能过活的菟丝花,这一辈子也就完了。你婆母我,便是前车之鉴。” 柔娘低头不语,忽然就明白了,成亲之后,婆婆拦着祖母接管自己嫁妆的用意。 薛老爷忙道:“阿南,你我都已经是这般年纪……” “老爷!”薛太太高声打断了他,“我们已经这般年纪,就不要再像年轻人一样说那些……” 才说到这里,薛老太太身后转出娇娇弱弱的表姑姑奶奶柳如眉,柳眉含烟,杏眼带露,若是忽略了眼角的纹路与已经松弛的肌肤,倒也的确是个令人怜惜的美人。 柳如眉要来拉薛太太的手,被薛太太躲开之后,便眼圈一红,语带哽咽:“表嫂……如眉知道给你们添乱了,你和表兄千万不要因为我而生出罅隙。 “大不了,我回娘家去便是了。横竖是我命苦,命中无子,个性又不讨喜……” 一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薛老太太立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眉儿过来坐!姑母在此,看谁敢撵你走!”一边恶狠狠瞪向薛太太。 这就告诉我们,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只要不做恋爱脑,生活越来越美好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想得多 薛太太瞟了薛老爷一眼,薛老爷嗫嚅道:“阿南,眉表妹的确可怜。” 薛太太立刻收回目光,面若寒霜,对柳如眉说道:“知道自己个性不讨喜,还要住到已经出了五服的亲戚家来,是何道理?” 柳如眉一哽,旋即用手帕捂住脸,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表姑奶奶莫哭了,”薛太太冷冷说道,“省的哭坏了身子,还得大半夜请出了五服的表兄过去照顾。” 她讥讽地道:“我与薛老爷夫妻将近三十年,都不知道他能够妙手回春!” 薛老爷赶忙解释:“阿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在眉表妹屋外守着。” “呵!”薛太太冷笑道,“那就更了不得了,原来薛老爷治病都不需要望闻问切,只要在屋外一站便好!” 薛老爷面红耳赤。 柳如眉更是无地自容,“我……我只是一时慌了神。” “表姑奶奶可不是六岁的女童!”薛太太嘲讽道,“话又说回来了,六岁的女童生病了也知道该看大夫吃药,怎的年纪足够做祖母的表姑奶奶却只知道叫表兄过去陪伴? “原来陪伴也是一剂良药,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薛太太心中只觉得厌烦,原来她顾念着情分,做什么都觉得束手束脚,如今不在顾念那些旧情,反而神清气爽了! 她转头看向薛老太太:“婆婆,这些事咱们就不说了。您也不想往后表姑奶奶陪着老爷出门名不正言不顺,被人指指点点吧? “咱们把事情交割清楚,也好让表姑奶奶正大光明进门。” “我不同意!”薛老爷大喝一声,坚定地道,“我薛怀仁今生只有鲁氏辰南一房妻室!” 他又同柳如眉说道:“眉表妹,愚兄早就与你说过,在亲戚家借住不是长久之计,你与娘家既然生分就更应该留在娘家与他们关系融洽。 “你又不是没有财产傍身,难道还不能安稳度日? “便是想要再嫁,有我母亲在,你娘家人也不敢随意糊弄。” 柳如眉紫涨了面皮,透过一双泪眼看着薛老爷,“表兄,你……你竟把我当成了那等***之人!” 转头又对薛老太太说:“姑母,眉儿被人轻贱至此,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起身就要冲着柱子撞去。 朱氏急忙喝道:“拉住她!” 早有手脚麻利的婆子抓住了要撞柱的柳如眉,柳如眉眼睛一闭,无声痛苦。 朱氏淡淡说道:“表姑母,这里是薛家,您若是血溅当场,传扬出去,我们薛家满门还有何颜面在苏城立足? “请问,是我们薛家哪一位对不起您么?” 她又看着薛老太太意味深长地道:“祖母,这里可是您的地方。” 薛老太太脸色一变,若是柳如眉当真在她房里出了事,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柳如眉满脸惊惶,“我……我没想那么多……” 朱氏含笑道:“只怕是想得太多了吧?” 薛老爷乘机说道:“表姑奶奶在咱们家时间已经不短了,如今思念家人,咱们派人送她回去吧。”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内外应 柳如眉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薛太太一怔,朱氏立刻吩咐:“赶紧请郎中去!这动不动就晕厥可不是小事,万一表姑奶奶真的有什么大病,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又跟正准备指责薛太太的薛老太太说:“祖母,表姑母这般柔弱,真在咱们家出点什么意外,柳家的人问起来,怕咱们不好应对吧? “这晕厥之事可大可小啊!祖母应当还记得,昌平街侯家二小姐,够年轻吧,才十四岁,晕过去就再没醒来。” 薛老太太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谩骂也忘到了脑后。 至于那位“晕”倒的柳如眉,当真是醒来也不是,不醒也不是。 薛太太只觉得神清气爽,难怪大女儿叮嘱自己一定要带着二儿媳来找婆母! 薛老爷趁机凑到了薛太太身边,低声下气说道:“阿南,过去是我不对,我瞎了心,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你就……” 薛太太后退一步,淡淡说道:“老爷请自重,柔娘还在这儿呢。” 朱氏把脸别到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怎的这么热闹?”薛谦从外头走了进来,先给长辈们见了礼,又和妻子交换了个眼神,才大声说道:“祖母,孙儿才从表姑母娘家平州回来。” 薛老太太忙问:“你去平州作甚?” “哦,”薛谦笑道,“正好去那边办事,想着表姑母娘家就在那里,便过去拜见了一下长辈。 “这才知道,原来柳家担心表姑母后半生孤苦,特意从族中给她挑选了一个养子,年方八岁,亲生父母已经亡故,没有兄弟手足,全靠族中接济。 “柳氏族中为了让表姑母放心收养,还立下了契书,等表姑母被奉养百年之后,养子才能继承全部遗产。 “但凡有半点不孝,表姑母随时都能解除收养关系。” 他淡淡看了柳如眉一眼,“此事在表姑母大归之后不久,便由柳家族长,也就是表姑母的亲伯父做主定下。 “不知为何,表姑母态度模棱……” 薛老太太的脸色再度变换,想来,柳如眉的说辞与薛谦这番话大相径庭。 至于信谁,自家孙儿定然不会说谎! 薛老爷再次吩咐:“赶紧的,给表姑奶奶收拾行李!” 薛谦说道:“父亲不急,儿子还请来了柳家的表兄,也是表姑母的嫡亲侄儿,请他帮忙清点一下表姑母的行李,省的有了出入,彼此说不清白。” 事已至此,再无更改可能,柳如眉也没有继续晕厥的必要了,便醒了过来,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把自己的行李搬出来逐一清点核对,然后打包起来,搬出去装车。 等到离开的时候,柳如眉甚至都没与薛老太太告别。 薛老太太气得心口疼,指着外面直骂“白眼狼”。 薛老爷趁机劝道:“母亲,您看看,外人终究是外人,不管到什么时候,在您膝下尽孝的只有您亲儿子亲儿媳……” 薛老太太喝了口茶,顺了顺气,道:“你媳妇也不是个省心的!”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前有因 旁边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还请婆母告知,这二十多年,儿媳哪里令您费心了?” 薛老太太一噎,哪里让她费心了?薛太太婚后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还是一举得男。 之后陆续生下四个孩子。 婚前她觉得两家的家世不堪匹配,但薛太太带过来的嫁妆又着实丰厚。 这个儿媳妇性子软糯好拿捏,管家权一直不给也没说过什么,让把嫁妆拿出来给自己管,也立刻拿了。 但这么多年了,就是看她不顺眼…… “既然儿媳没有令您不满之处,”薛太太旧话重提,“儿媳的嫁妆您是不是该归还了? “自古以来,女子的嫁妆就没有被夫家侵吞的道理。” “谁稀罕你的嫁妆不成!”薛老太太怒道。 薛老爷皱眉道:“既然您不稀罕,那便还给阿南啊!” 薛老太太狠狠剜了儿子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地道:“你这般急着要回嫁妆是不是要帮扶娘家啊?” 薛太太垂下眼眸,唇边漫上一丝嘲讽的弧度,“婆母,既然嫁妆是我的,那该怎么分配便都是我的事。 “别说帮扶娘家,便是拿去施舍给路边的乞丐,旁人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薛老太太气急,骂儿子:“你就听她这么顶撞你娘?” 薛老爷无辜地道:“母亲,阿南说的也是实话啊!您别磨蹭了!您要是不方便,儿自己让人去取!反正嫁妆单子就在这儿!” 说到这里,忍冬顿了顿。 褚音看了她一眼,问:“到此结束了?这嫁妆到底归还了没有?” “还是还了,”忍冬微微撇嘴,“就是数目有点对不上,少了至少两成。 “薛老爷做主要追回,薛老太太就装病。” 这一次薛老爷没有退让,直接闯入母亲的私库,把侵吞的薛太太的那些古玩字画都抄了出来。 薛太太母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只是不善经营,所以家产大幅度缩水,但总归还是有些家底的。 薛老爷觉得愧疚,还要额外补偿薛太太,薛太太都没要。 她坚持要在外面买宅子,儿子媳妇也不劝,薛菀菀更是旗帜鲜明站在母亲这一边。 薛老爷去把管家权从薛老太太手里拿了过来,薛太太也不肯接,直接交给了儿媳妇朱氏。 薛老爷去把大舅哥找了来跟薛太太聊了聊,薛太太才不执意去外头买房子了。 但她从上房搬了出来,搬进了一个僻静小院,说是要做在家的居士,往后薛老爷无论是要娶平妻还是纳美妾,她都不管了。 薛老爷大病了一场,薛老太太去看他,还被他狠狠数落了一番,薛老太太据说是哭着离开的。 薛老爷生病期间,薛谦侍奉汤药十分勤谨,薛太太却一面也没露过。 薛老爷在儿子面前痛哭流涕。 薛谦却十分冷静问他:“您不顾母亲反对,非要留下表姑母的时候;母亲同您商量给长兄打点前程您被表姑母轻易叫走的时候;您为了表姑母几句挑拨斥责母亲面目全非的时候;您从母亲手中夺走管家权,交给祖母,让祖母同表姑母一起管的时候,您想过母亲的感受没有?”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有启示 薛老爷如坠冰窟。 薛谦却不准备放过他,“父亲,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痛。 “您有没有想过,您在指责母亲面目全非的时候,自己已经先一步面目全非了? “您并不是不知道祖母对母亲是什么态度,这么多年,您干预过么? “您也不是不知道祖母留下表姑母是什么目的,您想过避嫌么? “子不言父过,儿子说这么多已经很过分了。 “但有一言相劝:母亲已经委屈了那么多年,从此后,您就不要再让她继续受委屈了。” 薛老爷答应了,但整个人也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忍冬说完这些,屋子里一片寂静。 褚音贴心的几个丫鬟都在屋里,她环视一周,问:“这件事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启示?” 青蒿率先说道:“早些年跟着小姐读书,书上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就是告诉我们,不要陷入情爱至中不可自拔。 “否则便会落到那女子一般下场,年华老去,情爱不在,连傍身的钱财也留不住。” 褚音微笑颔首,又问别人:“还有没有别的?” 青蒿推了木香一把。 木香细声细气说道:“狡兔三窟,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好退路。” 褚音点点头,“说的不错。” 紫苏上前一步,说道:“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委曲求全,因为你退一步别人便会进一步甚至三步。 “当你退无可退的时候,再想反击,就有可能已经迟了。 “这也是亲家太太养下了好儿子好女儿,有人给她背后撑腰,亲家老爷也还没有糊涂到底,不然的话,亲家太太只会更惨。” “我不会遇到这样的事,”白芷一脸冷酷,“我的刀很利。” 忍冬心眼儿比较活,说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薛老爷这样耳根子软,心志不坚的,就有侯爷那样心志坚定,不会随意动摇的人。” 褚音摆摆手,“如今是我们几个女孩子关起门来说悄悄话,你别扯别人。” 忍冬想了许久,道:“奴婢嘛,可能会想得比较多一些。我若遇到负心汉,必不会直接动手。 “吃了我的就要给我吐出来,负了我的也要百倍偿还! “而且,一旦发现不对,就要立刻想法子反击,才不会等十几二十几年呢! “有情饮水饱都是骗人的!” 褚音又看了她们一圈,“今日你们说过的话都牢牢记在心里。选夫婿的时候擦亮眼睛,但爱人之前要先爱自己,若是迷失了自己,最终便会落得一无所有。” 青蒿第一个响应:“对对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是还没怎么着人家就打你嫁妆的主意,赶紧和离! “咱们有嫁妆,还怕饿死不成? “实在不行,找个赘婿,还能挑个模样好看,又温顺听话的……” 这番发言委实有点惊世骇俗,木香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 青蒿也意识到自己口快失言了,赶忙描补:“那个,我说的是最差的结果哈!”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待嫁去 褚音忍俊不禁,却也没有断然否定,只是说:“所以我一直鼓励你们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很有可能将来这会成为一项爱好,也有可能成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所在。 “不管怎样,我们坚持做自己,就永远不会迷失。 “当然,你们说的守住自己的嫁妆、给自己留足后路、该反击就反击也都是对的。 “只要行事不过分偏激就好了。” 忍冬由衷说道:“能跟着小姐,当真是我们的福气!” 别的主子才不会与奴婢这般推心置腹。 “我们互相成全吧,”褚音笑着点点头,“你们也帮了我很多。” 隔了几天,石开夫妇带着石玉容过门拜访。 石玉容悄悄告诉褚音:“我父母准备带我回乡发嫁。之前因我未婚夫的祖母过世了,他需要守孝一年,所以婚期不得不推迟。 “又因为我在这边同嫂嫂做生意,所以两家把婚期又推了推。 “如今这里的事情已经理顺,便也没了拖延的理由。” 褚音忙问:“具体的日子定了没?” “嗯,”石玉容红着脸点头,“他们家本来想定六月,我父亲说六月太热,七月不吉利,定在八月比较好。 “他们家便看了八月的几个日子来。 “最后选定了八月初六。” 褚音想了想,薛家的事不好拿出来说,她便改名换姓,稍加改编,委婉提了提。 石玉容用力点头:“姐姐放心,我母亲也同我说过这样的话。我纵然性子软,也不会任由人欺负到头上的。” 思忖半晌,又说:“再说,我可是有靠山的人,不管是阿玉还是姐姐你,若是听说我受委屈,还能不替我撑腰?” 褚音失笑,“对对对,这就对了!受了委屈千万别在心里憋着! “当然啦,做姐姐的肯定是希望你们夫妻和睦,恩爱白首。” 石玉容脸更红了。 褚音最终承诺:“婚期临近,我们是一定会过去的。” 三日后,褚音和黄卿玉随着各自的长辈,在码头送别了石玉容一家。 还没来得及伤感,景阳长公主夫妇便抵达了苏城。 他们本该一个月前就到的,路上出了点波折,耽搁了。 一安顿下来,景阳长公主便把褚音和黄卿玉都接到了自己的宅子里,她把两个女孩子拥入怀中,勇敢管理抱了抱,“哎呀,可想死我啦!” “义母,我们也很想您哪!”黄卿玉也甜蜜蜜说道。 景阳长公主松开两人,就张罗着让清莹等人把给她们带来的礼物拿过来,又问:“阿容呢?怎么不见她?” “阿容姐姐回家待嫁去了,”黄卿玉快人快语,“我们七月底就会过去给她添妆。” 景阳长公主点点头,“若是到时候我还在,也过去凑个热闹。” 又跟褚音说:“听说你嫂嫂生了双生子,真是可喜可贺,我另给你嫂嫂和两个侄儿准备了礼物,等你回去的时候一并带过去。” 褚音大大方方收了,道:“等过两日,我带两个侄儿过来沾沾您的福气。”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早打算 景阳长公主淡笑着摇摇头,“我算什么有福气啊……” 片刻惆怅之后,她振奋精神问:“你去南海受苦了……那边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不苦,”褚音摇摇头,“是我自己要去的。自己做的选择,怎么会苦呢。 “是那边的百姓比较苦,在那边打仗也很辛苦。” 景阳长公主眉眼弯弯,连眼角的纹路里都是欢喜,“嗯,所以朝廷运送军备的时候我们插了一脚。” 未来儿媳心疼自家儿子,景阳长公主当然欢喜,但这不是拿小年轻打趣的时候,在南海作战的可不止一个容安。 褚音疑惑:“此话怎讲?” 景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运往南海的军备物资数量何其庞大,晃花了某些人的眼是必然的。 “那几个还是太子的人。” 黄卿玉惊愕道:“太子……会是太子授意的吗?不可能吧?” “那倒真不是,”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太子不会在这种事上动手脚,没有谁比他更希望南海早日平定下来。 “只不过,如今依附东宫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没有那个精力一一甄别。” 褚音听出了不对,“长公主,是不是……是不是……” “啊!”黄卿玉知道自己不聪明,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不知道为妙,她站起身,匆匆向景阳长公主一礼,“义母,我想起来点事,出去一下哈!” 也不等景阳长公主说话,她便一阵风似的到了门外。 景阳长公主不由摇头失笑:“这孩子!” “阿玉虽然小孩儿心性,”褚音也跟着笑道,“但其实她很聪明。” 景阳长公主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轻声问:“你猜到了什么?” “我……”褚音迟疑片刻,道,“是不是陛下龙体欠安,要提前传位给太子,而太子身边人手不足,不够撑起场面,所以才广开门路,接纳良才?” “接纳什么良才!”景阳长公主冷哼道,“稂莠不齐还差不多!” 她并没否认褚音的猜测。 褚音一颗心怦怦直跳,“历来权力更迭之时都是最危险的时候……” “别怕,”景阳长公主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天塌下来也有还有我和镇北侯顶着呢!” 褚音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抬头看着景阳长公主,“长公主,那您和镇北侯之前的计划是不是要加速进程了?” “原本就不慢,”景阳长公主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我们这一次借口来江南,一则是为了看看你,也与你父亲商定一下你和子固的婚期。 “然后我留在这里,守礼去越府做最后的裁夺。 “你也别太担心,皇兄的身子虽然这两年衰败得厉害,但再支持个两年应该不成问题。” 衰败得厉害?褚音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文昌帝之前被陈太后等人下毒,是损了身体根基的。 之前继位人未定,他便始终放不下心。 等周晔还朝,顺利入主东宫,且慢慢在朝堂站稳脚跟,他这口气便泄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须谨慎 身为一个医者,褚音太知道“心气”对病患有多重要了。 哪怕是得了不治之症,只要有一口气撑着,也能创造生命的奇迹;即便是一点点不起眼的病症,成日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也会把自己逼入绝境。 “太子还没大婚呢,”景阳长公主淡淡说道,“所以皇兄还不能完全放心。 “有前车之鉴在,他必须得给太子把好关,选一个既能帮住稳定后宫,将来又不至于成为祸患的后族。 “本来你是极合适的人选,奈何他下手太晚!” 褚音脸红,垂下头去,低声道:“下手早也不行的。”她不会对周晔动心的,父亲也不会放心她嫁入后宫。 倒不是担心她应付不来后宫里的莺莺燕燕,不能胜任皇后一职,只是知道她不会愿意被困在后宫那一片小小天地。 景阳长公主十分开怀,轻轻拍着她的手笑道:“好好好!” 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儿话,景阳长公主又问:“你对子固将来的安身地有何想法? “早先我们就说过,让他随我们一起去越府,可他说他放不下。 “大周边境如今差不多有一半都是他稳定下来的,他不愿意洒过热血的地方被人糟蹋。 “或许有朝一日他会去越府,但总归不是十年二十年之内的事。” 褚音轻声说:“父亲也替我们筹划过,子固留过的任何一处边境都可以。 “不过,需要略使些手段。” 景阳长公主颔首:“有你父亲托底,我们都放心。只是可惜了你父亲,受我们拖累,再不能离开苏城。” 她早有察觉,太子在苏城放了不少人,虎视眈眈盯着褚敦儒呢。 不过,等一切尘埃落定,她有的是办法帮儿媳妇把父亲平安接走。 不过褚敦儒不是孤身一人,他背后还有偌大一个褚氏家族,总要仔细筹谋才是。 这种事情她不是很擅长,等瞻先生从南海回来之后,大家坐下来仔细商量,总能找到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些,现下便没必要和音音说了。 褚音又问:“长公主,我家二叔父在京中如何?”褚敦敏自然定期都有书信回来,但家里人都担心他报喜不报忧。 “你叔父是个人才,”景阳长公主颔首夸赞,“他如今不是已经做到户部左侍郎了么。 “谁不服来同他比一比啊!虽说他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但是这满腹才学,纵观整个朝堂,有几个能比得上?” 褚敦敏还有在外游历多年的经历,为人处事十分圆融,在朝中周而不比,除了个别小肚鸡肠嫉贤妒能的,几乎没人说他不好。 “太子时常请他进东宫议事,他做户部尚书是迟早的事。” 说到这里景阳长公主忽然笑了起来,“只有一点不好,你叔父年过四旬尚未婚配,京中想要把女儿嫁给他的达官显贵已如过江之鲫。” 褚音也跟着低笑一声,然后怅然一叹:“其实叔父早年是订过亲的。我那未过门的叔母与叔父青梅竹马…… “只可惜造化弄人,叔母在十六岁那年因病夭折。”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要成亲 当初褚音要跟着高良姜学医的时候,褚敦儒是反对过的,因为学医很苦。 但褚敦敏说服了他。后来在褚音生出懈怠的时候也是褚敦敏不断鼓励。 景阳长公主不胜唏嘘:“原来如此。”也不好再在此事上多说。毕竟是否成婚,是当事人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 她们俩却不知道,褚敦敏已经来信与褚敦儒商议自己的婚事了。 一则说媒的人令褚敦敏不胜其烦,二则他也的确需要一个帮忙打理内宅的人。 这个人选,他拜托长兄帮忙寻觅。 到了这个年纪,他根本不想什么风花雪月,你侬我侬,只需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他给女方提供稳定的生活,女方给他一个安稳的内宅。 至于子嗣,那便顺其自然了。褚氏族中不缺乏子弟,等将来过继一个也可。 等褚音回家,发现父亲和兄嫂都在。 她很诧异:“兄长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褚之问眉眼含笑,“大概就是你出门不久。” 褚敦儒清了清嗓子,“既然大家都到了,为父便说正事了。你们叔父要成亲了。” “啊?”厅堂里所有人都露出了一致的错愕表情。 褚之问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女方是哪家?几时下的聘?”他不常在家,所以是他不在的时候定下的? 他看向妻子,却发现薛莹莹也是一脸的茫然,再看妹妹,并无二致。 褚敦儒轻笑道:“还没定下。只是这件事已经提上日程了,先跟你们透个底。 “你们也帮着参谋参谋,毕竟将来也是要相处的。” 褚之问轻轻拍了拍心口,可吓死个人了! 褚敦儒又道:“对内宅女子,为父不甚了解,但已经拜托了你们黄叔母帮忙。 “相信,过不多久便能有消息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帮忙参考。 “选定了人,便请你们叔父回来一趟,若无异议,婚事也能操办起来了。” 因之前和景阳长公主说过此事,褚音倒不是很意外。 褚之问低头思索良久,道:“父亲,若是二叔父想成婚,要不要优先考虑辛家。” 辛家和封老太太娘家是姻亲,当初辛家大姑娘时常来褚家小住。 一来二去与褚敦敏便生出了情谊。 封老太太也是乐见其成的,但很可惜,辛家大姑娘一病夭折了。 辛大姑娘还有个同胞妹妹,同样也很仰慕褚敦敏,不过知道他同姐姐互有情意,便放弃了,后来婚事不顺自请带发修行了。 算来,如今这位辛二姑娘也有四十岁了? 褚敦儒默然片刻,“也罢,找人去打听打听吧。” 他们与辛家的走动并不频繁。 薛莹莹忙道:“父亲,还是儿媳找人去吧,女子行事更方便些。” 褚音也跟着说:“女儿也愿尽一份力。” 人都是自私的,若是那女子对叔父有情,待叔父一定会更加尽心。 褚敦儒颔首,“好,你们放心去办。为父这里仍托了你们黄叔母办事,两不耽误。” 薛莹莹和褚音私下商量:“去摸清那辛二姑底细的事交给你,她母家的情况我来摸。”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辛二姑 三日后,姑嫂两个聚在一起交换信息。 薛莹莹道:“辛家人口简单,家境小康。如今当家的就是辛二姑的长兄辛文亮。 “辛二姑的次兄、幼弟都已分家别居。” “再上头的老人都没了,不过辛二姑每年的供给都没断过,三兄弟四季衣裳、使费按时送去辛二姑修行的青云观,逢年过节还会送节礼。 “辛二姑送给家人的就是自己手抄的经书。 “青云观自制的香也通过辛家售卖,利润三七分成。” 青云观香火鼎盛,所以即便是三成利也已经够三兄弟日常花销。 薛莹莹觉得,兄弟姊妹之间的情谊大概不足以支撑辛家兄弟供给辛二姑,是辛二姑能给他们带来好处,才让这份亲情变得体面了。 褚音微微颔首,“我这边打听到的情况是青云观是个正派道观,供奉三清,观里既有乾道也有坤道。 “所以分为上院和下院,下院便全都是坤道。大概因为女子心细,所以制香的事都是坤道在做。 “青云观还有自己的天地,都佃出去了,本观的道士只留了很少一部分用来耕作,供给观里吃用。 “辛二姑自从到了观里,除了每年除夕,都是不下山的。便是除夕也只是同家人团圆,初一午时之前便回到道观里了。 “此人倒是十分细致妥帖,到了青云观之后与那里的坤道相处十分融洽,既不主动挑事,也不会怕事。” 薛莹莹眼睛一亮,“如此这般,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以褚敦敏的身份,便是妙龄少女也娶得到。但那样的女孩子不适合褚敦敏。 薛莹莹一旦动心,便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褚音忙笑着阻拦:“罢了罢了,两个侄儿哪里离得开嫂嫂!他们这样小,也不适合带着出门。 “还是我同师叔他们说一声,请他们带我去一趟吧。” 果真,说到两个儿子,薛莹莹就迟疑了,“那……只能你受累了。” “这算什么?”褚音笑道,“若是这位辛二姑与二叔父当真有缘更好。若是他们没有缘分,只当我随师叔他们出去游玩了。” 这样的事,当然不能由褚音去说,褚敦儒亲自请托了黄征夫妇。 选了个日子,黄征夫妇便带着褚音和黄卿玉去了一趟安平县。 安平县是苏城下辖的一个县,距离苏城城区大概有三十里,说远不远,说近倒也不近。 往返最快也得两天。 因不想路上那么赶,所以这一趟行程定了五天。 黄征提前打发人去那边订好了客栈。 景阳长公主不方便一起前往,便打算派人护送,当她得知容安已经给褚音留足了人手,也便作罢了。 只说褚音一行人,选了四月二十六上午巳时出发,抵达青云山下定好的客栈时刚刚好日薄西山。 休整一夜,次日早早起床,用了早饭,便上山去。 江南好,随处风景皆可入画。青云山虽不是什么名山,却也如小家碧玉般别有韵味。 青云观便在山花掩映之中。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有不平 本以为想见辛二姑还得费一番心思,谁知竟在进观的路上便结了缘。 众人一边游览一边前行,速度并不快。 白芷忽然靠近褚音,道:“小姐,那便岔路上似乎有点情况。” 褚音点点头,“那你过去瞧一瞧。” 他们走的是大路,一直往前便是青云观上院,左面的大分叉路通往花树丛中的下院。 白芷指的是去下院的路边的羊肠小道。 看样子,那小道不是通往农田,便是通往溪边。 白芷去了不多时,便领了一大一小两个坤道过来,年长的四旬上下年纪,脸上没什么皱纹,若是换了俗家打扮,还能显得更年轻些,容貌说不上多美,但也十分周正。 道髻略歪,衣衫上有些泥点子。 年幼的那个大约十四五岁,柳叶弯眉,杏核大眼,皮肤雪白,朱唇樱红,的确是个标致的小美人。 只是小美人藏蓝色的道袍松松散散,道髻也是歪的,脸上除了泪痕,还有很明显的巴掌印。 年长的坤道以母鸡护雏的姿态护着那年幼的坤道。 到了褚音等人跟前,打了个稽首,年长者道:“贫道是青云观修行的拾月,这是贫道的师侄鹤云。” 白芷凑近来,低声道:“鹤云小师傅遇到了登徒子,拾月师傅想要救她却力有不逮,奴婢赶到,把那混账打晕了,如今听候处置。” 黄征出面寒暄:“原来是拾月师傅,我们正要去青云观,若不嫌弃,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大约因为刚刚的经历,鹤云看到男子便有些畏惧,黄太太便上前,替了丈夫,与她们攀谈。 黄征则带人去审那登徒子。 在青云观转了一圈,黄太太悄悄告诉褚音:“拾月师傅就是我们要找的辛二姑,我瞧见她给辛家过世的长者供了长明灯。 “旁敲侧击问了问观里别人,佐证了这一点。” 褚音点点头,“瞧着倒是不错。”白芷已经跟她说了,拾月为了护着鹤云,差一点被那登徒子推进溪水里。溪边有块颇为锋锐的石头,若是当真摔上去,不死也会受重伤。 而且听那登徒子的意思,他自亮了身份,是县丞之子,拾月也没因此畏缩。 在小小的县城里,县丞已经算是大官了。 忍冬已经在观里转了两圈,提供了补充信息:鹤云是拾月捡来的孤儿,因为生得貌美,被不少别有用心的人觊觎,观里已经生了将她送走的心思,是拾月一直护着她。 而观里之所以卖拾月面子,是因为拾月颇心灵手巧,提供的香方令观里获利良多。 如今观主正在与拾月密谈。 忍冬道:“奴婢留了人监听,稍后便知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不多时,拾月面带怒容大步走了出来,到处问鹤云。 褚音点了点忍冬,忍冬便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黄卿玉好奇心盛,拉着母亲和褚音道:“咱们也跟过去瞧瞧,万一好人受了欺负,咱们不是正好出手相助?” 一路曲折前行,渐渐到了青云观深处,耳中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争吵。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仗权势 拾月的声音带着怒气道:“观主!鹤云是无辜的!” “可是这一观道士难道就不无辜么?”一个略苍老的女子声音道,“拾月,你该知道,我们虽号称‘化外之人,终究是生活在红尘之中的。 “横门难留殊色,鹤云身世可怜谁不知道?可我只怕青云观护不住她! “早前鹤云年纪还小倒也罢了,如今正当妙龄……今日是县丞之子,万一明日是知县之子、知府之子呢? “今日我们可以护住她,来日也能么?万一碰上那蛮不讲理的,来平了青云观,我们上下院加起来可也有二百余人呢!我们怎么办?” 拾月道:“观主,尚未发生之事,您怎能当成真事来说?我大周朝中难道每个官员都这般不堪? “那登徒浪子若再来,我便去告官! “安平县他父亲能一手遮天,难道苏城他也能?便是苏城也能,我便进京去告御状!” 观主想是被吓到了,赶忙说道:“拾月慎言!” 顿了顿,换了缓和的口吻说道:“毕竟县官不如现管。拾月,你便是不替你自己想想,也要替你的家人想想。 “那些人奈何不了你,万一对你的家人子侄下手可怎么办?” 黄卿玉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闯了进去,大声说道:“他们敢!” 头发花白的观主和满面怒容的拾月都吓了一跳。 待看到进来的是个年轻姑娘,观主的神色就平静了下来。 黄太太和褚音见黄卿玉如此,也只得跟了过去。 观主脸色变了变,还是冲着黄太太行礼道:“贫道本观观主常宴。” 黄太太还了礼,微笑道:“方才听见两位道长争执。小妇人倒想说几句公道话。” 黄卿玉不耐烦地道:“母亲何必与这人废话!她不是畏惧县丞的权势么!” 说着以睥睨之态看着常宴观主,说道:“本姑娘乃是钦封的德纯乡君! “你们若是嫌乡君分量不够,”她伸手拉过褚音,“这位是钦封的德懿县主。” 拾月的脸色几经变换,嘴唇翕动几下,终究没说出什么。 黄卿玉盯着常宴观主说道:“我们不仗势欺人,但能够弹压那胡作非为的县丞之子么? “你若是嫌我们分量还不够,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义母便是当朝的景阳长公主! “而德懿县主是景阳长公主的准儿媳,未来的冠军侯夫人! “我们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多,冠军侯派给未婚妻的护卫倒有不少,都是有军职的!” 常宴观主倒吸了一口冷气,赶忙再次稽首:“请恕贫道眼拙!” 褚音冲着黄卿玉摇了摇头,然后和颜悦色对常宴观主说道:“观主,我这小妹心直口快,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常宴脸色刚刚缓和,便听褚音继续说道:“然而观主行事着实令人不敢苟同。 “今日受辱的是三清弟子,观主尚不能庇佑,想必给贵宝观供奉香火的其他人就更难从青云观得到庇护了。 “三清祖师在上,必不愿看到自己的道场这般冷漠无情。”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属食邑 常宴观主咧了咧嘴,她只当这位县主是个好脾气的,没想到说话更不客气。 褚音转头看向拾月:“这位道长,这样的场所想必已经不再适合清修了吧?” 拾月轻叹一声,“横竖我也没有正式出家,观主,今日拾月便跟您请辞了。 “至于鹤云,虽然她名义上是清霭师兄的弟子,但并未行正式拜师礼,而她的户籍同我在一处。 “为避免给宝观带来灾祸,鹤云便同我一起离去了。” 微微向褚音一行人点头示意,便招呼了已经到了门口的鹤云去拿行李。 常宴观主待要挽留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面色十分为难。 黄卿玉哼了一声,左手拽着黄太太,右手拉着褚音就往外走去,“这里污浊得很,咱们去大殿等着!” 黄征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告诉她们,那个登徒浪子果真便是安平县县丞之子,名叫邓安国,盯上青云观那个小道士已经很久了。 他知道明目张胆在青云观闹事行不通,所以专门在小道上堵人,觉得若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便能把那小道士带回去做妾。 黄卿玉鼻子都气歪了,“怎么世上还有这样龌龊的人!” 黄征摇了摇头,“若是真正的三清弟子,他也不敢惹的,青云观多少有些名气,跟某些贵人总有些联系,若是闹僵了,他未必讨得到好处。 “所以只敢对鹤云这样被青云观收养的孤儿下手。” 黄卿玉怒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定是他父亲不做人,所以才养出这样下作的儿子! “回去之后我就请义母给知府下帖子,连带安平县令也得好好查查!” 黄征却看着褚音:“阿音,安平县……是不是你的食邑?” 褚音微微苦笑,“正是。安平县和隔壁的镇平县都是我的食邑。” 黄卿玉有点傻眼,“啊,这……这……姐姐,我……” “虽然是我的食邑,”褚音摇了摇头,“可我从来也没管过。这两个县也从来没给过我供奉。” 黄征满面严肃地道:“阿音,这可不行!这两个县毕竟是你名下的,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责任便会追究到你头上来!” 他背着手来回踱了两趟,皱眉道:“为何一个小小的县丞之子便这般无法无天?是不是县令更加不堪? “我们没撞上今日之事倒也罢了,既然撞上了……我的意思,阿音,咱们往安平县走一遭!” 褚音回头看了看白芷,白芷忙道:“陪着咱们来的只有二十人,陈领队也没来。 “奴婢这便传信给他!” 褚音低头想了想,陈杰赶过来,最快也要半日时间,所以这安平县明日再去也不迟,便把自己的想法同黄征说了。 黄征点头:“的确是陈领队来了咱们更有把握些。” 说话间,拾月领着鹤云出来了,两人换了俗家装束,虽然衣衫蔽旧,鹤云的容色却也并未削减半分,便是拾月也显得年轻了三四岁。 褚音上前行礼,“想必表姑母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谋未来 拾月迟疑片刻,道:“你是褚家表侄女?” “是,”褚音承认,“这一次来安平县就是为了访表姑母。” 拾月不解:“访我?”她有什么可访的? 褚音抿唇一笑,这里不是讲话的所在,“既然我们来了,表姑母便同我们一起走吧。” 常宴观主追了出来,“拾月,你……就这么走了?” 拾月给她行了个俗家的福礼,淡淡说道:“观主,咱们缘尽于此。至于香的缘分能走到哪里,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说罢转身,拉着鹤云坚定地跟上了褚音等人的脚步。 到了客栈之中,白芷安排拾月和鹤云去沐浴更衣,趁机说道:“那位常宴观主除了优柔寡断一些,倒也没做过什么错事。 “咱们离开之后,上院的观主便把她请了过去,她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 “那便与咱们无关了,”褚音淡漠说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拾月和鹤云换上了崭新的衣服,都有些局促。 褚音单独见了她们,给拾月行了晚辈礼,说道:“咱们不是拘泥性子,晚辈便开门见山了。 “表姑母可还记得家叔父?便是褚抱朴。” 拾月神情恍惚了一瞬,旋即垂下眼眸,“当然记得。” 褚音轻声说道:“叔父年逾四旬尚未婚配……” 拾月眼皮一抖。 “表姑母如今已经还俗,”褚音道,“您对娘家有恩,想必娘家也愿供养您。 “但这位妹妹,与辛家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万一……只怕辛家难以庇护。 “家叔品性有口皆碑,表姑母却不需要担心。” 拾月抬眸,神色怅然,“令叔父如今……还在苏城?” “不,”褚音摇头,“叔父被当今破格拔擢,如今在户部任侍郎。” 拾月黯然道:“如今表兄身居高位,必然有不少人愿意结亲,又何必…… “我虽不是自惭形秽,但终究是难以匹配的。” “实不相瞒,”褚音道,“叔父来信让家父帮忙操持婚事,便是不愿与京中那些人有什么牵扯。 “他想找的是能与他同舟共济的人,而不是捆绑利益的牺牲品。 “叔父也并不知表姑母近况。 “若是表姑母有意,家父可以立刻修书一封,请叔父归家。 “您二位若是有缘,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缘悭一线……表姑母,苏城内如今办了嘉慧女学,您可以去那里执教,这位妹妹也可以入书院就读,也可无后顾之忧。” 拾月忙问:“嘉慧女学?那是什么?” “便是女子书院,”褚音解释道,“是家嫂嫂筹建的。书院里教授女子们学问,也教授生存技能,表姑母擅长制香,可以传授学生们制香之法。 “书院先生的束脩不算丰厚,但供给表姑母和妹妹的日常生活应不成问题。 “若是妹妹学得好,将来说不定还能在书院留下来任教。生计问题也能解决了。” 拾月动摇了,低头问鹤云:“云儿,你觉得怎样?” 鹤云眼中闪动着希冀的光芒,怯生生问:“我能先去看看吗?”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安平县 褚音温和说道:“当然没问题。明日妹妹先和表姑母回一趟家,跟家里说好,然后我会派人先护送你们去苏城。 “我们留下来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拾月忙问:“是要去县城么?县丞是何知县的妹夫,他们向来沆瀣一气。” 褚音微笑颔首:“表姑母请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 次日,等陈杰带队过来,褚音才安排人护送拾月与鹤云去苏城,还给褚敦儒和薛莹莹各写了一封信。 黄征与陈杰商量了行事方略,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安平县城。 他们从苏城出来的时候极为低调,这一次却摆出了县主的仪仗。 才到县城门口,本县知县何钰便带着自己的班底迎候在路边。 褚音坐在马车里,都没露面,陈杰过去与何知县说:“县主还未曾巡视过自己的食邑,近日无事,正好过来看看。 “何知县难道没有公务要忙?” 何钰堆着笑脸说道:“难得县主来一趟,便是公务缠身,卑职也得抽身来迎。 “也请县主放心,耽搁的公务,卑职稍后便是通宵达旦也会处理妥当。” 城门口进进出出有不少百姓,若是车驾一直停在这里不免造成拥堵,所以褚音很快便吩咐车驾通行。 何县令极其热情邀请褚音等入住城中专门接待贵人的驿馆。 被褚音拒绝了,黄征已经提前派人来打点过,包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客栈。 何县令只得陪同前往。 褚音没露真容,一直戴着帷帽,在客栈大堂接见何县令,也没客气,直接跟他要本县三年内的税收账簿。 何县令脸僵住了,“县主容禀,本县所有税收在本县被划为县主食邑的时候,理应交给县主。 “但是安平县府库空虚……” “因何空虚?”褚音问道,“据本县主所知,近年来安平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朝廷又未曾抽调,理应府库充盈才是。” 何县令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县主容禀,虽然近年来风调雨顺,但为了修堤坝,给乡民挖渠引水,费用不菲,所以府库之中难有存续。” 褚音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何县令便把所有账册拿过来给本县主过目吧。 “另外,本县县衙所有人事应该也有登记造册,本县主也要过目。” 她转头看向手扶腰刀的陈杰:“陈领队,你陪何县令走一趟,免得账册沉重,何县令搬不动。” 陈杰大声应是,点了二十名士卒,簇拥着何县令往外走。 何县令的双脚都离了地,想要再说什么,却没有机会了。 褚音吐出一口气,回后面的院子里去。 黄太太和黄卿玉已经把要住的屋子都收拾出来,见她一脸疲惫,忙过来慰问。 褚音摇摇头,“没什么。倒不怕别的,只怕别人想要算计我。” 黄太太不懂这些弯弯绕,只是担心地问:“事情要解决吗?要不要请长公主帮忙?” “暂时不需要,”褚音摆摆手,“我已经请师叔帮我去探听情况了。” 黄征在明,白芷在暗,很快就能摸清安平县的真实情况。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自做局 有陈杰跟着,何知县没时间也没胆量耽搁,很快就把褚音要的账册送了来。 褚音出来时带了木香,黄卿玉和黄太太身边也有会算账的人,几个人来核对账册,因人手还是不足,黄卿玉和黄太太也参与了进去。 黄征总管统筹安排,大家的做事效率很高,到晚上二更天的时候,账册就整理了三分之一出来。 褚音没跟着一起算账,而是自己烧水烹茶,看似十分悠闲。 二更三点,算账的人们开始打呵欠了,黄征正犹豫着要不要和褚音商量让大家先去歇着,便听见外头一阵喧闹。 褚音放下手里的茶杯,轻声说:“来了。” 黄征十分疑惑,却也井井有条安排屋里的人做好防卫,将黄太太母女和褚音护在垓心。 褚音摇了摇头:“师叔不必慌,这是我自己做的局。” 黄征一怔。 褚音神色平静,与黄征远离了人群,低声道:“虽然师叔你们搜集到的讯息还不是很多,但也足以证明安平县很乱。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针对我……或者针对我背后的镇北侯府和冠军侯府。 “但我知道,若是安平县的乱象被报上去,哪怕我没有一日接管过这个食邑,罪名都会落到我头上。 “甚至大而化之落到夫家身上,乃至牵连到娘家。 “未必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这会成为攻讦我们的把柄……遗患无穷。 “师叔,退让并不能证明我们有多宽容,而只会让针对我们的人变本加厉。 “我不会主动害人,但若有人存心害我,我也不惮主动出击。” 黄征望着褚音,眼睛里的惊愕慢慢变成了惊喜,“阿音,你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褚音轻轻一笑,“也要多谢师叔陪着,若没有长辈在侧,阿音也没有这份胆量。” 何钰亲眼见到了褚音的扈从多么彪悍,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但褚音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虚与委蛇,便给何钰栽了个赃,要快刀斩乱麻。 何钰当然不清白,他手底下为虎作伥的恶势力有不少呢。 人心多了不易齐。 何况何钰本来就是为了以权谋私才养了那么多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人。 历来不患寡而患不均,而何钰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 这些人分属不同势力,何钰平日跟他们联络也都是暗中进行。 这不就给了人可乘之机? 容安给褚音身边安排的人当然不止明处的这些,暗地里还有听候差遣的呢。 在行家眼里,何钰身边就跟筛子一样。 褚音提早安排了人,轻而易举就拿到联络暗号,让其中一股势力来褚音住的客栈放火。 陈杰在,放火的人很快就被发现并擒获。 不过略使了些手段,这些人便供出了何钰。 褚音名正言顺派人去擒拿何钰。 彼时已经到了四更天,何钰刚和心腹商量完事,钻进小妾的被窝,便被光溜溜提了出来。 若不是怕冲撞了褚音,陈杰都懒得给他时间穿衣。 慌促之间,何钰找不到自己的衣裳,只得胡乱将小妾的裙子套上,被牵狗一样从家宅中牵了出来。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大动静 虽是夜间,但陈杰带着三四十人,明火执仗,闯入知县府邸,还打翻了前来阻拦的家丁,动静能小得了? 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 左邻右舍住的无非就是县丞、主簿之流,陈杰不想跑第二趟,便把他们也都一并“请”上了。 客栈的大堂被布置成了临时的公堂。 褚音高居主位,白芷忍冬护卫在侧,黄太太和黄卿玉都躲在屏风后面。 黄征负责压阵。 边上摆了两张桌子,坐了两个快笔账房,负责记录口供。 左右两边站了两排共二十名彪形大汉。 陈杰带着人把何钰等人带上来,往前一搡。 何钰扑跌在地,小妾的裙子穿在他身上本来就短一截,何况也没整理妥当,当下就露了一截毛茸茸的腿。 白芷斥道:“无礼!” 陈杰摸了摸鼻子,这事儿没办好啊,若是被侯爷知道县主看了别的男人的光腿…… 他打了个寒战,赶忙让人去取了一件衣裳过来,让何钰裹上蔽体。 何钰又羞又恼,路上他也曾与陈杰大声论理,但凭他嗓子都喊哑了,陈杰只是不理他。 如今裹好了衣裳,他便哑着嗓子问褚音:“敢问县主,下官有何过错,也敢劳动县主半夜拿人? “卑职不才,却也是朝廷恩封的七品官!” 褚音轻轻放下手里端着的茶碗,颇为赞同地道:“确实,挺不才的。” 黄征唇边溢出一丝笑,他还真不知道,阿音也有这般嘴毒的时候。 何钰被噎了一下,很快梗着脖子道:“下官被侮辱至此,有负皇恩浩荡,愿以死谢罪!” 说着左右看看,想要撞柱,却被陈杰一脚踏在背上,瞬间变成了个翻不过身的王八。 褚音一摆手,立刻有人把之前的纵火犯推了上来。 领头的自然是认识何钰的,立刻叫道:“何老爷救命啊!” 他身边的小弟小声提醒:“大哥,怎的何大老爷一副自身难保的样子?难道那女子身份更加尊贵?” 褚音端然上座,他们却不敢多看,实在是忍冬白芷的目光太过锋利。 这样混迹于三教九流间的人,最是会看眉眼高低,很快那做大哥的便朝上磕头:“这位贵人!小人之前已经招认过了,的确是何县令何大老爷指使小人们来这里放火! “时至此时,小人也不知道贵人的身份,更没有机会与贵人结怨!” 他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这是何大老爷给的定钱,他答应事成之后再给我们一百两黄金,让我们远远离开安平县!” “你你你……”何钰气得脸都紫了,“你满口胡言!” “怎么是满口胡言?”几个小弟嚷嚷开了,“来传话的是您家的二管家何九!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不!”何钰脑袋瓜子嗡嗡的,赶忙对褚音说,“县主!这是污蔑!” “唔,”褚音煞有介事点头,“是污蔑。这安平县除了你还有谁指使得动你家的二管事? “谁又清楚你与这些人的瓜葛? “借用你方才的话,你行刺陛下亲口加封的县主,该当何罪?”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聚鸣冤 何钰仿佛遭受了一记重锤,眼前金星直晃,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县主,下官冤枉!” 褚音看向陈杰:“何九何在?” “回县主,”陈杰抱拳躬身,“那何九已经畏罪潜逃。卑职找到他住的屋子,值钱的东西都已不见。” 何钰眼前发黑。 褚音又拍了拍手边厚厚的账册,“还有这上面关涉到的人员,已经招供了。” 何钰身子一软,成了一滩烂泥。 然后褚音才淡淡一笑:“不过呢,安平县虽然是本县主的食邑,可本县主毕竟没有断案之能,一干涉案人员,便都移交知府审理吧。 “想必何知县也无异议?” 何钰嘴里发苦,有异议有用么? 外面天光放亮,陈杰亲自带人押送何钰等人回苏城。 等大堂里空了下来,褚音才松了口气,揉揉眉心,“真是烦人……” 黄征夸赞:“阿音当真令人刮目相看!虽然说话不多,但极为震慑人心。” “师叔谬赞了,”褚音笑着摇摇头,“侄女也是心里憋了一口气,仗着有您在身边,才能这样底气充足。” 黄太太拉着黄卿玉也走了出来,皱眉道:“真没想到,何县令这般胆大妄为!幸好冠军侯给阿音派了人保护。” 她并不知道这是褚音做的局。 褚音笑笑,“都累了吧?咱们先去歇歇。” “是呢,”黄征也催促,“抓紧时间吧,怕等会儿还有的忙乱呢。” 黄卿玉不解,“为什么?” 黄征耐心说道:“何钰在安平县多年,一向只手遮天,单看他任用的县丞都那般无法无天,便可知本地百姓有多受欺压。 “素日乌云蔽日,自然是要忍气吞声。 “如今拨云见日了,岂有不来告状的? “这世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之人。那一班子想要挣表现的,想要撇清自己与何县令之间关系的……都会早早赶来。 “毕竟晚上抓捕和今早押送都大张旗鼓的,如今安平县内还不知道此事的人只怕才是少数。” 黄卿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黄太太趁机跟她说:“往后遇事一定要多看多想,有话不要急着说出口。” “嗯嗯嗯,”黄卿玉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要多多跟姐姐学嘛!” 褚音摇头失笑:“是师叔和叔母把阿玉保护得太好了,她轻易也见不到这些肮脏事。” 黄征若有所思。 果不出所料,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外面便有人敲鼓。 褚音迷迷糊糊地问:“客栈何来的鼓声?” 忍冬出去片刻回来憋着笑说:“也不知哪个人才,去把县衙门口的两面鸣冤鼓给搬了过来!” 褚音侧耳听了听,高亢的鼓声间隙里,不乏含悲忍痛的喊冤声。 她不由叹了口气,“这个觉怕是没法睡了。” 梳洗毕,命人请黄征在客栈大堂相见。 黄太太和黄卿玉也都到了。 褚音请托黄征:“师叔,这样的场面,还得请您出面才好,若是有人递状纸,您只管收了便是。 “您多带几个人出去,料想也无人敢闹事。”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是隐患 黄征本来也要出去的,闻言立刻答应下来,还叮嘱她们:“你们别想着去瞧热闹,都安安稳稳在客栈里待着。” 重点盯了黄卿玉几眼。 黄卿玉蓦地睁大了眼睛,拉着黄太太喊冤,“母亲,我是那等没有分寸的人吗?” 褚音笑着让人送了早饭过来,“等会儿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阿玉确定不先填饱肚子么?” 她们这里吃完了早饭,连茶也用了两盅,黄征才满头大汗回来,身后跟着两个壮汉挑夫,挑着满满当当两担子状纸。 褚音十分意外:“这么多?” “还有呢,”黄征苦笑道,“听说县城里但凡会写字的人都来街上代写状纸了。” 黄太太难掩震惊:“这何知县是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 “也未必都是真的,”黄征擦了擦汗,“不过也可以想象得到,何知县的确是犯了众怒。” 黄卿玉一脸苦恼:“姐姐,如今安平县乱糟糟的,咱们都出不得门了,可怎么回家? “安平县有官职的都已经被扭送苏城了,这县里的事务可怎么办?” “不必担心,”褚音倒是十分淡定,“说不定知府大老爷会亲自前来。” 苏城现任知府姓魏名周,字知礼。 黄卿玉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亲自来?” 黄征觉得有点牙疼,自家这个傻丫头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褚音已经笑着同黄卿玉解释:“我在这里差点出事,不说我自己的身份,也不说我褚家在苏城的地位。 “单说我是未来的冠军侯夫人,景阳长公主的儿媳,魏知府便坐不住。 “何况长公主夫妇虽然是低调来苏城的,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咱们派回去的人,不会替何知县遮掩,我父亲和长公主都会施压。” 黄卿玉不住点头:“明白了明白了。魏知府一来,定然会带来足够的人手,甚至还会安排好临时县令。 “安平县的秩序要恢复也很快,只要魏知府到了,咱们差不多也就能走了。” 褚音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黄太太已经让人给黄征送了饭菜过来,黄征吃完之后,还想帮着筛选一下状纸,被褚音拦住了,“师叔,咱们不做多的事。 “有人要害我,被我抓住,并扭送官府,这合情合理,但若多做了,便是越俎代庖。” 黄征也回过神来,“是我欠考虑了!” 褚音叹了口气:“安平县和镇平县一定常有往来,我们在安平县闹出这么大动静,镇平县定然已经得到消息了,便是有些不妥之处,怕我们去了也找不到了。” “这个倒不必过分担心,”黄征道,“但凡做过的事,必然会有痕迹留下,我们派人慢慢访查也就是了。” 黄太太忙问:“以后阿音是不是要经常过问这两个县的事了?” “倒也不必亲自过问,”黄征道,“只要时常派信得过的人过去转转起到威慑作用便好。 “不过,阿音,师叔觉得留着这么两个食邑始终是个隐患。 “当初陛下给你指了食邑又不曾给你放权……”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魏知府 这就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大周与别的朝代不同,命妇的食邑同王侯的封地一样,受封者是有实际管理权的。 前提是需要写在明旨上。 褚音叹了口气,情绪有点低落,“师叔,上位者的心思,我不想去猜。随便他们怎么想吧。” 当初她受封县主,是真的以为那是文昌帝的谢礼,却没想到,他还给自己挖了个坑。 大约也是料到自己不缺钱,所以食邑的供奉便是不给也不会在意。 更知道自己对政事不感兴趣,所以必然也不会管食邑的政务。 “阿音……”黄太太有一肚子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却也只伸出手臂将褚音拥入怀中,“别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褚音微微闭了闭眼,感受着散发着母爱的馨香,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 黄卿玉凑过来,将她们俩都抱住,“还有我,还有我!” 黄征摸了摸鼻子,“我再去外头瞧瞧。” 片刻之后,褚音率先脱离温馨的氛围,“我们准备准备,魏知府大约也快到了。” 黄卿玉一怔:“没那么快吧?” “怎么就没那么快?”褚音淡淡一笑,“咱们出门,是我父亲能放心还是长公主能放心? “一定都暗中护着呢,咱们这里的消息他们早就得到了。 “不便明着出手,也会给魏知府施压的。 “我猜魏知府肯定都来不及审理何知县,便会第一时间赶来。 “若是凑巧的话,说不准双方能在码头相遇呢。” 黄卿玉凑过来,搂住褚音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姐姐,你这神色语气,可跟我那位冠军侯义兄如出一辙啊!” 不同的是,当初容安摆出这幅神态的时候,她只觉得畏惧;如今换了褚音本人,她便觉得“啊,我姐姐好厉害”! 褚音眉宇间浮上温柔之色,大约近朱者赤?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比如前世,她顾虑重重,受了委屈也不敢报复回去。为了借陈太后的势,当真是把自己贬进了尘埃里。 但那又如何?视你为蝼蚁的人永远不会高看你一眼。 她当年若是胆子大一些,完全可以在况家败落之后,让陈太后无声无息死去。 用毒的手段千千万,可不是只有直接给正主儿下毒一种办法。 所以呢,这辈子胆大点。前世没有的倚仗她都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午饭之前,魏知府亲自莅临。 按理说,褚音本人的身份不值得魏知府屈就,但谁让她将来的身份贵重呢。 见面之后,褚音请魏知府上座他都不肯,只肯坐了客座,笑着说道:“县主受委屈了。这边的事,本府会亲自接管,定然还县主一个太平安稳的食邑。” “多谢魏知府。”褚音当然不会当着人家的面说心里话,寒暄几句,魏知府便告辞离去。 聚集在客栈外的人群渐渐散去。那两面鸣冤鼓也被重新搬回了县衙。 黄征出去转了转,回来便说魏知府贴了告示,城中百姓若有冤屈只管去县衙递状纸。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送食税 安平县衙原本当差的衙役也都被拘了,说是要查清问明才能处置。 如今在魏知府跟前听用的是他从苏城带来的人手。 黄征说:“不管那些衙役清白不清白,魏知府总归是不会再用了。招新衙役的榜文稍后就会张贴。” 褚音点点头,“合该如此。” 他们又留了两日,来客栈告状的民众彻底没有了,才悄悄离开了安平县。 没想到在河道中便遇到了镇平县县令纪昌。 纪县令亲自登上褚音乘坐的二层楼船,双手奉上一直未曾进献给褚音的食税,以及县衙各类卷宗以及账目。 食税共计白银一千两,粮食三百斛,布三十匹,东西比较多,不方便随身携带,已经送往苏城褚宅。 褚音点了点那些卷宗和账本,“本县主不懂这些,纪县令也不必担心本县主会插手镇平县事务。 “不过,安平县令之事,想必贵县已经听说,保险起见,本县主会请魏知府代为清查。 “还请纪县令不要介怀。” “应该的应该的,”纪县令笑得一脸谦卑,“之前一直未能给县主送去食税,是下官失职,应该早些去知府跟前领罚的。 “若是下官果有作女干犯科,甘愿接受一切惩处。 “若是侥幸被知府核查可以留用,往后必当更加恪尽职守。” 褚音也只是笑笑,不接这话茬,客气几句,便命人送客了。 纪昌也急着去面见魏知府,恭恭敬敬从褚音的船上下去,上了自己的快船。 他身边的随从急急问道:“县尊,这位县主可好打交道?” “不好说,”纪昌摇了摇头,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楼船,“县主年纪轻轻,说话却滴水不漏。 “以她的家世背景,想要收拾咱们只在一念之间。” 随从替他叫屈:“可是之前不给县主送食税是太子殿下……” “住口!”纪昌厉声道,“慎言!” 随从闭了嘴,“那……” “放心吧,”纪昌倒背双手,“本县不敢说自己出类拔萃,但出任镇平县令以来,却敢说恪尽职守。” 褚音这边也拿到了纪昌的资料。 纪昌是前年到任的,一任县令三年,然后根据考绩决定是升迁、调任还是留职。 何钰便在安平县留了两任。 纪昌的管理能力还算不错,之前已经在他处做过一任县令,这一次若是考绩为优,便可升迁了。 他的出身也很清白。 褚音把纪昌的资料拿给黄卿玉,“你来看看。” 黄卿玉打起精神,认真看了两三遍,才怯生生说道:“姐姐,这位纪县令……他与何县令同为你食邑的县令,一个廉洁奉公,一个贪墨张狂,这有点怪啊!” “那你便想一想这是何道理。”褚音慢条斯理吃茶。 黄卿玉冥思苦想半晌,道:“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没给姐姐送过食税,而且还是太子指使…… “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可是大师伯的关门弟子…… “除非他一直在防着大师伯。 “大师伯坚决不肯入仕,他是怕大师伯被旁人拉拢了去吧?后来姐姐你又和冠军侯定了亲。”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有所悟 黄卿玉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老大。 褚音扯了扯唇角,“怕什么,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 黄卿玉松开手,苦着脸道:“姐姐呀,这些大人物的心思,当真是海底针一般! “你说太子年岁也不大,怎的就能想到这么多、这么长远的事?” 褚音叹了口气:“人与人是不同的,不同的位置需要思考的事情也不一样,不一样的性情做事风格也不一样。 “我只知道,像太子这样的人,活得一定不轻松。” 黄卿玉怏怏不乐,“你说,就这么个人,曹子纪也甘心辅佐?” “那能怎样?”褚音笑道,“不管他算计人心怎样,他只要能做一个合格的君主,只要他做的事利国利民,他就值得能臣辅佐。” 虽然未婚夫被定义为“能臣”让黄卿玉心里甜滋滋的,却也不能让她立刻开心起来,“可是,太子他……” “不说这个了,”褚音点了点纪昌的资料,“阿玉,我让你看这些,并不是想和你私下里品评太子,那没有意义。 “太子是谁,又是怎样的性情,并不由我们决定。 “我只是想告诉你,今后遇事一定要三思而行。 “大处着眼,小处谨慎,便不会出大错。 “你看这纪昌,身家清白,进士出身,颇有才干,他听太子的,却又不过分得罪我…… “大体上对得起‘中庸之道四个字。人生在世,想要平稳顺遂,大抵不过如此。” 黄卿玉不服气:“人人如此,岂不无趣?” “谁不想自信张扬,至情至性?”褚音摇了摇头,“但那都是有前提和代价的。 “就比如说你,你可以娇蛮任性,但必须要在师叔和叔母的庇护之下,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不谙世事,容易被人算计。 “可你也要知道,师叔和叔母的庇护范围是有限的,时间也不是没有限制的。 “一旦你超出了他们的庇护范围,那么等待你的,便很有可能是迎头一击。 “为什么人们常说‘惯子如杀子呢?因为过分娇惯,便会让孩子失去应对困难和波折的勇气和智慧。 “没有哪个人会一直生活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当你迈出那个熟悉的圈子,却没有足够的能力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风雨,结果是什么也可以想象了吧? “简单举个例子,一个女孩子,在家里娇生惯养,甚至听不得一句重话。可她终究是要出嫁的,婆家会如母家一般待她?还是说她将来不需要给自己的子女做表率?” 黄卿玉认真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是想让我学一学纪县令的长处。 “我会好好学的,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在父母身边还能留多久? “总不能因为我的无能给母家和婆家招致祸端。” “嗯,”褚音点点头,“咱们都慢慢学。人这一生,活到老学到老,永无止境。 “只要我们肯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哪怕最终没有完全达成,也不会毫无所获。”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佳节至 旅途平顺,褚音一行人回到了苏城。 如今苏城已经热闹起来,为了即将到来的端午节家家户户都在筹备,街上已经有不少卖蒲艾的女郎。 空气中飘荡着雄黄特有的臭味。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褚音与黄征一家在码头分别,各自归家。 黄征本要送褚音回去,被褚音拒绝了,“辛家表姑母的事情定下来,少不得还得请师叔一家过来见证。 “这一次劳动师叔和叔母陪我出去,家里也一定积压了不少事。 “咱们是自己人,我身边有多少人师叔也知道,就不必师叔跑这一趟了。” 黄征笑呵呵说道:“也好,我回去收拾收拾,便去寻你父亲吃茶。” 待回到家中,梳洗更衣后,褚音先去外书房拜见了父亲。 褚敦儒正在读书,见了她,先是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孩子大了,主意越发正了。” 褚音心头一慌,赶忙说道:“父亲莫生气,女儿并不是莽撞行事。” “罢了,”褚敦儒摆摆手,“为父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为人父母者,对子女的担心总是不会断绝的。” 褚音慢慢放松下来,“女儿知道家里有亲人惦记,更加不会鲁莽了。” 褚敦儒点点头,道:“你辛家表姑母已经被你嫂嫂亲自带去了嘉慧书院。 “她的情况为父也做了了解,的确可堪与你叔父为配。 “我已经与你叔父写了信,看他何时归来吧,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还得他自己点头才行。 “你若有空,也可去看看你表姑母在书院可还适应。” 随即又问了问安平县发生的具体事宜,便让褚音回去了。 褚音又去了薛莹莹房里。 褚之问已经回任上去了,因房里的人都很得力,薛莹莹这边已是井然有序。 不巧的是双生子刚刚睡着。 所以便是姑嫂二人坐在一起闲谈。 褚音问:“怎么觉得嫂嫂房里的人少了几个?” “我这里没什么事,”薛莹莹浅浅笑着,“用不到那么多人伺候。原先是我在月子里,不愿拂了你们大家的好意,所以便诸事不管诸事不问了。 “如今出了月子,才知道,我这房里竟然有些人浮于事。 “所以便打发了几个。我母亲之前送来的人都送回去了。” 褚音便不好说什么,只拣着小侄儿的事说了几件。 薛莹莹很快就问到了此行发生的事,把褚音好一顿埋怨:“我们光是听一听都要吓死了!” 她又想到了褚音南海之行,拉住了褚音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去那边岂不是更危险?难为你每次总是报喜不报忧的。” 褚音赶紧给她递手帕,“嫂嫂瞧我现在不是毫发无损在这儿呢?可见并未遇到真的危险。 “咱们不说这些,只说嫂嫂冷眼瞧着,咱们这位辛家表姑母如何?” 薛莹莹振奋精神道:“我瞧着是蛮不错的,善良却又有锋芒,刚强又不目下无尘。 “我送她去嘉慧书院,她试着给夫子们上了一堂课,讲解透彻又耐心。”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书稿成 所以李山长对她留教还是很看好的。 鹤云也已经正式入学,就读于“菊”班,她在这里融入得很不错。 薛莹莹道:“菀菀过两日要过来,你也可以问问她,或者亲自去书院瞧一瞧都好。” 褚音道:“我直接同表姑母说了二叔父的事,相信她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我这走了好几天,也有些事要处理,最近几天怕是不能去书院。” “不怕,”薛莹莹笑道,“便是二叔父接到父亲的信立刻回来,路上也还有两个来月的时间呢。 “两个来月的时间,足够咱们仔细观察表姑母了。” 褚音回到房中,便看到静静躺在自己书案上的信,容安的来信。 她嘴角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坐下来,小心拆开封口,认真读信。 容安那边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他的日常除了剿匪便是练兵。 不过南海的各卫所在他的带领下的确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另外与齐骏的合作也非常顺利,他给齐骏提供稳定安全的环境,齐骏保证他这边的粮草供给。 值得一提的是,太子派去的钟侍郎等人全心全意投入到稻种改良和推广中去,唯恐粮食不够,军中的将士们受到苛待。 甚至还主动上奏朝廷,请求再拨粮种。 钟侍郎是个有真才实能的人,在他的带领和指导下,南海的农事已经轰轰烈烈展开,并且肉眼可见地前景光明。 容安还说,在齐骏的主持下,沿海的码头都已经重新修缮过了,与他沟通过后,每个码头都派驻了二百名将士戍守。 已经有海外国家来主动释放善意。 但真假还需要时间验证。 随着书信一同送来的还有容安的《北地记事》的全部书稿。 他终于把全书写完啦! 其实若是有充裕的时间,两个月左右就能脱稿,可是容安没那个时间啊,有时候一个月甚至只能写一二百字。 隔的时间长了,还会忘记之前写的是什么,写到了那里,需要往前翻阅。 褚音也很替他高兴。 再往下看,便没有正事了,说了一些他在南海的日常,明里暗里表示对她甚是想念。 褚音嘴角弧度扩大,其实他们之间的通信很是频繁,虽然每次的内容都不大相同,但透过信纸传达的思念都是相同的。 随着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两箱子礼物,都是容安在南海搜集到的小玩意。 有看着漂亮的小石头,也有样子奇特的树枝,还有各色贝壳、海螺…… 最值钱的应该是一株形状漂亮的珊瑚。 忍冬笑着说道:“这是专门给小姐的,给府里的是海货,咸鱼、干海菜什么的。 “长公主那边多了一匣子珍珠。听说侯爷给京里也送了礼,没有海货,只有些珊瑚、玳瑁、珍珠之类的,品相参差不齐。” 不像给自己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还有点事忍冬没说,侯爷还专门给大公子那边送了点东西,说是想让他给小姐再做点防身的东西。 这是侯爷给小姐准备的惊喜,不能提前透露。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吃美食 褚音带着人把礼物整理了一番,让木香和紫苏登记造册送入库房,自己转头又去看容安的手稿。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晚了。 景阳长公主那边早就打发了清涟过来探望。 褚音沉浸在书稿之中,并不知晓。等得知之后,便嗔怪青蒿:“既然清涟姑姑来了,怎的都不告诉我?” “是清涟姑姑不许啊!”青蒿叫屈,“姑姑说,长公主只是让她来探探小姐是否平安。 “说若是小姐无事,明日便过去一趟,她也请了玉小姐。” 褚音便也作罢了,“晚上吃什么?” “老爷兴致好,”青蒿笑道,“特意让厨房做了姑爷派人送来的海货。” 褚之问不在家,褚敦儒要避嫌,便不和儿媳、女儿一起用饭了,但家里人的菜单都是一样的。 褚音去了薛莹莹那里用饭。 薛莹莹看着丫鬟们摆饭,拉着褚音说:“今日的几道菜和往日都不同,还有这个瑶柱汤,都是用海货做的。 “咱们家的厨子并不擅长做海味,你还得试试做的地道不地道。” “地道的不一定符合咱们的口味,”褚音笑道,“所谓美食都是要迎合食客喜好的。 “咱们家的厨子,自然都知道咱们想吃什么味道。 “不过海味都腥,确实也不太好做。青蒿有点经验,稍后让她跟咱们家的厨子们说一说海南人都是怎么吃海味的。 “也许咱们家厨子还能花样翻新呢!” 说笑间,饭菜摆好,姑嫂二人便坐下吃饭。 其实也就是吃个新鲜,毕竟是经过腌渍的食物,吃多了也不好。 饭毕,坐在一起吃茶的时候,薛莹莹才说:“味道确实不错,咱们这里离海远,吃不到新鲜的海味。 “想必若是趁新鲜做,味道会更好。” “那倒也不见得,”褚音笑道,“有的海味的确是趁新鲜吃最好,他们还会吃鱼脍,就是把新鲜打捞上来的海鱼洗干净之后,切成薄片,然后蘸料吃,倒是十分鲜甜,就是不能吃太多,不然肚里容易生虫。 “但大多数海味还是需要吃熟的,部分海味趁新鲜吃反而不好吃,需要晒干或者腌渍之后才有味道。” 薛莹莹笑道:“我也曾在书上看到过鱼脍这种吃法,不说海鱼,便是河鱼也可以这样吃。就是我没尝试过。 “总是觉得,吃血食有些粗蛮。” 褚音摇头,“倒也不见得,我见过有人做的鱼脍,其薄如纸,对光一照还有水晶般的光泽。 “蘸料里因为加了芥末和姜末倒也尝不出腥味。 “而且,切好的鱼片还能做出各种精致的摆盘,十分赏心悦目。” 薛莹莹掩口笑:“哎呀呀,让你这么一说,我都食指大动了!明日就让人做一盘鱼脍来尝尝!” 姑嫂说笑一阵,双生子被抱了过来,两人又逗弄了一会儿孩子,褚音才告辞回房。 薛莹莹感慨道:“其实我啊,是很羡慕阿音的。若是将来有机会,我也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始终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过端午 景阳长公主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招待褚音和黄卿玉,“听说你们在安平县受惊了,这也算是给你们压惊了。” 黄卿玉凑过去问:“义母,听说义父生病了,这时候可好些了?” 景阳长公主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无事,不过是旧疾罢了,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黄卿玉再迟钝也知道容克是悄悄离开苏城了,不由脸上发热,“这就好,这就好。” 褚音道:“长公主,侯爷患病,不请名医说不过去。刚好家师最近无事,不如请家师常来走动走动?” “也好,”景阳长公主笑道,“这是正理,不然我们带来的大夫说话,总归没有什么说服力。” 吃了饭,说起端午节的事。 景阳长公主说道:“北方的端阳节总是少那么点意思,不如南边热闹,这提前好几天都有过节的气氛了。” 黄卿玉笑嘻嘻凑趣:“我也喜欢苏城的端午节。尤其是赛龙舟,特别好看。 “义母这回赶上了,可千万不能错过。” 景阳长公主笑问:“怎么个热闹法?你也说清楚些。” “就是城里的各大家族、富户牵头,支持龙舟队,竞技胜出者,有彩头,便是输了也没关系,他们用的龙舟、穿的彩衣,其他器具等,都是别人提供的。 “而且但凡参赛的都有辛苦费。 “龙舟竞技格外激烈,每年都有不少赛手落水受伤。” 其实京城也有龙舟赛,举办方式大同小异,不过在京城最不缺的便是世家子弟,所以龙舟赛几乎就是世家子弟之间的竞技,参与的平民反而不多。 且北方缺少河湖这样开阔的竞赛场地,所以能举办龙舟赛的地方也不多。 景阳长公主起了兴趣:“你们去不去?” 黄卿玉看向褚音,褚音道:“长公主若去,我们自然是要奉陪的。” 景阳长公主想了一会儿,道:“那就去转转吧,也看看江南的繁华。” 褚音便道:“那地方我来定。今年的龙舟赛在镜台举办……” 镜台是苏城西城外的一处湖泊,湖面时常平静无波,仿若铜镜初磨。 景阳长公主颔首:“好,你办事,我们都放心。” 端午节转眼就到,苏城家家户户都插了菖蒲艾草,人人佩戴五毒荷包,小儿臂上缠了五彩丝线,大街小巷飘荡着雄黄酒的气息。 薛莹莹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出门,便留下来看家,顺便看着厨房包粽子。 褚敦儒向来不好这个热闹,所以也留在了家里。 褚音和黄卿玉陪着景阳长公主早早出发,直奔镜台。 一行人坐船直奔湖心岛。 因为来得早,湖边除了布置场地的人,和赶早来的摊贩,还没什么人。 湖面上雾蒙蒙的,仿若仙境。 湖心岛上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亭台楼阁曲桥水榭,绿树成荫,繁花处处。 最高的是一处三层高阁,居高临下,风景尽在眼底。 褚音和黄卿玉陪着景阳长公主一直到了高阁之下,景阳长公主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临照阁”三个字,问:“这是哪位大家题的字?”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成追忆 褚音也抬头看着,唇边浮现一抹骄傲的笑意,轻声说道:“这是先祖父的手迹。” 褚氏一族历来出才子。 褚敦儒便是父亲褚令斋一手教导出来的。 褚令斋没有门第之见,当年遇到不得已以女儿身支撑门庭的封老太太,帮她解围,并为她的坚韧所动。 然后力排众议,迎了封老太太入门。 自此二十余年琴瑟和鸣。 奈何天不假年,褚令斋在长子及冠之年病逝。 “时常听父亲说,他的才学及不上祖父一半,”褚音感叹道,“只是祖父为人内敛,不求闻达于天下。” 景阳长公主微微颔首:“难怪褚氏子弟全都那么优秀,原来是家学渊源。” 一行人登上高阁,早有人准备好了茶水点心,都是苏城特色。 黄卿玉献宝似的跟景阳长公主做了介绍,还主动剥开一只云腿粽子,“我们南边的粽子多是咸口的,义母尝尝可还习惯。” 景阳长公主尝了,笑道:“倒是别有风味。你们都喜欢什么口味?” “我喜欢咸蛋黄的,”黄卿玉又剥了几个粽子,放在小碟子里,“就是这个。我姐姐喜欢虾仁的。” 景阳长公主来了兴趣:“怎么感觉像是做包子?什么馅都可以包么?” 黄卿玉愕然一瞬,旋即笑道:“那倒没试过。不过口味多样是真的,您瞧这碟子里摆着的粽子,并没有口味相同的。” 碟子里的粽子小巧精致,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捆扎。 景阳长公主微笑颔首,吃了两个粽子便停下了筷子。 褚音提醒还在剥粽子的黄卿玉:“糯米不好克化,你也少吃一些。” 黄卿玉笑着答应,吩咐人准备了温水来净手。 居高临下看看去,湖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陆续有彩色的旗帜插起。 景阳长公主问:“快要开始了?” “还早呢,”褚音道,“总要到巳时吧。长公主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准备着。” 她们都没吃早饭。 “就来点你们这里的特色美食好了,”景阳长公主笑呵呵说道,“我每到一处都喜欢品尝当地美食,之前在苏城暂住,还没吃过瘾。” 褚音便让人去准备了虾饺、小笼包、八宝擂茶,以及一些特色小菜。 景阳长公主还问:“这是什么虾?” “就是这湖中的青虾,”褚音笑道,“这个时节原本没有这么大的虾,这还是渔民自己养的。” 景阳长公主微笑颔首:“什么时候能尝一尝琴溪醉虾?” 褚音心头微微一动,想到了当初与容安一同出游的情景。 黄卿玉奇道:“义母怎么知道琴溪醉虾的?湖虾也能做成醉虾的,就是没有琴溪的虾味道好。” “上次来吃过呀!”景阳长公主笑眯眯说道,然后又故意叹了口气,“只是没吃到最新鲜的,唉,总归是有些人偏心啊!” 她拖长了声调说话,意味深长看着褚音。 褚音脸上发热,忙道:“长公主若是喜欢,咱们改日一起去游览琴溪,可以就地取材做醉虾吃。”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做自己 黄卿玉恍然大悟,嘿嘿嘿笑了起来。 褚音推了她一把,问:“曹二公子来苏城,你没好好招待人家?” 黄卿玉立刻垮下脸去,她那时候焦头烂额的,根本就没心思游玩,好容易在曹纲的帮助下把手头的事情理顺,人家曹纲也该回京了。 有数的几次在外吃饭,也是随便找个口碑不错的饭馆,吃他们的招牌菜。 若说用心,那可真算不上。 不由自主想到曹纲的好,得知自己遇到困难,人家可是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帮忙的! 而且还不是大包大揽,而是耐心教给她如何思考,如何处理那些人际关系,又如何分辨优劣,如何安排人事…… 他的讲解细致入微,而且总能照顾到她的情绪,知道怎么样能让她全身心投入进去…… “唉……”黄卿玉叹了口气,“跟姐姐一比,我是真的没心没肺啊!” 她给曹纲的信多数都是在说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连关心的话都很少。 “既然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就赶紧改,”景阳长公主笑道,“你年纪还小,考虑得事情少。 “其实两个人感情再好,也是需要花心思维系的。 “人都是会累的,单方面付出过多,而得不到回报,便会觉得那些付出不值得。 “人的感情一旦发生改变,就再也变不回当初的模样了。 “不要相信那些‘破镜重圆的话,破镜能对上,裂缝却不会消失。 “你们看那些恩爱长久的夫妻,一定是双方都在付出的。” 黄卿玉挨在景阳长公主身上,“义母,您说得太好啦!”她父亲母亲好像就是这样的,但他们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 “还有啊,”景阳长公主点了点干女儿的鼻尖,“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做一个眼里心里只有男人的女人。 “在成为那个***子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 “若是失去了自我,便等同于失去了特点,失去了魅力。 “同样是没有特点的女人,一个人老珠黄的,如何与年轻娇嫩的比? “一切以男人为中心的女人会怎样?不光没有自己的个性,而且没有生存的能力,就好比菟丝花,失去了攀附,便会丧失生机。 “在婚姻当中,保证感情长久,一则是相互付出,二便是坚持做自己。 “我说的这些,你们都能听懂吧?” “嗯嗯嗯,”黄卿玉用力点头,“就像是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哪怕将来成了亲,有了孩子,我也要坚持做下去。 “这样,我不光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而且永远不会觉得生活没有意义。” 景阳长公主摸了摸她的脸,“其实我并不担心你姐姐,你姐姐从来都是个主意正的人。 “子固呢,也不会反对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我就是担心你,你是个傻丫头,心思单纯又心直口快的。” 黄卿玉傻笑两声:“义母,人家也在改嘛!而且子纪给我的信里也说了,我那未来婆婆未来妯里还有大姑子小姑子都很欣赏我在做的事呢!”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龙舟赛 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景阳长公主命人拿了五彩丝线编织的手绳来。 褚音忙道:“长公主,我们都已经是大人了,不用戴这个了。” “怎么就是大人了?”景阳长公主捉住她的手,亲自给她绑好,“只要没成亲就还是小孩子。” 黄卿玉不住点头:“对对对!当小孩子多好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永远不长大呢!” “就你贫嘴!”景阳长公主笑道,“你若永远长不大,你想想你父母得急成什么样?”一面说着一面给她也系好手绳。 景阳长公主送出的手绳当然不是单纯用丝线编织就完事了,五彩丝线五根捻成一股,然后编成方胜样式,还点缀了小金鱼、小金铃等饰物,随着手部动作发出玲玲脆响。 黄卿玉晃了晃手腕,忽然说道:“若是每年这个时节我们做一些这样的手绳去卖……” “罢了罢了,”褚音笑着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做得起这样手绳的人,家里不缺编织的巧手;做不起的,自然也买不起。” “不是啊,”黄卿玉认真说道,“姐姐,咱们这个小饰品都是黄金打造的,可咱们拿去卖的完全可以用黄铜来做啊。 “款式做的新颖一些,一定会有人买的。 “另外为了降低成本,彩线可以用一般的棉线。” 褚音见她两眼放光,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便笑着说:“来年可以试一试啊!” 此时锣鼓声响了起来,原本闹哄哄的岸边瞬间安静下来。 景阳长公主命人取了三个千里镜过来,三人拿着千里镜看过去,便看到岸边已经搭起了高高的彩台,魏知府高居主位,两列坐的都是苏城官绅名流。 他在做慷慨激昂的赛前讲话。 等他说完,便举起一面红旗,用力往下一挥。 早已在湖面待命的二十四只龙舟便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龙舟描金彩绘,长约十丈,每舟有十五名水手,船头船尾各有一名鼓手。 每条龙舟上的水手穿的衣裳颜色都不相同。 岸边观众也都挥着不同颜色的旗帜,表示对自己支持的赛队的鼓励。 呐喊声、叫好声、鼓劲声,响成一片。 景阳长公主笑道:“京里的龙舟赛却没有这般热闹。”顾忌太多了,便放不开手脚。 黄卿玉笑着问:“义母和姐姐都支持哪一支龙舟队啊?我自己给百胜队捐资十两,盼着他们再次夺冠。” “我就不同了,”景阳长公主指了指紧咬在打头的百胜队后面的龙舟,“我支持的是青云队,盼着他们青云直上。” 褚音笑道:“我也选的青云队。” “啊?”黄卿玉不解,“为什么啊?明明百胜队才是最强的。” 褚音笑着解释:“因为我提前派人打听过了,青云队今年做准备早,而且他们的赛手经过了特训,不管是体力耐力还是团结协作的能力都大幅提升。 “我盼着他们能赢,付出这么多是应该有所斩获的。 “便是今年不能夺冠也没什么,只要有这股精气神,夺冠是迟早的事。”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意外人 各龙舟队除了接受最大出资方的资助之外,苏城百姓皆可自愿出资支持。 龙舟队就是靠这些钱才能支应日常训练的。 早些年,苏城的龙舟竞技还会开盘口,盘子不会开的太大,但也十足热闹。不过因为之前的赌场事件,苏城里的赌坊十分不景气,魏知府到任之后又经常去查,渐渐地便关门大吉了。 黄卿玉眨巴眨巴眼睛:“能问问你们都投了多少钱么?” 褚音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两。” “你们也太小气了!”景阳长公主笑呵呵说道,“我投了五十两!同音音一样,我提前派人去摸了这些龙舟队的底。 “不过,我觉得这些年轻人有这股子干劲非常难得,值得鼓励,所以除了青云队,其他龙舟队,我也一律投了十两银子。” 黄卿玉挑大指称赞:“还是义母大气!” 景阳长公主转头问褚音:“按理说湖心岛做裁判台才是最合适的,为何魏知府不选这里。” 褚音轻笑道:“因为这个小岛是私人的。先祖父在世时非常怕热,所以祖母便买了这个小岛,作为消夏之处。 “每年夏天都会和祖父来这里住上两个月。 “后来祖父去世后,祖母也保留着这个习惯。这属于祖母和祖父保存特殊记忆的地方,所以一向不外借。” 黄卿玉感慨道:“所以说还是得有钱,有钱才能任性而为。” 景阳长公主噗嗤笑了:“你就得了这么个结论……”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眼睛凑在千里镜上仔细观察,嘴角的弧度慢慢拉平。 “音音,”她声音微凉,“你看到了没有?” 褚音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我看到了,他还对咱们挥手来着。” 黄卿玉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那艘穿粉衣服的龙舟队,”景阳长公主慢慢说道,“上面有一个水手,容貌与你义兄极为相似。” 黄卿玉一惊,赶忙架起千里镜,认真搜寻。 可是如今水面上所有的龙舟都在奋力前行,水手们手臂肌肉鼓胀,可见其用力程度。 船上、岸边的鼓声一浪高过一浪。 黄卿玉去穿粉色衣裳的龙舟队搜寻。 只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有清一色黑乎乎的后脑勺,什么都看不到。 汉子们皮肤黝黑,鲜艳的粉色绸布做成的裤褂穿在身上却并不显得女气或者怪异,因为用了黑色的镶边和腰带。 平心而论,这些小伙子的身板子可真好啊…… 啊,不对!黄卿玉甩了甩脑袋,自己的关注点错了! 可是看了半天,还是没找到景阳长公主口中与容安相貌相似的人。 龙舟竞技十分激烈,很快已经到了镜台西岸,转弯后开始沿北岸回航。褚音等人也转移了观看场地。 赛程还剩下不足五分之一,青云队开始发力,从紧咬着百胜队,到与之齐头并进,再到超过他们一个龙头,再到超过半个船身…… 可高阁上的三个人都没心思去关注了。 黄卿玉也看到了那个和容安面貌相似的人了,在他们的龙舟从小岛这边经过的时候,他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易容术 黄卿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凉意。 那人不是与容安有点相似,在她看来,简直一般不二! 她不安地望向景阳长公主和褚音,见两人已经放下了千里镜,便问:“义母,姐姐,你们说,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不然为什么会特意望过来?” “暂时还不知道,”景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游玩的兴致更是荡然无存,“等调查结果吧。” 她和褚音在发现那人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派了人出去。 原本按照计划,她们是要在湖心岛用了午饭才回去的。 此时谁都没了心思。 龙舟赛结束,魏知府正在给夺冠的队伍颁发奖赏,同时对其余龙舟队也进行了勉励。 剩下的时间便是民众们的游玩时间。 有几支龙舟队还约了友谊赛。 很快,镜台的湖面上便游船如织。 岸边的小贩们重新叫卖起来,人声鼎沸。 景阳长公主和褚音一行离开湖心岛,回转苏城。 黄卿玉心中不安,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问。 褚音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怕,不管什么困难,我们总能解决掉的。” 到了景阳长公主的宅子里,去探听消息的第一拨人已经回来了,并没有找到那人。 景阳长公主看向褚音,褚音立刻说道:“那人若不是真的相貌与子固极为相似,就是擅长易容术。 “若是后者,想要把他找出来可就太难了!” 景阳长公主眉头紧锁,忙问:“音音,据你所知,这世上擅长易容术的人多不多?” “不好说,”褚音摇摇头,“我所知道的易容术运用出神入化的,就是家师。 “家师说,我在同门当中当属前列。 “师父招收弟子极重人品,同门之中,目前掌握了易容术的人除了我,便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师兄。 “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兄们的年纪都比我大很多。” 景阳长公主来回踱了几步,忧心忡忡地道:“此人若是会易容术,便如滴水入海,踪迹难寻。” “倒也未必,”褚音沉吟道,“易容术分两种,一种是用的人皮面具……” 黄卿玉吓得一个激灵。 褚音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一边说道:“但真正剥人皮做面具的人少之又少,因为有伤天和,有违道义,一旦被发现是会无容身之所的。 “另外便是用猪皮制作,这样的材料易得,但处理起来很麻烦,也不易保存,几乎用上一两次就要丢弃。 “另一种易容术便是我用的这种,就是用调配的特殊物料,对五官进行修饰,从而达道改变容貌的目的。 “还有皮垫可以垫宽肩膀、加粗腰身,加了厚底的鞋子改变身高。 “另有特殊药物可以改变声线…… “前一种易容术易学难精,很容易被看穿戴了假脸,所以我猜,那人若使用易容术的话,应该是用我们这种。 “易容用的药粉和特殊胶泥在药店都有售卖,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遇麻烦 苏城虽然不是大都会,但也属富庶之地,且文风兴盛,每日进出苏城的人不知凡几,想要通过排查法查找有嫌疑的人如大海捞针。 景阳长公主道:“就算行不通也得试一试。我这便使人知会魏知府,派人去城门尉处调阅出入城登记名册。 “便是最终查不出结果,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黄卿玉觉得跟聪明人在一起自己显得蠢笨,跟精明能干的人在一起显得自己无能,此时义母和姐姐商量正事,她是一点都插不上话。 景阳长公主回眸看她,轻笑道:“傻丫头,又生出什么傻念头了?” 黄卿玉抠手指,低头不语。 褚音搂了搂她的肩膀,笑道:“说你傻还真犯傻呀?人各有所长,永远不要用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去比。 “怎不见我同你比画画,与阿容比养花,与嫂嫂比调香呢?” 黄卿玉咧嘴笑了,“嗯,我不多想了。我不添乱就等同于帮忙了。” “你能这样想就对啦!”景阳长公主十分欣慰,“这两日你就住在我这边吧。我知会你父母一声,让他们暂时住到你姐姐家去。” 黄卿玉想说她也去姐姐家,思及义母如今一个人在这里未免孤单,便没吭声。 景阳长公主又叮嘱褚音:“你回去同你父亲商量商量,看看今日之事要不要通知你哥哥。” 褚音答应,没有别的事要商量了,便起身告辞。 回到家中,立刻去见了褚敦儒。 哪知褚敦儒面色冷沉,一副被麻烦事困扰的模样。 见了女儿,褚敦儒揉了揉眉心,尽量让自己表情柔和下来,问:“今日外出玩得可还好?” “我们今日遇到了一件怪事,”褚音直接说道,“我们在一支龙舟上看到了一个容貌和子固极为相似的人。 “但不管是我派出去的人,还是长公主派出去的人,都没能找到他。” 褚敦儒叹了口气,“为父这里也有一件怪事发生。” 褚音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赶忙追问。 褚敦儒道:“就在你回来之前,魏知府登门拜访。” 今日有人在府衙报案,说是褚敦儒聚众讲学,但蜂拥而至的数百人,皆因吃了褚敦儒提供的茶水而中毒。 因褚敦儒身份特殊,魏知府不敢直接传讯,便亲自过府探看。 家中下人都能证明褚敦儒并未出门,而且据证人们供述,那个褚敦儒腹中空空,衣履也与眼前这个对不上。 由此可证,外面那个褚敦儒是有人恶意假冒的。 是以魏知府略坐了坐,与褚敦儒叙谈了片刻,便告辞离去了。 褚音脸色骤变,“怎会有这样的事!” 褚敦儒摇了摇头,“为父也想不明白。” 褚音皱眉不展,“如今我们落入完全被动局面,不知对方是何来历,又有什么样的目的,便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说着,有仆人来报:“黄老爷来了。” 褚音忙道:“方才女儿回来之前,长公主说保险起见,请师叔叔母来咱们家暂住几日……” 她眨眨眼,“师叔来了,叔母呢?”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送上门 褚敦儒扬声问道:“只有黄老爷过来了?黄太太是不是直接去内宅了?” 仆人忙道:“是黄老爷只身前来,并未见黄太太。” 褚音微微蹙眉,“父亲,今日一早阿玉还说,叔母昨日便有些咳嗽,师叔说了要在家里陪伴叔母,不会出门。” 褚敦儒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 “不管怎样,”褚音轻声道,“我们小心为上吧。” 褚敦儒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在这里坐一坐,为父出去迎一迎。” 褚音本想让白芷忍冬跟去,褚敦儒却笑着说道:“咱们家里也有几个护院的,我带两个也就是了。” 褚音还是不放心,等褚敦儒走了之后,立刻让白芷悄悄跟了过去。 褚敦儒到了二门,黄征已经开始往里闯了,还对门上人呵斥:“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连老爷我也敢拦!” “贤弟怎的这般大火气?”褚敦儒站定,遥遥问道。 黄征抬头看到他嘴角下意识一撇,旋即笑道:“这不是急着见师兄有话要说么……” 一边说着一边朝褚敦儒走来,“愚弟新得了一件宝物,因为吃不准,所以想请师兄帮忙掌掌眼。” 他的手已经往袖子里伸去。 褚敦儒往后退了退,冲左右摆摆手,立刻有两个护院挡在了他身前。 “黄征”一愣,旋即冷笑道:“就凭这几个酒囊饭袋,也能挡得住我!” 双掌探出,成鹰爪之式,朝挡在面前的护院当胸抓去。 掌风击出,隐隐有风雷之声。 两个护院脸色一变,立刻喊道:“老爷快走!” 光凭这一个照面,他们就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褚敦儒又往后退了退。 就在那一对鹰爪要抓在护院胸前的时候,一道雪亮的刀光凭空出现,狠狠劈下。 “黄征”若是执意要伤人,就要留下自己的一对手掌,因此慌忙后撤,定睛细看。 之间在自己和护院之间站了一个面若冰霜的女子,做丫鬟打扮,手中执着一把短刀。 正是白芷。 白芷冷冷盯着眼前之人,催促褚敦儒:“老爷快回去,别让小姐担心!” 褚敦儒应了一声,立刻往书房走去。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黄征”知道自己并不是白芷的对手,刺杀褚敦儒无望,便萌生了退意。 脚尖在地上一点,便往后滑去。 白芷冷笑道:“既然来了,那便别想走了!” 飞身向前,横刀一抹。 “黄征”眼神惊惧,身子极力后仰,锋利的刀刃带走了一片衣摆,并几滴鲜血。 原来白芷那一刀不光割破了他的衣裳,还划破了他的肚皮。 “小丫头!”那人直起腰来,哇哇叫道,“何必赶尽杀绝?” 白芷不答,步步紧逼。 那人左支右绌,不过短短一刻钟,已经大汗淋漓。 在白芷的刻意为之之下,两人已经到了照壁后头,打斗的场景在大门处是看不到的。 白芷连着劈出三刀,然后飞速后撤。 那人觉得逃跑的机会来了,刚要纵身而起,头上忽然落下一张大网,将他笼罩其中。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瓮中鳖 随着网口收紧,那人跌倒在地。 白芷上前,利落摘了他的下巴。 那人含混不清指责:“你没有高手风范。” 白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已是瓮中之鳖,我又何必与一只鳖较量?” 那人气得直翻白眼。 白芷打了个手势,自然有人过来把他带下去审问。 白芷回去复命。 褚敦儒正与褚音一起等待,并且已经接受了褚音赠送暗卫的提议。没有对比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护院在高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褚音还派人去接黄征夫妇了。 白芷回来复命,简单说了经过。 褚音道:“父亲,这几日闭门谢客吧,谁知道上门的都是什么人。” 她甚至有些后怕,还好之前登门的魏知府不是有人假冒的。 褚敦儒一口答应了,又说:“你派人去给你兄长送个信,让他最近不要回来了,他那个地方不会有人贸然前往。” 而且对方精通易容术的人不会很多,最大的可能是,精通易容术的那个人帮人易容。 褚音辞别父亲,“我先去知会嫂嫂一声。”然后她还想亲自去见见那个刺客,确定一下易容术的事。 但怕父亲担心,就没说。 薛莹莹已经知道了二门发生的事,正在焦灼不安之时,褚音过来了,忙握住褚音的手,问:“阿音,那人……” “嫂嫂莫慌,”褚音神色淡定从容,使得薛莹莹也很快真定下来,“稍后就会有结论了。” 薛莹莹问:“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暂时没有,”褚音笑道,“嫂嫂只要一切如常便可。只是暂时不要出门,也需要约束家中下人不要出门,咱们家的存粮菜蔬可还够吃?” 薛莹莹盘算了一下,“不出去采买的话,粮食管够,但菜蔬只能支持三天。” 褚音沉默片刻道:“看情况吧,若是三天后事情还没有转机,我派人出去买菜便是。” 薛莹莹面上出现愁容,“这是怎么了啊!” “嫂嫂不要着急上火,”褚音安慰道,“这不是已经抓到一个人了么?便是再怎么嘴硬,也总能问到一点蛛丝马迹。” 薛莹莹你拍了拍她的手,“阿音,又要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褚音摇摇头,“嫂嫂这里我也会派几个人过来,稍后让白芷送人来,嫂嫂认一认人。” 薛莹莹赶忙道谢,又问:“父亲那里你留了人,我这里再留人,你的人手还够用么?” “嫂嫂放心,”褚音微微一笑,“应付得来。另外,兄长给嫂嫂做的那些防身的东西,还是都戴上吧。” 生了孩子,薛莹莹怕伤到孩子,所以身上的首饰很少。 她赶忙答应:“我知道,这几日,两个孩子也会留在我房里的。” 平时,两个孩子白天都跟着她,晚上跟着乳母。 褚音这才放心离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直接去了关押刺客的空房。 刺客牙齿里藏的毒药被搜出来之后,下巴也装了回去,只是为防止他口出恶语或者咬舌,所以嘴里塞了麻核。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有毒物 一看到褚音,他脸上便露出恶意的笑容。 这么一笑,面容显得诡异又狰狞。 无他,脸上的伪装已经掉了一部分,他整个面部凹凸崎岖,是那种苍蝇上去都会崴脚的程度。 褚音端正坐下,忍冬便把手里提着的药箱放在她手边。 褚音打开药箱,慢条斯理拿出一对特殊材质的手套,优雅套在手上,下巴朝着俘虏一点。 忍冬一手拿着个小碟子,一手拿了个木质小刮刀,走过去要往俘虏脸上刮东西。 俘虏摇头摆尾不配合。 忍冬冷笑一声,“如今你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竟一点自觉都没有?” 手指一点,那人便动弹不得,只一双眼睛里露出惊恐之色。 忍冬将他脸上的伪装刮了一些到碟子里,端详端详,撇撇嘴,先前只是丑陋,如今是丑陋到人憎鬼厌了。 转身去把小碟子呈给褚音。 另有人过来掌了灯,将十五连盏的烛台放在药箱旁边,以便褚音眼目方便。 褚音观察了一阵,唇边漫出一丝冷笑:“果不出所料,这里面混了毒物。” 俘虏眼睛里的惊恐更多了些,原本他以为褚音身边的高手就白芷一个,谁知随便换了个丫鬟,又是他惹不起的角色。 如今听说自己脸上的伪装里竟然混了毒物,这说明主子根本就没给自己留活路!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万一是这个黄毛丫头蒙骗自己呢? 褚音吩咐道:“去捉一只鸡来。” 忍冬到门口吩咐了一声,很快外面就送了一只毛色鲜亮的大公鸡来。 忍冬捉着鸡翅膀,按照褚音的意思,把碟子里的东西喂给大公鸡。 喂完之后,忍冬便把大公鸡朝那俘虏身上丢过去。 大公鸡高亢地叫着,在俘虏脸上狠狠一蹬,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但碍于房门关着,它终究无路可逃,只是在屋子里打转、飞舞,忍冬等人只护着褚音不被大公鸡伤到,别的就不管了。 俘虏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瞥了褚音一眼,就知道这黄毛丫头方才用的是反间计! 褚音岿然不动。 随着大公鸡的速度越来越慢,那俘虏眼睛里的笑意也越来越少,最终为愤怒和恐慌所取代。 大公鸡到了终于跑不动了,身子一歪,栽倒在地,抖了抖翅膀,伸直了腿儿,再无声息。 褚音把手套摘下,吩咐:“和这只鸡一起,拿去烧掉,然后挖坑深埋。” 她瞟了那刺客一眼,下令:“把他嘴里的麻核摘掉。” 忍冬过去动手,小心避开了他的脸。 当时给他塞麻核的人可一点都没手软,这人嘴角都被撑破了。 嘴巴一旦得了自由,他便大喊:“快!给我洗脸!我不想死!” 褚音轻轻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用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那人嘶声叫着:“少说废话!快给我洗脸!” 忍冬过去踢了他一脚,疼的他眼泪汪汪,再不敢出声。 忍冬冷冷说道:“不想死就老实交代,我们小姐能保你不死!”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全招了 那人忽然想到,褚音只不过是扒拉了几下从自己脸上刮下来的碎屑,并闻了闻就能确定里面有毒,说明她一定也精通毒术,立刻说道:“好,我都说!” 褚音这才让守在门外的木香进来。 忍冬过去踢了踢那人:“快说!赶紧说完了,你还能你保命,不然毒入肺腑,神仙来了也没机会活命了!” “姑奶奶,”那人愁眉苦脸道,“能不能帮小的洗个脸……我嘴角有伤啊!” 忍冬扭头看向褚音。 褚音从药箱里取了一粒药丸丢给她,“你也知身上有伤,毒气便会快速侵入肺腑?可保半个时辰。” 忍冬把药丸丢进那人嘴里,并解开了他的软麻穴。 那人直着脖子往下咽,因为药丸子个头不小,噎得他直翻白眼。 好容易等药丸咽下去,他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开始说:“我原本是个江湖人只要肯给钱什么买卖都接上个月有人找到我让我替他办事给了三千两银子这可是我三年都未必能赚到手的……” “慢些说!”忍冬又踢了他一脚,“不好好配合,有你好受的!” 那人满腹委屈,凭谁知道自己的寿命弄不好只剩下半个时辰了,也得争分夺秒吧? 但他不敢说,谁临死之前还想零受罪啊! 所以放缓了速度说道:“同我一样的还有好几个人,他们的来历我不清楚。 “人家给了我们一份资料,就是我们要冒充之人的身份信息,等我们背熟之后便让一个老头子给我们易容。 “说是也不要我们冒什么风险,让我们做的事能做成自然是好,做不成也没关系。 “等我们办好之后便回去找他们,拿尾款。答应我的三千两银子,只给了二百两定钱。 “姑奶奶!这位贵人,小人知道的都说了!求救命啊!我若知道他们是用二百两银子买我的命……不,就算是三千两银子也不成啊,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他们的!” 忍冬不屑地道:“为了银子便出卖良心……不对,你这样的人,肯定是没有良心的!所以,同你讲道理就是浪费光阴!” 那人脸色一变,“不是,姑奶奶,你不会食言了吧?” 褚音起身,“你们再等等,看看他还有什么没交代的没有。” 出门之前,她拿了一个药瓶,交给忍冬,“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送走褚音,忍冬把玩着手里的药瓶,凉飕飕说道:“能不能拿到解药,就看你自己的了。” 那人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道:“姑奶奶,混江湖的都心眼儿多,之前的落脚地肯定人去屋空了。” “空不空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了。”忍冬淡淡说道。 那人再不敢怠慢,便把自己在何处被人找到,又是走什么路线来到苏城,进入苏城之后在何处落脚,以及找到他们之人和易容老头的身体特征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 说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心翼翼问:“姑奶奶,可以了么?” 忍冬把药瓶往半空抛了抛,那人的心也跟着飘忽起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吓死人 半个时辰后,忍冬和木香捧着供词来见褚音。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木香将整理好的供词双手交给褚音,道:“小姐,那人嘴里应该是再掏不出什么了,快到半个时辰的时候,感觉他都要被自己吓死了。” 忍冬也觉得好笑,“这样贪生怕死之人也来混江湖,真给江湖人丢脸!” 褚音慢慢翻着供词,“你们两个也辛苦了,去歇一歇吧。” 青蒿好奇问道:“小姐,那人脸上的东西真的有毒?” “没有,”褚音轻笑一声,“我吓他的。毒是我自己放的。也不是真的毒药,只是令人慢慢脱力而已。” 忍冬也跟着笑道:“那只鸡已经放回厨房去了,如今还在笼子里活蹦乱跳呢。” 青蒿也跟着笑了起来,骂道:“真是活该!怎么没吓死他!” 褚音看完供词,沉吟片刻问:“师叔和叔母接过来没有?” “现在应该已经进二门了,”白芷回答,人是她安排去接的,“不知道黄老爷夫妇是住在一起,还是分开住……” 青蒿笑着推了她一把,“你这话说的!人家好好的夫妻,干什么要分开住?” 又跟褚音说:“少夫人已让人把清漪阁收拾出来了,那里靠近正院,离花厅也近,去前院十分方便。” 从前褚敦儒晚上是歇在主院的,褚之问成亲之后他便轻易不进内宅,歇宿之处都在外书房。 近期打算把主院收拾出来让给褚之问夫妇,只是东西比较多,还没收拾完。 黄征夫妇若是住在清漪阁,很方便黄征去寻褚敦儒。 褚音点点头,“咱们去迎一迎吧。” 黄征被褚敦儒留在书房闲谈,黄太太在薛莹莹的陪同下朝清漪阁走去,见了褚音,黄太太笑着朝她伸出手:“正巧你来了,给我开两剂药吃吃吧,原本以为挺一挺就过去了,谁知道越发严重了。” 她说话鼻音很重,特意和薛莹莹拉开了距离。 褚音笑着答应了,和薛莹莹一起送着黄太太去了清漪阁,黄太太便催着薛莹莹回去:“我又不是外人。你那里有两个奶娃娃,若是给他们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褚音也说:“嫂嫂只管去吧,这里有我呢。” 薛莹莹便起身告退了,跟黄太太说:“叔母这里缺少什么只管派人去找我。” 等薛莹莹走了,褚音才给黄太太诊了脉,确定是热伤风,给开了方,让人去抓药,又说:“叔母吃了药先歇着,我去找父亲和师叔说点事,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黄太太叹了口气,“外头发生的事我也影影绰绰听说了一点,咱们苏城这是要不太平了?” “我相信邪不压正,”褚音笑了笑,“咱们这边这么多能人,还有长公主压阵,那些鼠辈掀不起风浪的。” 黄太太笑弯了眼睛,“嗯,你这个说法挺不错。去吧,正事要紧,我吃了药就睡了。” 黄征已从褚敦儒口中得知了有人假冒自己行刺褚敦儒的事,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懂变通 褚音把那刺客张墨的供词拿给父亲和师叔过目。 黄征还十分惊奇:“这么快就招了?” “我用了点小手段,”褚音把自己假装用毒的事说了,“那人不禁吓。” 褚敦儒和黄征互相看看,都哈哈笑了起来。 黄征道:“师兄啊,你可是养了个好女儿,遇事知道变通,完全不像个养在闺阁中的女孩儿!” 褚敦儒拈须笑道:“阿音自己有主见,这样也挺好,将来不管去了何处,都不必让人担心不能适应。” 褚音忙道:“阿音过来可不是为了让父亲和师叔褒奖。您二位仔细看看这份供词,咱们商量一下,看看是否能从中推断出什么线索。” 褚敦儒和黄征相视一笑,开始认真琢磨这份供状。 褚音也在静静思索,她之前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已牢牢记住了供状上每一个字。 半晌,褚敦儒拿出朱笔在供状上画了几个圈,黄征则用黄笔也圈了几处,然后三人才在一起商量。 褚敦儒率先说道:“根据供状分析,他们住的客栈应该是价格低廉,位置偏僻的。 “咱们苏城人的口音四城各有不同,从他的描述中看,他们一直都住在北城区。” 黄征表示赞同,“对,再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和日常饮食,也可以推断他们是从北方来的。 “北方人饮食重盐重油,衣裳注重绵密厚实。” 褚音大为叹服,“我只知道他们住的地方应该离药铺不远,因为易容需要经常买药,若是住得远了,不太方便。” “这就好找了,”褚敦儒取出一张苏城地图,铺在书案上,与黄征和褚音说,“北城区便宜的客栈分布在这一片,附近有药铺的,有这几处……” 褚音又说:“他们需用的易容药材特殊,不见得每个药铺都有,可以把小本经营的划掉。” 褚敦儒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大体就可以圈定在这范围内了。接下来就要派人去查一查,哪间客栈住了北方来客,或者有人频繁吃北方口味的饭食。” 褚音的神色变得轻松起来,“好,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吧。父亲和师叔若是后续再想到什么,也随时同我说。” 褚敦儒蹙眉道:“这些人有的假冒子固,有的假冒你师叔,还有假冒我、假冒旁人的,这是要搅乱苏城? “苏城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 “咱们苏城最大的宝就是师兄啊,”黄征开了句玩笑,随即说道,“行刺师兄未必是假,但人家一定不在乎是否成功,不然不可能只派一个人来。 “假借师兄之名给读书人下毒……后果有点严重。 “最要紧的是,景阳长公主夫妇如今在苏城……” 他神色凝重起来,目光炯炯看向褚敦儒。 褚敦儒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我不赞同此事是太子所为。一则我答应过他终此一生不离开苏城,他知道我不会食言。 “二则,如今子固还在稳定南海,他便是要过河拆桥也不会选在此时。”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有所获 黄征叹了口气,“难猜难料啊!为今之计,只能等阿音的调查结果了。” 褚音笑道:“有了父亲和师叔划定的范围,查找的难度就降到最低了。 “而且易容也不是随便易的,若是照着了一个特定的人物易容,必...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以技服 高良姜先是一愣,紧跟着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啊!” 青蒿脸一红,却莫名骄傲。 高良姜拿了一瓶药粉递给褚音:“等会儿给他用这个,保证除了脑子和嘴巴舌头,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能动。” 褚音眼睛亮亮的,满是期待。 高良姜最受不了这样的眼神,立刻说道:“稍后便把配方给你。其实这药粉实在麻沸散的基础上改良的。” 褚音立刻给师父拍马屁:“果真还是我师父最厉害!” 高良姜捋了捋胡须,毫不谦虚地受了。 一时众人全部落座,那老头身上的药效渐渐散去,白芷过去给用了新药,等老头醒来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青蒿拿了根纳鞋底的粗针过去,就悬在那老头眼睛上方,“你再骂?再骂一句我就戳瞎你的眼睛!” 她眼睁睁看着那老头鼻尖上冒出一颗颗汗珠,不由冷笑道:“知道怕就好了。” “呸!”老头兀自嘴硬,“老子才不……” 青蒿手腕下沉,针尖几乎都戳到了那老头眼珠子上。 他眼珠子轻微颤抖,却是再也不敢骂了。 “我不嫌累,”青蒿拈着针,时间长了就有些发抖,针尖在老头眼睛上方晃啊晃,好几次都真的戳到了眼睛里,“你也别怕。” “小姑奶奶,”那老头是真的怕了,“我不敢了还不行?” “早说嘛!”青蒿收了针,站起身来,还不忘打击他,“我跟你说,你这易容术,别说跟我家小姐的师父比,就是跟我家小姐比,也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不可能!”老头尖叫道,“我的易容术已经登峰造极!” 高良姜乐了,“阿音呐,这老家伙不服输,你试给他瞧瞧。” 褚音颔首。 自有人扶着老头坐起来,褚音端详了他一阵,让白芷去选了个男仆过来,然后就给男仆易容。 老头先还冷嘲热讽,待看到一个年纪、身形、脸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渐渐变得和自己一般不二的时候,他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了。 高良姜淡声道:“想要击垮一个人,就要在他擅长的领域彻底将之碾压。” 褚音笑笑,“师父,您说的太对了,但若是这个人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坦白,咱们也不是不能指点一二啊!” 此话一出,那老头死寂的眼中又重燃了星火,颤声问:“真的?” “真的,”褚音点头,“我们向来重诺。”她没把话说完,但若是这老头罪大恶极,那么在教会他易容术之后,还是会送他赴死的。 “好,我说!”老头立刻说道,“你们拿好笔做记录吧。” 黄征亲自做笔录。 老头开始滔滔不绝,不等问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然后还问:“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没有?许是还有我没想到的?只管问,只管问!” 黄征笔尖一抖,差点划花了供词。 其余众人也都忍俊不禁。 褚音琢磨了一阵,问褚敦儒:“父亲有没有什么需要问的?”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定目标 褚敦儒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人把那老头带走了。 出门之时老头还在叫嚣:“你们答应我的事你呢?你们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没人理他。 等人走了之后,褚音众人便开始就这一份口供做研究。 那老头名叫权修武,早年是个医者,后来迷上了易容术。 权修武尝试过的易容办法有很多,甚至为了比较人皮和猪皮的实用程度,还杀了自己的病妻。 黄征指着供状上这一段愤然道:“单凭这个就不能留他在世上!” 褚敦儒淡淡说道:“这是自然。他只说了对病妻动手,还没说旁人,只一次、一人,如何做得了数!” 所以这老东西手上沾染的人命定然不少。 权修武原本是住在乡下的,但因为他的屋子里经常发出诡异的声音,被人传为鬼宅,他也被村民排斥,不得已搬离了故乡。 在外漂泊途中,不断跟人取经、偷师。 年深日久,虽然没有经过正统学习,但全修武也掌握了精妙的易容术。 凭借着这一手易容术,他曾经假扮***富贾行骗,获得了大量的钱财。 有了钱,他不是去享受,而是努力让自己的易容术更加精进。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权修武几次入狱,加之年纪大了,腿脚渐渐不灵便,行骗次数也变少了,然而他对易容术的执着并未放下,是以生活就变得拮据起来。 三个月前,有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人找到他,想让他帮自己给几个人易容,若是能让自己满意,此次可以支付他三千两银子的酬劳,若他愿意,还可以继续帮自己办事,每个月提供一百两银子的薪酬,食宿、衣履等另算。 权修武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实在是易容术所需要的材料都不便宜,就比如胶一种,劣质的胶干了之后容易开裂,而且会有凝涩感。 还有需要用到的各种药粉,不见得每个药铺都有卖。 后来高壮年轻人陆续带了六个人到他跟前,除了一个年轻男子之外,剩下的五个人都亲自带着他去近距离观察过人家的容貌以及言行举止。 黄征看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们每天都会出门,每天见到的人不知凡几,原来在自己注意不到的角落,就有人在默默观察? 尤其是全修武会易容术,只要不断变换容貌,哪怕天天来盯着他们,他们也很难有所察觉。 遗憾的是,权修武只负责给人易容,别的事一概不理。 所以他并不知道高壮年轻人带来的那几个都是什么人,甚至连高壮年轻人的真实身份也不了解,只知道那人让他喊“六爷”。 方才褚敦儒已经在权修武的描述下把他易容的目标人物的画像都画了下来。 除了容安、褚敦儒、黄征、容克之外,竟然还有太子和曹纲! 褚音一惊:“太子和曹二公子如今不在京里么?” 褚敦儒面色有些难看,“之前太子来信说江北山体坍塌,埋了几个村子,受灾人数近万。”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有谶语 当然,若是仅仅如此,还不至于劳动一国太子亲自前往,主要是山体崩塌之后,出现了一个地洞,地洞中打捞出来一个石人,石人上刻着谶语。 这种煽动人心的把戏,当初陈太后就替三皇子安排过,不过都失败了。 只是陈太后太过功利了些,所谓的异象、童谣出现得不甚巧妙。 但这次发现的石人本是深埋地底的,若不是山体崩塌,还不会被发现,同时发现的,还有不少朽坏的铠甲、兵器,以及尸骸。 那石人身上刻的字都已经被青苔覆盖,只是在搬运过程中,被人不小心蹭掉了一部分青苔,露出了一个“亡”字。 是当地官府不敢等闲视之,所以六百里加急飞报朝廷。 文昌帝和太子都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太子决定亲自前往。 文昌帝以及东宫臣属原本都是极力劝阻的,但最后还是被太子给说服了。 不过太子行事也不莽撞,这一次他虽是微服出行,却调派了三千京畿驻军保护。 随着他一同出行的除了两个谋臣,还有一百名护卫,明面上摆了三个,剩下的都化整为零在近旁守护。 这两谋臣之一便是曹纲。 黄征不由跌足:“这太子不好好在京里待着,做什么跑出来做活靶子!”二皇子尚在闭门思过中,三皇子已经贬为庶民流放岭南,他是唯一的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万一有个好歹……这后果谁承担得起! 高良姜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须,“除了摆在明面上的理由,定然还有些不方便为我们所知的内情,让太子不得不亲自前往。” 褚敦儒看向女儿:“你可知二皇子在京中的情形?”三皇子早已不足为虑。 纵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陈家得力之人都已经覆灭,留下的那些顶多是保证三皇子的日子不至于苦不堪言。 而且他坚信,太子也一定在三皇子周围安插了不少眼线。 反而二皇子就不太好说了,俗话说“灯下黑”。 褚音摇了摇头,“并不知。咱们家在京中的产业虽然不少,但朝廷里的事都尽量避免打听。 “许伯母和傅姨母来信也只是和女儿说些家长里短。” 许太师反而不方便再与褚敦儒来往。 褚敦儒眉头紧锁,道:“你稍后去一趟长公主那里,问一问长公主。咱们这边就先派人按照太子和曹二公子的画像去找人。 “也不能光凭画像……要找和他们身量、脸型相似之人。” 高良姜道:“这权修武的易容术没那么精湛,他用的材料基本上保持十二个时辰就是极限了,的确不能再按照太子和曹二公子的画像找人。” 褚音点头答应,立刻站起身来,“那我这就去长公主那里一趟。想必长公主也在等咱们的消息。” 褚敦儒摆摆手:“快去快回,我们再多琢磨一阵,看看能不能再找到或者联想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褚音到的时候,景阳长公主正在湖边柳树下钓鱼,黄卿玉就坐在她身旁画画。 远看静谧悠闲,近看心事重重。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磨性子 是清莹亲自领褚音过来的,到了地方,便福了福身,恭敬退下。 褚音这才上前给景阳长公主见礼。 黄卿玉立刻站了起来,丢下手中的笔,笔尖的墨登时花了那幅鱼戏莲叶图。 景阳长公主微微蹙眉,淡声道:“坐下,重新画。” 黄卿玉鼓了鼓腮帮,却还是乖乖应了一声,用眼神跟褚音打了个招呼,便坐下,收拾起画废的画纸,重新铺纸。 景阳长公主缓缓起身,带着她来到了近旁的亭子里。 石桌上摆着茶水点心,桌边有一只小火炉。 因服侍的人都不在,褚音便自己烧旺了火炉,煮水。 等水开的间隙,把茶具和茶叶都准备妥当。 水开之后,冲洗了茶具,先以茶匙取茶,倾入用开水烫过的茶壶,盖上壶盖,轻轻摇晃,再揭开茶壶盖的时候,一股茶叶的清香便飘散出来了。 “这是阿玉的福分,”褚音笑道,“阿玉也懂的。” 景阳长公主唇边浮现一抹微笑,“我在磨阿玉的性子。”她知道,黄卿玉过去被养得太娇,不是一时半刻能成长起来的。 “因此,我想在还能帮得上的时候,多帮帮她。” 她将热水注入茶壶,先洗了一遍茶,然后才正式冲泡,将一杯茶香四溢的清茶双手送到景阳长公主面前。 但褚音不也同样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孩儿?为什么她便处变不惊,遇事从容? 褚音笑着点头:“我知道。阿玉虽然一直在进步,但速度还是太慢了。” “若是二皇子被留在京里,他们就更没法成为二皇子的臂膀。 景阳长公主蹙眉轻叹:“果然是多事之秋……二皇子在京里,还算安分吧。谢贵妃虽然如今打理着后宫,但因为妃嫔数量不多,皇兄也甚少进后宫,倒也十分清闲。 褚音等她放下茶杯,才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所以,我个人认为,不大可能是二皇子的手笔。 “想要再次培养一批可造之材,没有十年八年是办不到的。 总归是心境不同,才呈现出不同的心性。 景阳长公主慢慢抿了一口,便赞道:“好茶!” “唉,”景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其实也是我有些心急了。不久之后我们便要去越府了,到时候再与阿玉相见便不知是何年何月。 “至于谢家,太子入主东宫之后,发落了一批谢氏族人,谢氏元气大伤。 “但,就算是培养出人才又能如何?将来二皇子就藩,谢氏族人根本不可能跟去。 “不过,也说不准,谨慎起见,还是应该派人去再查一查。此事交给我。” 褚音问:“您说三皇子那边要不要再去查一查?” “查吧,”景阳长公主冷嗤道,“周昱虽然被陈太后养废了,到底在京中多年,便是自己没什么本事,值得人利用的地方也还不少。 “查一查也好放心。” 褚音点头,又问:“长公主,早些时,在北地的时候,军中曾经混进易容之后的人,您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定人选 景阳长公主沉吟道:“也不无可能,同样找人查查吧。此事找子固比较合适,他那边旧部比较多。” 她看了看褚音,眼睛里蕴了笑意,“或者,你想一想,有什么人适合做这件事,也行。” 褚音脸上微微发热,但此事她来的路上确实认真思考过,便说:“于赛花于将军就挺合适。身为女子,比男子要细心些,再者她有一定的江湖阅历,对江湖人的手段也多有了解。 “而且,她知道事情的轻重,必定会严守秘密。” “话虽如此,”景阳长公主有点不放心,“于将军会不会多想?”毕竟之前曾经对儿子有过想法。 褚音微微一笑,眼神清亮,“于将军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景阳长公主颔首,“既如此,事不宜迟。你能仿子固的笔体,这封信便由你来写吧。” 褚音自然当仁不让。 但这凉亭之中毕竟不方便,景阳长公主冲着垂柳下的黄卿玉喊道:“阿玉,我们去书房一趟,你若画完了,便过来找我们。” 黄卿玉这一次先把手中的笔好好放在笔搁上,才站起,转身,笑着应了,目送着景阳长公主和褚音走远,重新坐回去。 方才她完全沉浸进去,才发现,要做到心无旁骛也不难。 而心无旁骛之时,画出来的画是有灵气的。 她喜欢这种感觉。 另一边,到了书房之后,褚音略略打了下腹稿,便写了一封信。写完之后给景阳长公主过目,两人商量着又改了改措辞,然后重新誊写,待墨迹干透之后封缄,派专人送出。 景阳长公主忍不住笑着称赞:“这也是我亲眼看着你写的,不然还真会认为是子固那臭小子的亲笔呢!你这份摹写的本事当真是出神入化!” “长公主过誉了,”褚音有点不好意思,“摹写得多了,便没有自己的风格了。父亲便常说我的字缺少风骨。” “你父亲是行家里手,”景阳长公主不以为然,“他说的话,你听听就罢了。 “你每日要忙的事那么多,能有这份摹写的功力已经不易。 “何况还精通医术,对经营方面也颇有见地。 “再要求你书法自成一家,未免过于求全责备了。” 褚音只能说:“父亲也只是随口一说。” “好啦,”景阳长公主揽住了她的肩膀,“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咱们正事说完了,就说点别的吧。我给你们做了不少新衣服,等阿玉过来咱们一起去选一选。 “你嫂嫂喜欢什么颜色你一定比我更清楚,也替她选两身。 “啊对了,这裁缝还是请的阿玉铺子里的呢! “阿玉自己亲自画的底稿,只不知是给你们做的。” 说着露出了几分促狭的笑意。 新衣服都摆在了花厅里,一件件挂在横杆上,颜色款式一目了然。 除了几个女孩子的衣裳,景阳长公主还给褚家双生子做了不少。 黄卿玉收拾好自己的画稿才过来,一见到这些衣服,眼睛立时就睁大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赠新衣 景阳长公主大笑,“是不是很眼熟?” “这……”黄卿玉摸了摸那些衣服,“这不都是我画的?” 前阵子铺子里接到一笔大订单,说是从京城贵客定的,强调一定要格外用心。 仔细描述了客人的尺寸和肤色以及性格特点。 因为时间紧,黄卿玉还熬了两个晚上出图。 京中贵人那么多,她可真没往景阳长公主身上想,那时候景阳长公主也只是刚到苏城,还没安顿妥当呢。 “义母,”她又是感动又是觉得不好意思,“您怎么没说是您定的……” “这不是怕你不收钱么!”景阳长公主爽朗笑道,“你这都是有本钱的,不收钱可不行。 “而且,你义母我又不缺钱,给你们姊妹花钱,花多少义母都是高兴的。” 催着两姊妹选衣服。 景阳长公主亲自给她们比量,然后一锤定音:“也不用选了,全都拿上吧! “我们阿玉真是出息了,不管是配色还是款式都让人眼前一亮!” 褚音忙道:“我们才做了新衣裳……” “不怕,”景阳长公主笑呵呵说道,“不同场合就要穿不同的衣裳嘛! “你们这个年纪,正应该每天都好好打扮! “别等到以后穿不成这些颜色了,再觉得吃亏,就来不及了。” 黄卿玉主动叫人来打包衣裳,又用肩膀撞了撞褚音,“姐姐就听义母的吧。这些衣裳,都是根据咱们的尺寸裁剪的,咱们不穿别人也穿不成。” 褚音只好道谢收下。 稍后黄卿玉说道:“其实我让铺子里也给义父义母准备了新衣裳,只是工期比较长,现在也还没做完。 “我原不准备说的,想给义父义母一个惊喜,但有义母珠玉在前,我若过几日送来,倒好像我的心不诚似的。” 景阳长公主笑着搂了搂她,“义母知道,你是个最诚心的好孩子!” 在她和容克抵达苏城之前,黄卿玉就带着人过来把这处宅子打扫干净了,还搬来了不少花卉。 房间里的陈设该换的也都换过了,尤其是字画之类,还特意求了褚敦儒。 收了衣服,三人闲谈片刻,景阳长公主留褚音用了饭,还让她带走了两条自己钓上来的鱼。 并叮嘱:“不管调查什么,都不要着急,我们不急,该急的就是对方了。 “这种事情,谁先沉不住气,谁先失利。” 褚音领了教导,告辞离去。 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去见父亲,把景阳长公主的意思一说。 褚敦儒颔首,“既然长公主都这么说了,咱们就静观其变吧。你这段时间着实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 从父亲这里出来,褚音先去给薛莹莹和双生子送衣服。 薛莹莹说:“阿音,有什么需要嫂嫂帮忙的,你只管说,出了事不要想着一肩扛,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还有我们呢。 “大事上可能我帮不上忙,但琐碎事情,我总能做一些,不能让你处处都操心。” 褚音笑着答应:“我知道,咱们是一家人,我不会跟嫂嫂客气的。”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通有无 其实是真的挺累的,这几日劳心劳力,褚音回到房中,更衣洗漱完毕,都没有力气做别的了,闭着眼睛任由木香给自己通头,一边听忍冬汇报。 忍冬说:“那个权修武总是大喊大叫的,实在让人心烦,所以我们请高老爷...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是惨案 今晚值夜的是青蒿。 借着立灯昏黄的光亮,可以看到她嘴里咬着手帕,身子还在轻微颤抖,只偶尔发出一两声不受控制的哽咽。 褚音眉头一皱,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轻声问:“青蒿,怎么了?” “啊,”青蒿被吓了一跳,赶忙胡乱擦了擦脸,坐起身来,一开口鼻音浓重,“没事没事,吵到小姐了?” 褚音也坐了起来,顺手把帐子挂上,道:“青蒿,遇到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小姐,”青蒿眼泪落了下来,“方才白芷叫奴婢出去,说是京里送了消息过来……大嫂……大嫂没了……” 褚音一愣,旋即想到她说的大嫂,是容金的媳妇。 “这……什么时候的事?”褚音坐不住了,立刻下地,“是生病还是意外?” 青蒿赶紧服侍她更衣,又把屋里的灯剔亮,外头值夜的婆子出声问:“小姐是做梦魇着了?” “没事,”褚音抬高音量,“你们先下去歇着,我这里有点急事要处理。” 婆子们不敢说别的,收拾收拾,抱着铺盖出去,很快告诉了管事嬷嬷赵嬷嬷。 赵嬷嬷想了想,需要小姐连夜处理的事情一定十分紧急,便起来各处巡视了一番,特意去把紫苏和木香也叫了起来,让厨房准备了点汤羹。 青蒿红着眼睛几次三番想要说话,却因为喉头哽咽而说不出来。 紫苏和木香送了茶水点心过来,见此情形,识趣退出,把在外间伺候的小丫头也叫走了。 褚音递给青蒿一条手帕,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好受些也能把这些事讲给我听。 “便是我帮不上忙,不是还有父亲,还有长公主他们么?” 青蒿把手帕在脸上一蒙,放声大哭,哭了足足有两刻钟才停了下来,褚音给她倒了一杯茶。 青蒿胡乱擦了擦脸,嗓音微哑,不好意思地道:“奴婢自己来就好了。” 褚音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就别讲究那些了。” “也许,”青蒿神色悲伤,“这事让白芷或者忍冬来讲得会更清楚些。 “她们说这事不好瞒着奴婢,才悄悄把奴婢叫起来。 “让奴婢想一想要不要通知阿木,让他委婉告诉大哥。” 褚音也不催促,静静等她往下说。 青蒿哽咽一声,“大嫂……大嫂在京里原本日子过得太平,她为人和善,从不与人结怨。 “前几日外出祈福,一整日未归,家里下人不放心,寻了出去,却发现……” 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抬眸看了看褚音。 褚音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一个女子外出未归,能出什么事? 她闭了闭眼,声音也变得干涩:“只管说吧。” “大嫂被发现在一条陋巷之中,”青蒿满脸不忍,“被凌虐而死,身上不着寸缕…… “当日跟她出去的车夫和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也死在了不远处。” 褚音只觉得胸膛中汹涌着一股难以控制的怒气。 然而青蒿的话还没说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失方寸 青蒿擦了擦不受控制涌出的眼泪,“小姐知道,大哥是有父亲和兄弟的。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可能瞒着他们,所以家里的仆人一面报官、通知冠军侯府和长公主府,另一面也通知了大哥的家里。 “大哥的父亲和兄弟两口子接到消息往京城赶,邻里都可作证。 “但走了三天都没进京,京里派人出去一查,才发现这三口人死在大道旁的树林里,尸体都被野兽啃得不成样子了……” 她捂着脸,再次呜咽起来。 褚音“噌”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快速走了几步,然后问:“冠军侯府和长公主府都不可能坐视不理,京兆尹也是个能干的,事发几日,难道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青蒿摇摇头,“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京里的意思,他们肯定会继续追查的。 “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要不要通知大哥。 “大哥没有别的亲属,他们又远在南海,所以便想到问问我,看看能不能通过阿木转述此事。” 褚音立刻道:“你先下去平复一下心情,我找白芷忍冬过来问问。” 让青蒿先说是让她发泄一下情绪,免得憋出病来。 青蒿起身告退。 很快白芷忍冬过来,不等褚音问便主动说:“奴婢们知道了这件事除了告诉青蒿姐姐,便是重新布防,奴婢们想着,他们既然对金统领的家眷动手,说不定小姐您还有青蒿姐姐都不安全了。 “此外,亲戚家那边也得派人看着点…… “原想着,再过不多久天就亮了,等小姐起身再回禀的。” 褚音微微点头,“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更多的情况。既然你们知道了,长公主那边一定也知道了吧?” 二人点头。她们得到消息中间还会转道手,景阳长公主那边定然是直接得到消息的,应该比她们要早上三四个时辰。 两人说的京中情况跟青蒿所说的差不多,不同的是还补充了京兆府最近受理的案件,有好几起都是类似的。 受害者基本上都是军属,还有一个是容安身边谋士的家属。 褚音心急如焚,头上都开始冒汗,“怎么会这样……都是征南军中将士家属?” “不,”忍冬摇头,“各处驻军都有。手段都极为残忍。 “此事也惊动了皇上,下令刑部和大理寺协助京兆府调查,必要时可以调动京畿驻军。 “如今时日尚短,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说话间,晨光熹微,褚音洗漱毕,也无心晨练,更顾不上吃早饭,派人去薛莹莹那里知会了一声,便带人去景阳长公主处。 景阳长公主正带着黄卿玉晨练,见褚音气色不正,却还是心平气和招呼她:“来啦?一起练练。我们刚刚围着花园跑了两圈。” 褚音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过去跟着打了一趟五禽戏,眼见得景阳长公主收势站定,便要开口。 景阳长公主摆了摆手,“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了饭咱们再说。” 黄卿玉见褚音大不似往日,不免担心,过来挽了她的手臂,小声问:“姐姐,出什么事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管定了 褚音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松弛下来,拍了拍黄卿玉的手,轻笑道:“等会儿再说吧,你先去洗漱,我去饭厅等你们。” 她活动量不够,一滴汗都没出。 到饭厅,看着人摆好早饭,同清莹、清涟说了几句闲话,黄卿玉和景阳长公主便先后到来。 褚音还想给景阳长公主布菜。 景阳长公主笑道:“今日怎的这般生分起来?坐下坐下,咱们快些吃完了,好说正事。” 褚音应声坐下,然而着实没胃口吃东西。 味同嚼蜡吃完,过了片刻,又吃了半盏茶,景阳长公主屏退了左右,才叹息道:“你的来意我都知道了,这事儿也不必瞒着阿玉。” 黄卿玉一脸茫然,“到底是……怎么了?我很少见到姐姐这般六神无主的样子。” 景阳长公主看了褚音一眼,叹道:“你姐姐已经算不错了……事情是这样的……” 分明已是炎炎夏日,黄卿玉却冷得打了好几个寒战,感觉像是进了冰窖,“世上竟有如此残忍之人!” 那些家属何其无辜! 景阳长公主看向褚音,带着几分鼓励,问:“你有什么看法?” “我第一反应是仇杀,”褚音闭了闭眼,“然而容金在京中时间不长,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军中,不太可能与人结生死私怨。 “而且,当初我听于赛花将军说过,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规矩,那便是祸不及家眷。 “所以可以排除江湖仇杀的可能。 “我问过白芷忍冬,京兆府接到的案件有好几起类似的,而且各军中都有,其目的便显而易见了,便是想要各军中生乱。 “各军生乱,便会导致大周动荡。 “大周动荡的直接受益者便是周边各国。所以我认为,这些案子的幕后黑手很有可能是周边某一国,但具体是哪一国,线索太少,我还不好猜。” 黄卿玉瞪大了眼睛,“姐姐……竟能想到这么多?”她就光顾着气愤去了。 景阳长公主目露赞赏之色,“跟我猜测的差不多。受害者基本都是主将身边的得力之人的家眷,而且手段极其残忍。 “这会给亲信怎样的感觉?我为了您为了朝廷拼死拼活,却连家眷都不能保全…… “所以我的效忠有何意义?” 黄卿玉又打了个寒颤,“这……这也……” 褚音眉心打结,“咱们遇到的易容者,江北的山体崩塌出现谶语事件,以及这一连串的惨案,说不定幕后之人是同一人,至少他们之间也应该有紧密的联系。” 所以这几件事应该关联到一起来看。 她抬眸看向景阳长公主,微微苦笑:“长公主,接下来的事,您就别考我了,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了。” “吓到你了?”景阳长公主哈哈笑道,“好啦,不难为你了。” 旋即她眼中露出森然寒意,“不管是谁,胆敢在我大周境内这样肆无忌惮,便决不能姑息! “朝廷怎样调查我不管,这事儿我是管定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接叔父 褚音和黄卿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景阳长公主自己就本领非凡,再和镇北侯双剑合璧,想必调查起来会更加顺畅。 更不要说,他们还能找到很多帮手。 景阳长公主摆摆手:“好啦,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们再操心。 “你们出去逛逛,等会儿逛累了,阿玉可以跟你姐姐一起去看看你父母。接下来我怕是要顾不上你。” 黄卿玉忙道:“再累也要吃好睡好,我看完父母回来,照旧服侍义母。” 景阳长公主笑着点头,“好,依你。”不得不说,黄卿玉虽然不算聪明,在大事上也帮不上什么忙,但看着她简单快乐的样子,自己的心情也会不由自主松弛下来。 两姊妹在花园中逛了一会儿,给景阳长公主卧房还有书房等处都换了鲜花,两人才一起去褚家。 黄太太的伤风已经全好了,没什么事就帮着薛莹莹带孩子,传授自己的育儿经。 见到女儿过来自然非常高兴,还问:“你没给长公主添麻烦吧?” “叔母,”薛莹莹抢先笑道,“咱们阿玉这么活泼可爱,想必给长公主添了不少欢乐呢!” 黄太太也跟着笑了起来,叫黄卿玉去看双生子,“你瞧瞧,这两个小家伙儿真是一天一个样,叫人怎么都爱不够!” 黄卿玉逗弄了一会儿双生子,听着他们奶声奶气的笑声,心情大好,跟薛莹莹说:“嫂嫂,我给他们做了两对围嘴,稍后拿给你啊。” 薛莹莹忙道谢,“阿音都说了,之前送过来的衣裳都是你亲自设计的,我都爱的不得了,你瞧,早都给他们穿上了。 “这可真是人靠衣装,穿上好看的衣裳,这两个臭小子都显得精神多了呢!” 黄卿玉心情大好,“嫂嫂也太会夸人了!还是两个小侄儿长得好才穿什么都好看!” 薛莹莹又教黄卿玉怎么抱孩子。 褚音悄悄同黄太太打了声招呼,便去找了褚敦儒。 褚敦儒正在和黄征看地图,高良姜觉得没自己什么事,早就回自己的小院去了。只需要时不时去景阳长公主那边转一圈就好。 见到褚音过来,褚敦儒忙关切地问:“听说你一早连饭都没顾上吃,就急急忙忙去了长公主那边,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是京里出了点事,”褚音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又亲自给他们端了茶,才慢慢说,“出了几桩人命案。” 褚敦儒和黄征大为震惊,两人都觉得褚音的推测方向是对的,但是他们的消息来源太过狭隘,想要帮忙也帮不上什么。 而且这种国家大事,他们掺和多了也不合适,便没在这个问题上做纠缠。 褚音道:“我这趟过来,是想问问父亲,叔父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他那边的安全状况如何?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一下?”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密集,她一时没想到。 褚敦儒摆摆手,“你叔父那边不用担心,他是跟咱们家的商船回来的。”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所图大 商船船行速度快,而且带着最好的镖师,人又多,安全性还是比较有保证的。 黄征不太放心:“师兄,不可掉以轻心啊!我看,不如还是像阿音说的这样,派人去迎一下更稳妥。” 褚敦儒听劝,“那行,此事就交给阿音去办吧。”他的安全也是靠女儿守护的。 褚音领命,告退回去,安排此事。 很快收到了容安的来信,不过容安还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所说的就是南海那边的一些琐事。 他说容水发现南海出现了一个身形和褚音极为相似的女子,立刻生出了警惕之心。 派人一查才知道,原来是团伙犯罪的,有人专门找了易容高手,寻了几个人,给他们易容,然后派出来生事。 不过因为容水机警,在对方还没展开肮脏活动的时候,就把对方一锅端了,所以并未造成什么危害。 只可惜那个领头的人趁乱服毒,底下这些人所知道的内情又太少,暂时没查出个所以然。 容水根据留下的蛛丝马迹追查,却也只能查到这些人来自北方,别的就没有了。 随信送来的还有从那些人住的地方搜检来的易容材料,以及易容目标的资料。 这些易容目标包括褚音、景阳长公主、褚敦儒、容安、齐骏。 身份资料后面,是行动计划。 “褚音”后面写的是尽可能多在人前露脸,然后败坏褚音名声。 “景阳长公主”后面写的是自爆身份,然后宣扬野心。 “褚敦儒”后面写的是败坏太子名声。 “容安”后面写的是对朝廷不满。 “齐骏”后面写的是想要联合容安划南海自治。 褚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真是图谋不小啊!容安说告诉褚音这些事不是为了让她担心,而是希望她生出警惕之心。 至于后续,他会联合父母一起去查,齐骏也会帮忙。 褚音揉了揉眉心,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容安那边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他估计到年底就可以班师了,只是越往北走天气越冷,所以打算过了正月再出发,等到京城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三月底四月初的样子。 一进京,交卸了差事,他就请文昌帝赐婚。 他相信到了那时候,该扫平的麻烦都已经扫平了。 这几年这样那样的事耽搁着,两人的婚期始终不能定下来,都快成他的心病了。 看到这部分内容,褚音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冒起了甜蜜的小泡泡。 但转瞬又有些伤感,若是容安知道容金家里出的事…… 别人听到尚且心惊肉跳,容金这个当事人不知该如何崩溃。 容安是极护着身边这几个人的…… 唉,也不知长公主是怎么和他说的。 正胡思乱想间,薛莹莹那边派人来请,她便快步赶了过去。 薛莹莹笑道:“来来来,闲着无事,我们正商量要打叶子牌,人少了没趣,就等你了!” “啊?”褚音故作苦恼,“嫂嫂知道的,我不太会。” “不会打牌还不会送钱?”薛莹莹挑眉笑道,“我们最喜欢你这样的牌搭子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进展慢 倏忽间已经到了六月中,蝉声鼓噪,南风熏然,到了屋外,哪怕一动不动也是一身汗。 褚音屋子里摆了冰盆,窗户上换了薄纱,窗外设了风轮,风从窗外来,正好窗下冰盆冷气上升,这丝丝凉意便被风轮荡满整间屋子。...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北齐乱 搜查这几个官员的府邸进展也不是很顺利,甚至有一个官员宅邸之中被放了一把火,等大理寺办案人员赶过去的时候,火势已成,扑灭之后,别说人了,宅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所以说那些官员到底是自己畏罪自杀,还是被人灭了口,就很难说了。 为了案件能够继续审理下去,胡青山对外宣称,一无所获,但其实他还是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鉴于此,再不敢大张旗鼓调查,特意请示了文昌帝,案件审理由明转暗。 而那几个官员的死亡案,则由冯天枢接手。 褚音眉头轻颦,“长公主那边还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有?” “有,”忍冬道,“是于将军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说是近期北齐王庭那边有点变故,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章平王忽然发动宫变,坐上了王位。 “他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血洗王族,除了他这一支,所有的王族,包括尚在襁褓之中的,和……未曾诞下的,全都被杀了。” 褚音心头涌上浓浓的不适,这手段也太残忍了! 忍冬也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继续往下说:“这些事情原本都被章平王封锁了,直至他坐稳了王位,才对外宣称王庭遭遇了瘟疫,所有皇室成员无一幸免。 “北齐朝中官员但凡有异议或者不服的,被他约谈之后,要么改了口,要么就主动辞官不做。 “所以,目前北齐朝廷已经成了章平王的一言堂。 “因为之前和咱们大周签了和约,相当于是咱们的附属国,所以章平王还没有正式称帝,已经打算给大周递国书了。 “但是在此之前,东临和西戎都曾派人与章平王接触过。 “章平王原本是北齐老皇帝的异母弟弟,当年因为受老皇帝猜忌,被封到了最贫瘠之处。 “于将军派人调查得知,原来章平王的封地内发现了铁矿,矿藏储量还非常大。” 有铁矿,便不愁兵器。 有了铁,还可以跟别人置换所有自己想要的资源。 但章平王肯定是对王庭有着极深的怨念,不然也不会采取那样极端的手段。 忍冬道:“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于将军一面联络边地各处驻军加强巡防一面飞奏朝廷,另一面也秘密给侯爷写了一封信。” 怕褚音多心,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于将军始终认为自己是侯爷的旧部,而且对北齐作战,侯爷的经验十分丰富,她想请教侯爷,北齐对大周会不会再次发动战争。” 褚音淡淡一笑,“我知道。章平王但凡不是个傻的,就不会在短时间内发动战争。 “他固然把北齐皇室成员全都杀了,明面上也控制了北齐朝廷,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坐稳皇位。 “而且经过之前的战争,北齐战力十不存一,他此时发动战争无异于自取灭亡。 “最大的可能是,他虽然一雷霆手段对待皇室和朝廷官员,但会以怀柔手段对待北齐百姓。 “他不光不会对大周发动战争,还会交好大周,以期给北齐赢来休养生息的机会。”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异地同 忍冬佩服地直点头,“小姐好厉害啊!奴婢就想不到这么多。” 褚音轻笑着摇摇头,“我分析得也不一定对,毕竟我也并不擅长权术。 “只不过这是在我屋子里,我说话无所顾忌罢了。你继续说吧。” 东临和西戎与章平王的来往算不得多么密切,大多数也是做交易,以章平王需要的粮食、布匹等物交换章平王手中富足的铁。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进行的交易,至于他们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还进行了那些交易,就需要继续查证了。 北齐的确也有擅长易容术的人,主要还是北齐王庭有易容术配置需要的顶级材料。 西戎和东临就各自从北齐带走了两个会易容术的人,但到底有没有派上用场,也很难说。 忍冬说:“于将军的密报差不多会与章平王的国书同时抵达京城。朝廷会怎么回复奴婢就不知道了。 “当初侯爷在北地的时候曾经往北齐投放了不少细作,这边传回来的消息是章平王身边有个出色的谋士,在帮他谋划一切。 “但这个谋士身份成谜,甚至都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长公主让奴婢告诉小姐,现在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让您不必过分担心。” 褚音点点头,又问:“太子那边呢?主要是曹二公子还安全吧?” 这一个来月,传回来的消息都显示太子和曹纲虽然遇到了几次凶险,好在最终都有惊无险度过了。 忍冬迟疑了一瞬,“太子倒是无事,曹二公子受了点伤。先前他们没遇到会易容术的人,便以为那些人不会对他们动手 “哪知道,人家竟然易容成了经常出入他们住处的菜贩子。 “当时太子和曹二公子正站在院子里说话,那菜贩子本该远远避开的,结果不小心跌了一跤。 “太子心善,亲自去扶他,差点被一刀刺中,是曹二公子冲过去挡了一刀,才给暗卫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刺客被抓住之后,经过严刑审讯,把之前藏身的窝点交代了出来。 “毫不意外,找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人去屋空。 “好在谶语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那山体崩塌原也是人为造成的,只是手法比较巧妙,又有崩塌的山石掩盖了原来的痕迹,所以很容易被误认为是自然崩塌。 “地下洞穴里的尸骸、铠甲、兵器、石人也都是提前安排进去的。” 褚音摇了摇手,“曹二公子伤得不重?刺客的刀上是干净的?” 忍冬苦笑了一下,“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那把刀上淬了毒,好在曹二公子随身带着侯爷早些时候送给他的解毒丹,所以情况还好。” 褚音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阿玉又不在这里,你实话实说又怎么了?” 她起身又去药箱里翻了些解毒丹出来,“这些是师父配的,比我早先配的那些效果更好些。 “你赶紧找人送去。虽说当时毒性控制住了,只要找到医术不差的人,便能顺利解毒…… “谁知道往后还会不会遇到类似的事情?有备无患吧。”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有客来 说曹操曹操到,院子里响起黄卿玉的声音,褚音便示意忍冬打住话头。 因为彼此关系密切,所以黄卿玉来褚家是不需要通传的。 丫鬟打起帘子,黄卿玉笑吟吟走了进来,笑道:“姐姐倒是会享受,外头热成那样,这屋子里一片清凉。” 褚音起身相迎,拉着她坐下,“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跑来了?” “义母那边今天来了客人,商量正事,我留下来怕不方便,就过来找姐姐坐坐。” 她拿起褚音绣了一半的荷包笑道:“姐姐这是给谁做的?”她眼睛里含了几分揶揄之色,“是不是给姐夫做的?” “就知道贫嘴!”褚音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这是给侄儿们做的,夏日蚊虫多,需要做几个驱蚊虫的荷包。” “这还需要姐姐动手?”黄卿玉笑道,“我记得你这里做了好些素面荷包,不过是驱蚊虫用的,不必做这样精致吧?” “那两个小毛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挑剔,”褚音笑着摇摇头,“嫂嫂说,他们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容不下丑东西。” 黄卿玉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这不成精了?” 褚音也跟着笑,“其实大多数他们用的东西都是嫂嫂那边的人做的,我也是偶尔闲了没事做一两个,尽尽心罢了。” 黄卿玉忽然又笑了,“我那里给两个小侄儿新做了两个枕头,幸亏我下了功夫,不然还被嫌弃了!” 褚音看看时间,“这个时辰,他们怕是在睡,咱们稍晚一点过去。” 说着说着,黄卿玉神色忸怩起来,吞吞吐吐问道:“姐姐可知道江北那边的情况?” “阿玉这是特意来打听曹二公子的情况来了吧?”褚音调笑道,“刚还打趣我,这可现世报了!” 黄卿玉脸色红红的,却大大方方承认了:“这有什么的!我就是关心他啊!这不是应该的吗?姐姐只说知道不知道吧。” 褚音帮她理了理头发,让丫鬟去端冰酪,“你也解解暑。曹二公子是陪着太子出来的,你想太子出行,身边明里暗里保护的人能少得了? “曹二公子又是他得用之人,必然会保护妥当的。 “你呀,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黄卿玉托腮,“早前他在京里的时候,我们还经常通信,自打他出了京,就一封信也没给我写过。 “我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若不是他那边安全不能保证,怎么会不给我写信?” “这就是你多心了,”褚音替她宽心,“曹二公子是陪太子公干,每日要处理的公务一定非常多。 “太子还免不了召见当地官员,曹二公子必定要做陪,只怕每日都不得闲。” “这倒也是,”黄卿玉嘿嘿一笑,“算是我多心吧。 “我先前给未来婆婆大姑子小姑子妯娌们送了不少新衣裳过去,连他的也有,他们给的反馈都很不错呢!” “那是必然的呀!”褚音摸了摸黄卿玉的脸,“我们阿玉尽心尽力在做事,有事做的自己擅长的,岂能不好?”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新思路 冰酪送过来,黄卿玉一边拿勺子轻轻搅动,一边悄悄同褚音商量:“姐姐,我的意思是,虽然暂时通信不方便,但我也可以仍旧保持写信的习惯。 “等以后通信方便了,一齐寄过去就是了嘛!你觉得怎么样?” 褚音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当然可以啊!你们之间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干什么非要来问问我? “是想让我羡慕还是嫉妒?你放心好啦,”褚音故意说道,“你姐姐我心胸开阔得很,才不会因为这个而心里冒酸水呢!” 黄卿玉不依,“姐姐取笑人家!” 两姐妹闹成一团。 闹了一会儿,黄卿玉提到:“阿容姐姐的婚期越来越近了,如今这情况,咱们也不知能不能去。” 她有点忧愁,“这是阿容姐姐的人生大事,我不想错过。 “往后咱们彼此成亲,天各一方,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聚首呢。 “现下可真是要珍惜每一次相聚了。” “何必如此伤感,”褚音安抚道,“便是不能时时相见,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感情还能变淡不成? “外面的情况,我已经很久没关注过了,所以还真不知道进展如何。 “但我想有长公主亲自坐镇,咱们的生活应该会很快恢复正常的。 “只是黎明之前尚且有一段黑暗,事情尘埃落定总需要有个时间,你我只需要静等,不给长公主添乱就好了。” 黄卿玉用力点头,“我知道啊,所以这段时间我很用心在画画,打理铺子里的生意。 “姐姐不知道,铺子里的生意特别好,不光苏城的大户人家来定做衣服,便是周边城池,乃至京城都有人来。” 这里面固然有亲戚朋友帮忙宣扬的功劳,但黄卿玉自己的设计新颖独特,铺子里的绣娘手艺又好才是销路畅通的根本原因。 这给了黄卿玉极大的信心,她兴致勃勃跟褚音说:“姐姐,除了成衣铺子,我还准备做点瓷器。” “哦?”褚音有几分诧异,“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了?” “因为我想着家家户户都要吃饭吃茶吧?”黄卿玉掰着手指头数,“还有读书人用的墨碟、好酒的人用的酒碗,主妇们用的瓶瓶罐罐…… “哪怕是没什么钱的人家,这些必需品也是要买的吧? “咱们稍稍花费一些心思,做得别致漂亮点,不愁销路。 “而且因为都是大批量烧制,成本也可以进行压缩。 “卖给穷苦人的就不必特别细腻,卖给有钱人的,那就精工细作。” 褚音不住点头,“倒是不错。但是你想想,不管是官窑,还是各大名窑,烧瓷器都已经十分成熟了,想要抢占市面售卖份额,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所以才要我出马呀!”黄卿玉笑眯眯说道,“如今市面上所有的瓷器都大同小异,想要胜出,就必须别出心裁。“花纹翻新不算稀罕,款式翻新才是真的翻新。 “就比如花瓶,如今市面上的花瓶都是单个儿的,顶多就是个联珠瓶,但若是把摆件和花瓶连在一起呢?”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新画稿 黄卿玉怕褚音还不明白,比比划划说道:“就好比花瓶主体做成侍女抱瓶的样式,”她说着眼睛越来越亮,“或者干脆做成各种仕女样式也好,瓶口的位置选得巧妙一些就好。 “当然,也不一定是仕女,也可以是各种动物、花篮、器物什么的!” 她干脆拉着褚音去了书房。 她的丫鬟铃兰赶忙跟了过去,悄悄跟木香说:“我们小姐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 木香抿唇笑,“挺好的,所以玉小姐特别受长辈喜欢。” 两人过去帮忙铺设纸张,摆好墨碟,开始磨墨。 褚音则去把自己的颜料拿了出来。 黄卿玉用一根攀膊把自己的袖子拢起,凝神略想了想,先画了一只花瓶,瓶身是白猿献果样式。 不光有正面图还有侧面图。 画好之后转头看褚音,眼里成满了星光一样,亮闪闪的,“姐姐,怎样?” “好!”褚音击掌叫好,“这样的花瓶摆在屋子里,会给屋子增色不少。” “嘿嘿!”黄卿玉得意地笑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姐姐瞧,这瓶身除了这个白猿献果,换成麻姑献寿、其他的灵兽,或者干脆就是我之前说的仕女样式,是不是也很漂亮?” 她现在灵感犹如泉涌,“或者这样……”她下笔简单勾勒,很快就出现了一截木头桩子,木头桩子上还有几朵小蘑菇,一只小松鼠悄悄探出头来。 “这个就更有趣了!”褚音赞道,“这样的花瓶可大可小,小的可以做成只插一花一叶的大小,不管是摆放在案头还是书架上都玲珑可爱。” 黄卿玉笑靥如花,“嗯嗯嗯,回头我再好好想想,多画一些图,也不光是我画,还可以跟人征集画稿,选那些有灵气的、适合的,一旦入选,从优给付润笔。” 褚音不吝夸奖:“我们阿玉做事真是越来越有章法了。” “那当然啦!”黄卿玉当仁不让,“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嘛! “还有啊,我不是也常泡厨房么,现在厨房里存放佐料的就是一个个单独的小罐子。 “我想着,能不能做成联排的?每个罐子都做上不同的标记,至于放什么佐料那就看使用者的意愿了。 “配上木头盖子、小木勺,或者木头夹子,取用也会十分方便,还不脏手。” 褚音连连点头:“这个想法不错!你好好设计一番,最终定稿之后可以拿给我。 “你知道的,我们家也有专门的烧窑,咱们可以先做一批自己拿来用,若是果真不错,便可批量烧制拿出去卖了。”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黄卿玉放下笔,解开攀膊,“拍拍脑袋就做的决定,往往是错误的。 “这些事我回去再好好想想,若是可以的话,我也可以先自己抟泥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 “这个好,”褚音忙拍了拍她的手臂,“有些时候画出来好看,但未必做得出来。 “你若是试验成功了,工匠们做起来想必也不会太难。”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少疼些 稍后,姊妹二人又去了一趟薛莹莹这边。 薛莹莹屋子里的纳凉措施跟褚音这边差不多,不过冰盆只摆了两个,风轮也离窗户比较远,她这边伺候的人又比较多,跟褚音那边的清凉相比,就显出了几分闷热。 见她们来了,薛莹莹赶紧让人做了冰碗送来,一边跟她们诉苦:“这天热了,两个小祖宗越发不好伺候……” 孩子娇嫩,不敢用冰,也不敢让风直吹,所以便是乳母在轻轻打扇。 但他们现在只要醒了便不愿意继续躺着,非要人抱着,这一抱着不就热了?一热便开始哭闹,闻到乳母身上有汗臭味也不高兴。 褚音打量了一番,笑道:“嫂嫂这风轮可以离窗户更近一些,若是怕吹到小侄儿,可以在他们的摇篮边放一个屏风,只要不是直吹就没事。 “外间可以再加一个小风轮,冰盆也放两个,这样内外都凉快起来了,大人孩子都舒服。 “只是乳母不可贪凉,饮食里别用冰就好。” 薛莹莹忙答应着,“我也是头一次带孩子,没经验,只怕他们生病。” “嫂嫂也别太紧张了,”黄卿玉笑嘻嘻说道,“不知道我母亲有没有同你说过。 “我小时候不是经常生病么?人家都说不好养活,当时就有个远房亲戚跟我母亲说,让她少疼我些就好了。 “还说乡下那些孩子都是摔摔打打长大的,还不是一个个壮的牛犊子一般? “我母亲当时还觉得刺耳呢。 “可是后来想一想,若是当真对我不是那么娇惯,我这身子骨儿也不至于那般柔脆。 “后来姐姐帮我调理身子,高老爷子还告诫我,每日必须绕着院子走三圈。 “这身子才渐渐好了起来。 “等到进京后,发现姐姐又开始练五禽戏,我跟着练起来,坚持了这么久……” 她把自己的胳膊亮出来,“嫂嫂瞧,我也能当得上一句‘壮实’了吧?”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薛莹莹十分捧场:“对对对,不过说‘壮实’不太好听,还是说健壮比较好。” “都差不多,”黄卿玉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在京里的时候,我见到的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身如弱柳,固然轻盈飘逸,但风吹吹就倒了。 “而且一个个的极怕冷,我一个南方人刚入冬那会儿还敢在外头逛,她们不光早早换上棉衣,到外头走不上半刻钟就说要冷死人了,那可真是手炉脚炉从来不离身。 “有几个更夸张,一进了冬天连屋子都不出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自小儿就养得太娇了,见见太阳怕晒坏了,有一丝风怕吹坏了,打个喷嚏就觉得天要塌了……” 众人听她说得有趣,再次笑了起来。 薛莹莹笑骂:“你这个促狭鬼,竟在背地里这么编排人!” “怎么是编排人呢?”黄卿玉不服,“嫂嫂,我都是实话实说! “这些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们身子差得很,还有因为一场风寒就去了的。 “更多的是熬不过生产那一关。”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做提醒 说到这里黄卿玉忍不住叹气,“谁不是爹娘手心里的宝?好不容易养到那么大,一场风寒要了命,对谁来说不是挖心挖肝的疼?” 众人便笑不出来了。 黄卿玉深吸一口气,又道:“同样是一家的女儿,嫡出和庶出还是不一样的。 “这世道,嫁娶上不挑嫡庶的毕竟还是少数。 “嫡女一般高嫁,庶女在高门大户里往往都用来交换利益。 “这些且不说,一般那些庶女都不受宠,自然没资格那般娇养,所以反而身体健壮、活得长久。” 她的目光落在精致的摇篮上。 摇篮里铺着玉簟,上方挂着彩绣辉煌的布偶玩具,左侧挂了个避蚊虫的荷包,也是绣工精致,另一侧插着一个五彩风车。 双生子都围着肚兜,穿着纱衣,手腕、脚腕上戴着精致的金手镯,手镯上缀着铃铛,每一次手脚活动,都会发出清脆的响铃声。 两人的头发都湿哒哒的,小肚子上却还搭着小毛巾。 黄卿玉不有叹道:“嫂嫂,许是没做母亲的人不能理解母亲为了孩子患得患失的感情,但……这么热的天,他们是不是穿的有点多了?” 薛莹莹是个聪明人,黄卿玉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来说话,她岂能听不懂? 不由笑道:“妹妹的意思我都明白。”命乳母把孩子们的毛巾拿掉。 “其实乳母们也常说小孩子要凉带,”薛莹莹自嘲地笑了笑,“凉带就是让他们稍微凉着一些,穿戴要比大人稍微少一点。 “是我自己总是不放心……” “所以说嫂嫂还是要少疼他们一些,”黄卿玉嘻嘻哈哈笑道,“毕竟是男孩子嘛,养的太娇了也不好。” “嗯,”薛莹莹颔首,“我会学着适当放手的。” 褚音过去摘了两个孩子手脚上的金镯子,“嫂嫂想给孩子戴首饰等他们大一些吧。 “现在就戴,容易受伤。” 薛莹莹便命自己的丫鬟上前接过,“这是我母亲才派人送来的,我本也不给他们戴这些的,这个戴两天,算是尽尽心。” 褚音是真正见过人间疾苦的,但她知道,没必要强求别人感同身受。 自己有那个穿金戴银的条件,却强行穿粗布麻衣,那不自虐么? 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多帮一些人就是了。 想要天下大同,那是上位者该考虑和能办到的事情,他们这样的人,办不到。 看到嫂嫂给两个侄儿用物奢靡,她并不反感,也不觉得过分,身为父母给自己的孩子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东西算错么? 这些东西又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换来的。 但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褚音拿双生子专用的手帕替他们擦了擦汗,跟薛莹莹说:“嫂嫂,玉簟生凉固然是好,但摇篮也不能密不透风。 “你看,这俩孩子满头汗,只不过不会说话,不舒服也说不出来罢了。” 薛莹莹凑过去,伸手在孩子身上一抹,果真湿漉漉的,不由叹道:“这天气也太热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为母心 黄卿玉凑过来道:“嫂嫂其实白天的时候可以把他们放在大席子上啊,窝在这样小小的摇篮里,不透风不说,看到的物事就这么几样,多没趣! “放在大席子上,还方便他们学翻身呢!我听母亲说‘三翻六坐’,侄儿们是不是快要学翻身了?” 薛莹莹仔细想了想,在摇篮里的确诸多不便,便吩咐丫鬟:“回头把地上好好擦干净,铺上凉席,不光敞亮,还凉快些。” 又问褚音:“他们现在能吃瓜果汁这些了么?” “少吃点应该没问题,”褚音思索片刻道,“不过我毕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若是嫂嫂不放心,我去问问师父,你也请教一下长辈。 “小孩子肠胃弱是真的,的确不能随便乱吃。” 说了一阵,双生子慢慢睡着了,三人便离开了摇篮边,薛莹莹这才顾得上问褚音:“你哥哥那边方便去探望不?我给他收拾了些东西想要送去。” 褚音爽快道:“嫂嫂有什么随时让人送到我那边去就好,我派人给兄长送去就是了。 “嫂嫂也不要担心,兄长那边有信回来,也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的。 “既然没什么消息,就说明那边没事。嫂嫂不要过于担心。” 黄卿玉满脸好奇,“嫂嫂都给兄长准备了些什么呀?” 薛莹莹坦然道:“不就是一些应季的衣裳鞋袜?这个时节天气热,也不好送吃食。 “至于说常用的药,一向都是阿音准备的。” 黄卿玉眨眨眼,笑得狡黠,“嫂嫂就没写封信,跟兄长诉一诉衷肠?” “你这坏丫头!”薛莹莹伸手掐住了她脸颊上的嫩肉,轻轻捏了捏,“我便是写了,也不告诉你呀!” 黄卿玉嘿嘿嘿笑了起来,一边求饶,“嫂嫂饶了我吧,我下次还敢!” 薛莹莹松开手,才反应过来,指着她磨了磨牙,“你可真是!越大越调皮了!” 黄卿玉从果盘里拈了一颗葡萄捧给薛莹莹,“嫂嫂才不会真生我的气对不对? “唉,咱们自家姐妹,我才这样的,到了外人跟前,我也是端庄的很呢!” 薛莹莹和褚音对视一眼,都笑出声来。 晚饭褚音和黄卿玉都是在薛莹莹这里用的,眼看天阴下来,像是要下雨了,两人才匆匆回褚音那里去。 路上黄卿玉还忍不住感慨:“嫂嫂从前在闺中性子尚算爽利,怎的做了母亲就这样束手束脚起来?” “又说孩子话!”褚音嗔道,“你孩提之时,能与现在一样?嫁为人妻,与在闺中相比自然多了几分束缚。 “等做了母亲,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那毕竟是自己血脉的延续,事事悬念在心都是不可避免的。 “你想想叔母怎么对你,就能明白个大概了。” 黄卿玉默默点头,看着天边翻卷的乌云略略有些出神,“我还是更喜欢无忧无虑的日子…… “考虑的事情少,快乐就会更多。” “傻子!”褚音在她额上点了点,“人这一辈子谁还能永远长不大?若当真那样,又有另一重烦恼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要宴客 黄卿玉也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慨了,她装模作样揉了揉额头,“成不了事实,还不能让人家梦一梦吗?” 走到半路,便有雨点落了下来,幸亏从薛莹莹那里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伞,两人又在附近的亭子里略坐了坐。 夏天的雨一般都是阵雨,或大或小,持续的时间都不会太长。 小半个时辰后,雨歇云散,天边几颗星开始眨眼。 但因为下了雨,晚风吹拂间,花香裹挟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还有了几分凉爽之意。 姐妹二人边走边聊,等回去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褚音同黄卿玉商量:“不然晚上就歇在我这里?现下派人回去和长公主说一声也不晚。” 黄卿玉正犹豫着,木香进来回禀:“小姐,玉小姐,清涟姑姑过来了。” 两人赶忙起身相迎。 彼此见过,清涟笑道:“乡君,长公主那边留了客,跟您说,您若高兴,就在县主这边住下,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后日长公主要宴客,您和县主就要不得清闲了。” 黄卿玉忙问:“什么客人?” 清涟笑道:“等明日回去,您亲自问长公主吧。” 又寒暄几句,清涟告辞离去。 黄卿玉靠着褚音道:“其实义母每天都很忙,我看她的眉头就难得舒展开来。 “其实我在那边能帮什么忙呢?几乎什么都帮不上。 “但我在,好歹能令义母展颜笑一笑,不然我都替她累啊!” “你这不就成了彩衣娱亲了?”褚音高高兴兴说道,“这样才好呢!你想,长公主不管是阅历还是能力,都不是咱们能比的。 “她在做的事咱们基本上也帮不上忙。 “不能再正事上分忧,就让长公主心情好一些,这样她做事的时候烦恼也会少一些。 “能够真正做到彩衣娱亲的人少之又少,所以,阿玉,你特别棒!” 黄卿玉捧着脸傻笑,“姐姐,我都被你夸得不好意思了!” 姊妹俩说笑一阵便睡去了。 次日起来处理完琐事,黄卿玉才去了景阳长公主那边,没多久,景阳长公主又打法人来接褚音。 褚音选好了见客的衣裳,命白芷忍冬带着衣包过去。 景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显得轻松了许多,见了褚音更加开心,“来来来,你们两个都有帮着我张罗宴会的经验了。 “这一次,我躲个懒,你们俩来操持。 “做好了有赏,做不好我可是会罚的哟!” 黄卿玉忙问:“义母还没说要请的客人是谁,有几位,有什么避忌呢。” “是这回给咱们帮了大忙的人,一共有四位,两男两女,没有夫妻,饮食上没什么忌讳,你们看着做就是了。 “等你们准备妥当了,再过来找我,我还有话要说,这会子我实在是乏得不行,要去睡一会儿。” 两姊妹送走了景阳长公主,便开始商量宴会的事,先拟定了菜单,又定下宴会地点,然后确认陈设、座次、摆件、装饰用的花卉等等。 全部敲定,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会大办 景阳长公主已经睡醒了,斜倚在水榭凉亭的妃榻上,一边悠闲地吃着新汲的井水镇过的水果,一边由着丫鬟打扇。 她穿着清凉的纱衫,凉亭一侧还立着一座风轮,风轮前的高几上摆着一大盆冰。 再加上水榭这边本就比别的地方更凉爽些,所以此时的亭中十分舒适。 见两姊妹过来,景阳长公主便坐了起来,笑着问:“都商量好了?” “您请过目,”黄卿玉把两人商定的单子双手呈给景阳长公主,“不知道客人有没有什么特殊喜好。 “我们就商定请两个乐师,远远地在花树后面或者弹琴或者吹笛。 “既不影响咱们说话,还能显得雅致些。” 景阳长公主微微颔首,“这必是你姐姐的主意。” “是啊,”黄卿玉坦然道,“阿玉觉得挺不错呢。 “另外,天气热,冰碗什么的都要随时准备着,若是客人吃不了特别凉的,咱们还有井水镇着的酸梅汤和果汁、果子酿什么的。” 景阳长公主赞许道:“不错,考虑很周到,菜单拟得也不错。 “啊,对了,客人们对阿玉铺子里的衣裳很感兴趣,稍后我把他们的尺寸和具体喜好给你,你抓紧时间给他们设计两套衣裳。 “另外,他们还可能会让阿音帮着调理身体,明日你过来的时候,把你的药箱带过来。若是有什么临时的突发状况,到时候再说。” 褚音把自己带来的衣裳给景阳长公主过目,看看有没有与客人犯冲。 景阳长公主赞许道:“你选的颜色和款式都是大方端庄的,什么场合都不会出错。 “不过小姑娘家家的,还是要活泼些的好,搭配颜色鲜亮一点的披帛吧。 “另外,首饰不用你这些,稍后我让人给你送去。 “阿玉的衣裳首饰我已经替你配好了,等会儿回去让人熨好挂起来,明日直接穿就好了。” 黄卿玉过去搂着景阳长公主撒娇,“我就知道,义母对我最好了!” 景阳长公主笑骂:“大热的天,谁禁得起你这样揉搓!我让厨房给你们做了凉果,还准备了些凉茶,凉茶的方子还是越府送过来的,消暑最好,你们去尝尝。” 黄卿玉站直了身子,问:“明日需不需要准备些助兴的节目?” “不用了,”景阳长公主摆手,“咱们就是小聚一下。等你义父回来,我们与你师伯商定好了你义兄和你姐姐的婚期之后,再大宴宾客,那时候必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你若得闲,可以现在就让人打听着远近有名的戏班了。” 黄卿玉鼓掌叫好,褚音有些不好意思,拉着黄卿玉匆匆告退。 景阳长公主大笑起来。 黄卿玉用肩膀撞了撞褚音,“姐姐,你听着,义母这笑声是不是代表着烦恼尽消? “最近让义母烦恼的事是什么?不就是让咱们不能随意出门的那事么! “想必是彻底解决掉了!这可太好了! “自己不想出门,和被迫闭门不出的感觉那可真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困扰消 主要是他们的困境若是解决了,太子那边也就太平了,太子太平了,曹纲不就彻底安全了? 黄卿玉很快就拿到了景阳长公主提供的资料。 得知这四位客人的肤色都偏暗,黄卿玉便有些苦恼,“好些漂亮的颜色都不能用了呢!” 褚音帮着在一旁参谋,“他们的年纪都不轻了,也不太会喜欢鲜亮的颜色。应该往简单大方里做。” 黄卿玉点头,“但是小配饰或者刺绣什么的也得添点亮色,不然就太严肃了。” “嗯,”褚音点头,帮她铺开了纸,“我只是帮你参谋一下,具体的还得看你。 “如今你才是这方面的权威。” 黄卿玉信心大增,很快就画好了两张设计稿,“这是给两位女子的,颜色和细节方面稍稍做一下调整,新的一套就出来了。” 褚音命人送了凉茶过来,两人一边喝茶,一边休息,“看着样式简单,要做完也得几天吧?” “也不一定,”黄卿玉笑道,“我那铺子里平日也在做绣片,有的衣裳不是在布料上直接刺绣,而是贴绣,这就简单多了。 “对于一些要求不是那么严苛,而且工期又催得紧的客人,我们便会同人家商量用绣片贴绣。 “有的衣裳破损了,也可以用这样的办法修补,不光看不出破损,还会觉得别有韵味。” 从外观上看,刺绣和贴绣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褚音提醒:“要不要问问长公主?万一客人比较挑剔就不好了。” “问自是要问的,人家真挑剔那也没关系,”黄卿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铺子里什么样的客人不接待? “若是他们挑剔,我就说先急着做出样衣来让他们试穿,若是他们觉得好,就让铺子里加紧赶工,若是他们觉得哪里不合适,现改也来得及。” 褚音忍不住夸赞:“我的好阿玉!你可真是太棒了!” 黄卿玉哈哈笑道:“这么多人拽着我的领子拉拔,若是我还原地不动,那我也太蠢了!” 歇了一会儿,黄卿玉又完成了两张设计稿,歇了歇,把稍加改动的设计稿也画了出来。 先送去给景阳长公主过目,景阳长公主说没问题,她才提出绣片的事。 景阳长公主不以为意:“他们没那么矫情!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黄卿玉也就放了心。 画稿派了专人送到铺子里,两姊妹来陪景阳长公主用晚饭。 饭后三人一边散步乘凉,一边闲聊。 景阳长公主笑呵呵说道:“想必你们也猜到了,之前困扰咱们的难题都解决了。” 两姊妹赶忙追问。 景阳长公主道:“这一次多方发力,他们便是精怪,也难躲难逃。 “对方的真实目的便是搅乱大周,最好天下大乱,君臣猜忌离心,太子遇难…… “主谋是西戎,东临是最大的帮凶,北齐虽然没有参与,但那些易容高手却是北齐送的,所以他们算是一丘之貉。” 褚音忙问:“拿到真凭实据了?皇上怎么处置的?”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说见解 黄卿玉也竖起了耳朵。 “说到此事啊,”景阳长公主轻笑,“皇兄还真是出力不少。 “别人都觉得他让权给太子,自己又病病歪歪的,应该是命不久矣了。 “却没想到,便是没了牙的老虎那也是老虎,不是这些鼠辈能轻视的。” 文昌帝一边对外宣称自己病弱,太子去江北之后,他差不多三天才上一次朝,而且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便宣布退朝,偶尔上朝的时候还会打瞌睡,批阅奏折的时候也经常写错字。 这就给所有人造成了一种假象:文昌帝寿数将尽了。 所以,有人便想趁此机会对他下手。 之前经过容克的整顿,皇宫里不说固若金汤,但也十分安全,因此文昌帝专门给人创造了机会潜入宫中。 主动泄露一些消息给这些奸细。 奸细们自以为自己行事天衣无缝,却不知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 如此这般,文昌帝很快就掌握了他们的联系方式,顺藤摸瓜,把钱藏在京城的首脑擒获。 这个首脑是西戎丞相之子,背后站着的是西戎太子。 擒获此人之后,几乎不用怎么用刑,便掌握了对方的目的:搅乱大周,给各国休养生息强国崛起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等到大周式微之时也便是各国崛起之时。 到了那时,各国便可来瓜分大周。 计划以各种手段令大周君臣失和、文武生隙、将帅离心、上下猜忌。 具体行为包括但不限于使人易容,施展反间计。 其二是煽动皇室成员生出夺嫡之心,刺杀反而在其次。 黄卿玉恨恨说道:“这些人的心也太黑了吧!咱们大周才太平几年啊!不说别的,南海就还没彻底平定下来呢! “他们就这般见不得别人好?” “这是自然,”景阳长公主微微冷笑,“我大周在周边各国眼里就是一块肥肉。 “他们个个饥肠辘辘,谁不想来狠狠咬上一口? “只是没有那个实力罢了! “既然自己没有那个实力,便要创造机会来实现。 “想要凭借武力占咱们的便宜做不到,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是用阴私手段了。 “在他们眼中,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不重要,最终能达成目的才是最要紧的。” “北齐最可恶了!”黄卿玉愤愤然,“早知道,当初义兄就该打到他们王庭,令他们彻底灭国!” “这就是傻话了,”褚音忙按住她的手,“北齐来打我们大周,我们反击,大周军民一心,这叫得道多助。 “得到一些北齐的领土,那算是他们给我们的赔偿,谁让他们不义在先? “但若我们深入北齐腹地,必被北齐百姓所恨,便是早先对北齐发动战争不满,此时也要支持北齐朝廷与我们决一死战。 “冠军侯固然有本事直捣北齐王庭,但大周想要统治北齐却非易事。 “北齐百姓也会持续不断起来反抗,光是处理这些便极不容易,若是他们人心齐,大周退出原北齐领土是迟早的事,这边叫做失道寡助。”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作蚕食 黄卿玉满脸迷茫,“这……好复杂啊!难道便没有一种方法把北齐收入囊中?” 褚音不吭声,景阳长公主鼓励道:“这里就咱们娘儿三个,你姑妄言之,我们姑妄听之罢了,只管说吧!” “好,”褚音点点头,“这件事从前我也想过,只是不敢说出口。 “我觉得,并不是办不到。 “直捣北齐王庭算是‘鲸吞’,既然‘鲸吞’行不通,那我们便可以‘蚕食’。” 黄卿玉更迷糊了:“此意何解?” “就是说,我们一点点把北齐的土地和人口蚕食掉,”褚音淡淡一笑,“北齐上一次战败,不是各地赔款,向我们大周称臣了么? “在疆域上,国与国之间自然是要泾渭分明的,但到了实际疆土上……难道还能真的在两国之间画一道鸿沟? “也不可能筑起一道长城作为区分。 “所以我们这边不管是耕织还是边贸,北齐那边都看得清清楚楚。 “据我所知,左谦左大人在北地这几年倾尽所能,帮助边民改善生活。 “改善生活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改良耕作方式,改善居住条件,组织边民有秩序地进行劳作、贸易等。 “北地边民的生活说句日新月异也不为过。” “等等等等,”黄卿玉赶忙打断她,顺势挽住了她的手臂,“姐姐你说仔细一些,我有点听不明白。边民到底有哪些改善生计的方法啊?” “比如说,”褚音如数家珍,“原本边地土地贫瘠不适合耕作,但左大人带去了更好的耕作方式,使得粮食产量上升了不少,而且更重的作物也增加了许多。 “不适合种粮食的土地就用来种果木树,种果木树也不行的话,就种建材用树。 “蓄养家畜家禽种类也增多了,肉蛋奶都能拿去换钱。 “百姓们也不是只能靠种地和蓄养禽畜来养活全家,可以从驻军手中接活做,也可以去左大人牵头办的作坊里去做工。 “不管是木工、羊毛编织,还是盐、石油、煤炭运输不都能赚到钱? “手中有钱,便能换取自己需要的粮食等物。 “反观北齐那边,过的仍然是逐水草而居的日子,他们也没有左大人这样的能人帮忙规划、统筹,能不羡慕? “北齐割给咱们的土地上,是有大量原住民的。 “谁家没有三五门亲戚?眼瞅着原本和自己一样赤贫的亲戚日子越过越红火,想一想他们心里是什么想法?” “啊!”黄卿玉把手一拍,笑道,“他们肯定想,若是当初自己也被割让出去就好了,现在一定也过上好日子了! “谁家都不是一个人,一大家子好几口人,想要好好养活可不那么容易,北齐的环境有多恶劣,老太师可是说过许多回了呢!” “正是如此,”褚音微笑颔首,“这个时候,若是亲戚家说可以给他们介绍养家糊口的差事,他们怎能不心动? “我们的人不遗余力宣扬归化之后许给的好处,只怕北齐百姓迟早会从偷偷归化,到蜂拥而至。”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不认同 “哈哈!”黄卿玉忍不住大笑出声,“北齐百姓都归了我们,我们的人再跟他们说,我们的土地数量有限,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只怕不用别人,他们自己就会主动要求我们把边境线往北齐那边挪一挪。” 褚音笑容可掬:“对,就是如此。当然,煽动人心的事,是从一开始就不间断进行的。 “时日久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们这边的言论是理所应当的。” 说完她看向景阳长公主,“您说的,阿音姑妄言之,您可别笑我。” “说得很好啊,”景阳长公主摸了摸她的头,“你心思细腻,处事周到。 “子固那人其实是有些冲动的,做事也常常粗枝大叶,能动手解决的事,绝对不会多动脑,你们正好互补。 “我就发觉,这两年,子固的性子沉稳了不少,你功不可没啊!” 褚音心尖甜甜的,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子固在不断成长,自然不会再如少年时那般冲动。” “嗯,”黄卿玉笑嘻嘻说道,“我来说句公道话,义兄自己会成长不假,姐姐的帮助也功不可没。 “总而言之,你们俩就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 褚音嗔怪地拍了一下她的手,“你这丫头,就不能少说两句?” 黄卿玉松开她的手,跑到景阳长公主另一侧,挽住了景阳长公主,撒娇道:“义母,那您听听,人家实话实说还要落埋怨呢!” 景阳长公主放声大笑。 黄卿玉很快又问:“您还没和我们说处置结果呢?”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景阳长公主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拔出萝卜带出泥,挖出了西戎的人,东临的人还藏得住? “甚至连北齐那边负责给他们帮忙的人也都被供出来了。 “皇兄自然要同他们要说法。 “国与国之间的说法能有什么?不外乎割地赔款、和亲之类的呗!” 黄卿玉摇头叹气,“说到和亲我就不服气了,分明是男人们打仗打输了,算计人心算输了,为什么要让女人承担后果?” “这你就不懂了吧?”景阳长公主叹道,“身为皇室中人,既然享受了皇室带来的荣光,享受了金尊玉贵的生活,等到自己被需要的时候,就是要站出来的。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牺牲一个女人就能达成的事,为什么要劳民伤财大动刀兵? “而对于个人而言,在背负着整个国家的荣辱,个人的生死便算不得什么了。 “更不要说,也不一定会苦不堪言。 “一般被派去和亲的所谓公主,要么是宗室女,要么就是大臣之女。 “还不是那种真正得宠的,不受宠的人在家过的日子也不怎么样,冠了公主身份和亲,说不定还是一条出路呢!” “是这样么?”黄卿玉觉得自己原本坚定的心有些动摇了。 褚音不免轻轻摇头,“阿玉,你该有自己的坚持。” 黄卿玉低头想了半晌,抬起头来,认真说道:“义母,可是国家大事,原本是不让女人参与的,到了生死关头却又要把女人推出来挡刀,这不说明那些人是极端无能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有主见 “说得好!”景阳长公主轻轻鼓掌,“阿玉能有自己的见解是好事。” 褚音也露出了夸赞和鼓励的眼神。 黄卿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说的对吧?读书的时候,但凡一个王朝覆灭,都会有一个祸国妖姬。 “若是一个女人的能力这么大,天下早就该无战事了,因为妖姬就能解决一切呀! “怎的出明君圣主的时候,就没有祸国妖姬了?分明同样都是年轻貌美却没有干政职权的女子。 “所以说,连这祸国妖姬都是无能的男人勉强给自己找到的遮羞布!” “和亲也一样,自己打不过人家,便说想要不动刀兵给天下臣民换来安稳和平的日子。 “义母方才说,皇室女子享受了身份带来的荣光,也要担负起身份带来的责任。 “阿玉是不赞成的。不说皇室,就是普通人家,养下儿女,给他们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生活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难道养子女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子女能够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换取利益?这样的父母不能说绝对没有,但毕竟是少数。 “身为子女孝敬父母是分所应当的,但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便是父母的不是了。 “有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端多大的碗吃多少饭,这点自知之明不管是九五之尊还是平头百姓都应该有。” 景阳长公主一脸愕然,连褚音都十分意外,两人半晌都没说话。 黄卿玉不免生出几分忐忑不安,“是我……口出狂言了……” “不,”景阳长公主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是很意外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便说明你是个心里有主见的孩子。 “往后有什么话,只要是咱们私底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不说别人如何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从今日这一番话也可以看出,你父母其实把你教得很好。 “到底是读书人家,这眼界见识,非一般女子能比。” “义母,”黄卿玉抱着景阳长公主的胳膊撒娇,“您不骂我就好了,这样夸我……我觉得身子都轻飘飘的了!” 景阳长公主笑了起来,“只要大事不糊涂,小事上含糊一些不算什么。阿玉,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黄卿玉来了精神,立刻说道:“我还可以变得更好!因为我有这么好的义母还有姐姐在一旁提点呢!” “哎哟哟,”景阳长公主取笑道,“怎么把你父母给忘了?” “那当然是因为父母对我多有娇惯和纵容,不舍得敲打我。 “唉,从前读书的时候,就读到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父亲母亲也一定早就读到了。 “但是人是很容易被感情支配的,感性多数情况下都会打败理智。 “我小时候身体弱,爱生病,若是哭一哭,撒撒娇,父母便会退让。 “年深日久,以至于这种事都成了习惯。 “我们彼此都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又怎样呢?改不过来呀!”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有所为 黄卿玉把手一摊,很是无奈。但她很快又振奋精神,跑去了褚音那边,张开双臂抱住了褚音。 “但是我很幸运!我有一个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从她开始接触医术的时候就想着帮我调理身体。 “等到稍微大点的时候,她会温柔而又坚定地纠正我的错误。 “她包容我,却不会纵容我。 “所以她去京城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及至后来在师伯来信请父亲去京城的时候,我才死皮赖脸一起跟了去。 “我是多么庆幸我的坚持啊! “短短数月不见,姐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的她也稳重心细,但再见她身上便仿佛多了许多沧桑。 “她还和我父母开诚布公地谈了谈,不光她要约束我,我父母也要改变对我的教养方式。 “我在父母身边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娇纵任性的人,但我又不能一辈子生活在父母的庇佑中。 “我要学会看人,学会为人处世,学会辨别是非,学会安身立命……” 黄卿玉抬头看着褚音,眼睛里已经含了盈盈泪光,“是姐姐告诉我,即便不靠男子,不靠任何人,我也有能力好好生活下去。 “姐姐更是以身作则告诉我,只要自己有本事,便能赢来别人的尊重。” 褚音掏出手帕帮她擦掉泪水,喉头也有些微哽咽,“阿玉,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 黄卿玉点点头,“也只有真心疼爱我的人,才会忽视我的缺点……”她越过褚音去看目光慈爱的景阳长公主,“若是没有姐姐我也没有这个福分给义母做女儿。” 景阳长公主心中也颇多感慨,她得承认,当初收黄卿玉做义女主要还是看在褚音面上,她们母女之间的情分,是后来相处出来的。 黄卿玉掰着手指头数:“我姐姐办学堂、开医馆、做买卖……无所不能。 “在姐姐的影响下,我也能做很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了,还有阿容姐姐,那么内向腼腆的人,也勇敢地活出了自我。 “天底下像我们这样,甚至超越我们的女子一定有很多很多,但为什么史书上留存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人? “而且与那些‘祸国妖姬’相比,简直算得上籍籍无名。 “为什么呢?我想啊,大约是这世上的大多数男人都惧怕女子出头,怕自己的权威或者地位受到威胁,他们想要的是臣服是依附,所以便会不遗余力去打压那些女子。 “甚至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剥夺女子读书和展示能力的机会。 “毕竟这世上像我师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无能的男人若是庸碌无为倒也罢了,若是身居高位,或者把持着某种话语权…… “他们就会竭尽所能打压女子,甚至给女子身上泼脏水。 “这样的男人,是狗熊,为人所不齿!” 景阳长公主摇头轻笑,“你这孩子……说个大胆,什么话都敢说了! “女人的地位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提高的。不光需要男人改变偏见,也需要女人自己能站起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尽所能 景阳长公主看着前方,眼神悠远,“这需要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坚持不懈地去努力。 “中间可能还会遇到种种波折,乃至倒退。经历不理解不认同乃至侮辱谩骂。 “来自男人也来自被欺压的女人。 “但只要始终有人高举火种,薪火相传,终有一日,不可能也会变成理所当然。” 黄卿玉由衷感叹:“世上若是多几个义母这样的人该多好啊!” 景阳长公主微微一笑,目光和煦地看着身边的两个女孩子,“我们都很好,我们一起努力,不光我们自己努力,还有尽可能多得去影响别人。” 黄卿玉和褚音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笑着用力点头:“会的,我们会竭尽所能!” 清涟清莹以及铃兰青蒿等人远远跟在后面,觉得主子们都在闪闪发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丫鬟们送了灯笼过来,三人亲自提着,仍旧不紧不慢散步。 因为身上都佩戴了褚音配置的驱蚊虫的香包,并不怕蚊虫叮咬。 一直到都觉得有些口渴了,三人才止住脚步,随便在附近找了个亭子歇脚。 跟在后面的婆子赶紧去搬了风轮和火炉过来。 丫鬟们上前伺候茶点。 景阳长公主摆摆手,“点心就不要了,上点茶水就好。太晚了吃东西容易发胖。” 丫鬟们在亭子四角挂上宫灯,悬了驱蚊虫的香囊,风轮跟前除了冰盆还有一个香炉,香炉里焚的香也具有驱蚊虫的效用。 池塘里有蛙声,树梢上有蝉鸣,草丛中还有虫唱,偶尔还能看见花木间飞舞着萤火虫,鼻端除了草药香,便是清雅的荷香。 这样的夜,是十分美好的。 三人静静吃茶,很长时间谁都没说话。 喝完了两壶茶,景阳长公主便道:“今日尽兴了,明日还要宴客,咱们回去歇了吧。” 褚音和黄卿玉便一左一右服侍着景阳长公主出了亭子。 往回走的时候,便是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因此前面有两个小丫鬟提着灯笼引路,灯笼下面还挂了驱蚊虫的香囊球,因此尽管灯光晃动,却没有蚊虫袭扰。 景阳长公主指了指灯笼,跟褚音说:“音音配的这个药非常好,对人体也没什么伤害。 “稍后给我多配一些,用药可以更猛一点,有些地方的蚊虫可比这里厉害多了。 “这样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可是多多益善。” 褚音连忙答应,配这个很简单,所用的药材也不名贵。 景阳长公主特意叮嘱:“咱们公是公私是私,你的药材也不是白来的,赚头少一点是你给的人情,但决不能不要。” 褚音无奈道:“是,您都说过好几回了,那一次每跟您算钱?” 黄卿玉笑嘻嘻说道:“算清楚好!实不相瞒,便是我从我家铺子里拿东西,也都是先结钱的。 “这样账面清晰,盈亏容易结算,也能给底下的人做个好表率。” “正是这个理,”景阳长公主笑道,“早先我还担心你傻乎乎的,会给人做人情,后来冷眼看着,倒没那么糊涂。”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随心意 黄卿玉笑容甜蜜蜜的,“因为我有高人指点啊!”这都是之前曹纲过来提点过她的。 “这很好,”景阳长公主一看她这样子就猜透了,“子纪是个好孩子。你们俩也能互补。” 曹子纪心眼儿多的像筛子,阿玉却是个心思单纯的。 但多思者多虑,便很难快乐,阿玉却是个乐天派,这两人在一起确实合适。 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两人的婚期还没正式定下来。 不过明年也该差不多了。 到了岔路口,三人分开,各自回去歇着。 黄卿玉住的院子离景阳长公主的主院不太远,多走半刻钟就到了。 留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早就把屋子收拾妥当了,两姊妹卸了钗环,洗漱毕,拆了头发,很快就寝。 黄卿玉还想拉着褚音再说会儿话,褚音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闲了再聊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黄卿玉也就不坚持了,宴客操持的事情的确很多,她们又是头一次单独主持。 窗外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把黄卿玉从睡梦中唤醒,她一翻身,却发现身侧空荡荡,不知何时褚音已经起床了。 她叹了口气,咕哝道:“怎么就自己起来了?” “知道你贪睡,”初音笑着走过来,“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这会儿也该起来了,咱们去打一趟拳,收拾收拾去陪长公主用早饭。” 黄卿玉神了个懒腰,“唉,我真想睡个懒觉啊!”但是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在景阳长公主这里,她都没睡过懒觉,当早起已经成为习惯,到了那个时辰自然而然就醒了,睡不着干躺着,还觉得腰背酸疼呢。 两姊妹收拾妥当,到了景阳长公主处,景阳长公主也正准备打拳,笑着邀她们一起,“知道你们自己练过了,多练练出出汗有好处,反正热水都是现成的,练完回去冲洗冲洗就是了。” 黄卿玉撒着娇拒绝:“义母啊,冲凉倒是方便,可是一练多了头发也湿了还得洗头,洗完了一时半会儿又干不了……” “那就罢了,”景阳长公主摆摆手,“你们略等等我。” 她还是按照素日的习惯打了两趟五禽戏,然后去沐浴更衣,再回来的时候,头发是半干的,松松挽了个发髻,同两姊妹一起吃了早饭,便说要睡个回笼觉,打发她们自去准备宴席了。 黄卿玉忍不住嘀咕:“若是什么时候我也能和义母一样随心所欲就好了。” “那就继续努力吧,”褚音笑着鼓励她,“等你有朝一日坐上高位,不必再仰人鼻息的时候,自然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宴会场地设在了莲洲舫,是个半在莲池之上的画舫形水榭。 水榭是石头顶的,顶上还栽种了一些垂藤植物,翠绿的藤蔓垂下来,仿佛一道天然的帘幕,风从帘幕中间穿过,裹挟着荷香,带着丝丝凉爽。 因为水榭都是用石料建筑的,连夜用冷水洗了几次,便是今日被太阳晒着也是泛着丝丝凉意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宾客至 姊妹俩检查了一遍陈设,安排好了冰盆隐蔽的摆放之处,再次确定了菜单,景阳长公主便姗姗而来,问她们:“奏乐的人安排在哪儿了?” 黄卿玉指着不远处:“就那边的蔷薇花从后面。有蔷薇花架遮阴不至于太热。 “但也给乐师们准备好了遮阳用的伞、消暑的汤饮,指了服侍的人。” 褚音递过单子:“这是他们要演奏的曲目,请长公主过目。” 景阳长公主一看,都是些轻柔舒缓的曲子,便点了点头,“挺好的。菜单呢?厨房都准备好了吧?” “是,”黄卿玉道,“因为天气热,客人们一路走到这里一定会心浮气躁,所以先会先上冷碟,其中包括冰镇酸梅汤和红豆冰沙。 “吃完这个,想必也就凉快下来了,咱们略聊一聊就可以上主菜。 “汤准备了两例,一例是银耳莲子羹,也是冰镇过的,但送过来之后便没那么冰了。 “另一例是荷叶羹,清淡鲜甜,也很适合这个时候吃。 “菜肴之中,还有用嫩荷叶做的鸡蛋羹,算是本地特色。 “另外也有您念念不忘的琴溪醉虾,虾都是昨日才从琴溪打捞回来的,一直用琴溪水养着,都是活蹦乱跳的。” 景阳长公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难为你这皮猴儿肯上心,不枉义母疼你!” 因客人还没到,三人便坐下来吃着凉茶一边闲聊,才坐了不到一刻钟,便有下人来报:“客人到大门口了。” 景阳长公主笑着起身,“都是贵客,咱们亲自去迎一迎。” 到了二门,两男两女四位客人便正式登门了。 褚音留神打量,他们的年纪都在四十往上,不到五十的模样,其中一男一女皮肤微黑,眉骨粗大,嘴唇略丰。 另外一男一女身材修长,肤色也不算白,但比那一对要浅一些。 这四人的五官都有明显的风霜之色,手骨粗大,行走之时步子迈得比较大,身上穿的衣服衣料不算讲究,都是简单利落的款式。 他们这样子,说是马上要出去打架都有人信。 四人见了景阳长公主都笑呵呵拱手见礼:“容夫人,叨扰了叨扰了!” “哪里哪里,”景阳长公主也笑容满面还礼,“客气客气。跟四人介绍,这是我的义女阿玉,和我未来的儿媳妇音音。” 褚音和黄卿玉端端正正向对方行礼。 景阳长公主正式介绍:“这位是文先生,这位是高夫人,这是秦六爷、秦六夫人。” 两人再次行礼。 客人们笑呵呵说道:“容夫人好福气啊!这两个小姑娘一看就是秀外慧中的。” 景阳长公主陪着客人往里走,姊妹二人就在后面跟着。 到了莲洲舫,分宾主落座之后,客人们拿出了给两姊妹的见面礼,都是些充满异域风情的小玩意。 两姊妹郑重道谢,双手接过,然后退到了景阳长公主身后。 此时天气已经快要中午,太阳十分炽烈,客人们果真都热了,吃了面前的冰饮,赞不绝口。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文刀客 景阳长公主跟客人们夸了两个女孩子一通,然后说:“你俩辛苦这么久,赶紧坐下一起吃。” 按常理来说,有贵客来访,小辈是没有资格坐下吃饭的,需要伺候长辈、看着添菜,照顾好客人,若是客人当中有同龄人,主要任务便是陪伴同龄人。 所以褚音和黄卿玉都有些迟疑。 客人们也都笑道:“快坐下吧,你们辛苦那么久,该是我们谢你们,不该是继续让你们受累。” 景阳长公主给她们指定了位置,“快做。你们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底下人来做了。 “若是事事要你们亲力亲为,养那么多下人做什么?咱们给开的月钱可不少。” 两人这才乖乖坐下。 景阳长公主举起酒杯,“守礼不在,所以我来做代表,感谢四位仗义出手。 “若不是你们帮忙,那些证据,以及他们的中间联络人可没那么容易被翻出来。” 四人笑笑:“也不过是略尽绵薄罢了,当初贤伉俪对我们有恩,我们正不知该如何报答呢。” 双方饮了第一杯酒。 景阳长公主才对褚音和黄卿玉说:“文先生原本是一位刀客,当初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 “只是他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所以归隐了。 “大概十年前去了北齐,就在北齐都城隐居。” 文先生呵呵笑道:“文某好酒,也喜欢酿酒,北齐人喜欢喝酒的人也多,但他们的酿酒技术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所以我最初开的小酿酒坊,生意就一直很不错。” 正因不错,把原来酒坊酒馆的生意都给抢了,所以酒坊就被恶意针对了。 文士琛向来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对各地风土人情都有所了解,且老于世故,一入北齐就给自己制造了无懈可击的身份证明。 是一个小部族一个贵族与周女所生之庶子,因在舅家生活过几年,所以掌握了一门酿酒技术。 因此他的身份并未被人怀疑过。 对方背后站着的人乃是皇室中人,自以为欺负一个“杂种”,易如反掌,哪知浩浩荡荡的来人,却被文士琛一个人全都打趴下了。 此后还有几波闹事的人,也都被文士琛解决了。 这么一闹,文士琛就引起了北齐朝廷的注意,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发现他身份无可疑,又有人招揽他。 文士琛却拒绝做官,只一心经营自己的酒馆。 渐渐地,来他酒馆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多是权贵。 他也不与之攀交情,来者是客,不管贵贱,都平等相待。 加上酒水品质和种类始终一骑绝尘,他酒馆的名气也就打开了。 从原本一间小酒馆一个小酒坊,渐渐扩大到了北齐最大的酿酒坊,有七八个分店的酒馆,酒馆规模也扩大了不少。 但文士琛的脾气还是不改,不攀附不谄媚不受欺压。 越是如此,权贵们越是愿意来他这里,甚至谈论秘密都不背着他。 所有人都知道,文士琛的耳朵挑剔得很,品酒论酒他耳力非凡,若说别的,他就是个聋子。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有恩怨 文士琛知道,北齐狼子野心,这些年来对大周的袭扰只是试探,迟早都会发动大规模的战争。 他来北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归隐,他是来替容克夫妇打探消息。 他知道,容克便是不再掌兵,容克的儿子手中也有兵权,且以他的战力,将来对战北齐,定然会是主帅。 帮容克的儿子,也便是帮容克。 他却没想到,容克的儿子青出于蓝,根本都不用他出手,便将北齐打得服服帖帖。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收集到的消息不会深埋,因为北齐的野心不会那么快消除。 北齐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如今的皇室在接连的战败中早就岌岌可危,几个较大的部落蠢蠢欲动…… 文士琛轻笑一声:“章平王那边一有动作,我这里就得到了消息,所以顺手帮了他一把。” 若不然章平王对皇室动手也不会那么顺利。 褚音和黄卿玉互相看看,就知道了文士琛并不是孤身一人去的北齐,他自有自己的手段和人脉。 文士琛并未就此多说,只说:“章平王也不是个能长久坐住皇位的人。 “他共有五个儿子,都不同母,自然也没什么手足情。 “且有这么个父亲做榜样,他们都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不择手段。 “可以想象得到,未来几十年,北齐都会陷在内斗之中。 “说不准坐在皇位上的人还会频繁变更。” 景阳长公主笑了笑,问:“章平王发现的铁矿个,咱们有没有可能弄到手里?” “不太可能,”文士琛摇了摇头,“且不说章平王对铁矿的把控十分严密,就说铁矿的位置……是在北齐腹地山中,易守难攻。 “东临和西戎也打过这铁矿的主意,是因为没法子拿到手中,才退而求其次和章平王合作的。 “就是因为他们有人来我的酒馆商量铁器买卖,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才关注他们,查了查他们的底细。 “那一次来北齐进行铁器买卖的有一个是东临的九皇子……” 文士琛看向高夫人。 高夫人爽朗一笑,道:“那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来说!” 褚音悄悄看了景阳长公主一眼,她知道,东临现任皇后就姓高。 高夫人道:“东临皇后是我族姐,九皇子的生母却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嘲讽地笑了笑,“你们别以为我和她们之间有这层关系,我们就亲密无间,相反,我们还有仇。 “东临皇后之位,原本应该是我亲姐姐的,我一奶同胞的亲姐姐。 “但我们的母亲不受父亲待见,被硬生生气死了。 “之后我们的好父亲便扶了他的妾室,他原来的表妹做继室。 “为了给他们的宝贝女儿谋一个好前程,不惜设计陷害我的亲姐姐,使得她无辜丧命。 “我因为在外习武,他们顺理成章隐瞒了我母亲和姐姐的死讯。 “等我归家查清一切的时候,为时已晚。” 高夫人的父亲争夺族长之位失败,族长之女又抢先一步勾搭上了太子……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无希望 高夫人饮了一口酒,摇头冷笑:“这里头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我也不想拿出来恶心你们,就不细说了。 “总而言之,当初我母亲和姐姐的死和如今的东临皇后、贵妃都脱不开干系。“而得知我在调查他们的时候,这些人便联合在一起对我展开了追杀。” 高夫人的战绩令人惊叹,她不光数次成功脱身,而且还杀了东临太子,那是东临皇后请进心血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儿子。 所以她对高夫人的追杀更加严密,手段更加毒辣。 高夫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一次追杀中受了伤,若不是遇到了容克和景阳长公主夫妇,怕是就要当场殒命了。 容克不光救了她还给了她两个徒弟。 景阳长公主更是告诉她对上皇后那样的人,不能靠蛮干,需要用计。 后来高夫人果真有了些变化,做起事来也就更加顺畅。隐匿行踪的手段也更胜从前。 她去北齐,是为了截杀东临九皇子。 这个九皇子曾经遍体鳞伤出现在高夫人面前,诉说自己的苦难,不光说他在皇宫中生存不易,更说自己本不是贵妃亲子,是贵妃夺来争宠的…… 总而言之,把自己形容得要多惨有多惨。 高夫人若不是江湖阅历丰富,就真信了。那九皇子为了接近她,对自己可真下得去狠手啊! 但高夫人没信,自己的女徒却信了,还折在了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手里。 高夫人未曾成亲,这一男一女两个徒弟虽然是容克送的,却也切切实实是东临的孤儿。 她付出了真情实感,当儿女在带,因此当得知女弟子死讯的时候,当真是挖心挖肝的疼。 所以她带着仅剩的徒弟,开始了对九皇子的追杀。 九皇子怕死,一直在皇宫之中龟缩不出。 高夫人索性潜入皇宫,这一次虽然受了重伤出来,却也差点要了贵妃的命,并且得知,九皇子的的确确就是贵妃的亲生子,还是唯一的儿子。 以高夫人当时的伤势,若不是有徒弟通过容克得到的好药,只怕就要不治身亡了。 此事九皇子并不知道,如今在东临皇子之中,他也算是强有力的皇位竞争者,所差的就是一个立功证明自己的机会。 所以他想方设法得到了来北齐买铁器的机会。 高夫人带着徒弟千里追杀。 他们师徒与文士琛并不认识,因此还大打了一场。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高夫人笑道:“我是东临人,想要在东临摸清点事情还不简单,所以便甘愿听从文先生指挥,回到了东临。” 至于说家国情怀,高夫人嗤之以鼻,她那个家带给她的只有仇恨,她那个国带给她的也没有一丝希望。 那个朝廷已经腐朽不堪,掌权穷兵黩武,食肉者奢靡猖狂,只知道互相倾轧争权夺利。 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他们看不到,战败后仍只知道盘剥百姓。 “那个太子,”高夫人冷冷嘲讽,“被我斩杀时,你们猜在做什么?他在想着如何加重赋税,好得到一笔钱,讨好自己抢来的新宠!”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盼亡国 国之储君尚且如此,这个国家能有什么指望? 高夫人叹道:“所以我是巴不得这样的国家早早灭亡了,换个天地,说不定,百姓们还能过上好日子。” 她含笑看了看景阳长公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容夫人,要不然你再劝劝容侯爷?若是你们夫妻想要东临,我愿助一臂之力!” 景阳长公主毫不客气地道:“罢了罢了,还是那句话,此事休要再提!” 她跟褚音和黄卿玉抱怨:“还真当我们是捡破烂的了!” 客人们都哈哈笑了起来,高夫人也不觉得尴尬,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颇为遗憾地道:“那我就只能寄希望于大周未来的皇帝是个有也心动的吧? “话又说回来了,东临和西戎这般算计他,难道他心里便没什么想法? “若是接下来十年好好练兵,不说别的,将北齐和东临收入囊中还是有可能的吧? “那时候容夫人的儿子也还没到四十岁,正当年呢!” 景阳长公主浅浅抿了一口酒,“咱们说点开心的事不好么?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了? “话说,你把东临九皇子活着放回去一定很不甘心吧? “我早就跟你说过,要对付一个人可以用的手段很多,并不是非要直接打打杀杀。 “毕竟你只有一个人,仇人却有很多,仇人的帮凶也很多。 “蚁多咬死象啊!” 高夫人微微往前倾身,眼睛眯起,“容夫人,之前你们给我送的药科着实不错。我还想再求一点,不知方不方便?” “不过,两个小姑娘啊,对于你们来说,人生路还长着。 “啊!”高夫人满脸尴尬,“那什么,我不会说话,我自罚三杯!” “你们未来的夫婿不知人品如何,若是……” “对对对,”高夫人笑呵呵说道,“若是有毒药,也给我来一点,最好是那种能让男人断子绝孙的!” 话音一落,宴席上的男子便不自觉咳嗽起来。 “咳咳咳!” 褚音和黄卿玉也赶紧低下头,着实想不到这位高夫人说话这般大胆。 “啊,”高夫人冲着褚音和黄卿玉拱拱手,“对不住对不住,我口无遮拦惯了。 景阳长公主蹙眉不悦,声音微沉:“高夫人,这里还有两个小辈呢!” 说着接连给自己倒了三杯酒,全都是一饮而尽。 景阳长公主抬头看天,无语至极。 景阳长公主含笑睇了她一眼,“不止这点要求吧?” “咳咳咳!”秦六夫人高声咳嗽了两声,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提醒:“高姐姐,这两个里面可有一位是容夫人的准儿媳呢!” 秦六夫人说话温温柔柔的,“两位姑娘别往心里去,高姐姐向来有口无心。 “不过本心是好的。咱们身为女子的确是要多留几分心眼。” “罢了罢了,”景阳长公主简直想翻白眼了,“你们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给我添堵的? “音音啊,你领着高夫人去转一转。” 又跟高夫人说:“我这园子风景不错,你去转一转,换换心情,回来也能多吃两碗饭。”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疗旧伤 褚音起身,走向高夫人。 高夫人摇了摇头,“我这么粗鲁,跟这样精致的人儿走在一起,都觉得玷辱了人家!” 却还是站了起来,跟着褚音离开了莲洲舫。 早有丫鬟撑伞等在舫下。 褚音含笑引着高夫人往前走,“前面有一座凉亭,咱们去那边坐坐。” 凉亭那边已经有丫鬟婆子先一步过去打扫布置,两人到的时候,风轮悠悠转着,带来清爽的气息。 高夫人用力嗅了嗅,“这是薄荷的味道吧?还挺好闻的。” 褚音微笑颔首:“是,冰盆里抵了几滴薄荷油。” 凉亭的石桌上摆着时令瓜果,上头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散发着幽幽果香,丫鬟婆子都在树荫处远远听后传唤。 亭中只有一个负责伺候的丫鬟。 文士琛吸了吸鼻子,疑惑地道:“高夫人去了片刻,就受了伤回来?还伤得不轻?” 褚音给她诊了两只手,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沉吟片刻道:“夫人早年间是不是被人暗算过?” 高夫人十分意外,“是你?” 褚音微笑颔首。 褚音请高夫人坐下,白芷从药箱中取出脉枕。 褚音原本是不给的,但她一再保证,除了给罪大恶极的人,绝不滥用。 “你知道什么?”高夫人白了他一眼,旋即冲景阳长公主拱手,“多谢容夫人为我延医治病,解决了我多年的困扰。” “那倒不敢当,”褚音摇摇头,有几分忧虑,“夫人这旧伤必须要及时处理,否则,于寿元有损。” 褚音伸手一请。 半个时辰后,等高夫人回去的时候是被人扶着的。 褚音便吩咐就近找一处房子,收拾妥当她去给高夫人看诊。 高夫人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丫鬟身负武功,但也没点破,看到摆在石凳上的药箱,略略一挑眉,“容夫人果真给我安排了大夫?” 不光解决了多年的困扰,趁着无人之时,她还跟褚音要了那种能领男人断子绝孙的药。 高夫人将手放到脉枕上,虽然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能通医术,但也知道若没有几分真本事是不会被景阳长公主安排过来的。 高夫人挑眉,目露惊讶之色:“果真是个小神医?” 高夫人点点头,“好,那就请小神医给我开药吧。” “我还要亲眼看看您的伤处。”褚音道,“都是女子,想必夫人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高夫人爽快答应了。 最后褚音也只给了她三个人的分量,但保证,一份药下去,终生无解。 心满意足的高夫人并不解答文士琛的追问。即便面前的酒水被换成了葡萄汁也喝得津津有味。 文士琛不免有几分疑惑:“高夫人不是向来无酒不欢?这美酒当前,怎能做到无动于衷的?”景阳长公主拿出来的酒自然都是窖藏美酒。 高夫人神神秘秘一笑:“自然是得到了比美酒更令我心旷神怡的东西了啊!” 景阳长公主适时开口:“诸位也别光顾着吃酒,咱们这些菜肴可都是苏城名菜,错过可惜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皆求医 小半个时辰之后,秦六夫人笑着起身:“我已经吃饱了,想去逛逛,不知道褚小姐能不能陪我一起?” 景阳长公主看了看褚音,见褚音也略吃了些东西,便颔首:“好,去吧。” 黄卿玉有点不高兴,姐姐肯定都没吃饱呢!刚想说话,却被褚音按住了手,轻轻摇头,“你在这里照应着,我去去就回。” 秦六夫人笑盈盈与褚音走下莲洲舫,边走边问褚音一些个人问题,能回答的褚音都回答了,当秦六夫人问到与容安的婚事的时候,褚音只矜持地笑道:“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秦六夫人好奇问道:“那你们之前见过没有?” “见过的,”褚音老实回答,反正那些事也没必要隐瞒,“之前冠军侯来苏城,我们一起去游玩过。” “你自己觉着怎样?”秦六夫人追问。 褚音轻轻一笑,“虽然这婚事是父亲做主定下来的,但之前父亲也问过我的意见的。” “原来是两情相悦,”秦六夫人笑盈盈说道,“这就好,看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总归是一件美事。 “你与冠军侯一文一武,可谓天作之合。” 褚音也道:“您和秦六爷伉俪情深,堪称典范。” 秦六夫人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小姑娘会说话!不过啊,我们可不是夫妻。” 褚音愕然。 秦六夫人笑的意味深长,“别人见我们走得近,又一个是‘六爷’一个是‘六夫人’,便以为我们是夫妻。 “其实我们也才认识不到三年。他自有妇,我自有夫。 “能搭伴同行,算是同病相怜。 “他的夫人和我的丈夫都得了怪病,需要良医。” 秦六夫人的神色变得哀伤起来,“我的丈夫已经瘫在床上十年了,有些时候我会想,他这样还不如去了的好。 “可是一想到他要舍我而去,我便觉得人生无望。 “秦六爷,大约也是同我一样的心情吧。” 褚音颇受触动,但还是说:“您猜到给高夫人诊病的人是我了?” “嗯,”秦六夫人点头,“高姐姐身上的伤有多严重,我是知道的,见她方才的状态……我便知道这一趟我来对了!” “可是夫人,”褚音微微摇头,“没见到病患本人,光听您描述,我是无法诊治的。” “这个简单,”秦六夫人眼底有淡淡的晶莹闪过,“我出远门都是带着丈夫一起的。” 褚音也不推辞:“好,那便请夫人把病人送过来吧……不若直接送到我家里去。便是我不能治,还有家师在。 “若是连家师都束手无策……夫人,那便只能是我们医术不精了。” “好好好,”秦六夫人严重的晶莹水光越发明显,“若是连你们都治不了,我也便死心了。 “与其让他这样一直痛苦,还不如我随他一同去了。反正我也活够了。” 虽然很是同情,但褚音却没法给她保证:“我只能说我们会竭尽所能。” 秦六夫人郑重地给她行了个礼,“那便拜托褚小姐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求药方 褚音想了想,又跟秦六夫人说:“您回去也同秦六爷说一声,若是他信得过我们,便将夫人一同送来。 “同样的前提也请您帮忙传达,我们并不能保证能治愈。” “好,”秦六夫人笑了,笑容轻松了许多,“我会带到。” 两人说完这些便原路返回。 褚音有点好奇:“为什么诸位不同时说?难道这件事单独瞒着文先生?” “并不是,”秦六夫人笑着摆摆手,“是我们有这方面的需要,而他没有。 “再者,我和高姐姐都是女子,方便说话。 “而且啊,高姐姐第一个站出来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若是褚小姐能治了高姐姐身上的痼疾,我和秦六爷不也多了几分指望?”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褚音自然不好说什么。 两人再次回到席上,宴会已经进行到尾声了。 文士琛已经停下了酒杯,直勾勾盯着窃窃私语的秦六爷和秦六夫人。 景阳长公主垂眸看了看褚音:“你会医术的事瞒不住了。” “那便不瞒了。”褚音倒是很看得开,其实从前也不是要隐瞒,只是不想行事那般高调,更不想因此惹来什么麻烦。 就比如,褚氏族中也有不少女性长辈,若是知道她会医术,一定会前仆后继来找她诊病,不管有没有病。 这多浪费时间! 景阳长公主便对文士琛说道:“文先生,实不相瞒,我家儿媳妇精研医术,之前送给你们的药就是她配制的。 “但是百闻不如一见嘛,所以特意请高夫人自己去音音这里诊治一番。 “结果验证了,我家音音果真医术非凡。” “确实如此,”高夫人挑起大拇指,对文士琛说道,“你也知道我身上的旧患有多严重,不然我也不可能输给你。 “方才褚小姐就帮我把嵌在骨头里的刀片取出来了,重新给我处理了伤口。 “如今我感觉好多了!只可惜要戒酒半年,不能陪你痛饮啦!” 文士琛瞪大了眼睛,“取出刀片?那岂不是要剖开皮肉?” “不会说话就少说些!”高夫人瞪了他一眼,“叫你这么一说,怎么那么像杀猪宰羊?” 文士琛哈哈大笑,“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不过……这风险也太大了吧?你们前后也就离开了半个多时辰,就弄好了?” 他望向褚音,满脸的难以置信。 褚音微微颔首,站起身来,盈盈一礼,“实不相瞒,原本我是不擅长外科的。 “但之前去了南海一年,精研了缝合术,所以现下也能动手了。 “高夫人的旧伤不难治,只是男女有别,过去高夫人遇到的都是男大夫。” 文士琛忽然露出恍然的神色,“听闻当初冠军侯军中来了几位医术高超的军医,缝合术也十分高妙,是不是与褚小姐出自同源?” “是的,”褚音笑着点点头,“冠军侯军中好几位军医都是我的同门。” 文士琛不住点头,“难怪难怪……容夫人,您可真是好福气啊!”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是死胎 景阳长公主含笑看了看褚音,道:“我自然是好福气,然而诸位运气也都不错! “文先生应该没有什么身体不适之处吧? “刚巧,音音手里还有两张酿酒方子,我便借花献佛了。” “不不不,”文士琛忙摆手,“我自己收藏的酿酒方子就够在北齐呼风唤雨了。 “见高人不可交臂失之。 “人生在世谁不得病?不求别的,只求褚小姐给两张救命的方子!” 褚音有片刻错愕,旋即笑道:“医者治病都要‘对症下药’。用药的剂量还要因人而异。 “而且,是药三分毒,不可随便用药。” 文士琛有点失望,只能退而求其次:“这样吧,褚小姐也知道,北齐人大多以放牧为生,能不能给我两张治牛羊常见病的方子?” 景阳长公主满脸不悦:“文先生!音音不是兽医!” “啊,对不住对不住!”文士琛赶忙站起来给褚音施礼道歉,“是我说错话了。” 褚音也忙站起来还礼,“没关系。长公主也不必生气。我虽不是兽医,但读冠军侯的手稿的时候,发现里面也有两张关于牛羊常见病的方子。 “只是一时之间记不太清楚,若是文先生不急的话,回去之后我抄录下来,派人给您送去?” 文士琛大喜,连声道谢。 景阳长公主当然知道自家儿子不懂医术,这两张方子应该还是音音自己琢磨出来的。 倒白给这臭小子送了一个人情。 因秦六爷和秦六夫人各自得了希望,便没心思继续坐下去,想要告辞离开。 景阳长公主命人把黄卿玉铺子里做好的衣裳送上来,“这是我干女儿替你们做的,送别的你们也不缺,不如送你们两件衣裳,不管什么时候都用得到。” 四人道谢,起身告辞。 景阳长公主挽留:“其实住在外面没有那么方便,我这宅子也不小,若是你们不嫌弃,可以搬过来一起住,大家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她又跟褚音说:“病人也一并送到我这里,别去你们家了。”褚家的护卫力量总没有自己这里强。 而且,若是到了褚家不免会和褚敦儒打交道,褚敦儒怕是不习惯这些江湖人的行事风格。 褚音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四位客人简单商量了一下,也便爽快应了,很快去把该带的人和东西都带了过来。 褚音亲自回家去把高良姜接了过来,师徒二人对两位重病号进行会诊。 秦六爷的夫人是腹中有个死胎,已经在腹中存在了差不多十年,时时腹痛,却又产不下来。 曾有个大夫下了虎狼之药,差点要了夫人的命。 如今这位夫人已经不良于行,腹痛起来,痛不欲生。 褚音看到那个形容枯槁,面色蜡黄,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的女人的时候,倍觉心酸。 除了腹中有个存在了十年的死胎,秦夫人还有些别的毛病,不过与此一比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秦六爷满脸紧张,安抚好了夫人,便小心询问:“老神医,小神医,你们看……”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定取舍 高良姜瞟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你先出去,你在这里,影响我们诊治。” 秦六爷的神色有些激动起来,“老神医,您的意思是,拙荆这病能治?” 说到最后,声音都开始发颤。 “能治,”高良姜不耐烦地道,“你出去!” 秦六爷眼眶登时红了,忙不迭点头,“哎哎哎,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他不光出去还把门关好了,尽管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再出声,唯恐影响了里面的治疗。 高良姜问褚音:“你怎么看?” “腹中死胎必须取出,”褚音皱眉道,“但是师父,这里有几个难题。第一您不方便出手,第二,徒儿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再者,还得给患者和家属商量好此事,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高良姜紧锁眉头,看了看在床上昏睡的病人,淡声道:“既然醒着,就说句话吧。” 褚音走过去,把已经睁开眼睛的秦夫人扶坐起来,帮她盖好被子,柔声问:“夫人,您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 秦夫人嘴唇颤动几下,眼泪夺眶而出。 高良姜有些不耐烦,但忍住了没发作。 秦夫人哭了一阵,擦擦眼睛说道:“我想知道,这死胎要取出是怎么个取法?” “说来有些残忍,”褚音叹了口气,“就是从产道探进手去,把死胎剪碎,然后掏出。” “不!”秦夫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我没能把这个孩子生下已经很对不起他,又怎能让他死去之后还要承受碎骨之痛!” 高良姜冷冷说道:“你也可以选择不取。但要想明白,你丈夫为了你四处求医问药,几次三番涉险,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你这死胎若是取出,好好调养,再活十几年也不是问题,若是再不取出,多则三年,少则一年,你这命也保不住了。 “你是要为了一个死胎,搭上丈夫和自己的性命呢,还是取出死胎让他入土为安,你和丈夫再好好一起过十几年呢?” 说罢,高良姜叫褚音:“阿音,我们走,让她自己想想清楚!” 两人走出来,秦六爷立刻冲了过来,又不敢与他们有身体接触,只是急切问道:“怎么样?” 高夫人治疗旧伤还需要半个时辰,自家夫人这病不可能一刻钟都不到就治完了吧? 高良姜叹了口气,伸手把秦六爷拉到一旁,将治疗方法告知。 秦六爷瞬间变成了一尊雕塑,良久才回神,哑声问:“若是将死胎取出……内子……对内子的伤害会不会很大?” “还会比现在更糟吗?”高良姜淡声道,“忠言逆耳,你若是想她多活几年,就把死胎取出,若想只守她一两年,那便多准备些续命的灵药。 “我言尽于此。” 说罢转身冲着褚音招招手,“咱们走。” “等等!”秦六爷在他们走出十来步的时候出声叫住了他们,并且小跑到跟前,诚恳道:“两位神医,请做准备吧,死胎必须取出!”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新技能 褚音轻声道:“秦六爷,秦夫人那里……您好好劝说劝说。若是她不同意,这件事便不能继续。” “好!”秦六爷一口答应下来,“我来说服她!还请二位帮忙!” “你说服病人配合,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高良姜甩下这么一句,就带着褚音走了。 等回到褚家,高良姜便派人去寻找经验老道的老娘。 所谓老娘也便是接生婆。 褚音不由说道:“师父到底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难得见到一个这样深情的,”高良姜叹口气,“若是我说几句他便打了退堂鼓,便说明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装装样子。” 褚音微微颔首,“那您的意思,是让我动手,还是让找来的老娘动手?” “且看找来的人怎样吧,”高良姜微微蹙眉,“要说你一个未嫁女,让你接手这样的事不太合适。 “但是身为医者,将来接触到的病例不知道有多少,提前熟悉一下也是好事。 “若是当真遇到这类似的病患,你还能见死不救?” 只是不能。 褚音坚定地点头,“只是秦夫人这情况等不得我吧?毕竟我从前没接触过这些。” “那些产婆也不是天生就有好本事的,”高良姜扯了扯唇角,“你也不是天生就会医术的,谁还没有个头一遭了? “时刻生出警醒之心,便不会生出‘八十老娘倒绷孩儿’的事。 “犯错也不怕,知耻而后勇嘛! “就比如咱们行医之人,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出现一例误诊? “但若因为出现一次误诊,便不再行医,那会令多少病患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人这一生啊,放过别人容易,放过自己不易啊!” 褚音眨眨眼,实在没想到,师父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高良姜瞪了她一眼,“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药方还是怎的?赶紧想想怎么给那妇人调理调理身子才是!” “是!”褚音赶紧答应。虽说秦六爷全新呵护,但是秦夫人的状况跟着到处奔波,身体是吃不消的。 取出死胎也相当于经历一次生产,是极伤元气的,即便是要取出死胎,也要先好好调养一两个月才能动手。 褚音根据秦夫人的身体状况,拟定了两个适合她的方子,一个是单纯的药方,一个是药膳的方子,拿给高良姜过目。 高良姜微微颔首:“若是她没有什么不耐受的食物,便这样定下来吧。” “应是没有,”褚音微微一笑,“秦六爷夫妇暂住在长公主那边,饮食方面的禁忌阿玉都问过了。” 高良姜摆摆手,“即使如此,让他们拿去用吧。先吃上几天,看看情况再作调整。” 即便是那夫妻俩最终决定不取出死胎了,给秦夫人调理身体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褚音考虑到长公主那边没有自己这边的药材齐全,干脆让人直接配好了药,一包包整理好,才让人送过去。 而秦六爷那边也很快给了答复:他说服了秦夫人。 高良姜和褚音第二日便去看了秦六夫人的丈夫。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是中毒 秦六夫人说:“我这丈夫是个醋罐子。原本他不行六,是我在娘家行六。 “他名叫秦河,从前人家都叫他河爷,叫我六娘子。 “后来认识了秦六爷,我家这位就总是患得患失的。 “他甚至还一度生出轻...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透心凉 褚音继续说道:“秦爷身上的毒不难解,解毒之后身体恢复应该也不难,因为夫人把他照顾得却是非常精细。 “只是毒素长年累月在身体里累积,怕是不会如中毒前那般健壮了。 “而且,武功怕透心凉也保不住。” “那倒没关系,”秦六夫人脸上愁色不减,“他能站起来我就阿弥陀佛了,可不敢奢求别的。 “但是小神医说的他在不间断中毒的事……” 她的眼神不自主看向高良姜,想知道高良姜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判断。 哪知道高良姜早已闭上了眼睛,明显不愿搭理她。 但这也说明褚音说的都是对的。 “可是,”秦六夫人一脸茫然,“他是怎么中毒的呢?为什么我就没事?我……我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一手打理的啊!” 她内心凄凄惶惶,只觉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意。 “这个不好说,”褚音摇摇头,“夫人出来想必带的行李不多?若是信得过我们,不如都拿出来让我们验看一番,也许能找到几分端倪。 “若不然,便是我们给解了毒,秦爷照旧会陷入不断中毒的死循环。 “恕我直言,不管夫人照顾得多么仔细,都难以抵消毒素对秦爷身体的伤害。 “便是此时解毒也已经影响寿元了,别说一直耽误着不能解。” “我知道,我只知道!”秦六夫人慌忙说道,“我这就去拿!” 秦六夫人匆匆入内,不多时便提了两个不大的包袱出来,就直接放在地上打开。 除了他们夫妻两套换洗衣服之外,便是随身的兵器以及常用药物。 褚音一样样仔细检查,检查完了还请高良姜来过目。 并无不妥。 褚音蹙眉,“还有随身携带之物呢?比如挽发的簪子、身上戴的首饰之类的。” “啊,这个还真有!”秦六夫人赶忙再次跑进去。 这一回拿出一根簪子和一条银链子。 簪子是乌木雕成的,银链子上坠着一个造型奇怪的吊坠。 秦六夫人解释道:“这根簪子是他父亲的遗物,链子却是他母亲留下的,这个吊坠是他母族的族徽。” 她的心飘忽不定,若是真的有问题,应该就出现在这两件东西上,但这两样东西是他父母所赠,若当个真有问题……可真令人毛骨悚然。 褚音先拿着簪子仔细检查,越看神色越是凝重,转身走向高良姜,“师父,您瞧瞧。” 高良姜的眼睛略有些老花,将簪子拿远了些,仔细审视,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又道:“把那链子拿来!” 秦六夫人忙双手奉上,但还是难以置信:“银子不是能避毒么?” 高良姜冷嗤一声,褚音代为回答:“夫人,这世上的毒物千千万,银子能试出来的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高良姜把簪子交给褚音,“你去外面,把这个打开!” 褚音看向秦六夫人,“可以吗?” 秦六夫人把心一横,“可以!他的命重要!”她还想夺过簪子自己动手。 褚音轻轻躲过,“不必暴力拆开。”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学接生 褚音看着秦六夫人,莞尔一笑,“这个其实就是个鲁班锁。” “啊?”秦六夫人一脸茫然,“什么锁?” 褚音低头看着簪子,“就是个简单的机关锁。”一面从药箱中拿出一双特殊材质的手套戴上。 他们从小就拿各种鲁班锁、九连环做玩具,所以解开这样一个简单的鲁班锁不成问题。 秦六夫人眼睁睁看着一根簪子在褚音手里很快变成几根长短不一的木条,并且从中拿出一根颜色与众不同的,露出一丝微笑,“找到了。” “这……”秦六夫人压了咬唇,“这就是那毒药?” “一部分吧,”褚音又从药箱中找出一个水晶盒子,将之放进去,“还有一部分在那吊坠之中。” 高良姜也已经打开了吊坠,里头有一撮药粉,已经被他倒出来,包在纸包里,“这毒物到底是什么我们还需要再研究研究。” 秦六夫人眉头紧锁,“找到毒物,他的毒是不是就能解了?” “是,”褚音微笑颔首,“便是不找到,我们也能解,只不过要稍微慢一些。 “别的事我们不参与,接下来,需要给秦爷调理调理身子,稍后我会派人把方子送来。” 秦六夫人连忙道谢,毕恭毕敬把两人送了出去。 走在路上,高良姜便与褚音说:“这毒药你便不要接触了,我同你师兄和师侄们来做就是了。” “是,”褚音连忙答应,“您也要多加小心。” 高良姜哈哈一笑,“放心吧,我眼睛不太好使,不还有你师兄和师侄在么,我就指挥就行了。” 隔了两天,苏城之中最好的稳婆都被找到了褚家。 高良姜开门见山问:“你们可曾处理过胎死腹中的事情?” 几个稳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高良姜命人把银子摆了出来,“又不让你们白帮忙。” 稳婆们忙道:“小妇人们都处理过这样的事。有的直接催产药用下去,帮忙把死胎推出来,有的就是……” 高良姜掀了掀眼皮,“到了我老人家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忌讳?直说便是!” 一个稳婆便道:“有的便是直接伸进手去,把死胎掏出来。月份小一些的好掏,月份太大的,就需要用些技巧。” 掏过死胎的稳婆只有三个,都被留了下来,其余的都给了二两银子打发了。 高良姜又问:“你们给人接生,可给牲畜接生过?” 三个稳婆互相看了看,硬着头皮说:“偶尔……也有。” 高良姜颔首:“你们留下,帮忙教一教接生的事,若是半月就教会了,半月后你们便可以离开,每人能得二十两银子,若是一个月,银子翻倍……” 稳婆们笑逐颜开,“好好好,您老人家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教,细细教!” 从今日开始,褚音便开始跟着这三个稳婆学习如何接生。 自然不能拿人练手,所以便寻了不少待产的牛羊来,还有猫。 也是从这一日开始,褚音身上便始终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即便用花露沐浴也不能完全去除。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放光芒 因褚音要练习接生,给秦河解毒的事高良姜就带着两个徒弟和徒孙全权接手了。 除了内服汤药之外,还辅以针灸、药浴,进展倒是不错。 转眼间就到了七月里。 容安那边把七夕节的礼物都送到了。 褚音昏头昏脑的,这段时间给容安的信都显得有了几分敷衍。 但容安知道她在学习新本领,非但没有嗔怪,还叮嘱她若是实在没时间可以过段时间再给他写信。 过完中元节,大家便要动身去给石玉容送嫁。 褚敦儒不能离开苏城,薛莹莹要带孩子不方便,便让褚之问护送黄征夫妇带着褚音和黄卿玉一同过去。 黄卿玉见褚音时不时凌空比比划划,忍不住说道:“姐姐最近在忙什么?我去找你,总说你不得空。 “我瞧你都瘦了许多,做什么这样熬人?” 褚音苦笑了一下,“师父让我学新本领。难度有点大。” 幸亏她之前在海南接触了许多外伤患者,倒至于不习惯血腥场面。 但是……毕竟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虽说现在已经摸到了一些门道,但若说精熟却还差得远。 稳婆们说她练习给牛羊猫接生已经十分熟练了,下一步其实已经可以上手给人接生了。 但褚音觉得自己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跟高良姜一说,高良姜便命人去寻待产的猴子,还说猴子类人,若是她给猴子接生也十拿九稳,便可以去给人接生了。 等她真正熟练掌握了接生,便可以去给秦夫人取出死胎了。 但这样的事,总归不好跟黄卿玉说,所以褚音便含糊了过去。 “姐姐医术已经这般好了,竟还需要精进?”黄卿玉有点不敢相信。 “我这个年纪当然不可能所有医术都精通啊,”褚音笑道,“别说我了,真的精通各种医术的人毕竟少之又少。 “能学的时候,自然是又要多学一点啦!艺多不压身嘛!” 黄卿玉若有所思点头,“这倒是!嗯,我也不能满足于现状啊,要抓紧一切机会来学习新本领。 “学到的本领越多,自己就变得越好。” “对呀,”褚音笑眯眯说道,“若是一直这样,那么迟早有一日,我们都会在别人眼中光芒万丈。” “是不是在别人眼中光芒万丈我倒不在乎,”黄卿玉摇摇头,“我是觉得自己本领越多,能做的事情就越多,能帮到的人就越多,给别人添的麻烦自然也就少啦!” 褚音笑笑,“这么想……倒也没错。反正不断学习,日子便会十分充实,这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 “嗯嗯嗯,”黄卿玉用力点头,“对极啦!” 船行五日,便到了石家所在的平襄镇。 石家在本地算是大户,知道石家办喜事,前来帮忙和恭喜的人络绎不绝。 一行人到了之后,褚音和黄卿玉便住进了石玉容的院子里,同石玉容的堂姊妹、表姊妹一起陪伴准新娘。 黄征夫妇则是帮忙处理一些杂事,褚之问帮着跑腿招待宾客。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同变好 褚音的年纪在一众女孩子中不算最大,但因为出身的原因,很受女孩子们欢迎。 甚至还有女孩子跟她讨论学识、借书。 褚音十分无奈,“虽然家父家叔父学识渊博,但我本人并没有读太多书。所以实在说不出什么见解。 “不过您们要的书可以列一个单子,回头我让人送过来。” 石玉容忙过来打圆场:“你们是来给我送嫁的,怎的缠住阿音姐姐不放了?” 一众女孩子又转变了话题。 黄卿玉把自己带来的给石玉容做的衣服让人抬了上来,整整一箱子,“阿容姐姐,这些衣服足够你新婚后穿一个月啦!” 石玉容虽然不善言谈,但毕竟都是自家亲戚,也便没那么拘谨,笑着跟姊妹们说:“我阿玉妹妹虽然年纪小,却已经在管家里的铺子了,这就是她铺子里做的衣裳。” 说着从衣箱里拿了一套出来,其余的就让丫鬟们抬走收起来了。 因是给新婚里穿的,所以衣裳颜色偏艳,但很衬石玉容。 女孩子们最喜欢讨论的还是衣裳首饰,所以注意力很快便被吸引走了,黄卿玉也成为了大家围拢的中心。 石玉容松了口气,来找褚音,“姐姐,不会很烦恼吧?” “不会,”褚音温柔一笑,帮她理了理略有些松散的鬓发,“待嫁的心情如何?” “还好,”石玉容脸一红,“我们定亲很早,原本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嫁他…… “不过从苏城回来之后,他知道了我做的事……” 褚音脸色微微一变,若是那人因为阿容有了独立的意识,便生出不好的想法,也便不是阿容的良人了。 石玉容脸更红了,“他……他回去以后更加用功读书,说是我这样优秀的女孩子,需要他变得更好才能配得上。” 褚音露出放松的笑容,“这不是很好吗?” 石玉容笑容羞涩而又甜蜜,“是很好。”这让她对婚后的生活生出了不少期待。 “你看,你变得更好,就会让身边人也变得更好,爱慕你的人会对你更加钟情。” 石玉容低头轻笑,连后脖颈都红了。 忸怩道:“姐姐真是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这里只有咱们姊妹,”褚音笑道,“自然是要说些体己话了。 “来的路上阿玉还感慨,往后你出嫁了,咱们来往就没那么方便了……” 石玉容不免也生出几分怅然,“是啊,若是咱们都不用嫁人该多好!” “这不是傻话么!”褚音轻轻推了推她,“谁不嫁人会是因为要一辈子和姊妹们在一起啊! “放心吧,就算是嫁了人,往后天各一方,还可以书信往来啊,咱们姊妹间的情谊难道是时间和空间能轻易改变的?” 石玉容又转忧为喜,“嗯,姐姐说的是。两个小侄儿如今是不是长大了许多,我还给他们做了两件衣裳,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这是你的心意,不合适也是合适的,”褚音笑道,“这两个小毛头越大越黏人,所以嫂嫂实在不能来。 “不过给你的添妆都让我们一同带来了,稍后你再去看。”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好归宿 石玉容身为主人不好太长时间冷落其他人,很快便和褚音一起回到了姐妹丛中。 时间过得很快,鞭炮声中,身穿大红嫁衣手执团扇障面的石玉容被送上了鲜花和红绸装饰的迎亲船只。 喜乐声震耳。 褚音...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救难产 公婆处事还算公正,对待子女儿媳一碗水端平,谁的小日子想要过得好,全凭自己的本事,没有利益冲突,想要长久维持平和并不难。 褚音微微颔首,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阿容,你性子软,不爱与人相争。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只要没人骑到你头上,怎么都好说,若是一旦有人仗着你性子软就来欺负你,你可不要一味忍让。 “谁的面子都不值得你让自己受委屈。” “对对对!”黄卿玉连连点头,“父母把咱们如珠如宝养大,可不是为了送去给别人家欺负的!”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石玉容喃喃道,“不过姐姐的提醒我记下了。我有自己的底线。” “嗯,”褚音也不多说,“你有分寸就好。” 盘桓半日,石玉容夫妇在下午的时候就拜别父母,回了婆家。 石开夫妇并不是只有石玉容一个孩子,但仍旧怅然若失。 黄征不由说道:“我们只有阿玉一个女儿,若是日后阿玉出了门子,我们夫妇不是要哭死?” 石开摇了摇头,“唉,师兄啊,师弟心里正难受着,你就别说这样的话了! “等我缓过这个劲来,咱们再好好说说女婿的好处……” 一句话把黄征又说笑了。 回门第二日,黄征等人便告辞返程了,这一来一回,他们也用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了。 一回到家,褚音便又一头扎进了学习状态中。 人一旦沉浸在某一件事的时候,便会发现时间过得飞快,等稳婆说褚音的技术已经隐隐超过她们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底。 金风送爽,即便是江南,之前的暑热也消退许多,有些怕冷的人甚至已经换上了夹衣。 而褚音也已经改装之后跟着稳婆们去尝试过几次接生。 产妇们都说她手法娴熟而轻巧,而且还会穴位按摩,使得她们生产的不适都跟着减轻了不少。 也遇到了一例难产。 那产妇挣扎了三天三夜,还是没能生产,嗓子都叫哑了。 糟糕的是,褚音等人赶到的时候,产妇的羊水都已经快要流干了。 跟在褚音身边的产婆一脸惋惜:“来晚了!这若是早来半刻钟,都还有救!” 褚音摇了摇唇,“既然来了,就不能放弃!徐妈妈,你来帮我。” 说是她跟着稳婆们学习接生,但她也教授了稳婆们一套按摩手法,和简单的几个穴位针灸。 全身穴位想要都记下来不容易,但只记住那么两三个,还是简单的。 产妇之所以难产,是因为胎位不正,腹中胎儿始终都是臀位。 之前请来的稳婆已经尝试了各种办法想要扭转胎位,但产妇腹部都被揉青了,却还是没做到。 褚音命给产妇口中含了参片,自己亲自动手示范需要按摩的穴位——给产妇止痛,助她保持清醒,然后让徐稳婆接替自己的位置。 她自己则好好洗了手,又戴好手套,深吸一口气,将手探入产妇产道之中。 徐稳婆忍不住提醒:“羊水都要留干了,怕取出来也是个死胎……”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迎新生 褚音抿紧了唇不吭声。 身为医者,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付出一万分的努力。 她一面柔声安抚产妇情绪,一边吩咐稳婆配合自己。 产房之中,已经没有产妇的家属了,都被赶到了外头,里头伺候...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会无事 徐稳婆松了口气,看着身上有不少青紫的小婴儿,脸上露出怜惜之色,将他交给伴当去洗澡,“可以跟外头报喜了。” 自己去配合褚音给产妇清理身子。 只看了看,徐稳婆便开始犯愁压低声音说:“褚小姐,这妇人以后怕是……” “不会有你担心的事发生。”褚音的声音虽低,却给人铿锵有力的感觉。 与此同时,得到白芷隔门相告“生了个儿子”的产妇家人的欢呼声响起。 褚音深吸一口气,吩咐忍冬:“拿我的药箱来!” 忍冬赶忙利索把药箱抱过来,将之打开。 褚音飞快挑选了缝合线和缝合针。 因为之前用蛮力,产妇的产道有严重撕裂,现在还在出血。 天色有些昏暗起来,忍冬赶忙去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牛油大蜡拿出来,一连点了三根。 视线陡然变得明亮起来,褚音开始缝合,尽管她的手臂前一刻还在轻微发抖,但当她拿起针线的时候,手就变得格外稳定。 很快缝合完毕,她又亲自给产妇做了清洗,上了药,才脱下手套,但用了几次力,都没能站起来。 还是忍冬上前搀扶着她离开产床,到一旁的桌边坐下,倒了杯参茶给她。 褚音自己摸了一丸药吃了,靠在忍冬身上略作休息。 徐稳婆没有那么累,帮产妇收拾妥当,给她盖好被子,过来轻声问道:“褚小姐,您还好吧?” 褚音闭着眼睛,微微颔首,“放心,无事。” 伴当也已经把小婴儿清洗完毕,小婴儿哭了几声,便沉沉睡去了。 褚音让把婴儿抱过来,自己看了看情况,虽然有些弱,但好好养着,过段时间身上的青紫就能消除了。 她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和徐稳婆等人一同到外头去。 包在襁褓里的婴儿被放在了产妇身边。 门一开,守在门外的家属就要往里冲,被白芷忍冬拦住了。 褚音带着满身的疲惫叮嘱道:“产妇睡着了,你们不要扰她休息。 “收拾屋子也要轻手轻脚。 “产房里要保持清洁,她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们不要特意开窗透气。” 这家的条件不算太好,产房只有一间屋子,床与窗户之间缺少隔挡,若是开窗透气,很容易让产妇受凉。 每次有人进出产房,开关门的空隙,就足够给屋子里通风了。 想了想补充道:“若是可以的话,最好在床前摆上一架屏风。 “她的危险期还没过,过五日我会来给她复查。” 徐稳婆见的产妇家属多了,怕他们不重视,特意说道:“这位是个郎中,医术特别好,这也是你们家有福,赶上她来我家做客,不然的话,这后果你们也想得到。” 先前的凶险家属们早都见过了,此刻自然是信服的,对他们不住千恩万谢,先前因为白芷忍冬堵门不让他们进去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家属们进去看产妇和新生儿,褚音去开了药方,便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再也提不起半点精神。 剩下收尾的事情交给徐稳婆,便由白芷背着先行离开。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补不足 产妇家属出来之后发现没了三个人,不由问道:“方才那位大娘呢?” 徐稳婆把药方递过去:“她临时有事先走了。你们照方抓药给产妇吃药。 “明日若是下不来奶,你们知道我住哪里,去把我接过来,我给你们家媳妇开奶就是。 “记住了,要严格按照吩咐做事,不然出了危险,神仙来了,也难救!” 徐稳婆在接生界威望极高,所以她说这话,家属都是信服的,何况也的确是这几个人避免了自家发生一尸两命的惨剧。 褚音被背到外面,上了一条小乌篷船,七拐八绕走了一段水路,登岸之后进了一所小宅院,在里头换了装,从后门出来,上了另一条小船,绕了几条水巷。 夜已经深了,除了草虫之声,便只能听见船桨扳动带起的水声,以及偶尔一两声蛙鸣。 褚音早已昏昏欲睡,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家中。 迷迷糊糊醒来,是在青蒿木香服侍她沐浴更衣的时候。 但也没精神回应她们,任由她们服侍着沐浴完毕,眼睛都睁不开。 青蒿木香都心疼坏了,又不敢出声打扰,扶着褚音躺下,轻柔地帮她烘干头发。 等收拾妥当,放下帐子留下紫苏值夜,两人轻手轻脚出来,才顾得上问白芷忍冬:“小姐怎么累成这样?” “唉,”忍冬叹口气,“别提了,本来今天就接了两个接生的活儿,还是在乡下,回来之后又赶上一个难产的……” 她把其中的凶险说了一遍,听得青蒿和木香心惊肉跳的。 木香喃喃道:“咱们小姐其实也不必学这个吧?”以小姐的身份谁敢让她来接生。 “小姐的事,咱们就别管了,”青蒿道,“总归学了是有用的。” 天色实在不早了,几人匆匆说了几句便各自去休息。 本以为褚音累成那样,次日该晚起一会儿,谁知还是准时醒来,尽管浑身酸软,还是起来了。 打了两趟五禽戏,有在院子里走了几遭,感叹道:“我这体力还是跟不上啊!” 不说跟别人比,就说徐稳婆吧,人家都五十出头的年纪了,奔波一天仍旧是中气十足的。 所以,还是应该增加一点活动量。 于是走完圈之后,她又打了两遍五禽戏,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够,于是问白芷忍冬:“你们有没有适合我练的拳法?不要求入门,只有个形似也成。” 两人对视许久,摇了摇头,她们练的都是杀人的招式,根本就不适合褚音。 还是木香想起来:“小姐,不如问问辛二姑?奴婢之前去书院给她送东西,看到她带着鹤云在练功,貌似不算太难。” 褚音微笑颔首,“说来也许久没去过书院了,今日得闲去一趟,顺便问问二姑母此事。” 她收拾妥当去薛莹莹院子里吃饭,褚之问在任上,没回来。 双生子已经会坐了,一个手里拿着布老虎,一个手里晃着拨浪鼓在玩,瞧见褚音进来,都扔掉了手里的玩具张开手臂,咿咿呀呀让抱。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双生子 自从双生子学会翻身之后,怕他们从席子上滚下去,薛莹莹就让人做了几个长条枕头挡在席子四周。 后来苏城安全了,褚之问回来一趟说将来孩子们学会了爬,这么低的枕头根本就挡不住他们,也不利于他们学习战力和行走。 单靠人扶持着的话,他们毕竟太矮,大人就太费力了,而且还是独立学习更好些。 所以他就亲自上手做了木匠活儿,给两个儿子打了一张地床,还是可以开合、拆卸的。 合拢在一起,就是一张两丈见方的带围栏的大床,上面铺设两层毡垫,两层布垫,既不至于太硬又不至于太软,方便孩子们爬行。 围栏也不是单纯的围栏,上头镶嵌了不少玩具,比如玲珑球、拨浪鼓之类。 围栏经过十几次打磨抛光,一点毛刺都没有,而且还有各式各样的雕花,方便孩子们识认各种花草、动物,还有简单的文字。 别说小孩子了,便是大人都觉得新鲜有趣。 只是太大了,为此专门腾出来一间屋子摆放。空隙里只能摆放一些无毒的花草以及专门给孩子们准备的玩具。 褚音脱了鞋,檀香打开围栏上的门,褚音走进去,坐下把两个侄儿楼入怀中,每人脸上都亲了一下,笑着问:“两日没见姑母,是不是很想我呀?” 两个小人精咿咿呀呀回应着,拽着褚音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褚甘棠一把抱住了褚音的脖子不撒手,褚甘绍则踮着脚去够褚音头上戴着的颤珠钗,只是他人小手短,重心不稳,一个腚墩儿摔倒在地。 褚甘棠咧开嘴咯咯笑了起来。 褚甘绍也不疼,跟着哥哥开始傻笑。 褚音一手揽着哥哥,一手把弟弟扶了起来,笑道:“两个小顽皮!” 薛莹莹在一旁看着,笑道:“安郎那是瞧上你头上的珠钗了。” 褚音扶着两兄弟坐下,点了点褚甘绍的鼻尖,“那个可不能给你玩哟!弄不好是会受伤的。” 回头又跟薛莹莹说:“我让人做了两个彩球,是不是可以给他们玩了?” 木香把手里端着的两个绣球拿过来给薛莹莹看。 薛莹莹笑道:“当然可以!”一面拿起来,轻轻巧巧往围栏内丢了过去。 两兄弟被彩球吸引了注意力,张着手咿咿呀呀冲着绣球直叫。可惜还不会爬,拿不到手里。 负责陪他们玩的小丫鬟很快过去把绣球捡起来放在他们手边。 两人一人一个拿起来玩。 薛莹莹便招呼褚音:“阿音来吃饭。” 她觉得褚音瘦了不少,因此吩咐厨房做了不少进补之物。 褚音忙道:“嫂嫂不必如此,我就是有点累,缓过劲来就好了。” “不管有多忙有多累,也得吃好睡好,”薛莹莹叮嘱道,“你不过来,我是没办法,既然同我一起吃,我就必须让你吃好!” 褚音心头暖暖的,慢慢喝完薛莹莹递过来的参须鸡汤。 吃过饭,又陪着两个侄儿玩了一会儿,褚音便和薛莹莹说要去书院。 薛莹莹也想同去,自从月份大了之后,她就没去过书院,算起来都有一年时间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同窗情 褚音有几分迟疑:“可是这两个孩子……” “那没关系,”薛莹莹目光追随着两个儿子,满是柔情,“反正每日也会带着他们出去晒太阳。 “他们两个又不是那种特别闹腾的孩子,跟着一同去也不会影响到谁。 “再说咱们选在上课的时间去便好了,只要我始终在他们的视线内,他们就不会哭闹。” “那就好,”褚音并不反对,“只要嫂嫂安排好就行。” 薛莹莹很久没出过门了,也是很高兴的,欢快地吩咐丫鬟婆子准备东西,大约半个时辰后与褚音会齐,禀明褚敦儒后,一起去了嘉慧书院。 她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上课,便先去见了李山长。 李山长看到她们也很高兴,李太太见了双生子更是喜得眉开眼笑,光顾着逗弄孩子,把丈夫丢在了一旁。 李山长给姑嫂二人说了说书院的近况,主动提到了辛二姑,“她做事还是十分仔细认真的,带着学生们做出来的香很好卖,给书院增添了一样进项。” 姑嫂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李山长笑呵呵说道:“这是好事。现在咱们书院的学生做出来的手工拿去外头寄卖,销路都还不错。 “得来的钱都上了账,用来给添置给学生的奖励,或者资助家境贫寒的学生。 “稍后可以把账本拿过来给二位过目。” 薛莹莹笑道:“这倒不必,还不到查账的日子呢。再说,咱们差张工只是走个过场,算是给日后立下规矩,山长办事我们还能不放心?” 李山长呵呵笑道:“公是公私是私,该查就要查。” 目前书院里的主要收入还是靠薛莹莹这里拨款,学院自己的营收还很少。 李山长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不若给书院也置办一点产业,往后书院这边就独立开来了。” 薛莹莹轻轻摇头,“此事之前我便再三考虑过,行不通。 “山长也不必操之过急。咱们书院开办的时间还不长,做不到自负盈亏在情理之中。 “书院开销靠募集,主要是也是想告诉世人,女子若变得优秀、地位提高,他们也有一份功劳。” 李山长也便不再坚持。 下课之后,褚音派人把自己的徒弟于三妮叫了来。 这段时间褚音再忙每日也会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教导于三妮。 于三妮的变化也很大。 身上穿的仍然是学院统一的衣履,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完全不同了,眉宇间的怯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希望。 “师父,”见了褚音,于三妮十分高兴,忙过来见礼,“您怎么来了?”她知道褚音每日都很忙。 然后又规规矩矩给山长和薛莹莹见礼。 薛莹莹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她拜师褚音之后,被褚音带着去见过一次,但也隔了挺长时间。 “这孩子很好,”薛莹莹笑道,“听说你每日都读书到半夜,身体吃得消么?” “您放心,”于三妮笑着回应,“并没有熬夜,只是比旁人晚睡半个时辰。”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寒门生 书院提供专门的课室,供课余时间,想要额外用功的学生使用,有专门人负责守门。 还会提供茶水点心,夜里也有蜡烛供应,只要记得离开的时候熄灭自己桌面上的蜡烛便好。 守门人检查门窗完好,收走茶水点心,确保不会有老鼠溜进去,然后才锁门。 这间课室早上卯时末开门,二更天落锁,不会让人通宵逗留。 用得到的都是在书院寄宿的学生,人数不太多。 褚音等薛莹莹了解完这个情况才问于三妮:“我是因为长时间没来书院了,所以找你了解一下同窗之间的情况。” 于三妮微微一笑,眼神里有温暖的光,“同窗之间都很友爱。尤其是像我这样出身不太好的人。 “我们都知道,这样的机会不易得,所以都抓紧了一切时间学习。 “偶然也会有个别同窗因为出身好有点高高在上,但没关系,我们不去招惹就是了,她们也不会来我们面前自讨没趣。 “我们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月度考核,迄今为止,高居榜首,甚至排名前十的都是寒门出身。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出身好,比我们有良好基础的同窗就有些着急了。 “因此纵然有些矛盾,也是因为课业,并未出现欺凌之类的事件。 “每隔一段时间,书院里也会进行一次训导,告诫我们要珍惜光阴,努力向学。 “总体而言,大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头,只一门心思把学业做好。” 褚音含笑看向李山长和薛莹莹,这两人脸上也露出满意之色。 褚音摆摆手,打发了于三妮。 李山长又叫了一个出身比较好的学生来问话。 这学生早已通过家里人知道书院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因此在褚音和薛莹莹面前十分乖巧,有问必答。 虽然回答问题的角度和出发点与于三妮有些不同,但最终的答案归处却差不多。 出身不错的学生都憋着一口气,发誓不能再让寒门学子霸占榜首,起码前十名不能全是寒门出身。 李山长让人好生送这个学生出去,又笑呵呵跟褚音和薛莹莹说:“到底都还是小孩子,心思比较单纯,又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在一旁出主意,所以便是竞争也是良性的。” 褚音和薛莹莹又去膳堂转了转。 膳堂经过几次修缮改建,现在已经扩大了不少,增设了许多桌椅板凳。 就餐区域也区分了师生,先生这边区分了男女。 坐席有两人位、三人位、四人位之分,餐具都是统一的,一张餐盘里可以放两个菜碗一个饭碗并一个汤碗。 菜品是一荤一素,汤荤素不定,早晚的时候,汤会换成粥。 清洗餐具请的是书院的贫寒学生,每日十文钱的工钱,三个人分摊下来,劳动量不算大。 李山长说:“原本是从外头请人的,后来有个学生私下里找到我,问能不能来这里帮工,我便想着,不然索性请学生来清洗餐具,对她们来说这不是难事,却能增加一笔收入。” 薛莹莹和褚音都给了充分的肯定,薛莹莹甚至还说:“若是书院里还有其他的用人之处,也可以雇佣学生来做。” 第一千二百章 备营收 李山长眼睛一亮,“是是是,确实可以!”其实这个问题他考虑到了,但是一两处他可以自作主张,若是太多了,不跟东主商量一下,便不合适了。 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如今薛莹莹主动提出来就太好了。 他当下就提到了几个用人之处:“藏书楼书籍整理、各庭院洒扫、各处花卉管理……” 薛莹莹微微点头,“您看着安排就好了。不过我看着书院里空闲的地方不少,原来的林木也不曾改变。” 李山长忙问:“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薛莹莹笑着伸手指了一圈,“可以把部分林木改成果树。 “花圃里可以改种药材,具体种什么,可以问一问阿音,能做到兼具观赏性和实用性。 “果树上结的果子,花圃里种的药材,都是可以换钱的。 “一来可以照顾家境贫寒的学生,二来也可以给书院增收。” 李山长频频点头,“好,回头我们便商量商量。” 薛莹莹扶住一棵树,“这些树好好挖出来,不要坏了树根,可以拿去卖,得的钱就可以买果树了。” 这园子整治的时候,买到的花树也都是名品,只是不会结果。 李山长忙记下。 之后他们便去了辛二姑的院子。 辛二姑没有授课,在院子里翻晒香料,鹤云去上课了,因此小院之中只有她一人。 见到乌泱泱来了一群人,辛二姑十分意外。 但人群中的熟人抚平了她的不安。 彼此见过之后,李山长随便找了个借口拉着自家夫人离开了。 薛莹莹打量了一下干净整洁的小院,笑着问:“二姑母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都挺好的,”辛二姑颔首,亲手去泡了茶来,又看着一对双生子,“这是两位小公子?” 薛莹莹颔首,“按辈分,他们应该喊您一声姑祖母,只可惜这两个臭小子还不会说话。” 乳母抱着双生子过来给辛二姑行礼。 辛二姑拿了一对绣工精致的香囊出来,“我这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略表心意吧。” 薛莹莹道了谢,跟她讨论了几句制香相关的事,聊得十分投机。 她们这里告一段落,褚音才问:“二姑母,我这里正在寻找锻体的法子,听说您会一套拳法,不知道我能不能学?” 辛二姑立刻笑了,“我当是什么事!这个简单,这是一套道家拳法,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只要想学,不管是出家人还是俗家人都可以学。” 说着就站起来要演示给褚音看。 褚音忙叫站在院外的忍冬:“你来帮忙记着一些,我怕记不清。” 辛二姑演示了一遍,褚音只记住了一小部分,不免有些遗憾。 辛二姑笑道:“这也简单,不是于三妮每日都要去你那里学医?她去的时候我让鹤云陪着一起,让鹤云去教你,有几日就能学会了。 “这套拳法看着简单,但勤加练习,舒筋活络,对身体极有好处。 “而且若是熟练掌握,再有高人点拨,也能防身。”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无奢求 这方面忍冬是行家,所以褚音看向忍冬。 忍冬点了点头,“小姐先练着,等将来练熟了,奴婢再告诉您怎么改变出拳方位、踢腿角度。” 同样的招式,稍稍改一下方位以及力道,杀伤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褚音谢过辛二姑,又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辛二姑摇摇头,笑得十分安然,“我和鹤云在这里都很好。我每日除了授课便是制香,属于自己的时间很多,闲下来还可以帮藏书楼抄抄书。 “鹤云免去了许多杂事,也不必做早晚课,每日还能学到不少学问,她变得开朗了许多。 “这样就很好。人这一生要学会知足,知足常乐嘛!” 她甚至没有多想过褚敦敏的事,她觉得自己与褚敦敏的境遇天差地别,能够走到一起的几率小之又小。 若是从前倒也罢了,自己可以一辈子留在青云观。 但如今有了鹤云,便不同了。 书院若是能一直办下去,她便带着鹤云留在书院。 若是有个万一……她攒上几年钱,也能带着鹤云去乡下买几亩薄田度日,届时帮鹤云找一个田舍郎,安稳度日。 退一万步来说,她有这一门制香的手艺,就不至于饿死。 薛莹莹和褚音都没提褚敦敏的事,毕竟是长辈,而且事情能不能成还两说,她们不能过多干预。 又说了几句闲话,告别了辛二姑。 姑嫂二人在书院里转了转,赶在学生们下课前辞别李山长,离开了书院。 薛莹莹忍不住跟褚音感慨:“看到这样有蓬勃朝气的孩子们,登时感觉自己老了……” “嫂嫂这是讲笑话呢?”褚音噗嗤笑了,“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怎么就说自己老了?” “就是呢,”乳母也来凑趣,“奴婢们都奔三十的人了,却也还觉得自己年轻着呢!” 薛莹莹笑着拍了褚音一下,“我不过是发发感慨,也值得你们这样?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们都风华正茂行了吧?” 双生子玩儿累了,早就趴在乳母肩头沉沉睡去。 回到家,先去给褚敦儒问了安,姑嫂二人进内宅,才各自分开。 苏城安全之后,黄征一家就搬回了自己家,所以如今褚家内宅的人并不多。 黄卿玉自己手头要办的事情也不少,因此并不是频繁过来。 再加上黄太太近来还在拘着她绣嫁妆,每日里的时间几乎也安排得满满的,倒是隔三差五就让人送东西送信过来。 今日就有让人送了不少东西来,有给双生子的新衣服,也有给褚音和薛莹莹的小物件,另外绘制的首饰图样也有十来张。 别的倒罢了,薛莹莹把首饰图样拿过来仔细端详半晌,啧啧称赏:“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从前总说阿玉有些毛毛躁躁的,不想也有这般细腻的一面。” 褚音跟薛莹莹说了图纸的用处,薛莹莹大力支持:“这是好事。先拿去给咱们家铺子里的匠人试着做做。” 如今薛莹莹已开始试着接管家里的产业,有不能理清的地方,还时常来问褚音。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不容易 褚音抽空把这几年家里商行的大掌柜大管事的名单理了出来,标明了每个人的性格特点,擅长之处。 薛莹莹十分佩服:“能了解的这般详细,阿音费了不少功夫吧?” “我人不聪明自然要以勤补拙啦!”褚音开玩笑说道,“当初祖母过世,父亲和叔父、兄长下落不明,商行之中不免人心涣散。 “有些个别的架不住别人的挑拨或者威逼利诱,做出了背主之事。 “我若不知道倒也罢了,既然知道了,又怎能让祖母一生心血付诸东流? “所以花大力气,把咱们家这些商行都摸查了一遍,得用的继续留用,不得用的便换了人……” 薛莹莹爱怜地摸了摸褚音的头,“难为你了。其实我觉得咱们家这些产业交给你打理才最合适,但你又不可能在家里久留……” “嫂嫂快饶了我吧!”褚音赶忙说道,“当初我是赶鸭子上架,如今来了嫂嫂这样的能干人,我自然是有多远就要躲多远啦! “管过才知道,管理家中产业是很辛苦的。 “咱们家人丁单薄,就只能让嫂嫂一人受累了。” 薛莹莹从前觉得管家没什么难的,事实上也如此,不管是从前在娘家帮着料理部分家务,还是出嫁后接掌褚家内宅,她都觉得手到擒来。 但是接管家里的产业就不一样了。 褚家的产业涉及到各行各业,除了祭田是族中族老负责打理,其余都需要自己人亲自过问。 从前封老太太出身商贾之家,也极善经营,所以做任何事都驾轻就熟,在她几十年的努力下,褚家的家业已经达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褚敦儒虽然不喜欢管这些,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监管起来并不费力,之前他不方便进京,京中的产业被褚音疏导一番后,由黄征统筹管理,已经重新步入正轨。 其余各地的产业,褚音来不及完全梳理,这几年就是褚敦儒在梳理,如今已经基本上理顺了。 目前分给薛莹莹的就只是苏城一地的,先让她试试深浅,若是没问题再一点点增加。 她不需要精通商场上的事情,只需要能够看得明白账目,了解各大掌柜、大管事的能力,知晓各项产业的走势以及发展方向、大体改进办法就可以了。 当然,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薛莹莹揉了揉眉心,“我之前也就有点管理嫁妆的经验,跟这些实在是没法比。” 褚音忙劝慰:“嫂嫂不要心急。咱们旧时读书,书上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嫂嫂比我更明白。 “其实管理外面的产业,和嫂嫂管家也大同小异,嫂嫂管家都这样井井有条,大而化之,去管外面的产业也不会太难。” “唉,”薛莹莹无奈地笑了笑,“你这跟说风凉话似的。我现在啊,就盼着咱们将来的婶娘能帮我分担一些,不然……我还真的很头疼。 “所以想一想就很敬佩咱们祖母,她老人家可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做起的,中间经历的波折险阻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忆祖母 褚音被触动心肠,眼眶微微泛红,她幼年丧母,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对祖母的眷恋是别人所不能比的。 “祖母……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褚音喃喃道,“她在外做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回到家中就是个温柔慈爱而又开明的母亲和祖母。 “若没有祖母的强大和开明,父亲不能精研学问,叔父和兄长也不可能到处游历。 “我就更不可能跟着师父去学医,乃至女扮男装到外面行医。 “我只恨自己学医不精,没能医好祖母……” 薛莹莹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柔声道:“阿音,这件事不需要你自责。我们都知道,医术再好的人,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 “祖母仙逝是因为被人暗算,心力交瘁……其实祖母也算高寿了。” 封老太太享年六十五岁,虽算不得多么长寿,但也不算早亡。 在大周向来“人生七十古来稀”,有条件的保养得宜可能活到七十左右,像高良姜这样年逾八十的世所罕有;没有条件的,比如乡下农民,大多数活不过五十岁。 褚音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我只是遗憾,我还没好好孝顺祖母呢……” “咱们都好好的,”薛莹莹拍拍褚音的背,“不给家族抹黑,若是有能力的话,给家族增光,祖母便含笑九泉了。” 时隔不久,于三妮和鹤云到了。 褚音便辞别薛莹莹,回了自己院子里。 先让于三妮做几道题,褚音跟着鹤云练了一会儿拳,又新学了几招,然后把自己记住的招式简单画了下来。 鹤云连连点头,又问:“要不我回去把剩下的招式也都画出来?就是……我画画的功底不太好,可能没有这样形象。” “不急不急,”褚音笑道,“我这是怕睡一觉起来忘了,才画出来。 “我对于练武实在没什么天分,光靠看图肯定学不会。 “等我全都学会了吧,我自己来画图,到时候对着图也能温习温习,便不需要再日日麻烦你了。” 鹤云俏脸微红:“不……不麻烦的……褚小姐帮了我们这么多……” “不要这样生分,”褚音笑容亲和,“如不介意,可以换我一声‘姐姐’,你是我辛二姑母的义女,便也是我的表妹了。” 鹤云低低喊了一声:“姐姐。” 褚音命人端了糖果过来,“我不爱吃甜食,这些糖果还是给三妮准备的。你尝尝,喜欢什么口味,稍后我让人再准备一些。” 鹤云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书院里每日都有点心供应,义母自己也会做……” “这是我的心意,”褚音把碟子塞进鹤云怀里,“你先尝尝,我去看看三妮的功课,稍后咱们吃饭。” 褚音算是个严师,检查于三妮的答卷,发现错误便让她把正确答案誊抄三遍,背诵十遍。 饭后,鹤云被安排着自由活动,褚音则给于三妮授课。 鹤云十分乖巧,拿了本书就不远不近坐着,时不时抬头听讲,露出所有所思的神色。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心坦然 授课完毕,天色也不早了,褚音便让白芷送她们回去。 鹤云踌躇再三,终于在迈出褚音书房前一刻鼓起勇气问道:“褚小姐……我……我对医术也很有兴趣,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和于姑娘一样,拜在你门下?” 褚音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件事你和姑母商量过没有?” “还……还没有。”鹤云脸上腾起一片红晕,羞赧地低下了头。 “那就先回去同姑母商量一下,”褚音轻轻在她肩头抚了抚,“若是姑母没有意见,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业,那便来吧。” 鹤云喜出望外,对她谢了又谢,看得出好似轻松了许多,走路的时候脚步都显得轻快了。 褚音微微叹了口气。 青蒿过来说道:“鹤云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辛二姑再怎么护着她,终究力量微薄,而鹤云又是这样一副出挑的容貌。 早先在青云观的时候,可能因为常年茹素,鹤云身形瘦弱,两颊无肉。 来到苏城一段时间,吃的好了,也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所以她胖了一些,也长高了一点,两颊丰润起来,容貌更胜从前,这还是年纪小,若是再过两年,怕是…… 青蒿担忧地看着褚音,“小姐,若是辛二姑答应,您真的要留她在身边?鹤云的容貌也太……” 褚音淡淡一笑:“你是怕她将来盖过我去?” 褚音自己的容貌自然是不差的,但若说倾国倾城却也算不上。 但鹤云不一样,固然羞怯胆小,却又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青蒿满含忧虑地轻轻点头。 “鹤云不是那种人,”褚音口气坚定,“若她有不安分的心,便不会老老实实跟着她义母窝在书院里了。 “我打听过,她在书院里也不曾刻意与那些出身优渥的同窗攀交情。 “有限的几个朋友还是主动凑过来的。 “我不拒绝她学医……就如同我想帮助所有愿意向学的女子一样。 “就目前而言,我相信,她不会生出妄念;子固也不是那种贪恋美色的人;而我自己,也足够优秀,将来也会变得更加优秀。” 褚音含笑转眸看着青蒿,“所以,你说,我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青蒿瞬间明悟,忙蹲身福了福,“是奴婢狭隘了。” “罢了,”褚音抬手扶了她一下,“你也是替我着想。” 顿了顿,不免感慨道:“其实,我们很不必因为一个人的容貌而生出偏见。 “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容貌丑陋,就觉得他低人一等;也不能因为一个人容貌美丽,就断定他定然祸国殃民,或者她一定无比出挑。 “史书上所载,容貌丑陋而才华横溢的人比比皆是;容貌美丽又安于室的,更是数不胜数,容貌美丽却是个草包的也不少。 “凡事不可一概而论。” 鹤云若是恃靓行凶,那是她品行不端;但如今人家只是想踏踏实实学一门本事,何错之有? 青蒿忙道:“小姐放心,往后奴婢定然擦亮眼睛看人,不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判断。”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力所及 辛二姑第二日亲自备了四色礼来见褚音。 褚音十分意外。 辛二姑道:“鹤云昨日回去和我说了想要学医的事,她说昨日你给于三妮授课,她在旁听,都能听得懂,而且很感兴趣。 “最要紧的是,她认为悬壶济世,乃是积德行善之举,她愿意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褚音也很高兴,“二姑母,既然如此,那便让鹤云妹妹同三妮一起来上课就好了。我慢慢帮她补齐和三妮的进度,至于这拜师……就算了吧。 “您看,我年纪也没比鹤云大几岁,实在是不敢担这师徒名分。 “更不要说,咱们本来就是亲戚,往后这辈分岂不是乱了?” “那不一样!”辛二姑十分坚持,“不能以年纪论深浅。你担得起‘为人师表’四个字。 “我知道你的师门是有传承的。我希望鹤云能学到你师门的真本事,当然这个要看她的天分,和你的最终决定。 “至于说师徒年纪……谁规定师父一定就要比徒弟年纪大?本事足够大就够了! “亲戚关系嘛,你们行医的时候是师徒,亲戚间走动的时候再按辈分论不就好了?” 她拿鹤云当亲闺女,所以也没说什么鹤云与褚音没有实际的亲戚关系之类的话。 褚音认真考虑了一番,她也不是那种拘泥的人,索性道:“其实三妮也没有行正式的拜师礼,这样吧,我去请示一下家师,若是师父恩准,那我便选个日子正式收她们为徒,您看如何?” 辛二姑意外而又高兴,但转瞬又有些不安:“这……你会不会觉得为难?” “不,”褚音摇了摇头,“之前也是我考虑不周,说来惭愧,我并没有想过教三妮多么高深的医术,只想着将来她能凭借一技之长糊口便好。 “如今想来是我有失偏颇了,若是她有这个天分,也有这个意愿,我便不该有所保留。” 辛二姑大喜,看着褚音的眼神满是欣赏,“难怪……阿音,你是个难得的女子。” 送走辛二姑之后,褚音特意去见了高良姜,把来意一说,高良姜就笑了。 “阿音啊,”高良姜捋着胡须道,“你师父我可没有那种敝帚自珍的想法。 “不像有些人,有点本事恨不能捂得死死的,别人不给他当孙子,或者不是他儿子,就宁肯带进棺材里去。 “咱们学的是救人的本事,初衷也是悬壶济世,若是失了初衷,这辈子赚多少钱,也不配‘医者仁心’四字。 “你只要以为师为榜样,收徒首先看人品,其次看天分,便随便你怎样收徒。” 褚音用力点头,“您放心,徒儿绝对不会给您抹黑的。” 高良姜笑容温和,“是,你一直都是令师父骄傲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褚音声音轻快起来,“徒儿觉得,可以去给秦夫人治病了。” 高良姜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些稳婆都说你可以出徒了?” 褚音点头:“是。徒弟也接诊过几个难产的案例,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医病患 身为医者,比稳婆的优势在于,知道怎样做对人体的损伤最小,也知道怎么做创伤后修复。 高良姜见她如此信心满满也便欣然同意,“咱们明日便过去。这段时间秦夫人的脉案为师都看过,已经适合接受治疗了。” 褚音很高兴,“这可太好了!那秦河呢?他的治疗进度还好吧?” “放心,”高良姜提到这个人就觉得头痛,“为师出手,还有你师兄在一旁辅助,问题不大。 “就是吧,你说他都一把年纪了,还满脑子情情爱爱……真让人受不了!” 秦河不能接受自家夫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是接受治疗的时候也要秦六夫人守在一旁。 还时不时冒出一句“夫人帮我擦擦汗我就不痛了”之类的话,令人寒汗毛直竖。 褚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也说明人家夫妻感情几十年如一日,挺好的。” “关起门来怎么黏糊是他们的事,”高良姜没好气地道,“但是当着我们的面恶心人就是他们不对了!” “是是是,”褚音忍着笑说,“您可以跟秦六夫人好好说一说,秦六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瞧那样子也能降服得住秦河,应该能好点。” “罢了罢了,”高良姜摆摆手,“我是懒得理他们!” 褚音准备妥当,便和高良姜去了秦六爷处。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秦夫人的身子颇有起色。主要还是秦六爷帮她解开了心结,心一宽,人的精气神也就恢复了不少。 褚音亲手熬了麻沸散给秦夫人服下,等药力发作之后才开始。 因为男女有别,所以高良姜只是等在外面,以防万一,在里面给褚音打下手的就是徐稳婆和白芷忍冬。 好在不需要秦夫人自己用力。 只是那死胎在秦夫人体内太久,整个躯体都已经固化,所以难度有点大。 也幸亏之前褚之问给褚音准备了不少防身之物,其中就有一枚镶嵌可伸缩刀片的戒指。 凭借这一枚戒指,褚音才能将那死胎一点点顺利清理出来。 徐稳婆帮忙把死胎整理妥当,用布包好,等褚音这边结束,才帮着把秦夫人的身体清理干净。 白芷忍冬给褚音擦了擦额上的汗。 她专注于取死胎,根本就不知道时间之流逝。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掌了灯,因为烛火准备得比较多,亮如白昼。 褚音脱下手套,净了手,给秦夫人诊了脉,微微颔首,“情况还不错。” 屋子里收拾妥当,先放了秦六爷进来,徐稳婆手中托着死胎,犹豫半晌道:“这位爷,您要看看么?” 秦六爷先问了自家夫人的情况,然后才走上前去,神色复杂地掀开布包看了一眼。 这是自己的亲骨肉,却也是因为他,才导致夫人缠绵病榻十余年。 那死胎自然是不好看的,秦六爷伸手接过,“交给我吧。”他要把这孩子火化了,免得妻子见到徒惹神伤。 褚音叮嘱道:“先让夫人卧床三日,然后缓缓下地,五日后我来复诊。 “平日多给夫人吃一些补养气血的食物……或者我来给开两个药膳的方子?”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应无私 秦六爷殷殷道谢。 辞别秦六爷出来,徐稳婆对褚音赞不绝口,又说:“之前那户人家找到小妇人了,说是想让您去复诊。” 褚音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那成,明日吧,明日我同你过去一趟。” 产妇的缝合线可以拆掉了。 复诊的情况挺不错,产妇的家属严格遵照医嘱照顾产妇,产妇的心情也很不错。 褚音给拆了缝合线,又叮嘱了一些事宜,便告辞离去。 徐稳婆又是一通夸,褚音摇摇头:“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若是她的家属照顾不用心,她也恢复不了这么好。 “再好的大夫,遇到不配合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那也只能徒留一声叹息。” “可不是么!”徐稳婆也忍不住叹息,“像我们这种人,什么样的人遇不到?好些婆婆都只是一味‘保小’,我们又没有您这本事,到最后…… “到最后能抱下来小都算不错了,大人必是保不住的。” 褚音温声道:“您若愿意学,我会的都能教给您。” 徐稳婆大喜过望,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真……真的?” “嗯,”褚音颔首,“我没别的要求,只要求您,学会了,将来尽可能多教给别人。 “这样,获救的产妇会更多。”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徐稳婆忙不迭说道,“正想跟您说呢,这些日子跟在您身边,说是教您怎么给妇人接生,实际上从您这里学到的本事更多。 “这些,也能交给旁人么?” 褚音颔首,“只要是你信得过的人,都可以。不过,我需要提醒您一点,针灸术不可以随便用,必须要学精才行,不然稍微偏斜一点,就有可能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是是是,”徐稳婆忙道,“我不是个聪明的,所以只能记住您教我的这几个穴位,将来自然也只能教别人这几个穴位,多一点咱也不会。” 处理完手头这点事,褚音得了几天空闲时间,准备什么都不做,只好好休息。 景阳长公主夫妇正式拜访褚敦儒,与他商定褚音和容安的婚期。 最终确定在了来年二月初六。 褚音这里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倒没有什么额外需要操心的事。 这边刚一定下来,曹家来黄家请期的人也来了,最终曹纲和黄卿玉的婚礼定在了二月十六。 黄卿玉特特跑来跟褚音说:“姐姐,这日子是我选的,怎么样?咱俩到时候还能在京里多团聚一段日子。” 褚音微微叹气,“阿玉,你怕是忘了,子固和曹二公子已经反目,咱们俩来往就多了几分忌讳。” 黄卿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这……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说不好,”褚音摇了摇头,“不过,咱们若是约在外头见面应该就没什么妨碍了,只是两府之间不好过从甚密。” 黄卿玉忙忙问道:“姐夫将来不会一直留在京里的吧?”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褚音知道黄卿玉藏不住事,自然不可能什么都和她说,“曹二公子有没有同你说过以后的打算?”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智者郁 “没有,”黄卿玉摇了摇头,又自嘲地笑了下,“姐姐,以我的脑子其实也想不到这个问题的。 “是因为之前无意间听父亲母亲谈论此事,才想起来问问你。 “只是到了如今父亲母亲还是拿我当小孩子,什么话都不肯同我说,我也就不明白。” “其实不明白才是福气,”褚音笑着安慰道,“人生在世,若是事事都活得太明白,也就没什么意趣了。 “所以你瞧那些有大智慧的人,反而不如咱们这样心思简单的活的快乐。” 黄卿玉眨眨眼,“你的意思是,师伯不快乐?” 褚音垂下眼睑,轻声道:“你觉得呢?” 黄卿玉赶紧抱住了褚音的胳膊,“姐姐别难过,是我不会说话!咱们不说这个了! “之前阿容姐姐成婚,我铺子里给她准备了不少衣裳和小物件。 “到了咱们俩自然也不能少。 “先前已经做好了一批,是现在送过来,还是等全都做好了一总送来? “我还想着,要不要在京里也开一个铺子,我那铺子里京里来的订单倒是也不少。 “只是我想着,京城那地方,毕竟是八方汇聚之所,能人辈出,说不准人家看见我这样的铺子赚钱,已经先一步开了,我再去了就难再赚钱了。” “那你可以问一问曹二公子啊,”褚音建议道,“若是他说可以开,你就可以现在就筹备。 “若是他说没必要,你也便省了一桩事。” “嗯嗯嗯,”黄卿玉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回头我就问。”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问:“义父回来是不是瘦了些?” “长途奔波是必然会憔悴的,”褚音道,“师父去给镇北侯瞧过了,并无大碍,缓一缓就好了。” 才进了冬月,容安那里就有信来,说是已经准备班师了。 收尾的事情已经做好,留驻的军队也分派妥当。 容瞻会先一步到苏城,到时候便不进京了,留在容克身边帮帮容克。 在给褚音的信里,容安十分愧疚,原本说好了他给瞻老养老的,结果现在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他们父子天南海北奔波。 褚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跟他说,他们这些人做好自己,不让长辈们过分操心就好。 其实过几年,她和容安稳定了,也可以把瞻老接过去养老。 但她想着,或许跟容克这些老伙伴在一起,瞻老会更开心些。 将来有机会可以物色个好孩子,送去陪伴瞻老,瞻老所求应该是儿孙绕膝吧? 但目前这件事是办不来的。 容安回师北上是会路过苏城的,他和褚音说好了,不会停驻。 褚音心里自然难免有些失落,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没每日特意多抽出一些时间来给容安做贴身衣物。 每天做一点,等到成婚的时候也能做出许多了。 自从订婚后,容安的贴身衣物的唯一来源就是她这里,偶然送去的迟一些,他就只能穿旧的,哪里破了自己补补。 他每日活动量大,衣物损坏频繁。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生不安 太过结实的又不够柔软贴身,所以每一次褚音都会多做几件。 便是最忙的时候每日也会腾出时间缝上几针,保证每半个月都能给容安送去几件新的贴身衣物。 外面穿的衣裳就只能让别人做了。 褚音房里的丫鬟都很贴心,每次做好了外袍,都会特意留下几针让褚音来做,确保容安每一件衣裳都有褚音的手笔。 有时候青蒿和木香等人心疼褚音太累,不免劝她:“小姐,其实姑爷爷穿不出来到底是不是您做的。 “虽说一般男子的贴身衣物都不假手于人,该由妻子来做。 “但难道那些单身汉便不穿里衣了? “再说,您每日都这么忙,把自己弄得那么累,难道姑爷就不心疼?” 褚音淡淡一笑,“我应付得来,若是应付不来,自然也就不会做了。” 两地分隔,他们便是想为彼此做点什么也不容易。 别的礼物,毕竟是没有温度的,只有这些亲手做的东西才更能表达相思。 大约过了半个月,容安来信告诉褚音,路上救了个女孩子,问她能不能送到嘉慧书院去读书。 他说女孩子身世可怜,有些小心思,但本性不坏。 还说,这女孩子很乖巧,周围人都很喜欢她。 青蒿木香这些人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紫苏天真地道:“咱们小姐这么好,姑爷肯定不会生出二心的。” 青蒿却道:“你可真是个傻孩子!咱们小姐自然是样样都好,可就是太好了! “唯独不会撒娇,不会跟人示弱,有什么难题都想着自己去解决。 “但世上的男人不都一样么!更喜欢那种柔弱堪怜的,最好事事都要依靠自己,时时都在仰望自己的女子!” 木香表示赞同,“这世上不会见异思迁的男人实在是太少了!” “若那女人是个心机深沉的,”青蒿咬牙,“再使出些个狐媚手段,不怕男人不上当!” 紫苏迟疑道:“可咱们姑爷可是冠军侯啊!大英雄啊!” 青蒿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就没听说过‘温柔乡是英雄冢’?” 当然,这些话她们是不敢当着褚音的面说的。 但褚音又岂能察觉不到,她温声安抚道:“你们可不要做多余的事,尤其是青蒿,别跟容木说什么。 “首先,我信他,他是个重信守诺的人,你们莫要风声鹤唳。 “其次,我也信我自己,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生出了异心,难道我便不能割舍? “人这一生能做的事情很多,并不是非要陷在情情爱爱里。 “情爱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不会了无生趣。” 原本都很担心褚音受伤,但褚音这样一说,几个人又有点同情容安,好似……小姐对姑爷,用情没有那么深? 不不不,不能瞎想! 小姐只是始终都能保持清醒,这样才是最好的! 若姑爷始终如一,小姐必定也能还他满腔赤忱;若姑爷三心二意,小姐也不至于伤心欲绝。 她们也应该向小姐学习!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遵本心 景阳长公主也知道了此事,特意下帖子请褚音过去做客。 这一次甚至没有邀请黄卿玉。 夫妇两个郑重其事与褚音说:“音音,以我们对子固的了解,他做不出那等负心薄幸之事。 “但他不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若是被有心人算计……你会不会原谅他?” 褚音抿唇不语,没有发生的事,如何去假设?既然是假设,那便不可能是发自真心的。 景阳长公主忙忙摆手:“音音你别多心,子固没说别的话,这都是我们自己胡乱揣测。 “人心天然是偏的,现在我们说什么,你也一定会认为我们是在站在他的立场上想问题。 “怎么说呢,我们今日叫你过来,只是防患于未然,哪怕生出万分之一的可能,子固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不管你怎么对他,我们都能接受。 “你也知道,我一向拿你当女儿待,我们夫妻对你的态度何时何地都不会变。” 褚音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长公主,您这样说,很难不让人多心呐!” 容克道:“她是关心则乱。其实要我说什么事都没有。 “只是子固原本不是个热心肠,大约是这么长时间被音音你同化了,见到有女子受委屈才要管一管。 “我已经去信让他把人送来,我们亲自把关,若是人品过得去,就送去书院念书,若是人品不好,便随意打发了也就是了。 “若是子固自己生出歪心思,我便打断他的腿!” 褚音这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景阳长公主夫妇留她吃饭她也婉拒了。 没想到回家之后父亲房里的小厮便在门上等她,说褚敦儒请她去书房一趟。 褚音过去的时候褚敦儒正在练字,落下最后一笔,才将笔搁下,示意褚音近前来,“看看怎样。” 褚音仔细端详了一阵,父亲写的是大字,横幅,“万事由心”四个字。 半晌,她才说:“父亲的字,更加雄浑沉稳了。” “这是岁月的积淀,”褚敦儒捋了捋胡须,“阿音呐,子固路上救了个女子的事,为父也知道了。 “不管今日长公主夫妇同你说了什么,他们都是出自对你们的关心,但关心则乱。 “你身边的人也不免替你抱不平,同样是关心则乱。 “有些时候,眼见都未必为真,更何况只是耳闻? “所以,现在你不要多想,等人到了,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做什么决定,也都要遵从本心,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嗯,”褚音点头,“我知道。他既然将此事告诉我,便是心底坦荡的。 “但很多事情的发生,不是你不想他便不会发生的。 “女儿跟身边人也说过,我既没有依附之心,便不会因为失去依仗而痛不欲生。 “最不好的事情发生,难过是难免的,但总不会因此就迷失了自我。” 褚敦儒露出欣慰的表情,“嗯,很好。你能这么想为父就放心了。” 褚音笑了笑,“所以还是得感谢父亲从小就让我读书,若不读书,便不会懂太多道理,便容易钻进牛角尖。”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本无事 青蒿心里还是不平,所以在给容木的信里就悄悄与他说了许多撒气的话,甚至说:“若是你家侯爷负了我家小姐,咱们俩的婚事也便作罢! “因为从来都是主仆一心,你自然同你家侯爷是一伙儿的,我也与我家小姐一条心。” 而景阳长公主也加急给容安去了一封信。 容安收到信的时候,还在催促船队加速前进,他想着,大部队不能再苏城逗留,自己总能挤出一天半天的时间偷偷去见一见阿音。 只靠鸿雁传书,如何能解相思苦? 看到信,他有片刻的愣怔,这是哪儿跟哪儿? 他只是习惯了什么都和褚音说一声,却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给褚音的信,怎么母亲也知道了? 他却不知道,是褚音看信的时候恰巧忍冬来送茶水,无意间瞥见了,回去便和白芷商量要不要通知长公主。 她们商量的时候又没避着青蒿木香,所以就这么小范围传开了。 但也只限于小范围,只有这几个大丫鬟知道。 还是青蒿几个催促着忍冬去告知景阳长公主的。 容安没有细想这些,把容金叫了进来,问他:“那个女子,怎么安置的?” “她说她在家乡活不下去,所以还在咱们的船上,”容金老实回答,“跟几个家属在一起。 “平日帮着做一些浆洗缝补的活计,那几位嫂子倒是很喜欢她。” 如今随军的几位家属,都是军中高级将领的家眷,是在回程路上接上的,准备进京一起接受皇封。 容安问他:“我没和这人单独相处过吧?” “没有。”容金立刻回答,同时有些茫然,侯爷为什么这样问。 “嗯,很好,”容安点点头,立刻把这一段写进了信里,然后让容金来摁手印,“你是我的人证。” 容金下意识瞥了一眼,立刻看到容安给褚音解释的那一段,又赶忙收回目光,不自禁想起了自己在京中的新婚妻子,神色变得柔软起来。 说起来自己给家里写了那么多信,得到的回信却不多,最近几个月,更是断了联系。 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若是跟侯爷请假先一步回京……怕是不好开这个先例,军中有不少将士都是京城人士,家眷都在京中。 离家日久,谁不想家? 容安写了几段,想到容木,便让容金去把他叫进来。 容木正在整理给青蒿带的东西。都是沿路上买的。 他已经知道侯爷的婚期定了下来,侯爷完婚后紧跟着便是曹二公子,怕是不得空,那自己和青蒿的婚事最早也要二月底了,就是不知道二月底有没有好日子。 侯爷是必定会抽时间去见未来侯夫人的,到时候自己一起跟了去,同花嬷嬷商量商量,赶早不赶晚…… 容安轻咳一声,“我跟你说的,听清了没?” 容木回过神来,忙道:“侯爷最是专情不过,那个什么……她叫什么来的?侯爷都不知道她叫个什么!不过是随口一提,给了她一条生路罢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够不着 容安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很好,稍后你给青蒿写封信,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写清楚。” 他过不去,阿音身边有一个能帮他说话的人也不错。 容木先是一愣,旋即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没问题!” 侯爷对未来侯夫人的心,天日可鉴啊!那个女孩子一开始倒是对侯爷有点非分之想,可她纵然有千般手段,也得够得着侯爷才行啊! 啊,不对,呸呸呸! 就算是那女孩子有机会靠近侯爷,那也是没机会离间侯爷和未来夫人之间的感情的! 侯爷和未来夫人之间泼水不进! 侯爷除了侯夫人,任何女人都不会仔细看一眼,包括对长公主,他都没盯着看过。 再说,军营里也不是没有未来夫人的人。 最起码军医帐里好几位军医都是未来夫人的师兄、师侄,自家人护着自家人,这几位知道那女子的小心思之后,就特意去寻了过去。 寻过去做什么?明明白白告诉她:一个人想要过好日子是完全可以靠自己来达成的! 告诉她,身为女子也可以成为别人仰慕、追捧的人! 举例说明:他们小师妹/小师叔就是这样的人! 一番话说下来,女子自惭形秽,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也就被压了下去,老老实实等着被人安排。 也不往男人堆里钻了,更不会去打听容安的事了,一有空闲就帮着军属做事,不管是纳鞋底还是看孩子,要多勤快有多勤快。 嗯,这些事,也一定要告诉青蒿,让她转告夫人,侯爷除了夫人,任何人都不看在眼里! 容木这般想着,用力点了点头,“侯爷放心,属下这就去写信。” 容安就更满意了,微微颔首,“去吧,写好了一并拿过来,稍后送出去。” 从前通信不走加急渠道,这一次却不能不用。 给褚音写完信,容安又给父母写信。父母这一次的做法有点欠妥啊,哪怕是装不知道呢,急急忙忙去阿音跟前说那些话,不显得“欲盖弥彰”? 啊呸呸呸!他可没什么值得盖的! 总而言之,父母这一次做的不好,哪怕不帮忙也好,别裹乱啊! 但这些话不能直说,人家本来也是一片好意,只是需要委婉劝劝他们,不要随意插手别人的感情。 不过这件事也给了他一个教训,无关紧要的事无足轻重的人就不要多提,也不对,不是不能多提,而是不能隔着信纸提。 当面说有多好?也不能生出误会了。 唉,但愿阿音没有因为父母亲裹乱被搅乱心神。 至于救人么,该救还是得救的。 阿音说过,当世女子生存不易,能帮的时候就帮上一把,只要做事有分寸就好。 他写好信,吹干墨,封好,等容木的信送过来之后,让人一齐送走,才开始处理军中事务。 好在行军途中需要处理的事情并不多,案头并没有积压的公文。 倒是曹纲那里有几封信送来。 曹纲说自从他和太子在江北同历了生死之后,太子对他更加信任了,但同时对他的试探也多了起来,他不得不小小地“出卖”容安一些事。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求被打 对此,容安只是一笑置之。 他知道,曹纲有分寸,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都分得清。 另外,曹纲还说,文昌帝已经打算退位了,时间应该就在他回京述职之后。 因此有什么打算要及早做,而且他们两个之间也还要做一场戏,反目大戏。 脚本曹纲都写好了,就附在信后。 容安看了一遍,好气又好笑,“我堂堂一个行伍之人,竟还要做这种事!” 当真是可悲可叹! 容木探了探头,问:“侯爷,是曹二公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往后侯爷和曹二公子就是连襟了,关系更亲密了一层,闹得太僵了,两位夫人岂不为难? 容安把脚本往前一推,“曹子纪要让我揍他一顿!就他那小身板,我一拳下去,他还不去喝了孟婆汤?” “啊?”容木瞪圆了眼睛,“还有人会有这种要求?” 容安揉了揉眉心,“他是为了让让太子更相信我们反目的事。” 容木拉长声调“哦”,了一声,“那曹二公子可算是下血本了。” 哎哟,这戏可不好演,侯爷下手轻了显得太假,下手重了,曹二公子就要羽化登仙了! 啧啧啧,难啊! 关键是,什么事会让侯爷对曹二公子动怒? 他眼睛下意识往曹纲的信上瞟去。 容安干脆把信推给他:“大大方方看!”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毛病!偷看! 甭猜,定然是忍冬或者白芷偷看到了自己给阿音的信,才有了那么多麻烦事! 容木嘿嘿笑了两声,果真把那脚本拿过去仔细读了读。 越读眼睛瞪得越大,这这这……这曹二公子可真……不得不说,曹二公子和侯爷之间的友谊是真的,为了维系这份友谊,曹二公子竟不惜这样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他悄悄望向容安,“侯爷,您会答应吗?” “答应,”容安冷笑一声,“他都这样了,我能不答应?” 这也就是曹纲,换个旁人,他的拳头是真的会打上去的! 曹纲竟然给太子出主意,等他和褚音完婚之后,进宫谢恩的时候,给自己和褚音下黑手。 这招又俗又烂,但架不住好使啊! 他还说,出了这样的事,景阳长公主定然大怒,会进宫讨说法,那时候便可以连同景阳长公主一起处置了。 文昌帝不舍得动手的人,太子可不会手软。 一切让他感到会威胁到皇位的人他都会冷血无情。 其实曹纲提出此计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他想知道太子的底线在哪里。 可惜,试探的结果令人失望。 所以他要联合容安演戏,在他们进宫之前走漏风声,使得曹纲与容安在大众面前,彻底翻脸。 当然,曹纲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绝对经受不住容安三拳两脚,所以他会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因为“心虚”给自己找几个身手高强的护卫,然后再给自己安排个替身。 当然这个替身必须是个该死的人。他相信,容安定然能让他不受什么痛苦就去轮回。 死了人两个人的“梁子”自然也就解不开了。太子也便可以彻底放心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送恤银 容木忐忑不安问容安:“侯爷,您觉得如何?” 容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你觉得是你我了解太子还是曹子纪更了解太子?” “那当然是曹二公子了!”容木脱口而出,也就明白过来,这是曹二公子摸准了太子的脉,对症下药了。 “是,属下明白了。”容木答应一声,要往后退。 容安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以后想看什么直接问,能给你看的自然就会给你看,不能给你看的,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容木一凛,忙站直了身子,大声说道:“是!侯爷!属下以后不敢了!” 容安挥挥手,“去去去。” 容木一溜烟跑了出去。 容金叫住他,“最近怎么总是躲着我?” “啊,”容木眼珠转了转,“也没什么,就是……哎,大哥,你说我的父母还能找到不?” 容金淡淡笑了笑,“怎么?” “这不是也希望能有个完整的家么,”容木叹了口气,“从来没有拥有过,便觉得人生不圆满。” 容金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大哥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容木心里一阵难过,那件事还没和大哥说过呢,犹豫再三,他才迟疑着开口:“大哥,你说你我还算是幸运的,跟着侯爷,每次都能活着回来。 “你说那些埋骨他乡……甚至连尸骨都凑不齐的将士,家里人该多么伤心! “甚至,还有些人虽然活着回来了,家里人却都没了。” 他说着,眼圈就红了。 容金有几分诧异,“你什么时候这样多愁善感了?”随即轻叹一声,“世事无常,大抵如此。 “你我见惯了生死,应该能看淡了。” 容木眨眨眼,“唉,这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所以才能心如止水,但那些真正遭遇了亲人死去的人……唉!大哥,我不会说话,我只要一代入我自己,就想哭。” 容金用力在他背上拍了拍,“别多想啦!侯爷完婚之后,你也要成亲了,那时候你就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自己从前没有的,往后都好好补给儿女就是了。” 容木觉得再继续面对大哥,会忍不住哭出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跑开了。 容金虽然觉得他有些怪异,但也没往心里去,端着茶水给容安送去。 容安正在看阵亡名单,见他进来,便道:“咱们这一路回去,已经安抚了一些家属,但还不够。 “名单上圈出来的这几个,稍后你亲自带人送抚恤回去。将来若是朝廷再有封赏,那是朝廷的事。” 征南军中的将士来自五湖四海,沿途能接的家眷都会接上,阵亡将士的家眷也会先行把骨灰或者遗物并抚恤银一并送达。 这件事一直都交给容金处理,但容金还负责照顾容安的饮食起居,所以并未亲自去过。 此次既然容安亲口吩咐了,容金少不得要亲自去料理。 稍后亲兵禀报船行至何处,容安便把名单交给容金,“你去誊抄一下,下一个码头靠岸,你就可以去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见惨剧 容金乘坐小船脱离了船队,带着几名亲兵带着骨灰坛、装遗物的小箱子、恤银,奔赴阵亡将士家中。 完成任务再乘坐小船追赶大部队。 小船的船行速度比船队要快,三五日便能赶上。 为此,他特意吩咐亲兵寻了当地向导,加快速度。 但没有亲自处理过这样的事,他不知道面对阵亡将士家属的时候会是那样一种令人心碎的场面。 他们的确是见惯了生死,但这些家属并没有啊! 看着那些撕心裂肺哭喊甚至当场晕厥的家属,容金不免想到了自己的亲人,若是他们得了自己的死讯…… 原本准备好的公式化的慰问言辞就这样哽在了喉头。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侯爷会让慰问的人走一遭之后便换一批,情绪缓过来之后才能再去慰问。 容金走完第一家便决定和底下人分头行动,两人一组,不然效率太低了。 调整了一下心情,他去了第二家。 看到破败的门头,他就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找左邻右舍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家的儿子参军不久,儿媳妇便因为跌了一跤,一尸两命。 父母亲一个冬天的时候掉入了河里淹死了,另一个突发急症,因为家里没人,等邻居察觉好几日不见人,过去看的时候,尸体都冷了。 偏生也没个族亲什么的。 容金的心好似破了一个大洞,冷风拼了命地往里灌,冷得他仿佛掉进了冰窟之中。 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里长可在?” 邻居帮忙找到了里长,容金请里长帮忙,把阵亡将士的骨灰与父母妻儿合葬,恤银交给里长,让他照看着些,该烧纸的时候不要忘了烧纸,该扫墓的时候别耽搁扫墓。 然后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带着沉重的心情来了第三户。 第三户只剩了个眼盲而又神志不甚清醒的老妇人。 村民告诉容金,这家原本是有两个儿子的,大儿子去参军小儿子在家奉养父母。 就在去年,小儿媳妇有了身孕,原本是一桩喜事,谁知小儿媳在从娘家回来的路上被强暴了,当时离家只有不到二里地。 小儿子抱着血淋淋的媳妇回家,抄起菜刀就往外跑。 当爹的去追儿子,当娘的一看媳妇,早已没了气息,眼睛却还是瞪圆的,当时精神就不太好了。 行凶的那人原是县丞的侄儿,平日就横行霸道肆无忌惮,仗着家里有钱,欺男霸女乃是常事。 那日饮了酒,乘着酒意看到路边有个小娘子挎着篮子慢慢走着,虽然衣着简朴,容貌却十分秀美,便动了歪心。 及至行凶之时才知道那是个孕妇,却也没有收手。 到最后看到身下鲜血横流,这恶霸也是有些畏惧的,还在小娘子身上丢了块银子。 可见到有人持刀上门,这恶霸的凶性就被激发出来,一声令下,手下恶奴齐上阵,将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打了个气息奄奄。 随后寻来的老汉与他们辩理,被一把推倒在地,后脑好巧不巧撞在石墩上,登时一命呜呼。 恶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令人用草席将父子二人裹了,丢在荒郊野外。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亮官印 天黑老妇人也没盼回丈夫儿子,央了邻居帮忙,一起去寻,最终在乱葬岗找到已经被野狗啃食得不成样子的父子二人。 要命的是,儿子还活着! 老妇人当场便晕死过去,等醒过来就疯了,每日里只是哭,直到目中泣血…… 邻居们帮忙料理了家中后事,族人报官,被恶霸威胁、震慑,还打断了一个族人的腿。 族人们敢怒不敢言,再不敢上告。 恶霸还嫌不足,去把一家人的坟给刨了。 容金怒满胸膛,双拳被捏得咯吱吱直响,含怒问道:“出了这样的事,当地官府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县令是干什么吃的?!” 村民被他怒目金刚一般的模样吓了一跳,后退几步,结结巴巴说道:“官府的事……咱们这样的草民如何能知? “但那恶霸是县丞的侄儿,估摸着,县令老爷也不可能全然不知情吧?” 容金心中自有计较,当下带着自己的伴当去寻了阵亡将士的族人。 因为被恶霸针对,族人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看到容金便如同见了救星一般。 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了自家的苦难。 当日坟茔被刨之后,恶霸还派了人盯着,幸而派来的人还有几分良心,知道这样的事是损阴德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族人们重新把尸骸收殓埋葬。 又过了两三个月,恶霸找到新的乐子,才不来找族人们的麻烦了。 但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族人得罪了恶霸王天霸,更知道王天霸是县丞谷千仓的侄子,而谷千仓则是知县刘廷的小舅子。 想要在长丰县好好活下去,这几个人是能得罪的么? 所以季氏一族在本地举步维艰,好些人甚至不得不放弃宗族,远赴他乡,但到了外地就一定能比在家乡好么? 容金静静听完,便道:“你们找人写状纸,我来替你们主持公道!” 季氏族长老泪纵横,“这位爷,多谢您打抱不平,但您能把这些人连根拔起嘛?您若不能,趁早别给我们希望。 “不然您除掉了王天霸,甩甩袖子走了,我们会遭受县丞甚至县令怎样的报复! “怕是要灭族啊!我们只是一介草民,实在是惹不起这些大人物!” 容金身后的亲兵往前迈了一步,刚要说话,被容金制止了,他拿出了自己的官印,“这个可以让你们有些底气么?” 那是容金的中郎将将印,中郎将在大周是正四品武官。 虽然大周武将比同品级的文官地位要低半品,可正四品武官对于七品县令来说仍旧是碾压性的存在。 季氏族长不识字,揉了揉眼睛看了许久,只觉金灿灿,扭头把自家孙子叫了过来:“你来看看!” 小孙子快步跑来,只看了一眼,便拉着自家祖父下跪,“祖父,这位是四品大将军!” 季氏族长不太明白:“四品是什么品?” 小孙子的解释简单粗暴:“就是县令见了也得下跪的人!” 季氏族长跪地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将军救命啊……”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申正义 看着眼前跪下的乌压压一片人,容金心头沉甸甸的,沉声道:“你们都起来,听我的,写状纸! “找你们信得过的,办事利落的人来我这里听候吩咐!” 季氏族长在孙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来,点了几个族人,又让人去请了几个信得过的朋友过来。 很快,容金面前便聚集了二三十人,容金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吩咐下去,这二三十人很快转身跑开按照吩咐去办事。 容金则吩咐亲兵拿着自己的名帖去本地驻军处,请调三百兵丁过来。 本地驻军最大的将军也只有三品,所以见到容金的名帖之后,立刻便派了人来,带队的还是他的心腹。 彼此见面一叙话才知道,原来本地驻军将领是容克的旧部。 容金便笑了,“如此这般就不是外人了,兄弟这里有些事要处理……” 稍后,所有的状纸都收集完毕,证人也都到位,容金便带着这些人,一起赶奔县城。 等他抵达县城的时候,当地知府也带人来了。 知府见到容金的名帖还一头雾水,尽管容金没有权力支使他,但面子他总是要给的,何况容金派的人说话很客气。 等到了长丰县,才知道容金是要告状,他手中还抱着一罐骨灰,说是苦主之一。 知府不敢等闲视之,立马占了县衙大堂。 知县刘廷县丞谷千仓等人全都战战兢兢。 待状纸递到上头,知府一见便大怒,命人去拘捕王天霸,令刘廷和谷千仓也跪在堂下。 刘廷和谷千仓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不好的预感,赶忙口称“冤枉”。 “冤枉不冤枉的,等会儿看吧!”知府心里也十分有气,自己治下竟然还有这样的败类,自己没有发现,便是失职! 案件的审理很顺利,毕竟人证物证俱全。 有容金借来的三百兵相助,涉案人员一个都没逃过。 像是知县和县丞、王天霸等主要案犯自然是押送到了府衙大牢,其余从犯便押在了县衙大牢,一时之间县衙大牢人满为患。 知府认为刘廷既然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那么县衙大牢里说不定都是冤案,便主动和容金说要亲自审理原本的案件。 这些事容金就不关心了,提出了告辞,“末将此来,便是为了给阵亡将士送恤银,职责所在,不敢耽搁,这便告辞了。” 知府也没有执意挽留。 容金带着季氏族人回到乡里,看着他们拿着知府给的赔偿重新给阵亡将士一家修了坟茔,便把恤银交给族长:“往后四时祭拜就拜托族里了。 “季风身上是有军功的,朝廷定然会另行封赏,届时会有专人来送,你们只管接着就是了。 “若是可以的话,从族中选个孩子给季风做儿子吧,这样,季风的一切也可以传下去,你们族中将来也有人庇佑。” 族长感激不尽,立刻要跪下给容金磕头,被容金一把托住,“老丈,季风活着的时候作战勇敢,他是大周的功臣,这是大周该给他的公道。”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做铺垫 容金离开的时候,心头仍旧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想一想,他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家眷却在被肆意欺凌侮辱…… 他便有一腔怒火不知如何宣泄。 好在接下来的一家并没有如之前那几家悲惨,只是得知儿子战死的时候,全家人都忍不住嚎啕大哭。 因为见识了之前的惨案,容金倒觉得这样还算是好的…… 会齐了其他亲兵,容金登上了快船,去追赶大部队。 其实,总的来说,像这样悲惨的例子并不多,只是不知为何都让自己赶上了。 容金站在船头,吹着微凉的风,心中隐隐不安。 算起来,他已经挺长时间没收到过家书了。 新婚妻子不识字,他给找了个识字的丫鬟,写信都是丫鬟代笔。 不过每封信里都会有几个看起来歪歪扭扭的字,那是新婚妻子努力学的,她说她在跟着丫鬟学读书写字理账。 她心算其实很不错,但不识字还是吃亏的。 还有父亲那里,父亲和弟弟也是不识字的,会央了村里的老秀才代写,然后和家里的土产一起送到京里,土产是给儿媳妇的,双方的信会一总送到军中。 之前容木还特意跟他说,说不定是因大嫂不知道他们回程了,所以信还是寄到了南海。 可是怎么青蒿给容木的信就没有送错? 他甩了甩头,毕竟是不一样的。侯爷这里会跟长公主和老侯爷保持联络,和未来侯夫人也是一样,所以附带着青蒿的信也能准确送达。 追赶了四日,容金等人的快船就追上了靠岸补给的大部队,他匆匆去交令。 容安看着他明显瘦削下来的脸,和憔悴的神情,不免微微一叹,“阿金,这一趟下来,你可有什么感想?” “这……”容金想了想措辞,道,“侯爷,世间总有不平事。但属下觉得,军户的地位是不是可以提高一些?” 在大周,军户的地位是要比民户低的,一般民户甚至都不愿与军户联姻,毕竟军户有强制参军的义务,而参军便意味着生死难料。 而且,参军之后分隔两地,山水迢迢,有多深厚的感情禁得起考验? 此外,军户承担的赋税徭役一点也不比民户少,但因为从军的都是家中的壮劳力,负担便显得重得多。 容金道:“我们不能让将士们流血流汗又流泪啊!” 容安颔首,“此事我会具本上奏,你走访的这几户有没有具体资料?” “有,”容金忙把自己整理好的卷宗双手奉上,“请侯爷过目。” 容安赞许道:“你办事我还能不放心?” 顿了顿才又说:“阿金,面对那些征战在外,却亲人蒙难得场景,你……会不会感同身受?” 容金垂下眼睛,慢慢说道:“会。有痛,有恨,有怒,属下算是有些小小的权力,能够替他们做主,但那些没人做主的又当如何?” 容安叹了口气,“我们做不到面面俱到,只能做到目之所及处,能管的都管了。 “我主要想说的是,阵亡将士家属的遭遇,将士本身已无知无觉,但若是军中有活人的家属也遇到了类似的惨案……”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知噩耗 容金心头隐隐作痛,眼神迟疑,声音也变得不稳,“侯爷……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阿金跟随您这么多年,什么没经过,什么没见过?再大的事,我也承受得住。” 容安深吸一口气,“此事发生已经过去七个多月了。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我也同你们说过了,我们是因为提前得了通知加强了防范,才美蒙受什么损失。 “但别处就不一定了。 “你家里,在端阳节之前就出了事。” 容金身子晃了晃,只觉脑袋里一片混沌,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些,哑声问:“侯爷,我家里……到底怎么了?” 容安都有些不忍说出口,闭了闭眼,道:“没了,家里人……都没了。” 容金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容安手疾眼快,起身扶住了他,才没摔到地上。 等容金醒过来,两眼直勾勾的,神情呆滞,不发一言。 容安心中愧疚,“是我没保护好你的家人……” “侯爷,”容金只觉得眼睛干涩,喉头发堵,“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事发之后我也是过了段时间才知道的,”容安满面愧色,“知道的时候,外面又不太安全,唯恐你路上出点什么事…… “再者,这样的打击,我们都怕你承受不住,所以想慢一些告诉你。 “家里的后事,长公主府和侯府都办妥了,凶手都没杀,留着等你回去处置。 “此事牵扯到西戎和东临还有北齐,案子查得不是很顺利。 “若是抓不到真凶,我也没脸见你。” 容金缓缓摇头,“此事……与侯爷何干?”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侯爷非要让他亲自去给阵亡将士家属送恤银,又特意安排他去见最惨的那几家。 原来是给他心里打个底,免得他乍然听闻噩耗,承受不住。 眼角一酸,又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 容安无声在他肩头拍了拍,他知道,其实容金时最重感情的一个人。 突然得到噩耗,他怕容金伤心伤身,最要紧的是,在不理智的情况下会冲动行事,到时候不光报不了仇,还不免落入别人的陷阱。 这是他生死与共的弟兄,他不舍得啊! 容金双手捂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容安在一旁安静陪着,等容金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容安才道:“你的行李我已经让阿木收拾妥当了。你这便回京去吧,让阿土陪你一道。 “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大理寺提人便好。” “多……多谢侯爷,”容金的嗓音嘶哑而颤抖,“属……属下……” “别说了,”容安长叹一声,“你我之间,不必多说。但是,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身体,你家里人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有什么损伤。 “我,阿木,阿水,阿火,阿土都是你的兄弟,你的家人,我们盼着你振作起来。” 容金缓慢点头,只觉得身上的力量仿佛都被抽干了似的,但还是挣扎着起身,“属下,一刻都不想耽搁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归心切 容安亲自扶着容金出了船舱。 甲板上,容土已经背着包裹在等候,身后还有十名士兵。 容安吩咐容土:“照顾好你大哥。想做什么,只管拿着我的手令去做,不要有所顾忌,一切有我。” 容土点头答应,扶着容金上了小船。 容金站定之后,挣脱开容土的搀扶,站直身子,给容安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这便是承诺,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目送着他们的船只离开,容安又沉重地叹了口气。 容木凑过来小声说道:“侯爷,您也别多想了。属下不是事后诸葛亮,只是惨事的发生也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 “大嫂素日总觉得前呼后拥太过招摇,所以那日只带了一个车夫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但凡多带几个人,也不至于……” 容安抬手制止,“别说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往后你们都以此为戒吧。” 容木便不再言语,其实他心里也是很痛的。 他们兄弟五人,除了容金都是无父无母的,所以打从心里就把容金的父亲当做亲爹,把容金的媳妇当做亲大嫂。 自从容金成亲后,家里送来的衣衫鞋袜和吃食用物就都是一式五份的,这是来自家人的关爱,前所未有的。 哪知这样的温情,却这样短暂。 只要想一想大哥承受的痛苦有多沉重,他就觉得自己也透不过起来。 容安想了想,吩咐道:“咱们的行船速度还是有些慢了,从此后水手们分成六班,两个时辰一轮换,歇人不歇船,五日一靠岸。” 船队靠岸一则补充淡水和菜、肉,一则进行船只维修养护,确保行船安全。 容木答应一声,吩咐下去。 自此后,行军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对于归心似箭的全军将士而言,这点变化他们甚至是乐见的。 容金的事安排妥当之后,容安分别去信告诉了景阳长公主夫妇和褚音。 那头褚音也接到了关于那名女子的解释,不由得笑了起来,转头跟木香等人说:“就说你们是杞人忧天吧?你们还不信?诶?青蒿呢?” 木香抿唇笑道:“容木也给她来信了,躲到一旁看信去了。” 正说着,青蒿笑眯眯走了回来,脸上还有些红红的,先给褚音端端正正给褚音行了个礼,“小姐,奴婢之前口无遮拦,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奴婢也不该恶意揣测姑爷……” 褚音笑着摆摆手,“罢了,别说这个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你们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初衷还是为我好,这份好意我总得领。” 青蒿就更不好意思了。 褚音算了算,“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腊月中旬差不多就能到苏城。 “军船速度快,正月底就能到京城了。” 青蒿有点傻眼,“可是这样,侯爷就不能亲迎了。” “这有什么?”褚音却十分平静,“难道我们还不能理解?何况长公主和镇北侯还在这里呢,他们二位的分量难道还不够?”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再见面 青蒿蓦然睁大了眼睛,“您……您的意思是……长公主他们会亲自送您去京城?” “嗯,”褚音微微颔首,“父亲和兄长商量好了,父亲不能离开京城,便让兄长送嫁,到那边请二叔父主持婚礼。” 青蒿忙问:“二老爷要回来了?” “是啊,”褚音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就到了。” 褚敦敏在家住一段日子,解决终身大事,然后便和送嫁队伍一起返京。 不过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和父亲、嫂嫂、侄儿们一起过年了。 想到此处,褚音忍不住叹了口气,为什么人生当中有这么多的不圆满。 不懂就要问,青蒿道:“小姐,老爷为什么不能进京?这是您的终身大事啊!” 褚音深深叹息,“这件事不能说……” 下午的时候,褚敦儒亲自去码头把褚敦敏接了回来。 褚音和薛莹莹在二门迎候。 彼此见过之后褚敦敏一手一个抱起双生子,轻轻掂了掂,“还挺沉手。” 这两个孩子也不认生,一边咿咿呀呀叫着,一个伸手去拽他帽子上镶嵌的美玉,一个就去揪他的胡子。 褚敦敏一面笑着一面往后仰头,“不可不可,叔祖给你们带了好玩的,这个都不好玩!”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乳母忙过来接过双生子。 褚敦敏先跟薛莹莹说:“侄媳妇受累了。”又跟褚音说:“阿音比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似乎长高了一些,也更沉稳了。” 姑嫂两个都谦虚了一回,将褚敦敏迎回家中。 陪着略坐了坐,姑嫂二人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内宅,去看褚敦敏送回来的礼物。 褚敦儒和褚敦敏兄弟则关起门来说起了私密话。 傍晚两个徒弟来上课,褚音便跟鹤云说了二叔父回来的事。 在书院生活了一段时间,鹤云的性子稍稍开朗了些,抿唇笑道:“师父放心,回去我便转告义母。” 第二日,褚敦敏便请薛莹莹下帖子请辛二姑过府做客。 辛二姑还以为总会通过薛莹莹或者褚音传话什么的,却没想到,等着自己的竟然就是褚敦敏本人。 褚敦敏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先作了个揖,才说:“抱朴唐突了。不知辛表妹可还记得我?” 辛二姑原本以为少女时代的悸动已经随着时间长眠在记忆深处,却没想到,再见到人到中年的褚抱朴竟然还会生出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微微低头,敛衽一礼,“二表兄。” 褚敦敏请她坐下,亲自烹茶,单刀直入:“表妹,你知道,我至今未婚。 “你姐姐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家中,也没有特意回来奔丧,在你们看来是不是很没有良心?” 辛二姑抿了抿唇:“表兄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能有什么么苦衷!”褚敦敏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不回来,一则是因为自己喜欢游历,另一则是因为我发现,我根本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妻。” 辛二姑豁然抬头:“表兄……”她不敢相信,分明当年姐姐和二表兄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续前缘 褚敦敏苦笑了一下,“其实当年,我跟母亲提出来要求娶的人,是你。” 辛二姑仿佛听见一声雷在耳边炸响,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尊石雕,连思考都不会了。 褚敦敏再说起往事,已经十分平静,“退亲是不可能退的,那会伤了你姐姐。 “她又有什么错呢?所以我只好出远门。 “后来你姐姐去世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我甚至还松了一口气,”他闭了闭眼,“多么卑劣! “我更无法面对你,索性就不回来了,等时间久了,事情淡了…… “可是在外时间久了,我的心也就野了,不再想成亲这件事。 “二表妹,我得承认,我都这般年纪,不会再有年轻时的热血和冲动了。 “原本我觉得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但如今我在朝中为官,即便已算是个糟老头子,却也总是被人觊觎。 “皇上和太子也时常过问。 “为了免除麻烦,这才想到了成亲。 “原本是想让兄长帮忙找一个老实本分的就行,不拘出身。 “实没料到,经还能找到你。”他一直都避免打听辛二姑的消息,以为她早就成亲生子,说不定都已经做了祖母。 他抬头看着辛二姑,“都是要成亲,与其找一个陌生人,何不找一个熟人,哪怕再无少年情怀,总能相处融洽。 “二表妹,我这么说也许会令你感觉不适,但我们这样的年纪,还有多少岁月可以蹉跎?” 辛二姑抿了抿唇,眼睛里已经有了薄薄的泪光。 当年的事……她知道是阴差阳错,她是在姐姐和褚敦敏定亲之后才知道的,是姐姐悄悄换了她们的庚帖,导致她和褚敦敏错过。 她也曾怨过姐姐,但姐姐人都没了,她还能说什么? 当时褚敦敏不回来,她也和所有人一样,以为褚敦敏是伤心未婚妻夭折,更不要说他之后一直不肯成亲,很容易让人断定他是个痴情人。 所以她心灰意冷之下,听从家里的安排定亲,哪知未婚夫夭折,她被传出“克夫”,索性去了青云观修行。 是当时的观主说她尘缘未尽,未正式出家。 都做好了清修一辈子的准备,却不想世事难料,最终还与褚家有了牵扯。 但她根本没想过能再与褚敦敏结缘,只想安安静静了此残生。 褚敦敏心下忐忑,目光紧紧盯着辛二姑,见她露出哀伤的神色,心下就是一凉,她是在鄙薄自己的人品吧? 良久辛二姑才慢慢开口:“二表兄,我如今并非孑然一身,还有一个义女。 “若你能容得下她……这桩婚事,我同意。” 正如褚敦敏所说,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已经没有多少光阴可以蹉跎,所以什么话都可以摊开了说。 褚敦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是说鹤云?她的事我都听说了,没问题!如果她愿意的话,让她姓褚,记入褚家族谱都行!” 辛二姑心中酸酸软软的,吸了吸鼻子,“好,既然如此……我如今虽然没了父母,兄长却还在,此事还得请他们允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诸事顺 话虽如此,但其实也就相当于走个过场,辛家两兄弟怕是巴不得攀上褚家呢。 褚敦敏很高兴,也很坦白:“二表妹,有一件事还得跟你说明。我成亲不会在苏城办婚礼了,要去京城。 “而且,婚期要订得稍微近...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有遗憾 十一月二十六,褚敦儒兄弟二人便先一步离开了苏城,和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辛家两对夫妇陪着辛二姑。 落后两日,景阳长公主夫妇和褚之问才护送着褚音离开苏城,黄征一家三口也随着船队一起出发。 他们的队伍比较庞大,尽管只落后了褚敦儒兄弟两日,却迟了七八日才抵达京城。 不光褚音的生辰,连年都是在半路上过的。 也就仗着走水路比较快,而且有景阳长公主的仪仗在前面开路,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才能在正月初六到达。 紧跟着便是褚敦敏的婚礼。 因坐船方便,所以薛莹莹也带着双生子来了京城。 但作为晚辈,不必操持长辈的婚礼,甚至都不必在婚礼上露面,所以几个小辈就凑在一起准备给二婶娘的礼物。 薛莹莹首先道:“我送一套自己手制的花露。” 褚音笑了笑:“我算是借花献佛吧,送一斛珍珠,将来不管是二婶婶自己做首饰还是送人都好。” “我就没那么大手笔啦,”黄卿玉故意叹口气,“我给二叔父和二婶婶每人准备了三套衣裳。 “说来二叔父真是难为人,虽说我铺子里有现成的喜服,但他要求特别多,我那几个顶尖的绣娘手都要废了,好在没出什么差池。” 三人相视而笑。 薛莹莹望着在大炕上玩耍的两个儿子,眼中温情脉脉,“二叔父一成亲,咱们家里相当于又添了两口人,往后越发热闹了。” 黄卿玉嘿嘿笑了两声,拉着褚音问:“姐姐,你和鹤云的关系越来越复杂啦! “你说你们往后又是师徒,又是堂姊妹,日常可怎么称呼哟!” “就你贫嘴,”褚音轻轻在她腮上拧了一把,“我们都说好了,除却上课和行医的时候,都姐妹相称。 “说起来鹤云在医术方面很有天分,往后一定会是个好大夫。 “以前我还担心,她容貌这样出挑,往后行医的时候会麻烦不断。 “如今既然成了咱们家的人,便没什么问题了。” 黄卿玉点点头,“于三妮会一直跟着姐姐么?”这一趟进京,褚音把于三妮也带来了。 “不会,”褚音摇摇头,“她家在苏城,能离开多久?我带她一段时间,等父亲回去的时候,会带着她一同回去。 “我同计师兄说好了,往后三妮请他多指点。” 计师兄便是一直服侍在高良姜身边的徒弟之一,这一次也陪同高良姜一起过来了。 黄卿玉又问薛莹莹:“嫂嫂会在京里多留一段时间?” “比父亲要晚走几日,”薛莹莹笑盈盈看着她,“总要参加完你的婚礼再说回去的事。” 褚敦儒却不能多留,准备褚音回门之后便启程回去。 黄卿玉颇为遗憾,“可惜师伯不能留下来观礼……”她知道褚敦儒有很多无可奈何,并未多做纠结,“但是礼物不能少啊!” 褚音想着容安说过的要和曹纲动手的事,不由心中一叹,在京里的日子,怕是要和阿玉疏远着些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一家人 正月十九。 在褚敦敏的宅子里,他带着新婚妻子来认亲,首先是拜见长兄。 长兄如父,褚敦儒比他大了将近十岁,小时候读书都是褚敦儒带着读的。 褚敦敏喜气洋洋,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许多,辛二姑也容光焕发。 尽管这两人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除了夫妻间的亲密之外,便是一直在说分别之后这些年的遭遇。 天亮之时才打了个盹,立刻起来梳洗认亲。 给褚敦儒敬了茶,便算礼成,褚敦儒笑呵呵说道:“回去我便把弟妹的名字添在你后头。” “还有呢,”褚敦敏兑现了对妻子的承诺,“兄长,还有鹤云呢,也要把鹤云添上。” 褚敦儒郑重问道:“你可想好了?记上去,鹤云可就是你的长女了。” “想好了!”褚敦敏笑道,“我原本都不打算成亲的,想着若是延清若是子嗣多,便过继一个。 “若是他不愿意,那便也罢了,反正都是那么回事。 “我和二娘这般年纪,能不能再有子嗣都两说。若有自然是上天垂怜,若没有,鹤云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老实说,鹤云年岁不小了,我自然不能做到如其他父女那般亲密,但别人家女儿该有的,我也都会给她。” 褚敦儒微微颔首,“既然如此,回去之后,我便将她记在你名下。” 薛莹莹悄悄捅了捅褚音,以目示意:二婶娘还能生么? 褚音微微摇头,表示:我不知道,不过二婶娘本身是没什么毛病的。 薛莹莹是盼着二婶娘能生的,最好一举得男,顶好多生几个,一则,他们圆满,二则么…… 从前没做母亲的时候,她不觉得过继有什么问题,但如今做了母亲,便觉得若是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养,那便如同在自己身上割肉一般。 哪怕还是一个姓,但名分一改,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褚音没想那么多,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人家夫妻之间的旧事,只是觉得这两个人都很好,能做一家人也很好,愿他们往后更好。 接下来,便是赠送礼物环节。 褚敦儒得到了一双鞋。 辛二姑送给褚音姑嫂的是一样的一对玉钗,其实是褚敦敏准备的,是当初在游历途中得到的一块紫玉,做了三根同样的玉钗。 鹤云那里也得了一根。 褚音姑嫂则把之前准备好的礼物,连同黄卿玉那一份一同送给了辛二姑。 两人还每人都送了鹤云一套首饰。 鹤云有些放不开,不太敢要。 褚音拉着她的手,笑呵呵说道:“之前阿玉还在问你我的关系怎么处。 “现在既不是上课的时候,也不是行医的时候,我就是你堂姐。 “嫂嫂是你堂嫂,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 辛二姑眼里含了泪,褚敦敏悄悄拉了拉她的手,轻声说:“这多好啊!可惜我蹉跎了太多岁月!”若是他能早一点打听到辛二姑的消息该多好,两人便不至于错过这么多年! 三朝回门,褚敦敏陪着辛二姑去了辛家兄弟暂住的宅子。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太子至 送着新婚夫妇离开,说开昨日婚礼的热闹,——褚敦敏算是朝中新贵,前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尤其是有褚敦儒在,太子还派自己的近臣来送了礼。 褚敦儒与褚音说:“昨日子固也帮了大忙,不然只有你哥哥一个人在,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因着容安与曹纲明面上反目了,所以黄征一家便只是观礼,没好多参与。 曹家也只派了个代表,喝了杯喜酒便回去了。 薛莹莹道:“往后二婶婶可有的忙了,这人情往来也是个麻烦事。也不知鹤云能不能适应。” 鹤云扣着手指,局促不安,“我……我应付得来么?” “怕什么?”褚音毫不在意,“二婶婶必然会带着你去应酬。你只管放开胆子,咱们又不指望着攀附谁,也不会踩谁,自然一些就好。 “若是实在不耐烦,这不是还有我呢,你只管找我去。 “只是那时候不太方便和你玉姐姐来往太多。 “长公主你也认识的,她最喜欢年轻女孩子,你多去她那里走走,在她那里学一天,胜过在别处学一年。 “至于说礼仪什么的,二婶婶一直都把你教得很好,不必可以去学,只要不畏畏缩缩的便好。 “若是遇到那些刻意挑刺的,比如说嘲讽你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人,不必理她。 “什么叫世面?没接触过的领域就是世面。 “她说咱们没见识过天子脚下的繁华,她不也没见识过咱们江南水乡的秀美? “比出身算什么本事,顶多算是她父母或者祖辈比较有能耐,难道咱们得父辈祖辈就差了? “能比比自己才算真本事!她们读过的书你都读过,可你见过的风景她们却未必讲过。 “认真讲究起来,还是她们没见过世面呢!” 薛莹莹忍不住笑道:“我都不知道阿音也有这样小嘴儿叭叭儿的时候!” 褚敦儒手捋胡须看着她们,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内心平和而欢喜。 他自然知道,女儿说这么多,是为了让鹤云打消顾虑,能够更好的融入新身份、新生活。 过去如何并不重要,最要紧的是眼下,是将来。 正说着,门上人来报:“太子亲至。” 褚敦儒眉头轻轻聚拢,又很快散开,吩咐:“你们都随我一起去迎接。” 见面之后,褚敦儒要带着自家晚辈跪拜行礼,被太子一把扶住,笑呵呵说道:“恩师怎的这样与徒弟生分了?” 又与薛莹莹和褚音打了招呼,打量了鹤云几眼,目中露出一抹惊艳之色,问道:“这位是?” 褚敦儒只含糊解释:“是二弟的继女。” 太子又跟褚敦儒介绍了自己的太子妃,“之前请恩师进京观礼,时机不巧,恩师未能来,如今来请恩师认认人。” 太子妃姓崔,是国子监祭酒家的长女,出身不算多高,好在清贵。 人是太子亲自选的,入选的最大理由便是崔家人丁不盛,太子妃本人中等容貌,知书识礼,性情温婉。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不做妾 太子妃临来的时候是做过功课的,给每个人都带了表礼,连两个小家伙都没漏下。 褚敦儒陪着太子在前厅叙话,薛莹莹等人陪着太子妃进了内宅。 一见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娃娃,太子妃便十分欢喜,若不是两个孩子都太沉了,她实在抱不动,真恨不能抱住不撒手。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大婚两个月了,她还没有好消息。 值得庆幸的是,东宫如今只有她一个女人,太子保证了,在她生下嫡子之前,不会抬女人入东宫。 她看着容貌秀美的薛莹莹和褚音,这两人都是秀外慧中的,故而能得到丈夫的心。 她和太子没有感情基础,若能保住地位,一则靠子嗣,二则靠自己的知进退。 目光一闪,又看到秀丽绝伦的鹤云,心中微动,笑着问:“这位妹妹可有人家了?” 薛莹莹刚想说没有,被褚音拦了一下,便笑道:“已经在相看了,二叔父和二婶娘不舍得妹妹早嫁,她胆子也小,应该还是会留在苏城,这样我们彼此有也能有个照应。” 太子妃微微颔首,没有多问。 太子也没久留,一个时辰之后便带着太子妃离开。 薛莹莹忧心忡忡问褚音:“太子妃是什么意思?” 褚音轻轻叹了口气,“太子妃容貌不出挑,家世不显赫,她在想法子为将来做打算。” 薛莹莹皱眉,叹道:“我真是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其实很简单,”褚音道,“像咱们家这样没有那且习惯的人家毕竟不多。 “尤其是皇家,几乎能网络到各种类型的优秀女孩子。 “像太子妃这样样样都不出挑的女子,有危机感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她目光微冷,“可她不该把主意打到咱们家人头上!” 鹤云听得心头悠悠地颤,“姐姐,你可千万别因为我得罪了太子妃……”那是太子妃啊,未来的国母! “我自然不会得罪她,”褚音见她脸都白了,忙安抚,“但也犯不着讨好她。 “你更不是我讨好任何人的筹码。放心,我们谁都不会拿你做交易,更不会看着你被人算计。 “我们也不会让你去做妾,未来皇帝的妾也不成。 “你要嫁就要嫁一个对你一心一意的人。” 鹤云泪光盈盈,哽咽道:“姐姐……我……” “傻丫头,”薛莹莹揽住了她的肩膀,“你不再是过去那个没人撑腰的孤女了,你背后有咱们一大家子人呢! “以后好好跟你姐姐学,你姐姐会带着你见识形形色色的人,见得人多了,便知道该如何跟人打交道了。 “你这样聪明,些须小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鹤云擦去眼泪,露出笑容,用力点头,“是,嫂嫂,姐姐,我都记住了!” 薛莹莹撇撇嘴,“京中人心太复杂,我不乐意多待。你们哥哥身上还有差事,等阿玉成亲后,我们就走了,往后你们一定要多多保重。” “嫂嫂!”褚音挽住了薛莹莹的手臂,“还不到分别的时候,这些令人伤感的话就不要说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月老庙 容安有空便来约褚音出游。 褚音本打算带着鹤云一起,被薛莹莹制止了,“反正我也要出去逛,我和阿云一起去。你们只放心逛自己的。难得姑爷有时间。” 容安和褚音第一站去的就是京里著名的月老庙。 两人都稍稍做了伪装,与本人的区别很大,并不怕被认出来。 月老庙香火很盛,进进出出的都是来求姻缘的男男女女。 庙门口还有僧人卖香、有小摊贩卖各种小吃以及各种小玩意儿。 褚音笑着跟容安说:“嫂嫂说,原本我们是不该再单独出来的。” “我知道,”容安不免有几分得意,“但是都知道我难得有空闲,所以也不忍苛责,是不是?” 褚音微笑颔首。 容安问她:“之前你们来过月老庙没?” 褚音摇头,“没有,许伯母和长公主怎好带我来这种地方?” 容安望着近在眼前的匾额,慢慢说道:“原本我是不信这些的……但是发生在你我身上的事又没法以常理来解释。 “但你我姻缘已定,来这里不过是图个热闹。” 他牵起褚音的手,拉着她进了月老庙。 月老庙里有一株几百年的银杏树,树叶已经落光了,因此枝枝叉叉上挂着的红绸和祈福牌便一目了然。 廊下摆着一张桌,有僧人在桌后坐着,这里提供红绸和祈福牌以及笔墨,有什么祈愿便可以求了来书写,然后挂到银杏树上,据说挂的越高便越灵验。 容安低头问褚音:“要不要凑个热闹?” “不了,”褚音摇摇头,仰望着在风中摇曳的红绸和祈福牌,“看一看便好。” 容安却说:“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做有什么意思?”硬拽着褚音走了过去。 那僧人穿着厚厚的棉衣,身边还有一个小火炉,饶是如此脸颊也冻得通红。 他桌上还摆着一个功德箱。 容安先从成捆的红绸中抽出一条,问:“这个怎么算?” 僧人笑眯眯说道:“施主随喜。” 容安又拿起一个祈福牌,“这个呢?” “也是一样。”僧人的笑容都没有一丝改变。 容安便自己拿了红绸,把祈福牌交给褚音,“来!” 褚音不好拂了他的意,便提起笔来在祈福牌上写了“谢苍天厚爱,惜取眼前”九个字。 容安把红绸绑在祈福牌上,拉着褚音来到树下,眯着眼睛瞄了瞄,一边说道:“咱们来超越目前的第一。” 手臂抡圆了往上一抛,刚好比之前最高的那个祈福牌高上约摸半尺。 他得意的笑了一下,“就是这么点距离,也是极难超越的了!” 褚音应和道:“难为你力道控制的这样好。”看起来就像用尽了全力,但其实还有余力。 旁人看到他轻轻松松就把祈福牌抛了那么高,纷纷过来挑战。 两人趁机离开了人群。 慢悠悠逛着月老庙,容安同她说:“我原以为能在苏城见你一面,所以一路上加速行军,哪知道到了苏城附近才知道你们已经启程了。” 那便不好继续追赶了,不然极容易造成航道壅塞。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不罢休 饶是如此,双方也是先后脚到京。 只不过容安回来之后有太多公务要处理,还要频繁进宫,所以一直没抽出时间来见褚音。 他忙完了已经到了深夜,便不舍得去惊扰褚音了。 便是褚敦敏成亲那一日也是好容易才挪出来的时间,好在这几日总算清闲下来了。 褚音有个问题忍了好久,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容金那里……还好吧?” 容安脸上的笑容便维持不住了,“怎么能好呢!虽说手刃了仇人,但死去的亲人是回不来的。 “他病倒了,我让阿木几个都守着他呢。 “你跟青蒿说一声,不是阿木不想去见她,实在是阿金这里……” “我知道,”褚音忙道,“青蒿也能理解的。其实容木看着木讷,心思还是灵活的,他早都给青蒿捎了信了。” 容安轻笑一声,“嗯,知道了。阿金那里怕是短时间内缓不过来。但他是个刚强人,迟早都会振作起来的。” 褚音心里很不是滋味,迟疑片刻,问道:“朝廷对此没有什么想法?” 容安摇了摇头,“战争是国家大事,不是那么轻易能下定决心的,但是问责的国书已经送达,陈兵边境也是必然的。 “我估计,到最后就是西戎和东临交出几个替罪羊。” 褚音深深蹙眉,“可是我们不是已经拿到所有的证据了?他们还不能把罪魁祸首交出来。” 容安唇边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最终都会化作利益交换。 “只要西戎和东临给的好处足够多,大周便不会追究到底了。” 褚音咬了咬唇。 容安握住了她的手,“阿音,你放心,他们这样算了,我不会这样算了。 “我已经拍了阿水和阿土分别去西戎和东临了,找到机会便会刺杀罪魁祸首。欠下的血债,自然是要用血来还的。” “我知道,朝廷让他们付出的代价定然也不会小,”褚音一脸怅然,“可是总觉得不够。那些被他们破坏的家庭怎么办? “无辜死去的人能回来吗? “他们给的赔偿,说到底,能落到这些蒙难人身上几分?” 容安的手紧了紧,“放心,这不是有我呢?” 褚音这才露出一丝笑来,“幸亏有你。” “不过,”容安话锋一转,“毕竟谁都不愿意再起战火,我派人去行刺,必不会暴露身份。” “这个我知道,”褚音微微一笑,“都能理解。但我希望,事成之后,消息能第一时间传回大周。” “保证完成任务!”容安立刻回应,“保证能让逝者安息。” 褚音笑容淡去,“你没安排容金同去?”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途跋涉,”容安摇了摇头,“等他好一些,若是他愿意去,后赶去也来得及。 “我已经第一时间请了尹周师兄过去看诊,尹师兄说他最主要还是心病。” 褚音点点头:“尹师兄同我说过了。”高良姜仍住在褚家的宅子里,尹周过来拜见的时候,已经见过褚音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温泉庄 天有点冷,两人手挽着手把月老庙逛完之后便找了一间茶馆坐下取暖。 容安有点懊恼:“其实今日不该来这个地方的,不好玩。” “挺好的呀,”褚音心态十分平和,“难得悠闲。” “下次咱们去穗园吧,”容安道,“那里种了一园子的梅花,这个时候正好梅花盛放。” 褚音想了想,“那游人一定很多吧?” “不想去和他们一起挤?”容安笑了,“那咱们就去西山的温泉庄子,我自己的庄子,除了赏花,还可以泡汤泉。” 褚音的脸有点热,眼神瞟向别处。 容安赶紧解释:“不光咱们俩去,把岳父和二叔父二婶婶还有兄嫂也叫上,人多了热闹些。 “到时候咱们在屋子里煮锅子,推开窗户就能看到盛放的梅花,极目远眺还能看到远山上的白雪。 “下午可以泡一泡汤泉……泡汤泉很舒服的,你可以和二婶娘、嫂嫂、妹妹,一边泡汤泉一边聊天。 “不过汤泉也不能久泡,容易头晕。泡完之后还应该适量喝点水。” 他露出几分怅然之色,“说来我也好多年没泡过汤泉了,这么多年来四处征战,还真没什么清闲时间。” 褚音知道自己方才想岔了,脸上有点发热,不大自在地转开目光,道:“既然如此,那便约在这一两日吧,再迟,怕是就没时间了。” 容安高高兴兴答应下来,“好,我去安排,最迟明日就可以去了。那边屋子多,可以多住两日。” 他还琢磨着,成亲之后,也可以跟褚音一起过去住段时日,一则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二则也能躲开京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天色不早,容安把褚音送了回去。 褚音跟家里人一说此事,家里人也都同意了。 刚好褚敦敏的婚假还没用完。 次日,容安过来接,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往西山温泉庄子而去。 西山多温泉,权贵之家多在此处建别庄,冬日休养、日常宴饮、休闲都可以过来。 容安的温泉庄子当初是容瞻帮忙制度的,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致。 有两个温泉池子边上还做了曲水流觞。 热气蒸腾中,品尝美酒,别有一番滋味。 到了温泉庄子,还不到中午,果真如容安所说,他准备好了鲜切的牛羊肉,其薄如纸,还有各类菌菇、蔬菜。 选了一处轩馆,推开窗户,便能看到满园红梅。 屋子里热气蒸腾,外面冷香氤氲。 双生子吃了一点面,对外面的积雪起了兴趣,挣扎着让乳母抱出去玩雪。 咯咯的笑声接连不断传来。 容安透过蒸腾的热气往褚音那边看过去,见她面颊透出几分红晕,眉眼含笑,令他立刻想到了“岁月静好”四个字。 若是往后的每一日都如今日一般,祥和美好该多好! 感受到他目光的注视,褚音转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 薛莹莹忍不住打趣:“你们俩可收着点吧!看得人直冒酸水!” 褚音脸上本来是被热气蒸出来的红晕,如今可是真的红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亲芳泽 饭后大家随意在庄子里闲逛。 逛着逛着,容安和褚音就走到了一处,毕竟对庄子最熟悉的就是它的主人。 容安领着褚音到了一个小院之中,这个院子引了温泉水做流水,所以院子里氤氲着薄薄的雾气,雾气之中花香幽幽,流水潺潺,鸟鸣啾啾。 褚音不禁笑道:“若不是睁着眼,定然以为来到了春天。” 容安献宝似的说:“你若喜欢,往后我们可以常来住。这园子底下也有暗道,里头也是温泉水,所以地气是暖的。 “这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没事来赏赏景也不错。 “我原先还想让人养点兔子什么的,但是后来味道有点大,就放弃了。 “如今这里就是养了几只翠羽鹦鹉,听这里的管家说,之前还有两只白鹤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 两人说着走进院中,越近眼前的景物越是清晰。 院子虽然不大,造景却很别致,小桥流水,假山奇石,亭台轩馆,无一不全。 两人手牵着手往前走,亭中坐下,垂目一看亭边流水之中还有各色小小锦鲤游动。 容安解释道:“这道流水不是温泉水,温泉水不适合养鱼。”他伸手帮褚音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搭在臂弯里,“等会儿出去再穿,不然容易出汗。 “我知道在江南,这样小桥流水繁花盛开的景象是常见的,但这不是北方么,要想看到花开还得等两个多月呢。” 褚音心中甜甜的,若不是把自己放在心上,又怎会这般用心? “其实我在北方住的时间也不短,对这里的气候已经适应了,”她微微笑着,“而且,北方四季分明,每一季都有独特的魅力,这也是南方所不具备的。 “我在南方十几年,就见过一场雪,而且还没等覆满一层,便消融了。 “像是在这里赏雪中红梅的景象,是看不到的。 “踏雪寻梅等雅事也无从做起。” 她回头望着容安,“所以我……” 却不知容安靠得她极近,这一回头机会就脸对脸了,她一刹间忘记了反应。 容安的心也在怦怦乱跳,只觉得喉咙发紧,嘴唇发干,微微上前,两人的鼻尖就碰在了一起,呼吸相闻。 一霎,两人的心跳都变得同频了。 热气升腾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了声,失了色,唯有彼此纠缠的呼吸声心跳才是真实的。 容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前是自己心爱的女子,好容易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气氛又这样好,若不做点什么,实在是有负佳期…… 于是他又往前凑了凑,环住了褚音的腰,脸一侧,朝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红唇凑了过去。 因怕唐突了佳人,所以他一触即分,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忐忑不安地问:“阿音……你……没生气吧?” 褚音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烧起来了,脑袋里晕乎乎的,残存的理智让她微微往后仰,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一开口,嗓音却是缠绵软糯的,“这样……不好吧?”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泡汤泉 咯嘣一声。 容安觉得自己脑袋里好像有一根弦断了,热血一直往头上用。 思考的能力瞬间丧失,只是凭借本能,更加用力将褚音往自己怀里带。 褚音不由自主挣扎了几下,但她的力气仿佛都被烧尽了,这挣扎绵软无力得很。 容安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再次贴了过去。 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若不是墙外有脚步声传来,容安还不舍得放手。 他日夜思念的姑娘,比他吃过的最甜的蜜糖还要甜! 好在他还记得岳父大人也在这座庄子里,只是浅浅一亲芳泽。 被脚步声唤回理智之后,他立刻往后退了退,深呼吸几次,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 但一松手,褚音便软绵绵往下滑,他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扶,小声问:“阿音,你哪里不舒服?” 褚音没回答,只是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坐稳之后,稍稍往后挪了挪,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容安见她没事,也就放心了,嘿嘿嘿低笑了几声,将她的斗篷放在她身边,自己起身迈步走出了亭子,靠她太近实在是冷静不下来啊! 院外的谈话声也隐约可闻,不多时院门被推开,褚敦敏和辛氏相携而入。 褚敦敏还笑呵呵说:“远远就看到这里雾气蒸腾,一定有室外温泉,说不定还有奇花异草……” 褚音已经站了起来,走出亭子,绕过假山,笑着见礼,“叔父,婶娘。” 辛氏笑着问:“你一个人在这里?” “怎么可能!”褚敦敏哼了一声,四处张望,阿音在这里,容子固能走远? “还有我!”容安抱着一大束花快步走了过来,先笑着打了招呼,才说,“这里种了不少花,我同阿音商量着采一些,带回去给大家插瓶。” 辛氏看褚音身上少点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想起来,“阿音的斗篷呢?” “这院子里热,”褚音忙道,“方才脱了放在那边的亭子里了。叔父和婶娘要不要过去坐坐?咱们一起吃杯茶。” “别了吧,”褚敦敏原本只是想带着妻子单独逛逛,此刻兴头被打扰,也便作罢了,“不是还要泡汤泉,正好一起回去准备准备吧。” 容安便把怀里的花交给褚音,自己折返取她的斗篷回来,又亲自帮她系好,才把花又接了过来。 褚敦敏看得直皱眉,这家伙也太不知收敛了! 辛氏却看得面带微笑,觉得容安对褚音十分体贴,轻轻扯了扯褚敦敏的袖子,拉着他当先走了出去。 女眷们去的屋子里,汤泉成梅花状,中间的花蕊部分可以放置茶果点心等物。 虽说几个人在一起泡汤泉,但其实每个池子都是独立的。 辛氏、鹤云、褚音姑嫂每人占了一个池子,两个乳母托着两个小家伙在另一个池子里,不过这个池子里水比较浅。 两个小娃娃玩得十分开心,屋子里回荡着两人清脆的笑声。 辛氏问褚音:“阿云跟着你学到什么程度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学无涯 鹤云嗔道:“阿娘,您还真把我当神童了?我才学了这么几个月,只是粗通皮毛而已。” “阿云说得对,”褚音笑着回答,“婶娘,医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即便是我师父,这么大年岁了,不也还在不停钻研? “当初收徒我就很犹豫,毕竟我觉得我的医术也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唉,”辛氏摆摆手,“是我心急了。” “不过,”褚音话音一转,道,“阿云天赋不错,学习进度也很快,如今都赶上先拜师的三妮了。 “为什么这次三妮不肯跟着一起来?就是因为她想加倍用功。 “她们都是性子腼腆的人,纵然我拜托了师兄,也怕她不好意思去问。” 辛氏忙说鹤云:“你不懂就要问,可别不好意思,在做学问方面,就是要问,不然可真学不出来。” 鹤云连忙答应。 褚音笑道:“其实阿云还好,她经常问。” “就是问得太多了,”鹤云幽幽说道,“因为什么都不懂。” 大家都笑了起来。 鹤云脸上微微泛红,因为知道大家没有恶意,倒也没恼。 薛莹莹趴在池边逗了一会儿子们,转头说道:“做学问一般都是刚学的时候求知若渴,勤奋好学。 “没多久就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博学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然后随着眼界开阔,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之前是在犯蠢,其实不会的东西还很多很多。 “咱们阿云直接跳到第三个阶段了!” “嫂嫂取笑我!”鹤云脸儿红红的,“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 她急急说道:“不信嫂嫂去问姐姐,我药材也认不全,汤头歌才背完……” 褚音笑着安慰:“急什么!世上药材那么多,我都不敢说我认全了。慢慢来,只要认准了不出错便好。 “等你把手头这些记熟了,再好好背几个常见方,然后便可以带着你去出诊了。” 鹤云脸上的红晕快速退去,忙忙摆手,“不成不成,我不行的!我哪能接诊病人了!” “不是让你接诊,”褚音好笑,“是让你跟着我去出诊,然后看我怎么斟酌剂量。 “怎样辨认病症。比方说同样是伤风,分为伤热和伤寒两种,有时候症状会很接近,需要细心辨别。 “否则,两剂药下去,非但不能减轻病症,还会起到反作用。 “咱们医者是救人的,可不是去害人的,所以开的每一张方子都要特别谨慎。” 鹤云耳朵都红了,原来自己是误会了,又赶忙答应:“是,我记住了。” “唉,”薛莹莹打断她们,“咱们是出来放松的,别说这样严肃的话题了。 “先来吃点水果吧,难为咱们家姑爷这样细心,连葡萄都有。” 她还准备剥两个葡萄给儿子们吃,一转头却发现两个小家伙已经在乳母怀里睡着了。 她便笑着吩咐乳母:“你们把他们放下,过来安生泡一会儿,有丫鬟看着就行了。” 辛氏赞道:“莹莹真会带孩子,这两个小人儿都不怕吵。”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饭京城 薛莹莹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很多事情都不懂。原先大家还觉得我太娇惯他们了。 “阿音和阿玉也同我说过这个问题。 “后来我就想通了,所以该放手的就放手,该不紧张的就不紧张。 “其实他们就属于那种你越娇惯他们,他们自己也越娇惯自己的类型。 “就比方说,睡着了往下放的时候,你若轻轻往下放,往往一放下他们就醒了,醒了就要哭,就要人哄。 “但若是随意放下,不怕他们睡不踏实,反而就没有这些事了。 “还有,他们睡觉的时候,我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会刻意放轻手脚,说话也不会注意音量,他们反而不会受到影响,该怎么睡就怎么睡。 “其实这样不正好?大人不会那么累,他们也能健康成长。” 辛氏若有所思点点头,“其实很多焦虑,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 “您这话说得对!”薛莹莹轻轻鼓掌,“正是如此。阿云,你听听,凡事不要太过紧张,不要总担心自己做不好,放平心态,往往效果会出人意料。” 鹤云眼睛亮亮的,“果真还是要和优秀的人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 辛氏笑道:“咱们就别在这里互相吹捧了。” 跑的时间不短了,褚音提议:“出去歇会儿吧,泡得太久了皮肤会发皱。” 温泉水有一股子硫磺的味道,所以几人去用清水又沐浴了一番,便更衣去了厅堂之中。 闲聊了一阵,便到了吃饭时间。 因中午才吃了火锅,所以晚饭就清淡了许多。 饭后大家秉烛夜游,十分尽兴。 因褚敦敏还要回去复职,所以只在庄子上住了三天,大家就要返程了。 倒是高良姜说在这里住得舒服,要多留几天,“反正张罗阿音的婚事也用不到我老人家。” 容安立刻说:“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若是闲寂寞,我派人把师兄们接过来。” 高良姜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一个糟老头子占便宜就好了,还拉上那么多人做什么!” “怎么能是占便宜呢?”容安诚心诚意说道,“您是阿音的师父,便也是我的师父,我孝敬您不是应该的?” 高良姜听得顺耳,但也没答应把尹周等人叫过来,只说:“鹤云留下吧,阿音回去之后让人把于三妮也送来。 “你最近忙,师父来帮你带带徒弟。” 褚音十分惊喜:“那可是她们两个的福分!只是师父要收累了。” “她们两个都不笨,我有什么受累的!”高良姜翻了个白眼,“有这么两个小丫头陪着,我也不寂寞。” 鹤云忙过来给高良姜磕头,高良姜笑呵呵叫褚音扶她起来,“别多礼。往后日日相处,若总是这样磕头,你的脑袋磕笨了可怎么好?”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于是除了高良姜和鹤云,其他人都登车返回了京城。 因为婚期越来越近,容安和褚音就不方便再见面了,他也开始督促人打扫冠军侯府。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闹矛盾 黄卿玉一有时间便来找褚音和薛莹莹,但随着褚音和容安的婚期临近,她来的频次也越来越少,偶尔还是红着眼睛来的,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因为黄卿玉时常来容安的未婚妻家,所以与自己的未婚夫曹纲也常争吵。 一时间,关于容安和曹纲不合的传闻,再次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 有一次,曹纲和黄卿玉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甚至不顾场合就吵了起来。 曹纲甚至拂袖而去。虽说后来还是去哄了黄卿玉,但是他当街抛下未婚妻的事,还是不胫而走。 于是所有人都说黄家女原本就是高嫁,如今又闹得这样不愉快,将来的日子必不好过。 景阳长公主为此还特意把镇国公夫人请了过去聊天,——老镇国公早已上书请求儿子承爵,文昌帝批了。 具体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镇国公夫人林氏从景阳长公主府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 随即又发生了冠军侯容安约曹纲在茶馆见面的事,据隔壁吃茶的茶客说,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随即,曹纲带着礼物登了岳家的门,把未婚妻哄好了,两人把臂同游,脸上都带着笑,只是曹二公子的脸上的笑太假。 这场风波以曹家的退让而平息。 黄卿玉再一次来到褚音房里,趴在桌子上蔫答答说:“姐姐,你说我这么老实的人,根本就不会作戏……会不会很假?” 褚音笑道:“你不是全程都在捂脸?放心吧,就算不自然也没什么,曹二公子会给你兜底的。” 黄卿玉叹气,“唉,真是心累……” 褚音安抚道:“作戏的时间不会太长的,子固说等我们婚后就要上书请旨外调。” 黄卿玉无限忧愁,“怎么办啊!姐姐,我舍不得你!” “别小孩子脾气啦!”褚音笑着轻轻拍了拍她,“往后你会结交越来越多的人,没有那么多时间供你东想西想的。 “你想我了,就给我写信,曹二公子有办法不惊动任何人的。 “不过,你与别人来往的时候,要多留个心眼儿,别觉得人家实诚,就跟人什么都说。 “尤其是京里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浑身是心眼子,一个不好就要被算计了去。” 黄卿玉不住点头,“我知道,母亲也耳提面命呢。义母说往后给我身边送一个嬷嬷,一来可以帮我,二来也能给外人看。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派来监视曹子纪的,哈哈!” 褚音颔首,“嗯,那挺好的。” “不过啊,”黄卿玉脸上短暂的笑意退去,“一想到过不多久,你们会离开京城,义母义父也会离开,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我爹娘也说,等我住完对月,他们也要回南边去。 “京城虽好,毕竟不是家乡。” 褚音想了想,“等婚礼过后,你也可以同曹二公子商量着出去走走。 “这段时间,我请师父给曹二公子再瞧瞧身子,给他好好调理调理。” 说到曹纲的身体,黄卿玉压低了声音:“其实他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时常装病。”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成亲前 转眼已是二月初五,薛莹莹单独找到褚音,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褚音奇怪,“嫂嫂,咱们姑嫂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是这个……”薛莹莹从嬷嬷手里拿过一个小匣子,往褚音怀里一塞,“这是给你的压箱底……” 褚音的脸腾地红了,眼神也有些躲闪,不敢再与薛莹莹对视。 说到这样的话题,薛莹莹也十分尴尬,“照理说,该由长辈来和你说这些。 “但是咱们家情况特殊,二婶娘还专门找到我,说让我来同你说,她毕竟也才刚进门……” 褚音捧着那小匣子,只觉得十分烫手。 薛莹莹屏退左右,凑在她耳边悄悄同她说了一番话,眼见得次褚音的脸由粉红渐渐变成了一块红布,最后连耳朵和脖颈也都红透了。 薛莹莹轻轻咳了一声,“照理说,你连接生都会了,这些也该懂了…… “不过,这种事,往文雅了说叫做鱼水之欢,要双方都尽兴才好。 “若是他让你不舒服了,你要及时说出来,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褚音轻轻应声。 薛莹莹也觉得不自在,便站了起来,“我不同你多说了,你这里再收拾收拾,早点睡,明日要早早起来沐浴更衣梳妆,还得折腾一整天呢,不养足了精神,是要生病的。” 她口里说着离开,但还是帮褚音一起检查了一下嫁衣、凤冠、团扇、宝瓶等物,才走了。 褚音立刻亲自把小匣子藏了起来,这个东西,她甚至都没勇气打开看。 两世为人,第一次出嫁…… 没多久,褚敦儒派人把她叫了过去。 褚敦敏和辛氏也在场。 褚敦儒温和地道:“阿音不必多礼,坐吧。唉,一转眼,你都要嫁人了……” 虽说在苏城的时候,尽管在同一座宅院里住着,但父女间见面并不算频繁,褚敦儒忙着著书,褚音的时间也是排得满满的,只有隔上几日一起吃饭或者褚之问回家的时候能多谈谈心。 可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知道彼此近在咫尺,如今褚音要嫁在京城,褚敦儒几日后又要返回苏城,再想见一面可就不容易了。 褚音想到这里,嫁人的欢喜淡去了许多,心头浮上感伤,“父亲,您在京城多住一段时日不好么?” “不好,”褚敦儒摇了摇头,微微叹气,“太子之前过来透露了一个消息,皇上很有可能在上巳节的时候退位。 “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都有数。 “你和子固成亲,我再留下来,怕是他晚上都不能安寝了。” 褚敦敏轻轻哼了一声。 褚音立刻问:“叔父,您那边现在还算顺利吗?” “嗯,”褚敦敏颔首,“我既不站队又不营私,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都对我十分放心。 “几乎是隔上十天半月,太子便会请我去东宫一趟,问一问天下民生。 “看得出来,他对百姓是真的在乎,是真的想成为一代明君。” “不说这个了,”褚敦儒摆摆手,“阿音,父亲回乡之后,你叔父怕是也不得闲了,你带上你婶娘和妹妹四处走走。”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待嫁时 因知道婚礼这一日褚音会很辛苦,褚敦儒也没多留她,说了小半个时辰话,便打发她回去了。 木香青蒿已经准备好了床铺,紫菀和紫苏在给妆奁做最后的检查。 这四个大丫鬟都是要做陪嫁的。 紫菀前几天刚跟容火相看过,两人彼此都十分满意,但总要相处一段时间看看性格相合不相合。 原本该容水先相看的,但他和容土被容安派出去了,所以机会就先轮到了容火。 容火在五卫之中武功最好,脾气有些火爆,紫菀却是个温柔沉静而又有主见的人,又能包容,往后相处起来,倒算得上互补。 白芷忍冬仍旧负责守卫,四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安全隐患,两人便退了下去。 褚音怕自己因情绪激动睡不着,所以特意让青蒿点了一支安神香。 所以躺下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四更天的时候被推醒,先去香汤沐浴,然后换好了簇新的大红里衣,便被按坐在梳妆台前。 屋子里已经涌入了不少人,都是世人口中所说的“全福人”。 因屋子里烧着地龙,加上人多,但凡穿多一点都有点冒汗。 梳头娘子给褚音通头的时候,丫鬟们便伺候着褚音把面脂涂好了。 妇人们争着问:“县主用的是什么面脂?瞧着真是滋润。” 青蒿便接过话茬解释:“这是天香阁的面脂,他们家的脂膏种类很多,还有很多香型。 “这是我们小姐定制的,每月的香型都不一样,如今是二月,这是杏花香的。” 天香阁是褚家的产业这事儿并未大肆宣扬,所以来的这些人都不知道。 但看到褚音涂了面脂之后,皮肤更显得莹润有光泽,而且那香味也十分清雅,便动了心思。 不过,大家好歹都记着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并未就这个话题多说。 梳头娘子口里念唱着吉祥的歌儿,给褚音挽好了牡丹头,然后退下,换了负责化妆的娘子上前。 这位娘子仔细端详了端详褚音的面容,笑道:“县主皮肤紧致白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但还是取了线,先给褚音绞脸、修眉。 绞脸完成之后,用温水重新净面,涂了面脂,然后敷粉,先是涂了厚厚的一层,觉得像是戴了一张假面,一点都不好看,妆娘便又把这层粉去掉,薄薄打了一层。 然后取了少量胭脂化开,点涂在两颊和眼尾,一点点晕开。 这就显得面色红润了不少。 紧跟着对修好的眉进行填补,使得眉形更加好看。 眉毛画好之后,贴花钿,贴好花钿不需要画面靥,便只剩了涂口脂。 妆娘道:“县主,您现在先吃点东西喝点水吧,稍后咱们在点口脂,免得被蹭掉了。” 褚音得了许多叮嘱,知道不能多吃,便只吃了两只虾饺,喝了半碗粥,漱口毕,点了唇脂。 喜娘在丫鬟们的帮助下把嫁衣拿过来,服侍着褚音穿好。 屋子里还点着灯,在灯光的照射下,嫁衣彩绣辉煌,十分夺目。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迎亲时 嫁衣穿好,褚音被搀扶着重新坐到了梳妆台前,梳头娘子过来捧着赤金点翠的凤冠给褚音戴上,以金簪固定好。 屋子里的人再看褚音,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好美的新娘子啊!” 褚音低眉轻笑,在丫鬟的搀扶下小心走回到床边,盘腿坐下。 喜娘拿过大红的障面团扇递给褚音,“县主等侯爷来迎亲的时候,便要一直拿着团扇障面了。” 辛氏和薛莹莹、鹤云、黄卿玉以及特意从南方赶过来的石玉容都在房间里陪着褚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的鞭炮声变得密集起来,耳边传来隐隐的乐声。 小丫头们跑进跑出传递消息:“新郎官儿到街口啦!” 乐声越来越响亮,鼎沸的人声穿过重重屋宇,传到了褚音房中。 薛莹莹笑道:“这时候应该是在堵门,不知道新姑爷什么时候能顺利进来。” 很快小丫头又传来消息:“新郎官儿身边带了好几位翰林老爷,其中有一位还是今科状元! “咱们家大公子带来的人手不足,姑爷已经进二门了!” 褚音低眉一笑,容安真可谓有备而来。 黄卿玉拉着鹤云,“咱们要不要也出去瞧瞧热闹?” 还不等鹤云回答,喧哗声已经到了院门口,紧跟着容安响亮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阿音,我来娶你啦!” 傧相们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褚之问颇为无奈,“子固,你这不是作弊么!” “舅兄见谅,”容安笑着说道,“子固是个武人,不通文墨,若是在门口耽误时间久了,恐误了吉时,不得已只能请人帮忙。” 褚之问固然学问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不得不放行。 到了房门口,容安清了清嗓子,制止了身后的人往前冲的行为,对里头说:“诸位,容子固一把年纪,成亲不易,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屋子里的女眷本也没打算多为难他,只笑着让他塞红包。 容安往后一伸手,容木立刻送过来一沓红包,总也有二十来个,容安亲自从门缝里塞了进去,“诸位瞧瞧可还满意?” 黄卿玉抢了两个,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张金叶子,不由瞪圆了眼睛,“姐夫大手笔啊!” 她催着鹤云也拆开红包看看,里头也是一张金叶子,只是形状略有不同。 容安再次问道:“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黄卿玉往后退了退,示意丫鬟上前打开门闩。 阳光从门口倾泻而入,一身红衣的容安踏光而来。 他身上的大红喜服甚至还闪着点点银光,他本来肤色就白,经过仔细打理修饰之后,整个人容光焕发,风华绝代。 只是神色略有些不太自然,是紧张的。 深吸一口气,他迈步入内。 薛莹莹和辛氏愕然一瞬,转而掩口而笑,屋子里很快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无他,容安同手同脚了! 褚音听到笑声有些好奇,微微移开了面前的团扇,看到容安同手同脚的样子也有些忍俊不禁,怕他不自在,忙又用团扇遮住了面孔。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绕城去 容安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也不由笑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行走也正常了,很快就来到了床边,轻声说道:“阿音,我来娶你了。” 褚音低低的应了一声,这一刻外面震天的鞭炮声、欢快的鼓乐声她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乱而快的心跳声。 旁边不知谁说:“新郎官儿快找找新娘子的鞋子啊!” “那个……”容安手抵在唇边轻笑一声,“诸位,别难为我了,我不擅长做这样的事。 “不如这样,我出十片金叶子,请诸位高抬贵手,把鞋子拿来好不好?” “好好好!”旁边跳过来于三妮,双手送上了褚音那双大红镶珍珠的绣鞋。 容安也兑现承诺,给了她一个装着十片金叶子的红包。 然后便在褚音面前蹲下去,帮她把绣鞋穿上,然后将自己手中束着大红花的红绸一端递给她。 他们要先去拜别褚敦儒,然后才能出发。 回廊里也铺了红毡子,走到上面声息全无。 正厅之中,褚敦儒和高良姜居中而坐,下首坐着褚敦敏夫妇。 高良姜原本还不肯,褚敦儒道:“老先生,您是阿音的师父,师徒如父子,这样的日子,您不坐在主位,岂不是阿音不孝了?” 高良姜这才不再坚持。 新婚夫妇到了前面,拜别褚敦儒和高良姜。 褚敦儒没说那些套话,只说:“愿往后余生,你们互敬互谅,互相扶持,同经甘苦,共历风雨,白首不移。” “多谢岳父!”容安郑重说道,“小婿承诺,不论何时何地,都会把阿音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到了高良姜跟前,高良姜眼眶微红,难得说话没有呛声,“我老头子不会说什么套话,容小子,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是日久生厌,你做了什么对不住阿音的事,便是远隔千里,我老头子也一定会……” “是,”容安点头,“师父放心,容子固向来重诺守信,您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高良姜勉强笑了笑,“罢了罢了,谁不是希望你们永远都好好的?” 褚音出门是由褚之问背着出去的,上了花轿,怀中便被喜娘塞了一只宝瓶,寓意平安喜乐。 又是一串响亮的鞭炮声。 在小二们的欢呼声中,喜乐嘹亮,花轿被稳稳抬起。 因为轿夫被提前打点过,并没有出现“颠轿”的环节。 容安骑着烈焰驹在前引导,迎亲队伍缓缓离开了褚宅,围绕着京城内城逶迤而行。 饶是轿夫们抬得平稳,时间长了,褚音还是觉得有些眩晕,好在她自己就是个医者,提前带了一些可以提神醒脑的药丸,忙取了一颗含上。 手不经意碰到了腰上佩戴的荷包,那里头还有嫂嫂给准备的小点心,都是指肚大小的,一口一个,不会弄花了口脂。 不过,她现在心情激动,根本就感觉不到饿,只是有点冷。 二月的京城春寒料峭,好在轿子里提前放置了手炉脚炉,褚音暂时把团扇和宝瓶都放下,手中抱了个手炉,脚下稳了个脚炉。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婚礼成 迎亲的队伍绕内城一周,黄昏时分来到了冠军侯府。 花轿稳稳落地,容安从侍从手中拿过弓箭,仔细检查,发现箭头早已被折断,且裹了厚厚的棉布,这才放心射了轿门。 然后上前象征性踢了踢轿帘。 喜娘笑着将轿帘掀起,容安朝里伸出一只手,“阿音,小心别碰到头。” 压轿的丫鬟过去把褚音怀里抱着的宝瓶接过来,褚音这才搭着容安的手下了轿。 容安还下意识捏了捏褚音的手,确定她的手不冰才放下心来,将手中的红绸一端交到她手里,牵着她往前走,还不停叮嘱:“小心脚下。” 褚音手中执着团扇,的确不好看路,即便有丫鬟和喜娘搀扶也走的小心翼翼,所以容安走得很慢。 小心翼翼跨过鞍山,迈过火盆,一路向内,沿着红毡来到喜堂。 院子里炮仗的碎屑铺了满满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 还有小孩子追随着他们跑前跑后,跟服侍的人讨糖吃。 景阳长公主早就派人准备了大量的铜钱,都装在大笸箩里。 冠军侯府不可能放平民进来观礼,所以就让人把铜钱一笸箩一笸箩散出去,让所有人都跟着沾沾喜气。 一双新人进入喜堂,外面又响起一阵欢快的鞭炮声。 在司仪的指挥下,新郎新娘完成了拜堂仪式,容安送着褚音来到新房。 木香青蒿等人催妆日便随着嫁妆来到了冠军侯府,负责安插器具,收拾房间,免得褚音嫁过来之后不习惯。 嫁妆等物还在院子里堆着,这是给男方家的亲戚和客人看的,婚后三日才会清点入库。 她们也得照料这些。 新婚夫妇进入新房,在全福人的指挥下完成了挑盖头、喝合卺酒、撒帐等仪式。 全福人又剪下两人各一缕头发,编成一个同心结的模样,装在事先准备好的绣比目鱼的荷包里,“新郎新娘今日结发,永结同心。” 这荷包就交给紫菀收着。 喜娘又端过来子孙饽饽长寿面,让两人吃,循例问:“生不生?” 观礼的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褚音红着脸,低声回应:“生的。” 容安则响亮地道:“生!”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容安侧头看褚音,见她微微垂头,经过精心妆扮,容貌前所未有的艳丽,在凤冠和大红嫁衣的映衬下,端庄之中又透出几分娇媚。 他的嘴怎么也合不拢,终于把心爱的姑娘迎娶回来了! 从此往后他们就是最亲密的夫妻了! 全福人提醒:“侯爷,您该去前面敬酒了。” 容安问了个傻问题:“不去行不行?” 全福人笑得直不起腰,“那怎么行!”这位全福人也是朝廷要员的夫人,平日跟景阳长公主关系不错,算是看着容安长大的,“侯爷还是快去吧!多少人都等着灌您的酒呢!” 容安只好恋恋不舍站起来,仔细叮嘱褚音:“头冠就先摘了吧,你先沐浴更衣,宽松宽松,我让人给你准备点吃的。” 那子孙饽饽长寿面就是做个样子,根本就不能吃。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待新郎 全福人笑道:“知道啦,知道啦!您放心去吧,新夫人这里有我们呢!” 容安这才一步三回头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吩咐人拿红封来,“诸位辛苦了,大家沾沾喜气吧。” 众人笑呵呵收了,怕新娘子不自在,慢慢都散了。 容安脚步如风去了前厅。 新房里没外人了,木香和青蒿上前帮褚音摘掉头冠,脱掉嫁衣。 头冠精美,嫁衣精致,却因为用料十足而格外沉重,褚音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 紫菀紫苏则一个整理床铺一个去催厨房做吃的。 床铺上洒满了大枣桂圆花生栗子等干果,不收拾妥当了,根本没法睡。 紫菀指挥着小丫头帮忙,干脆把床单整个兜起来,然后才把这些干果倒进笸箩里。 只是这些东西毕竟都是带壳的,并不算多干净,所以又拿了一条新床单铺好。 这里准备妥当,褚音那边也已经更衣卸妆完毕了。 才在桌边坐下,紫苏也带着小丫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厨房一直都准备着呢。 因天色已晚,不宜吃太多,所以紫苏挑的都是些清淡的。 褚音早就饿过劲了,因此只略吃了一点便放下了筷子,问几个丫鬟:“你们都吃过了没有?” “吃过了,”青蒿笑道,“先前用不到我们,我们便抽空先去吃了个饭。小姐这一天累坏了吧?侯爷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您要不要先歇歇?” 紫菀笑道:“你又忘了!嬷嬷说过多少回了,咱们该改口了。” “是是是,”青蒿笑着给褚音福了福,清脆地喊道,“夫人!” 褚音脸上一热,“你们在我面前,就别贫嘴了。我饿倒是不太饿,只是渴得厉害。” 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木香带人提了小火炉,取了茶具回来,笑盈盈说道:“知道夫人必然渴了,左右现在无人,咱们陪着小姐围炉煮茶吧。” 先前倒是有几位皇家的郡主过来凑趣,不过容安走的时候都用眼神“劝”走了。 容家这边便是族中也有女眷来参加婚礼,却碍于身份,不好过来凑热闹,所以新房里就只有褚音和她自己的陪嫁丫鬟。 褚音的乳母故土难离,这一次都没跟着上京,倒是赵嬷嬷跟着一起过来了,只是她毕竟年纪大了,折腾一天,精神不济,被丫鬟们劝着先去歇了。 其余的婆子便都是景阳长公主给派来的,不过没有近身伺候的,她们只负责做些洒扫、守夜之类的粗活。 褚音喝了大概两壶水,嘴唇和喉咙都舒服了很多,便让人撤了茶具,单留下了小火炉。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快要二更天了,前面有人来送消息:“侯爷说不知什么时候才散,让夫人先休息。” 褚音便先去沐浴,出来就着小火炉烘干了头发,洗漱完毕,拿了本书倚在床头看。 龙凤烛噼啪两声,爆出灯花。 青蒿笑着说道:“这可是好兆头啊!” 褚音见丫鬟们脸上也都有些倦容,便说:“你们也先去休息休息吧。”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装醉回 丫鬟们自然是不肯的,紫菀挑了个话头:“夫人,府里的库房奴婢们都看过了,放嫁妆还是绰绰有余的。 “为防嫁妆这里出现什么闪失,白芷忍冬这两天都轮流看着呢。” 褚音的嫁妆不光丰厚,而且还有好多千金难买的典籍,以及古玩。 所以每个人都十分上心。 褚音笑着安抚:“已经进了冠军侯府,你们就不必这般小心了,这府里还能丢东西不成?” “丢不丢是他们们的事,”青蒿正色道,“但会不会仔细看守,却是我们的责任。” 褚音失笑:“好好好,你们说得对。等回门回来,咱们就好好清点入库。” 才说到这里,外面传来更鼓之声,二更天了。 褚音觉得身上有些凉津津的,早先屋子里人多,然后又煮茶,并不觉得冷,此刻人少了,炉子也撤了,便觉得没那么暖和了。 紫菀见了忙道:“夫人,奴婢们拢个火盆回来吧?” 褚音点点头。 火盆烧起来,屋子里很快就变暖了。 过了没多久,院子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小丫鬟挑帘子进来,回道:“侯爷回来了。” 褚音忙站起身来,就听容安大着舌头喊:“我没醉!我还能喝!想灌醉我,没门!” 褚音暗暗纳罕,她是知道的,容安海量,这是被灌了多少酒才醉成这样?一边吩咐去熬醒酒汤,一边带着人接了出去。 才站到台阶上,容木和容火也架着容安过来了。 两人也喝了不少酒,两颊都是红红的,褚音吩咐丫鬟们过去搀扶,容木容火这才给褚音见礼:“夫人,侯爷就交给您了,属下们先出去了。” 这是内宅,若非容安自己走不成路,他们也不会进来。 褚音温声道:“你们也辛苦了,厨房里有醒酒汤,你们喝一碗再回去。” 二人拱手告别,又特意分别和青蒿、紫菀打了招呼,才勾肩搭背离开。 哪知容安刚刚被搀扶进屋,等着屋门一关,立刻便挣脱了丫鬟的搀扶,站直了身子,原本迷蒙的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脚步也沉稳了,笑着同褚音解释:“我没醉,是骗他们的,不然还不能脱身。” 褚音松了口气,不过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气也知道他必定没少喝,“没醉也吃上一碗醒酒汤。” 她亲自上手,帮容安脱掉了喜服。 容安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也有点嫌弃,“熏到你了吧?” 褚音笑着摇摇头,“不妨事。” 因房中还有丫鬟在,容安倒没别的举动,等喝了醒酒汤便吩咐:“你们都下去吧,这里用不到你们了……啊,对了,净房外面的灶坑里填上几块干柴。” 新房的净房面积不小,角落了除了两口大水缸还有一口大锅,灶口却在室外。 浴桶也不必挪动,浴桶底上有塞子,拔掉塞子脏水就能顺着埋在地下的管道泄出。 这还是容安特意请褚之问过来帮忙改造的,他说北方天冷,怕冬日里褚音受委屈。 如此一来,褚之问哪里还有不尽心的?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新婚夜 用水简单了,容安自己就能应付,自然就不需要丫鬟们来服侍了。 丫鬟们却看向褚音。 褚音点点头。 几个人这才鱼贯而出。 容安又喊住她们:“有我在,晚上也不需要有人守夜,你们只管歇着,明日早些来喊我们起床就是了。” 丫鬟们有些迟疑,褚音从小到大,身边都有人服侍。 褚音脸色微红,道:“听吩咐就是了。” 丫鬟们这才应声退下。 容安进了净房,快速洗去身上的酒气,然后又特意刷了两遍牙,含了一口花露,换了一套衣裳,估计口中的酒气应该散了不少,才把花露吐掉,出来见褚音。 褚音放下手里的书,起身相迎。 毕竟是头一次在这样的氛围中单独相处,她颇有些紧张不安。 容安迈步过来,他不怕冷,因此穿得较为单薄,过来先摸了摸褚音的手,确定她不冷,才问:“要不要重新把地龙烧起来? “我倒是还好,怕你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 “听母亲说,早先你在京里住着的时候,房里都是稍微烧一点地龙的。” 褚音点点头,“在清明节之前,屋子里都是发阴的,每日只稍稍烧一点柴,没有阴寒之气,便不会冷了。” 容安颔首,“柴炭都是准备妥当的,稍后我就吩咐人去烧上。” “不用了,”褚音忙拦住他,“方才紫菀已经让人烧了火盆……” “火盆不好,”容安摇头,“火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灭了,不光有烟,气味也不太好……外头冷,你不必出去,我去唤人。” 等他回来发现桌上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虽然简单,卤子却是厨房精心熬制的。 褚音道:“你必然光顾着喝酒了,没吃多少东西,多少垫垫。” 容安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吧唧亲了一口,“嘿嘿,这回总没人管了吧?” 褚音的脸腾地红了,推着他去吃面。 容安吃得极快,吃完之后把碗筷送出去,又去重新漱了口,才回来见褚音,眉宇间带着几分急切,“阿音,天色不早,我们快些歇息了吧!” 说罢就拉着褚音往床边走去。 褚音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越发紧张了,觉得自己都有些同手同脚。 容安却是欢喜而激动的,转头看了看龙凤烛,又把一直贴身放着的荷包拿出来,问褚音:“你说,咱们把这个放在哪里好呢?” 竟是装着他们头发的那个荷包,不知何时被他要到了手里。 褚音想了想,提议:“放在我的梳妆匣里怎样?” “显不出来它的重要性,”容安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不如就放在床头的隔板后边吧,我还能随时拿出来把玩。” 说着便动手将之藏了起来,然后才转头一把将褚音抱入怀中,“阿音,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我盼这一日盼了好久好久……” 床上的锦帐被从帐钩上挑落,明亮的烛光被阻隔在外,帐子里便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朦胧。 龙凤烛的灯花爆了又爆,一直燃烧到天明。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真黏人 一直养成的习惯,让褚音早早醒来,身体有些不适,但也不是不能忍。 容安对她……很是体贴,除了最开始的疼痛,之后便果真如同嫂嫂说的那样,是鱼水之欢。 她想到昨夜的情景,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腰间紧了紧,容安还没没睁开眼睛,却在凭着本能把她往怀里带。 他的怀抱暖烘烘的,让人忍不住去依靠。 慢慢睁开眼,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醒了?要不要再歇会儿?今天便是起迟了,父亲母亲也不会责怪的。” “不了,”褚音轻轻推了推他,“还是起来吧,习惯了这个时辰起床,便是躺着也睡不着了。” 容安按住她,“你先别急着起来,我先去让人煮点红枣糖水来。” 他快速起身穿衣,到外面喊了丫鬟,让给褚音准备今日要穿的衣裳,特意叮嘱:“烘热了拿过来。” 等衣裳送来,他都没让丫鬟进去伺候,自己把衣服拿过去,要亲自伺候褚音穿衣。 褚音红着脸把衣裳夺过来,“何至于如此?”便是累到了,也还不至于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容安嘿嘿笑,“我乐意服侍你!” “你先去洗漱!”被直勾勾盯着,褚音浑身不自在,哪怕对方已是自己最亲密的夫婿。 容安乐呵呵去了净房,不多时出来,“阿音,里头的热水我都给你准备妥当了,毛巾、牙刷子、香胰子、面脂什么的也都齐了。” 褚音往净房走,他也在后面跟着。 从前可不知道他会这么黏人。 洗漱完毕,从净房出来,容安拿着梳子还要替褚音梳头,褚音无奈地道:“你会挽发吗?” “那不会,”容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茧子,这么粗糙的手,哪里会做那种细致活儿?他能把自己的头弄明白就不错了,“我去喊人。” 丫鬟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得到容安允准,便鱼贯而入,有条不紊行动起来,有的拿了头油揉在手心里,给褚音摸到头上,然后细细梳理长发。 有的则准备好了稍后要戴的首饰。 有的则把眉笔胭脂香粉等物准备妥当。 还有的则去开箱子给褚音找等会儿要穿的鞋子。 容安插不进手,便干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盯着她们给褚音梳妆打扮。 木香给褚音通了头,熟练地挽起了一个元宝髻。 容安忍不住插话:“怎么还用到了假髻?”褚音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但做这个发型竟然还不够用! “为了好看呀!”褚音道,“很多好看的发髻要做出来都是需要用到假髻的,外面用自己的真发包住,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样戴首饰也能更稳固。真头发太滑了,发簪发钗容易滑落。” 容安这才明白,难怪母亲每次梳头都很耗费时间,还专门养了两个梳头娘子,原来秘密在这里。 木香梳好头,把青蒿准备好的首饰拿过来,先问过褚音的意见,才给她插戴起来。 因是新婚,所以这一套头面选的是红宝石的。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喜洋洋 只是全副头面都戴上就显得过于隆重了,所以褚音就只选了一枚分心,一对挂珠钗,一对耳坠。 青蒿打量半晌,“好像还缺点什么……” 木香抿了抿唇,打开妆奁匣子,找出一朵大红绢花,给褚音簪在了脑后。 青蒿拍手笑道这才差不多了。 “轮到我了!”紫菀过来给褚音上妆。经过她巧手妆点,褚音不光容色娇艳,而且气色绝佳。 她对着镜子端详片刻,觉得还差点什么,又蘸了胭脂,给褚音眉心画了一个小小的花钿。 紫苏拿了一双簇新的绣鞋过来,蹲下去服侍褚音穿上,等褚音站起来又给她手臂上搭了一条鹅黄色的披帛。 褚音回头去看容安:“我这里收拾好了……” “还没呢,”容安端过那碗红枣汤递给她,“先把这个吃了,我特意让人加了些姜丝。” 褚音热热地喝完,身上立刻就暖了。 时辰已经不早,两人必须要去给景阳长公主夫妇请安了。 因为是单独住,所以两人出府之后,褚音坐轿,容安骑马,一起去景阳长公主府。 侯府外的鞭炮碎屑已经打扫干净了,但大门上挂着的红绸、贴着的大红囍字还在,门上人穿着崭新的衣裳,腰间束着红色腰带,脸上带笑:仍旧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青蒿和紫菀陪同一起去,两人各坐了一顶青布小轿,跟在褚音的轿子后面。 再有几个压轿的婆子,剩下的便是容安的扈从了。 好在两府之间距离不算太远,时辰也才刚过辰时,路上行人不算多,行路速度也就快了起来。 饶是如此也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景阳长公主府门也是披红挂彩的,看到他们的队伍靠近,有下人便挑起了鞭炮噼里啪啦放了一串鞭炮,小跑着迎上前来,一边笑着给容安见礼一边讨赏。 容安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容木,容木便把身上背着的褡裢转到身前,从里头掏了一把红包出来,“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下人们接了红包,有的来给容安牵马,有的转身回去把门槛拆了,方便褚音等人的轿子入内。 容安下了马,跟着轿子一起到了二门,轿夫轻轻把轿子放下,领了上前,便退了下去,换了婆子上来抬起轿子进二门。 褚音原本要下来步行,被容安拦住了,“下回吧,如今天还冷,父亲母亲又不是那多事的人。” 但褚音还是在离正厅还有一段路的时候便下了轿,稍稍落后容安半步,与他一起步行。 容安特意调整了一下步伐,保证与她并行,并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问:“怎么样?冷不冷?” “还好。”褚音觉得好笑,不说从前在京城住过,单说这一次进京也住了一段时间了,难道还不能适应?但这毕竟是他一番好意,不能说别的。 容安靠近她说道:“母亲有个别庄,种了不少杏树,再过几日杏花就要开了,咱们一起去看杏花。 “你若喜欢做花露,咱们还能摘一些新鲜的回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新婚礼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正厅,绕过门口的照壁,沿着红毡一路向前,迈上台阶。 早有丫鬟守在门边,一边给他们行礼,一边跟里头回报:“长公主、侯爷,小侯爷和夫人来啦!” 高高打起帘子。 容安护着褚音迈步入内。 景阳长公主和镇北侯正在一边吃茶一边闲聊,见小夫妻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望向彼此的眼神十分缠绵,也不由得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早有人在景阳长公主夫妇跟前摆好了蒲团,新婚夫妇上前给父母磕头敬茶。 景阳长公主给褚音的见面礼是一对上好的羊脂玉镯,还笑着说:“咱们就是走个过场,与这一对玉镯配套的还有几样首饰,晚些时候一并给你。” 褚音赶忙道谢。 景阳长公主笑得嘴都合不拢,“哎哟,盼着你改口叫母亲我都盼了好几年了!” 容克给褚音的是一套书,线装的,还有不少磨损,“这是在越府搜罗到的孤本,记录了不少当地的偏方。” 褚音十分欢喜,“多谢父亲!” 褚音给公婆准备的是每人一双鞋,一件斗篷。 鞋里和斗篷里子都是都是用的当初容安从北地送回来的皮毛,都让人精心处理过。 褚音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自己做的,我的女红不是很好,还请父亲母亲不要介意。” “很好了!”景阳长公主翻着看了看,针脚匀净,绣花平整,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容克也道:“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身边的人去做,你只专心做你自己的事就好了,不必分神,心意到了就好。” 容安十分吃味,“阿音,我怎么没有?” “有的,”褚音小声说道,“回去我拿给你看。” “好啦好啦,”景阳长公主当先站了起来,“咱们家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认亲这个环节就可以省掉了。 “现在先去小祠堂把阿音的名字添上,然后咱们就可以吃饭了。” 饭后,景阳长公主便摆手让他们回去:“折腾了好几日,你们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中午也不必过来了,晚上一起来吃饭。 “我同你皇帝舅舅说过了,明日你们再进宫谢恩,到时候我陪你们一同去。” 于是夫妻二人又回到了冠军侯府,早先还不觉得,吃过饭之后确实有些疲乏,所以便去补了个觉,睡醒之后已经到了午后,都不觉得饿,就简单吃了点面。 容安便缠着褚音给他找斗篷。 褚音扬声叫紫苏,原本管四季衣裳的是甘草,后来甘草出嫁,紫苏补上,这差事也就落到了她头上。 紫苏听了吩咐笑着到院子里,点了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一口大箱子进来,从腰间的一串钥匙里拿了一个双手递给褚音。 褚音亲自开了锁,容安抢上前掀开箱盖,就被震惊住了。 这满满一箱子都是给他做的衣裳! “阿音!”容安扭头看褚音,满足了,“这么多?” “嗯,”褚音点点头,“只是……你别嫌弃,完全是我亲手做的只有一两件,剩下的都只是做了一部分。”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做打算 褚音也很无奈,她实在是太忙了,即便是早早动手,可父亲、叔父、兄嫂、景阳长公主夫妇和容安都要面面俱到,那便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还不算给许夫人和胡夫人的。 “哪能嫌弃!”容安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行谨慎 念着褚音身体还没恢复,所以容安晚上也没闹她,两人早早歇下,寅时中便起来更衣梳洗。 卯正出门。 京城二月的清晨寒意料峭,容安特意让人给褚音准备了棉披风和手炉。 先去景阳长公主府会齐了景阳长公主,三人一起进宫。 一进宫门,三人便不得不下地步行。 原本景阳长公主在宫中有特权,文昌帝特许了她在宫中可以乘坐轿辇,但如今皇宫实际上的主人已经换了人,景阳长公主不想惹麻烦,主动放弃了这项特权。 好在三人身体都不错,所以这点路程并不算什么。 身边跟着接引的太监宫女,三人一路上便没有交谈。 文昌帝在寝宫等着他们,自从让权给太子之后,连御书房他都不怎么去了,说太子在东宫不方便,让他干脆搬来御书房处理政务。 太子就是每天晚上才回东宫休息。 此时,不光太子和太子妃,连谢贵妃等几个后宫嫔妃也在。 谢贵妃苍老了许多,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脸上的疲惫,很明显没有几年前那样有活力了。 不过也是,二皇子如今还在幽禁之中,太子重新给他选了封地,登基大典之后,便要将他打发去封地,那地方偏远苦寒,与放逐无异。 谢贵妃早没了早些年的心气儿,已经跟文昌帝请旨,要跟儿子一起去封地。 反正太子登基之后,她们这些人都要晋升太妃,搬出原来的宫室,说不准还会跟着文昌帝去行宫。 她不乐意去,与其守着时日无多的文昌帝,还不如去陪着儿子呢!天高皇帝远,也就是没有京城的繁华,日子总不会难过。 其他的妃子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想法,有儿子的都想出宫跟着儿子去过日子,没儿子的,便只能陪着文昌帝了。 文昌帝也苍老了许多,早些年中毒虽然被褚音解了,到底伤了元气,而且还经历了一场宫变,岂能不伤心? 看着太子能够独当一面了,他的心气儿也就没了。 一家三口过来的时候,文昌帝正含笑与谢贵妃说:“子固的婚事朕愁了好些年,朕的孙子都有好几个了,景阳却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孙辈着急,也是好笑。” 谢贵妃捧场道:“冠军侯这些年忙着四处征战,为咱们大周保卫国境,无暇分身嘛! “说来,有了北地送来的石炭,宫里取暖都比往年好了不少呢。 “要说还是陛下会调理人,谁不知道冠军侯是在您跟前长大的? “还有太子,若不是有您运筹帷幄,早早派出去历练,也没有如今这样能干的太子。 “咱们大周啊,眼瞅着就越来越兴盛了。” 文昌帝哈哈大笑,“贵妃越来越会说话了!” 景阳长公主已经听到了这部分话,不过面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带着儿子媳妇入内,就要恭恭敬敬行大礼。 文昌帝忙吩咐太子和太子妃:“怎么干看着?还不过去扶你们姑母起来?” 太子亲自去搀扶景阳长公主,太子妃便伸手扶了褚音一把。 容安道:“礼不可废。”坚持拉着褚音给文昌帝和太子、太子妃行了大礼。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再试探 景阳长公主很快得了赐座,文昌帝笑着看看容安和褚音,“真是佳儿佳妇佳偶天成!” 命人把准备好的见面礼拿给他们,“朕盼着你们早日开枝散叶,容家支庶不盛,你们多生几个才好。” 容安不满地道:“陛...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找托辞 “你……”文昌帝露出几分不舍,“你就不能留下来多陪陪朕?你瞧朕这样子,”他托起自己几乎已经全白的胡须,“朕还能再活几年? “之前许太师已经上了告老还乡的折子,朕还压着没批,只是许了他不必上朝。 “唉,老太师是的确年纪太大了……朕也不能一直留着他不放,他一走,你和守礼也走了,朕岂不孤单?” 景阳长公主心里也不太好受,勉强笑了笑,道:“皇兄,您可是万岁……” “唉,”文昌帝摆摆手,“这不过是妄想罢了!再怎么不想接受也没办法,纵然是每天被人喊‘万岁’,做皇帝的寿命也不会超过百岁。 “人生七十古来稀,朕已经快要七十啦!” “纵然不能寿延万岁,总也能长命百岁的,”景阳长公主忍着心酸说道,“皇兄身为一代名郡,总归是受上天庇佑的。” 文昌帝笑了笑,“纵然知道不可能……还是借你吉言吧!” 景阳长公主没忍住,说道:“皇兄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去江南住一段时间,江南的气候很养人的。” “罢了,”文昌帝摆摆手,“朕上了年纪,懒怠动了。瞧见你们能到处跑还挺羡慕的。” 其实他需要考量的事情也很多,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的旧臣,太子将来未必会重用。 而他一旦离开京城,定然会带不少人,之前的旧臣说不准还会去相伴,慢慢也就成了国中之国朝外之朝了。 权力这种东西,习惯了拥有便不舍得放弃。 万一他在江南养好了身子,再生出重新掌权的念头怎么办?于他,于太子,都不是什么好事。为了从根子上断绝这种可能,他还是别动了。 更不要说,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路上的颠簸了。 想到这里,他便松了口:“趁着能走能跑的年纪到处走走看看的确是件好事。你们愿意走就走吧,记得常回来看看便好。” 景阳长公主连忙答应,又说:“守礼那身子也病病歪歪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们就厌倦了,重新回来呢! “落叶归根,外面再怎么好,最后的岁月也还是要留给故土的。” 文昌帝呵呵笑道:“守礼的故土可不在这里。” “那不重要,”景阳长公主摆摆手,“反正我在哪里他便在哪里。 “再说,他那原籍,本也没回去过几回,能有什么感情? “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就是他的故乡!” 太子关切地问:“姑母,姑丈身体如何了?表弟婚礼的时候,本宫看到他感觉气色还不错的样子啊!” “那是太子殿下没仔细瞧,”景阳长公主苦笑道,“他早年打仗不知道爱惜身子,身上留了很多病痛。 “子固成亲他作为父亲便是再怎么不舒服也得撑着不是?脸上的好气色全都是胭脂堆出来的!” 太子愕然睁大了眼睛,竟然还有此事? “没想到吧?”景阳长公主摇头叹气,“子固成亲他总不能病歪歪的,我们便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难言说 太子颇为遗憾地道:“姑丈身经百战,本宫还想着让他帮忙再练一练京畿驻军呢。 “京城的防卫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 “唉,他有心无力啊!”景阳长公主摆摆手,“这事儿太子就别想了。 “不过,京畿驻军经过上一次的整顿不是已经不错了?莫非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太子摇了摇头,“并没有,本宫只是防患于未然。” “太子再从朝中挑选武将吧,”景阳长公主提议,“咱们朝中能干的武官也不少。” 容安悄悄捏了捏褚音的手,听听,这太子真是……一言难尽。 褚音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等太子的话题打住之后,便跟文昌帝说:“陛下,臣跟您讨个恩典。” 文昌帝一挑眉,“你说。” “臣新婚燕尔,”容安含笑看了看褚音才说,“您也知道的,从前臣太忙了,根本就没时间陪阿音。 “所以跟您讨个恩典,让臣免了上朝,每日能多陪陪她。” 文昌帝哈哈笑道:“可见你们小夫妻感情好,成吧!朕准了。” 容安喜滋滋谢恩。 太子笑道:“表弟可别躲懒太久,你乃是国之栋梁,朝中绝对不能少了你。” “哪有哪有,”容安摆手,“并不是臣自谦,实在是……臣就是一个实打实的武夫! “对朝中这些关系既不了解又不感兴趣。 “还不擅长做文事……” “这个朕可以作证,”文昌帝揶揄道,“太子也知道,子固立下志向要写一本《北地记事》,朕看过部分手稿了。 “不说文墨通不通吧,反正是有不少错字、白字,倒是那两笔字比小时候有些进步。” 容安故作忸怩:“陛下!”文昌帝提议:“不然朕然翰林院帮你润色润色?” “那倒不用了,”容安扭头看向褚音,“臣这不是有个贤内助么!阿音已经答应帮臣校对了。 “等过段日子,臣把她校对过得稿子拿来请陛下过目。” 文昌帝拍着大腿直乐,“只怕不是校对,而是重写吧?” 容安撅起了嘴。 太子也跟着笑,顿了顿,道:“等表弟妹把文稿整理好,给本宫也瞧瞧。 “北地本宫没去过,很想深入了解一番。” 容安满口答应下来。 瞧着文昌帝面上倦怠之色越来越浓,众人便起身告退。 文昌帝挥挥手,“去吧去吧,朕也乏了,正要歇歇。” 谢贵妃留下服侍,几位妃嫔也跟着退出了。 太子在寝宫外略等了等,热情相邀:“姑母和表弟、表弟妹若是得了闲,也来东宫转转。 “尤其是姑母和表弟妹,常来陪陪太子妃。 “东宫如今只有太子妃一人,本宫又忙于政务,不免冷落了她。” 景阳长公主面上浮着虚假的笑容,“我们倒是想去叨扰呢,只怕太子妃事务繁忙,耽误了正事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姑母言重了,”太子妃忙道,“东宫里能干的人很多,也不需要本宫多么操心,倒是极盼着姑母和表弟妹过来呢。 “啊对了,听说表弟妹精通医术,本宫还想着什么时候请表弟妹帮我诊诊脉呢。”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俱推脱 “太子妃太抬举她了!”景阳长公主笑呵呵说道,“不过是众人瞧着她年纪小,学点本事不容易,所以格外宽容罢了,要说医术高超,还要数太医院的太医们。” “是啊,”褚音嫣然一笑,“虽然幼时得名师指点,但臣...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寻驻地 且不说太子妃心中如何百转千回,景阳长公主一家三口回到长公主府,齐齐松了口气。 景阳长公主脸色有些凝重,道:“你们别耽误着,这京里绝对不能久留!不光你们,我们也得快些走! “阿音,明日回门,你也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告诉你父亲。” 褚音赶忙答应。 景阳长公主留他们吃了晚饭,告诉他们:“回门礼物已经准备妥当了,一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一并带走,明日便不需要再过来了。” 小夫妻回到冠军侯府,关起门来,研究地图。 容安常年打仗,手中的地图比皇宫里的珍藏还要精准、详细。 他在北地画了个圈,“其实我最想去的是这里。虽说这里气候恶劣,但经过左谦的治理,已经有了繁华的雏形。 “最重要的是,物产丰富。不过也正因如此,我想太子绝对不会放心我去这里。” 褚音问:“那去靠近东临这边怎样,这里还近海。” “那里气候也不好,”容安摇摇头,“北地是干冷,常有沙暴肆虐。 “东北边这里却是湿冷,寒冷程度在我看来,还胜过北地。 “虽是近海,一年之中倒有半年是海面冰封的。 “那边民风较为剽悍,几乎每日都有人醉酒打架。 “吃酒是因为天太冷,需要酒暖身,年深日久,也就成习惯了。 “因此那边的人酒量都很大,只不过对酒水的品质要求不高,只要够烈,他们就觉得是好酒。 “与北地的土地贫瘠不同,东北边有大片大片的森林,也有连成片的耕地,还是肥沃的黑土地,粮食产量非常高,而且品质也比别处好。 “野地里还有不少水泡子,里头有很多鱼……” 褚音眼睛亮亮的,“听起来感觉还不错。就好像跟南海正相反,南海是大部分时间都是炎热的,冬季短暂而又没那么冷。 “想必东北边是夏季短暂而又不过分炎热?” “是倒是,”容安叹口气,“只是太委屈你了。毫不夸张地说,在那里,冬天出去眼睫毛上都会结一层冰,若是流鼻涕,都会冻在脸上。 “不说别的,你准备的在京里过冬的衣裳,到了那边根本就不够瞧。 “到了冬天,当地人习惯叫‘猫冬’,除非不得已,否则根本就不会出屋子。 “他们的房子建的极为结实,门窗都是双层的。” 褚音便有些打退堂鼓,“这……确实有点难。” “偶尔过去玩一玩还是可以的,”容安笑道,“久居就算了。当初我带人与东临打仗,已经吃够了苦头。” 他收了笑容,叹口气,“东临人本就难打,再加上天气恶劣,好些将士都冻坏了手脚…… “最严重的几个,甚至不得不把坏死的手脚截掉……” 提到这个褚音就想到了一件事,“我让人做了不少冻疮膏,交给商行的人带过去吧,一部分拿来卖,一部分就送到军中。 “那里的驻军……应该有你留下的人吧?”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回门去 容安张开手臂用力抱了抱褚音,“阿音,能遇到你真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褚音默默地想:若是没有你,我的人生才是晦暗的。 两人继续研究,容安又指了指西戎这边,“我觉得去这边的可行性更高些。 “西戎与北齐接壤,也是个不安分的。 “这一次在大周搅风搅雨,虽说也吃了些亏,到底未伤元气。 “想必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其实心里都不是很舒服。 “只是各边境战事不断,国库不是那么充盈,所以不想轻易派兵。 “若是我过去,一来可以起到震慑作用,二来……西境因为地势高、降水少,十分贫瘠,物产也不丰富,他们不怕我坐大。” 褚音仔细端详了半晌,问:“此去远不远?” “远啊!”容安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差不多要走两个月吧,还是在不遇到恶劣天气阻隔的情况下行军。 “若是按普通百姓步行的话,走一年都有可能。 “而且,”他叹了口气,有些担忧,“这里条件这么差,甚至不逊色于北地和东北,阿音,跟着我,总是让你受委屈。” “那倒没什么,”褚音摇摇头,“环境差我们便努力改变啊!没有树我们就种树,没有水我们就打井,从远方挖渠引水,百姓缺少教化我们便建学堂教书育人…… “我相信这世上就没有不能攻克的困难。 “一年两年不够,十年八年总能见到一些成效吧?” 容安抱住她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两下,“阿音!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有你可真好啊! “你这样江南水乡出来的水做的人儿提到去西面那种荒凉之地,都面不改色,这是多少自诩英雄好汉的人都做不到的!” 褚音温柔地笑着,“你自然看我什么都好了。若是我真的去了那边,被那边的艰苦吓到,你可别觉得失望。” “怎么会!”容安拥着她,“让你觉得苦,那就是我做得不够好。” 夫妻两个研究好了,便早早歇下了,大红洒金锦帐内,被翻红浪,一片旖旎风光。 次日晨起,两人一起去进行了早锻炼,洗漱毕用了早饭,便出发去褚宅。 褚宅这边也是披红挂彩的,早早就让下人在门口准备了一千个小红包,每个里头都包着一文钱,只为了图个好彩头。 老管家褚成一直守在门口,远远看见容安骑的高头大马了,赶忙吩咐小厮:“快进去送信!” 自己颠着小跑迎了过去。 容安知道褚成在褚家极受敬重,早早翻身下马,笑着喊了一声:“成伯。” 褚成眼眶就有些翻红了,给容安行礼,“姑爷好!” 容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信封,双手递给他,“您拿着,回头买包点心吃。” 褚成连连道谢,陪着他们往里走。 门槛已经被拆了下来,褚音的轿子一直被抬到了二门,轿夫们得了赏钱快速退下。 丫鬟们赶上去,服侍褚音下轿,一行人步行往里走,才走了没几步,便见到了早已等候的褚之问和薛莹莹夫妇,身边的乳母怀里还抱着双生子。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小侄子 双生子几日没见褚音十分想念,从乳母怀里探出身子就要去够褚音。 褚音先给兄嫂见了礼,才把平郎抱过来,转身交给容安,又抱过安郎。 薛莹莹忙道:“当心这俩爪子没个轻重!” 回门是大事,褚音也是精心装扮过的,今日梳了双刀髻,佩戴的首饰也比较隆重,尤其是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安郎笑嘻嘻伸手去抓褚音的金钗,口中还叫着:“姑……姑……” 褚音十分惊喜,“他都会叫姑姑了?”早前还只会喊爹娘祖父的。 薛莹莹顾不上说这个赶忙去拢住儿子的手,“担心把你的金钗给拽下来。” 一语未竟,安郎已经抓住了钗头上颤巍巍的蝴蝶,用力就往下薅。 薛莹莹急得冒汗,赶忙用力去掰他的手,口中责备:“你这孩子,也太淘气了!” “他哪里懂这个,”褚音一边笑着,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把颤珠钗摘下,“嫂嫂慢着些,别伤着孩子。” 又同安郎道:“这可不是给你玩的哦,小心划伤了手。” 丫鬟忙送过来一个五彩斑斓的绣球,把颤珠钗哄了下来。 两个小家伙又胖了不少,容安怕褚音累到,赶忙伸手把安郎也抱到了自己怀里。 一行人这才开始往里走,去见褚敦儒和高良姜以及褚敦敏夫妇。 为了今日褚音和容安回门,褚敦敏特意请了假,没去上衙。 到了正厅门口,乳母便把两个孩子接了过去,褚之问夫妇在前,新婚夫妇在后,走了进去。 丫鬟摆好了蒲团,夫妻两个先给长辈们磕了头,长辈们给容安送了红包,闲聊片刻,辛氏起身和薛莹莹一起带着褚音进内宅。 褚敦儒兄弟二人留下容安说话。 进内宅的人直接去了薛莹莹房里,褚音的房间自然是还在的,只是这里毕竟是暂住之处,房间里的大部分陈设早就随着嫁妆一起搬进冠军侯府了。 如今那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梳妆台,基本就是空的。 薛莹莹这里因为有小孩子,所以一直是这个家里最暖和的。 进屋之后,让乳母先抱着两个小孩子下去玩,辛氏和薛莹莹屏退左右和褚音说私密话。 辛氏笑呵呵问:“阿音,姑爷待你如何?” 褚音脸一红。 薛莹莹抢答:“定然是极好的,瞧咱们姑奶奶的气色就知道了。”说着掩口而笑。 辛氏也笑得合不拢嘴,“这就好,这就好。”她有心问问自己准备的避火图有没有派上用场,转念一想,自己毕竟不是褚音的母亲,彼此之间的情分又不深,实在是有些问不出口。 薛莹莹的顾忌就少了许多,拉着褚音问:“姑爷对你还算体贴吧?” 褚音红着脸,眼神乱飘,“嗯……” 薛莹莹笑了一阵,“罢了,不同你说这些了。你自己就是个大夫,好了歹了的,自然心中有数。 “只是做嫂嫂的要叮嘱你一点,男人都是不能惯的,你可不能什么时候都由着他,该拒绝的时候就要拒绝,不然苦的可就是自己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添俏丽 薛莹莹的话说的不算露骨,但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都懂。 褚音小声应了,容安对她疼到了骨子里,是不忍心她受一点点委屈的,哪怕她只是皱皱眉,他都会仔细问一问…… 只是这种细节就不方便说出来了。 辛氏道:“你们另府别居,虽然自在,但少了长辈的提点,可不要太过懈怠。 “便是长公主和镇北侯对你们没什么要求,你们也要时常过去请安。 “礼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冠军侯常年征战,甚少与父母团聚,好容易有了团聚的机会,可要好好珍惜。 “再有,为什么世人常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伤痛?总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才好。” 褚音忙恭声答应。 薛莹莹叹气:“可惜咱们的分别近在眼前了。父亲这两日已经催着我们打添点行囊了。 “阿音,往后你在京中,没事也要时常和叔父婶娘联络,这是你在京中的娘家人,不管是思乡了还是受了委屈,都要回来倾诉一下。” 褚音眼眶微红,连连点头。 辛氏柔声道:“我不大会说话,但我以为,咱们至亲骨肉之间也不需要说太多。 “总之,就像你嫂嫂说的那样,我和你叔父会好好守护你的。” 褚音忙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全怨嫂嫂!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咱们又不是往后不见面了!” 薛莹莹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好好好,是嫂嫂不好,嫂嫂不说了还不成?” 褚音转移话题:“怎么不见鹤云和三妮?” 辛氏笑道:“一直都在呢,只是知道咱们要说些体己话,她们便去厨房看着人准备点心了。” 说话间鹤云和于三妮都过来了。 一见褚音的样子,眼前就是一亮。 只是两人都守着规矩,进门之后先给长辈见礼,然后于三妮才跟褚音说:“不过两日不见,怎么觉得师父又漂亮了许多?” 褚音笑骂:“你真是学坏了,都会打趣师父了!” 于三妮笑嘻嘻的,拉着鹤云问:“我说的是真的!不信师父问鹤云姐姐!” 两人的辈分很乱,按拜师前后来算,鹤云要喊于三妮师姐,按亲戚关系来算,于三妮却又成了鹤云的侄女。 最后长辈们做主干脆让她们按年纪论。 鹤云俏脸微红,却小声附和道:“确实是。姐姐比在闺中时,多了几分明丽。” “到底是读书人,”于三妮感慨道,“这么会夸人!我往后还得努力学习才是!” 褚音笑着问:“这段时日跟在师祖身边,收获如何?” “收获颇丰啊!”于三妮说到这个就有些兴奋了,“师祖老人家虽然有时候像个老顽童,但是给我们讲书的时候特别认真。 “他老人家骂人的花样还多,每日里都不重样,我们都觉得很新奇呢!” 褚音想到自家师父嘴毒的功力,不由莞尔,道:“你比鹤云有优势,回去之后若是有什么不会的,不光能问师伯,还能时常替师父去孝顺师祖。 “鹤云跟着我可就没那么多便利了。” 鹤云小声说:“这已经很好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不甘心 鹤云的确很知足,能有安稳的生活她就已经很满意了,更不要说现在不光拥有了父母亲,还学到了一身本事。 往后她也可以做很多事,帮助那些像从前的自己一样,陷入绝境之中的人。 褚音微笑颔首,“近期我可能没什么时间,过几日叫人给你送两本书来,你先把这书吃透。 “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慈济堂药铺转一转。 “别急着往坐堂大夫跟前凑,先跟着小伙计学抓药,一边继续记认药材。” 鹤云连连点头,“是,我记住了。” “先别说这个了,”雪娥莹莹忙道,“今日你回门,咱们说些亲热话,你教徒弟的事往后再说。” 褚音含笑答应,说起自己带回来什么礼物,“大部分都是长公主准备的,子固也从冠军侯府的库里准备了不少。 “我还没来得及去他的库房看看,并不知道里头都有什么。” 大家并不在乎她送什么礼物,哪怕只有一片纸,大家也是高兴的。 辛氏不由问起昨日进宫的事。 褚音微微一叹:“皇上那边倒是还好说,如今他大权移交给太子,自然图省事什么都不愿意管。 “后宫里的妃嫔所剩不太多,而且往后的日子一眼望到头,自然不会生出搅风搅雨的心思。 “至于如今总管后宫的谢贵妃,听说早就请旨将来要和二皇子一起去封地。” 辛氏不由感叹:“听你叔父说早先谢家也是煊赫一时,如今门庭冷落,眼见得失败落了。” “那可说不好,”薛莹莹忍不住持反对意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怎么说也是百年望族。 “若是从未用拥有过倒也罢了,曾经有过辉煌,便回想着重回巅峰。 “更何况,二皇子只是会被放逐,又不是死了。 “史书上也有不少例子,朝中太子无子,便需要从藩王子嗣中选一个出来继承皇位……” 说到这里她悚然一惊,赶忙伸手捂住了嘴,眼神惊疑不定。 辛氏左右看看,房里除了他们自家人就只有一个于三妮。 于三妮赶忙低下头,大声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褚音摆摆手:“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赶忙手牵手快步走了出去。 辛氏拍了拍心口,“莹莹啊,你可别……婶娘被你吓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薛莹莹忙抓着褚音问:“阿音,你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不知道,”褚音诚实摇头,“但我想太子是个有着玲珑心的人,便是别人有什么心思,也不会成功。 “经过一场打击,谢家行事必然会格外谨慎,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往后的事……几十年后,咱们都不在了,还管那些事做什么!” 薛莹莹吁出一口气,“罢了罢了,是我杞人忧天了。啊,对了,你觉得太子妃怎样?上次来匆匆一见,只觉得面面俱到,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辛氏也格外留神听着。 褚音莞尔一笑,“太子和太子妃,堪称珠联璧合。”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欲宴请 辛氏和薛莹莹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精辟精辟!”薛莹莹赞道,“你这个总结可真是到位!” 褚音又跟辛氏说:“婶娘回去可以和叔父说一说。 “以叔父的地位,往后婶娘进宫的机会一定会有很多。 “咱们这样的人不擅长玩心计,可是在京城高门大院里长大的人啊,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稍不留神就会被人算计了去。 “可惜许伯父即将致仕,不然的话,您可以跟在许伯母身边学一学。 “傅姨母那边也需要勤走动一些……他们在京城已经有段时间了,该摸清的都摸清了,您会省事不少。” 辛氏点头答应又道:“说到胡夫人,你成亲之前胡夫人不是来过一趟么,那时候便说好了等你父亲他们启程的时候,让月娘母子也跟着一同回去。” 褚音微微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候忙啊!”薛莹莹叹道,“恰好赶上孩子生病,傅姨母和月姐姐都没什么心思应酬,只略坐了坐便走了。” 褚音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这次回京之后她只是各家匆匆去拜访了一遭,实在是父亲也跟着来了,不管是在谁家停留久了,太子那个疑心重的都不免会多想。 为了不给别人增添麻烦,也只能疏远着些。 “不过你也别担心,”薛莹莹紧跟着说道,“请了尹先生过去瞧病,已经给没事了。 “之前你婚礼的时候,我见傅姨母和月姐姐脸上的笑容都很轻松。” “多谢嫂嫂想得周到,”褚音知道自己疏忽的时候,这些人情往来一定是嫂嫂帮忙维系的,“不然我这心里可怎么过得去!” 辛氏脸上有点发热,照理说,她是长辈,这些事该她去操心的。 薛莹莹鉴貌辨色,笑着说道:“婶娘,不是侄媳妇越俎代庖,实在是叔父叮嘱过,说想让您先轻松几日……” 虽是长辈,毕竟也是才成亲不久,哪好就让她来操心这些事。 辛氏脸一红,这回却是羞涩之中带着甜蜜。 “不过啊,”薛莹莹故意叹了口气,“往后婶娘可就没法躲了。 “您觉得,趁着我们还没走的时候,咱们办个小型的宴请怎么样? “就请长公主、许夫人、傅姨母这几个走得近的,咱们也不必在家里,就在外面请。 “谁愿意做那隔墙的耳,只管做去,咱们只管乐呵咱们的。” 辛氏拿不定主意,只看着褚音。 褚音道:“我觉得没问题。长公主本也打算明日请父亲和叔父、婶娘一起坐坐,在京城这边,这也是一种习俗,叫做‘会亲家’。 “我也不是很懂,不知道可不可以把两件事凑在一起。 “婶娘和嫂嫂别急,今日回去之后我问问长公主。” 说到这里,午饭就准备的差不多了,婆子过来请示。 辛氏起身道:“我过去看看,你们姑嫂先聊着,差不多了我使人来叫你们。” 姑嫂二人起身将她送到门边,眼看着她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各有所 关起门来,薛莹莹才对褚音说:“父亲这两日同我们说了很多话,他想装病。但你也知道,太子那人…… “所以,父亲相请高老爷子给做一点药……如果单纯装病太容易露出破绽了。 “父亲让我同你说一声,省的你不知内情,乱了方寸。 “事关欺君,所以连叔父和婶娘都没说。” 褚音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本该有一个恣意潇洒的晚年,却因为自己…… “阿音,”薛莹莹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咱们褚家在江南越来越兴盛,不说乡里有人嫉妒,就说太子吧…… “叔父青云直上,褚氏族人也有很多入仕的,可以想象,家族的真正兴盛还在来日。 “父亲身为一族之长,本就是众矢之的,更不要说他还是天下文人最敬仰的人。 “便是没有你和冠军侯的婚事,父亲也要选择回乡,这是没办法的事。 “其实也不仅仅是父亲,便是你哥哥,将来也会急流勇退。 “你不要觉得不入朝为官便是我们的损失,我们回乡之后把家族这个大后方稳住,让在外的族人无后顾之忧,不也是大事? “再说,世上有喜欢权势地位的,就有喜欢闲云野鹤的,我们对权力没有那么多渴望,远离留在家乡便是最好的选择。” 褚音伸手抱住了薛莹莹,“嫂嫂……” 薛莹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地道:“阿音,这是我的心里话,并不是在安慰你。” 褚音微微点头,“是,我知道了。” 午饭就摆在前厅了,男一桌女一桌,双生子由乳母带着,在女人这一桌上。 因吃饭之前该说的话都说了,所以就是随意说些家常,在一片轻松欢快的气氛中,用完了午饭。 饭后褚敦儒让褚之问陪着容安去随处走走,单独把褚音叫进了书房。 “父亲,”褚音主动问道,“您真的要装病?” “嗯,”褚敦儒面容平静,语气温和,“阿音,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应该想,若没有你,便没有我和你叔父、兄长活着出来。 “我们家族也没有今日的兴盛,你也不会有这样两个可爱的侄子。 “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别的,既不是你的责任,也不该成为你的负担。” 褚音瞬间红了眼眶。 褚敦儒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阿音,我们都是凡人,而人力有尽时。我们只做自己该做的能做的,其他的便不应成为执念了。” “是,”褚音喉头有些哽咽,“只是,我这心里……” “为父老了,”褚敦儒托起自己花白的胡须,“没有别的心思了,回去守着咱们家的一亩三分地,看着你哥哥顺利接掌家族便好了。 “至于你和子固,也要努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他不会护不住你的。” 褚音便又忍不住笑了,这一次是带着甜蜜和温馨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先渡己 褚敦儒又开玩笑似的说:“以后若是遇到什么苦难,或者有了钻牛角尖的时候,便想想你怎么劝慰和鼓励旁人的。 “若是那些话能把自己劝好,才是真的金玉良言,逢到别人遇到困难,也能出手了。 “若是不能,便要想想个中缘由了。” 褚音低头轻笑,“是,若是不能渡己,谈何渡人?” 气氛轻松下来,褚敦儒才提出:“为父这一病,你和子固便可请旨回去侍疾,在苏城住一段时间。 “你和子固选定的地方,为父和你叔父都觉得不错,这次回去之后,为父先派人过去考察考察,找一找商机,先帮你们打个前站。” “多谢父亲!”褚音自然是十分高兴的,“有您帮忙,我们自然更能放开手脚了!” 褚敦儒微笑颔首:“嗯,这才是父亲最愿意看到的样子!”身为父母,若是不能让子女无所顾忌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便是极失败的了。 父女俩的谈话很快结束,褚音从书房出来,本想去寻薛莹莹,谁知在半路上遇到了容安。 容安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带我去你的闺房转转吧,当日我都没顾上看。” 褚音把自己的手放在他在掌心,微笑道:“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都被搬空了……” 饶是如此,也还是带着容安过去了一趟。 丫鬟们送上茶水点心便退了下去。 容安四处转了转,然后在褚音对面坐下,“这个布局跟从前在许伯母家挺像的啊!” “那当然啊,”褚音给容安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我是个最念旧的人。” 容安立刻笑着回应:“刚好我也是!” 两人相视而笑。 褚音突然歪了歪脑袋,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子固,你说你穿女装是什么模样?” 容安微微瞪圆了眼睛,“你……不是吧?你不会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褚音噗嗤笑了出来,“我还以为堂堂冠军侯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有怕的事!” “阿音!”容安有些半真半假的气恼,“你要知道,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不避讳从前那些事。 “哼哼,但是你若总是提这个,就别怪我要报复你啦!” 说着伸出手来,就要给褚音呵痒。 褚音笑着往后躲去,但她怎么快得过容安,很快就被抱了个满怀。 原本打打闹闹的,不知怎么就贴在了一起。 若不是理智尚在,只怕就要天雷勾动地火了。 半晌之后,容安才忍着不舍松开了褚音帮她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裳,嗓音微哑:“所以说,男人呐,是经不起挑衅的,最终吃亏的还是你!” 褚音脸红红的,低头整理衣裙,嗯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回门的新婚夫妇是不能在娘家过夜的,所以吃了个提前的晚饭,夫妻俩便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转了。 自然是要先去景阳长公主府见一见两位高堂才能再回自己家。 景阳长公主又拉着褚音看了看菜单,“你父亲的口味我们都知道了,但你叔父和婶娘的我们还不清楚,你瞧瞧妥当不妥当。”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谈宴请 景阳长公主很会用人,底下的人做事十分妥帖,早就去打听好了,但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一则表示对明日宴请的重视,二则表示对儿媳妇的尊重。 褚音自然知道她的一片苦心,拿过菜单浏览一遍,笑道:“母亲考虑很周到,都很好。” “那就好,”景阳长公主笑呵呵拉着褚音去房里,“帮母亲挑一挑明日要穿的衣裳。” 褚音知道这是容克父子有话要说,便欣然陪着景阳长公主去了内室。 挑好衣裳首饰出来,容安已经等在外面,夫妻二人辞别父母,返回家中。 路上不方便交谈,回家洗漱完毕,两人坐下来吃茶,才慢慢说起来。 容安道:“明日的宴请,大概率太子和太子妃会不请自来,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需要准备什么?”褚音有些好奇,“这二位咱们都已经打过交道了,而且咱们家的好日子,他们应该不会给咱们刻意添堵吧? “毕竟还得维持表面的平和。” 容安揉了揉额角:“曹子纪明日也会来。他具体要做什么也没和我说,应该是要给太子投名状。 “所以说,明日的宴请……唉,我尽量把他拦在外头吧。” 褚音微微纳闷:“你们之前没商量妥当么?” “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容安也很无奈,“京里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无事生非。” 他敲了敲桌面上摆着的厚厚一沓帖子,“你收到的邀请也不少吧?” “是有不少,”褚音早就让人整理一番收起来了,“暂时还没决定接受谁的邀约。” “先不必理会,”容安冷嗤一声,“你的诰命还没下来呢!这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褚音也有些奇怪,照理说太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于他没有半点好处。 “不管他,”容安淡淡一笑,“反正这事儿总也不会耽搁太久。” 褚音又提到了嫂嫂说的宴请的事,容安点头:“嫂嫂考虑得很周到,是该在外头吃饭。 “不过就不必邀请母亲了,她去了怕太子妃也要凑过去。” “嗯,”褚音点头,“方才在母亲那里,我也提了此事,母亲明确说了不去。” “啊,对了,”她又想起一件事,“咱们是不是该把容木和青蒿的婚事操持起来了?” 容安略想了想,“成吧,阿木急得嘴角都起泡了!”他不由轻笑一声,“我找人帮帮你?” “到时候把花嬷嬷请过来帮忙就好了,”褚音莞尔,“我不懂的就请教花嬷嬷。这样的事总要学着操持,不说你身边的人,我身边除了青蒿也还有三个待嫁的呢。” 说来说去,又说到了容金身上,容安道:“我本来想让他启程去西戎,但他说要参加完阿木的婚礼再走。” 他们的婚礼上,容金也是出现了的,而且全程带笑,只是他身上有孝,就没往前凑,是以褚音并没有注意到他。 “西戎那边的进展如何?”褚音追问。 “很不错,”容安微微颔首,“阿水的办事能力你进可以放心。不光西戎,东临那边也都准备妥当了,只等这边的消息,便可动手。”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显病态 虽是宴请娘家人,到底如今是做人媳妇的,所以褚音早早就去了景阳长公主府帮忙。 容安自是也跟了去。 其实景阳长公主一声令下,处处都是安排妥当的,根本不需要褚音多操心。 巳时,褚敦儒和褚敦敏夫妇便到了府门。 褚音和容安在大门处迎接,到了二门便看到了景阳长公主夫妇。 容克还问:“怎的不见高神医?” 褚敦儒笑着说道:“高老觉得身子倦怠,懒得动。” 几人往里走,容克还不忘关心:“亲家老爷瞧着气色不太好,是不是不适应京中的水土?” “并不是,”褚敦儒摇了摇头,“人老了,总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比不得年轻人恢复得快,便是吃药,也不见得什么时候才能起效。” 宴席设在正厅,一行人进去之后,便看到并未分席,而是在正中摆了一张圆环形大桌。 容克道:“咱们难得齐聚一堂,便以此取团圆之意吧。” 入座的时候容克左手边是褚敦儒,褚敦儒左手边是褚敦敏,挨着褚敦敏的是辛氏,辛氏旁边是褚音的座位,容安自然是挨着褚音的,又能帮左手边的母亲布菜,景阳长公主夫妇是相邻的。 因为人不多,所以坐得松松散散的,圆环内部站了三个丫鬟负责布菜。 原本褚音还要帮忙伺候布菜,被景阳长公主笑着制止了,“咱们关起门来不讲究那些,快坐下吃吧。 “你还是新妇,正该娇宠着些。” 大家还没来得及举箸,便有下人来报:“太子和太子妃来了,正在大门口准备下车。”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浩浩荡荡前去迎接。 彼此见面之后,太子笑呵呵说道:“姑母姑丈,恩师,请原谅本宫这个不速之客吧!” “哪里哪里,”景阳长公主的笑浮在脸皮上,“这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太子、太子妃快里面请吧。” 等再次进了正厅,褚家人便发现原本的团圆桌已经不见了,换成了单独的坐席。 每人跟前一张高几,几上摆着不同的菜式,每张几旁站定一个丫鬟负责布菜。 景阳长公主夫妇请太子和太子妃上座,两人不肯,坚持坐在了下首。 太子还笑着说:“本宫就是个晚辈,姑母姑丈还有恩师该怎么说话还是怎么说就是。” 容克便道:“方才正说到亲家气色不甚好,京中名医不少,不如多请几个大夫瞧瞧。” 太子留神看去,发现褚敦儒果真脸色苍白,眉目间满是倦怠之色,忍不住问道:“恩师这是怎的了?” “不过有些劳碌到了,”褚敦儒以袖掩口轻咳一声,“不打紧。” 太子妃看看末席坐着的褚音,“表弟妹,令尊是不是报喜不报忧?做长辈的都是如此。” 褚音忙站起来回话:“家父一直在吃药调养,药方都是请名医斟酌过的。” 太子妃忙把手往下压了压:“快坐下,快坐下!关起门来大家都是亲戚,表弟妹何必这样拘礼?”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来闹事 “咱们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太子妃笑吟吟说道,“表弟妹总是如此,倒叫本宫不敢同你说话了。” 褚音福了福,态度仍旧十分恭敬,“礼不可废。正因有这一层亲戚关系,臣妇才更应守规矩,好让别人知道天家...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被打晕 “此乃本宫分内之事。”太子立刻答应,起身往外走去。 等他到了大门口,却发现地上倒了一片人,都是东宫的人,曹子纪本人也鼻青脸肿嘴角带血,身上的衣裳沾满了尘土,破了好几道口子。 反观容安,除了气色不好看,别的完好无损。 太子脸一沉,“怎么回事?” 太子出来,架自然就打不起来了。 曹纲挣扎着朝太子走去,躬身行礼之时,鼻血滴滴答答淌落,引来一片惊呼声。 而曹纲自己也晃了晃,便即晕了过去,如不是身边有人扶持,就要摔倒在地了。 太子神色也有一瞬的慌张,忙快步走了过去,关切询问:“他怎样了?” 曹纲的侍从石头慌乱焦急六神无主,带着哭腔说道:“太子殿下,冠军侯爷……下手没有轻重,我家二公子……” 他颤抖着手拉开曹纲胸前衣襟,厚厚的棉衣一扯就松散开来,露出里头雪白的里衣。 另一个侍从见他手抖的不成样子,忙跟着帮忙,里衣被拉开,曹纲瘦削的胸膛上印着一个乌青的大脚印。 石头忙给曹纲捂上,“二公子身子弱,莫要雪上加霜……” 太子豁然转身,面上已染薄霜,“容子固!你好大的胆!” 容安忍下怒气,躬身抱拳,“太子容禀,实在是这曹纲出言不逊,臣忍无可忍才出手教训。” 石头通红着一双眼睛,扯着嗓子喊道:“侯爷!我家公子自由体弱,这是你知道的!为什么还要下此狠手?您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 “放肆!”容木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有何资格在我家侯爷跟前叫嚣?” 太子冷哼道:“冠军侯倒是治下有方,在本宫面前,还有人如此咆哮!” 容木赶忙跪了下去,“末将知错。” 太子看向容安:“子固,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容安左右看看,人实在是太多,值得靠近太子几步,压低声音道:“殿下,这曹纲之前便口出妄言,说是娶臣的义妹是别有用心。 “殿下素来知道,臣母没有女儿,一向将义妹视若己出,岂能由人这般糟蹋! “今日本是家父家母宴请亲家的日子,臣再怎么不懂事,也不会选在今日闹事,是这曹纲!” 容安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他竟然说……竟然说若不是臣胁迫,岳父一定会把内子嫁给太子!” 太子皱了皱眉,立刻说道:“你也知道他是胡说八道,怎可信以为真?” “殿下!”容安面上怒色浓重,“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不是应该先责罚他这个口出妄言的?” 太子一噎,转瞬看了看软绵绵晕过去的曹纲,闭了闭眼,“子固啊,你瞧瞧,便是他不对在先,你已经把他打得没了人样,气也该消了吧?” “殿下!”容安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说出这样离间你我君臣感情的话,难道就这样轻飘飘放过? “从此往后,他岂不是更加有恃无恐?” 太子再次转头看向曹纲,心中也有些不悦,“罢了,先令他闭门思过一个月,本宫与子固商量一番,再对他具体惩罚,你看如何?”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太子训 容安恨恨瞪了曹纲一眼,这才不情不愿跟着太子入内。 太子一边走一遍责备:“便是有再大的怒气你也该忍一忍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姑丈都被气病了!便是恩师,见你如此不稳重,岂不对你们这桩婚事生出不满? “事情闹大了,本宫是个男人倒无所谓,你让弟妹如何自处?” 容安垂头丧气,赶忙问:“父亲没事吧?” “还好,”太子摇了摇头,“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子固,你不是小孩子了,如今已经成亲,说不定来年便要做父亲,如何还这般莽撞?” “是,”容安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臣知错了,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不了……寻机会套他的麻袋!” “你!”太子被他气乐了,“就曹子纪那小身板,也禁得起你三拳两脚? “你们俩闹掰了也就算了,非得要两家交恶?” 容安越发沮丧,声音也低了下去,“当时不是没想那么多么……” “你打仗也这样不管不顾的?”太子又气又笑。 容安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大多数情况下,也不值得我动脑,那些所谓的悍将到了我跟前,根本就走不了三招两式…… “至于出谋划策,自有那些谋士,我只要听一听他们辩论的结果便是了。” “你呀!”太子伸手指了指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这性子真是该好好磨一磨!” 待进了正厅,便看到容克已经坐回到原位,气色虽然还是不好看,却也能与褚敦儒兄弟谈笑了。 一眼看到容安,脸上怒色一闪,却还是压了下去,起身迎了太子入座。 太子略坐了坐,起身更衣的空隙便有人过来回禀:“曹公子和冠军侯刚见面的时候,还心平气和说了几句话。 “不知怎的就吵了起来,曹公子原本是要退让的,被冠军侯扯住了袖子。 “这还是有人阻挡,若不然曹公子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饶是如此,伤的也不轻,至少要在床上躺一个月才能起身。” 太子微微颔首,“曹子纪这一次遭了罪,稍后派人以训斥之名给他送些补养之物过去。” 待他回到席上,太医院院正已在给容克诊脉。稍后给出的诊断是一时急怒攻心。 太子问道:“急怒攻心怎会这般严重?” “回殿下的话,”院正躬身道,“侯爷早些年在战场上留下了许多暗疾,当时失于调养,酿成大患,一遇到情绪波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太子立刻斥责容安:“听到了没有?你若是个孝顺的,往后做事三思而行,再不可如此莽撞!” 容安安静得如同一个鹌鹑,连连称是。 太子趁势又同院正道:“既然来了,便多劳烦你一次,帮褚大儒也诊个脉。” 院正自然不敢拒绝,褚敦儒也坦然伸出了手腕。 半晌,院正才说:“褚大儒身子受到过亏虚,失于调养,不能劳碌,只能慢慢调养。” 太子马上说道:“你开几个补养的方子,缺什么只管和本宫要!”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生忧虑 打发了院正,太子又笑着和褚敦儒等人说:“不过是一点口舌之争,下人们大惊小怪而已。 “子固性子直,倒也不是那种好勇斗狠之人。恩师和褚师叔不必担心。” 兄弟二人互相看看,眼中的担忧之色反而更浓...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去探病 黄卿玉听说曹纲挨了打,顾不得成亲在即,亲自过去探望。 刚巧东宫派来探病的嬷嬷也到了,两人一同进去,一进门,便看见曹纲伏在床边大口吐血。 黄卿玉只觉得头晕目眩,差一点就要撑不住了,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好在镇国公府早就把尹周请了过来,及时给扎针止血。 镇国公夫人林氏也在一侧,这位一向刚强的夫人容色憔悴,也没精神应付嬷嬷和黄卿玉,只让她们也一同坐下听尹周说诊断。 尹周微微皱眉,拈着胡须说道:“别的外伤倒还在其次,上了药,推开淤血养上几日便没事了。 “只是这内伤,还需要再多调养一阵。” 黄卿玉一惊,颤声问:“怎……怎的还有内伤?” “乡君有所不知,”尹周含混说道,“发生冲突之时,二公子被人当胸踢了一脚,内腑震动,是以才会吐血。 “若是换个旁人,卧床将养一个月也就无事了。但二公子自幼体弱,恢复起来便会比旁人慢一些。 “在下开几服药,先吃着,过几日来复诊,再换药方。 “另外,平日也要多吃些补养的药膳才是。 “不要一味卧床,气色会越发难看。 “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出来晒晒太阳。” 林夫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得知性命无碍,也就渐渐放下心来,用手帕捂着眼睛同东宫那位嬷嬷说:“若是别人倒也罢了,我这个儿子从小病病歪歪,好容易长大了要成亲了,若是……可叫我怎么活!” 黄卿玉也不由得垂泪。 嬷嬷好生安慰了几句,不便多留,起身告辞。 黄卿玉原本要一起走的,曹纲派人来请,她便又折返了回去。 见到曹纲竟然下地亲自倒茶,黄卿玉吓了一跳,“你安生躺着吧!伤得那样重!” 曹纲不说话,只看着她笑。 黄卿玉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合着,你们是联手骗人的?” 曹纲拉着她坐下,“方才有东宫的人在,不好同你说话,如今不是跟你坦白来了? “子固下手有分寸,我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若是一点伤都没有,就太假了。 “内伤是没有的事,他只是在我胸口轻轻碰了一下,这伤是我自己做的。” 黄卿玉总算放下心来,又指了指自己哭得红肿的眼睛,“你们这里演戏,我们可是真情实意地担心呢!” 曹纲见此反而心里十分甜蜜,抱了抱她,安慰道:“往后加倍赔你就是了。 “不过,如今,还要请你帮个忙,趁着你眼睛还红肿着,你去冠军侯府闹一闹。 “这也是为了咱们日后的安生日子,委屈你了。” 黄卿玉点头,“出了这样的事,我若是无动于衷也太假了。”她抬手碰了碰曹纲的脸。 曹纲疼得“嘶”了一声,“这是真的!” 黄卿玉有些懊恼,“我手太重了……” “不是不是,”曹纲忙道,“是我不太能忍疼。你多陪我一会儿就好了。” 黄卿玉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涎皮笑脸的!我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儿眼睛的肿消了岂不是白哭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说聚散 褚音赶忙让人去煮鸡蛋,被黄卿玉拦住了,“别,等我回家再消肿吧。” “来我这里就不怕这些了,”褚音温柔地笑着,“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做点伪装,保证看起来比来的时候还要肿一些。” 黄卿玉哈哈笑了起来,“对哦!我怎么把姐姐的本事都忘了!” 一边用热鸡蛋滚着眼睛,两姊妹一边闲聊。 褚音问她:“这几日我不方便过去,家里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吧?” “放心吧,”黄卿玉笑道,“你虽不方便过去,但嫂嫂和婶母都时常派人过去帮忙。 “再说还有三师叔一家呢,阿容姐姐给我帮了不少忙。” 褚音不免有些愧疚。 黄卿玉反过来安慰她:“表面上的这些事咱不用放在心上,大家相知这么多今年,谁还不知道谁呢?咱们心里好就行了。” 聊了一会儿,黄卿玉就要走,“出来时间长了,怕家里担心,家里也不知道这事儿有隐情,我总得回去说一说。” 褚音便亲自给她做了伪装,然后将她送到二门,黄卿玉带着怒气走了出去,还扭头说:“不必送了!” 于是外界纷纷揣测,因为容安和曹纲闹翻了,连带从前关系密切的姊妹二人也生出了罅隙。 不光如此,景阳长公主也渐渐疏远了黄卿玉,导致黄卿玉这次进京之后邀约她的名门闺秀都少了很多,便是偶然有一些也是和曹家走得比较近的。 根本就没人会说因为黄卿玉婚期将至,所以不会答应什么邀约,自然也就不会在外面走动了。 隔了两日,褚家人在天香阁宴请许夫人、胡夫人,请了黄太太、石太太作陪,褚音和黄卿玉、石玉容也到了。 只是毕竟是在外面,大家只是叙叙旧,说说场面话,大概一个时辰便散了。 许夫人有些伤感,拉着褚音的手说:“阿音啊,咱们娘儿俩可好久没聚了……” 褚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伯母,您和伯父日后可以去苏城住一段时间,我和子固也会过去的,父亲身子不好,我不放心。” 许夫人会意,“好,你伯父以后一身轻松,也想四处走走,只是我们两个都是一把老骨头,怕是不能像年轻人一样,一直走个不停,到了一处地方便会停下来住一两个月。 “等养足了精神再走。” 两人知道这不是说话之所,点到即止,褚音亲自送着许夫人上了轿子,才转身送别旁人。 时间过得很快,黄卿玉要出阁了,景阳长公主带着褚音前去送嫁。 辛氏和薛莹莹也到了,众人寒暄一番,显得客气又疏离。 黄卿玉的屋子里人不算多,除了曹家帮忙请的全福人、喜娘之外,就是石玉容、褚音、薛莹莹等人。 待热热闹闹送着黄卿玉出了阁,褚音也未多留,跟着景阳长公主回去。 景阳长公主忍不住感叹:“你们都大了,我们也就老了……” “母亲这是典型的美而不自知啊,”褚音笑道,“咱们们一同出去,保准常会被人认为是姊妹。”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长亭别 景阳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却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你这孩子也学会贫嘴了!” 褚音作势揉着额头,哎呦一声,“说实话还不行了!” 景阳长公主继续笑,“唉,我本来还因为女儿出嫁心中感伤,如今倒也好了。你便也同我的女儿一般。 “曹家林夫人是个好相处的,阿玉便等于多一个疼她的人,这是好事,我该高兴才是。” “正是如此,”褚音笑盈盈说道,“就好比我,这已是远嫁,若不是因为您和父亲待我和善,子固又是个知冷知热的,我家里人哪能放心? “只是想着不久之后咱们就要分别,我这心里便不是滋味。” 她脸上的笑消失了,眉宇间浮上一抹忧愁。 “那倒不怕,”景阳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人生就是这样,充满聚散离合。 “你说相聚是好事吧,但人与人之间若是没了距离,便容易生出龃龉。 “你若说分别是坏事,但分别却又会让人对感情生出期盼。 “有好有坏吧。 “再说,咱们也不会一直分别,隔上三年两载,便可寻个机会聚上一两个月,可以使你们去看我们,也可以是我们去探望你们啊! “那时候便没人能管得了咱们了。 “太子做了皇帝,要忙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咱们离得远了,他的戒心反而不会那么重了。” 褚音微微颔首,但愿如此吧。 褚敦儒参加完了黄卿玉的婚礼便准备回程了,景阳长公主夫妇、褚敦敏夫妇和褚音夫妇一直送到了十里长亭。 高良姜拉着褚敦儒走下长亭,摆了摆手,“诸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后会有期吧!” 两人率先登车。 褚之问又和众人作别,擦了擦眼睛,才让人把双生子从辛氏和褚音怀里接过,“咱们常通信……” 景阳长公主含笑道:“往后闲了,就带这两个小家伙进京逛一逛,天暖和了来也好,秋天来也行,京城也有值得一逛的地方。” 薛莹莹忙答应,被褚之问催了几遍,终于洒泪登车。 眼见得车队越走越远,辛氏拍了拍红着眼睛的褚音,“往后有机会了常回家看看。” 容安忙道:“是,我们正有这个打算……” 褚敦敏收敛了离愁别绪,同容克寒暄几句,便要回城。 太子忽然带着随从来了,一见他们的样子,太子不由跌足:“本宫来迟了!怎的恩师也不多等等!” “太子恕罪,”容安忙道,“岳父本来是要等的,只是这天有些凉……而且岳父也说,太子公务繁忙,不好耽搁太子索性便先走了。” 太子颇为遗憾,朝着车队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揖。 等直起腰之后,便叹道:“本宫无德,不光恩师弃我而去,就连老太师那边也……” “这可是太子多心了,”容克过来说道,“亲家实在是身体抱恙,且对京城的水土也不算很适应。 “至于老太师,早先便有退归林下的心思,碍于陛下执意挽留,才未能辞官。 “后来北地之行又伤了身,渐渐连早朝也不能去,辞官也是不得已之事。”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允远行 容克微笑道:“太子有识人之明,拔擢的东宫属官个个是人中龙凤,将来定会成为朝中中流砥柱。 “似我们这样的老家伙,空占着位置不能为国效力,也实在是有愧于心啊!” “姑丈可千万别这样说,”太子忙道,“您这样的功勋旧臣,为国流过血汗,父皇和本宫定然会始终善待。” 虚与委蛇一阵,大家各自回城,太子还想请容安去宫里走走,容安一脸为难,“不要了吧?皇上都准了臣的婚假……” “你呀!”太子笑着点了点他,“就不能来帮帮表兄?” “臣一介武夫……”容安越发为难,“您若说让臣跟谁打仗或者比试武功,那没问题,可若说让臣建言献策……也太难为人了。” 太子大笑离去。 时隔不久,景阳长公主和容克被文昌帝宣召入宫。 文昌帝面色轻松,同在场的还有许太师等几位朝中老臣。 文昌帝含笑说道:“诸位爱卿,大家都知道,朕将在上巳节退位,晔儿管理朝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诸位以为如何?” 许太师作为臣子代表,出列说道:“陛下目光如炬,太子聪慧能干,处理朝政举重若轻,朝中无人不服。” 文昌帝颔首,“朕老了,身子也不中用,有时候脑子也不够用,私以为,将皇位传给太子是个正确选择。” 众臣忙道:“陛下过谦了。” “并不是朕要躲懒,”文昌帝摇了摇头,“所剩岁月不多,朕也想松快松快,肩头的重任就交给太子吧。 “一直扣着诸公的折子不发,是朕的私心作祟。 “朕能有今日,离不开诸位的辅佐,所以便总想留你们到朕退位那日。” 顿了顿,他又说:“太子那边,朕已经做了安排,他也不会扣着诸位不放。 “至于诸位今后是留在京城,还是回归故里,都自凭选择。 “但不管怎样,朝廷对诸位的优待不会断绝。不管是朕还是太子,都不会冷了功臣的心。” 众臣拜谢。 文昌帝摆摆手,“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想和你们随意说说话,大家不必这般拘礼。” 说着让人端了座椅过来,让众人落座。 闲谈一个时辰之后,又留几位老臣在宫中用了宫宴,才派人好生送他们回去,单独留了景阳长公主夫妇。 文昌帝面上已经有了疲惫之色,但看向景阳长公主夫妇的时候,目光格外温和,“景阳啊一转眼,咱们兄妹也都老啦……” 景阳长公主心里颇不是滋味,眼圈一红,声音也有些哽咽,“皇兄……您善保龙体啊!” “唉,”文昌帝叹了口气,“人力有尽时,朕的寿数也不是能由自己控制的……不说这个了,等太子登基之后,你们想走就走吧,心不在此,留也留不住。 “但盼你们每到一地,都记得给朕来封信,说一说那里的风土人情,全当朕也跟着去了一趟。 “大周天下都是朕的,朕却无缘走遍大周国土,也是一大憾事。”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印书稿 容安每日陪着褚音在京城内外逛。 天气渐渐转暖,杏花和早开的梨花、桃花渐渐艳丽起来,两人玩累了便就地休息,跟随着的从人就地烹饪特色美食,倒也十分逍遥自在。 除了操持了容木和青蒿的婚事,几本无大事发生。 褚音没事捏了捏自己的腰,“最近吃得太好了,我都胖了。” “哪里胖!”容安立刻环住了她的腰,“是你之前太瘦了! “你每日里都安排的满满当当,没个闲下来的时候,瘦得人心疼! “这好容易得了空闲,不好好养点肉出来,怎么禁得起你那样折腾?” 褚音伸手掐了掐他腰间的肉,可他肌肉紧实,根本就掐不起来,便不满地道:“怎的不见你发胖?” “嘿嘿,”容安在她发上蹭了蹭,“因为为夫比你出的力气多啊!” 一语双关,褚音好一阵脸酣耳热,从他怀里挣脱开来,随意转换了个话题:“你的《北地记事》已经整理妥当了。 “校正后的稿子,我让人印了一版出来,原稿是咱们们自己收着,还是送给陛下?” “送给陛下吧,”容安略有些不满,“他都同我说了好几回了,不好不给。 “另外刊印出来的也给他一本,让他自己对照去。” 褚音点头答应,“咱们的行囊已经开始慢慢往西边运了,打前站的人什么时候启程?” “这就可以派去了,”容安道,“就按你说的,分批派送,既不惹眼,又能把咱们想带的东西都带过去。” 褚音莞尔一笑,“父亲已经派了褚氏商行的人过去勘察,若是可以把买卖做起来自然是更好,不光可以带动当地百姓致富,便是我们运送东西、传递消息也更加方便。” 容安立刻说:“多谢岳父了,你什么时候写家书?我也添上两笔,总得亲自道谢才显诚意。” 褚音翻了本书出来,递给容安,“这是叔父的手札,叔父和兄长去过那边,对那边有一定的了解,咱们可以用来参考。” 容安大喜,“这可是宝贝啊!” “其实有些事情当面请教叔父更好些,”褚音迟疑片刻,“你觉得我们私下里请叔父婶娘吃顿饭,能成不?” “能啊,”容安淡定一笑,“若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也太无能了! “另外,你不是还要教鹤云学医,两家之间不可能没有往来。 “别人再怎么盯着咱们,也不能阻止骨肉之间的来往吧?” 褚音微笑颔首,“嗯,我会医术的事没有刻意隐瞒,但经过之前的遮掩,大概所有人都认为我只是略懂皮毛。 “我这个半罐水,实在不好教导鹤云,便让她也跟着我念些别的书吧。 “反正多学一点东西,对她没坏处。 “最好便从叔父的随笔开始,叔父去过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不能亲自去,难道还不能心向往之?”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 消息送到褚宅,褚敦敏和辛氏夫妇也很高兴,同鹤云一说,鹤云第二日便带了一书箱的书去冠军侯府。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上巳节 鹤云生性腼腆,与京中闺秀来往不多。 偶尔参加了几次聚会,别的闺秀得知她原是褚夫人收养的孤女,不免生出几分懈怠。 鹤云同辛氏商量一番之后,便不再去参加那些聚会了,省出来时间全用来读书。 褚音则不同,文昌帝敕封诰命的圣旨早下来了,她是名副其实的冠军侯夫人,超品诰命,所以上赶着与她结交的人着实不少。 出去做客的时候,她便时常带着鹤云,不是为了让鹤云结交,而是让她增长一些待人接物的见识。 另外也让她多见一见不同的面向,增加望诊经验。 偶尔褚音在冠军侯府设宴也带着鹤云一起筹备,锻炼她的统筹和把控以及应变能力。 拟菜单的时候,更是会详细与她讲解食物相生相克…… 鹤云这才知道,“原来学本领并不是整日闭门读书,只要留心简直处处都是学问啊!” “是啊,”褚音道,“尤其是咱们医者,有些时候细节便决定了成败。 “用药的剂量,增一点减一点,效果便相去甚远。 “药食同源,用药的同时还要提醒病人饮食的禁忌,否则很可能引发严重后果。” 鹤云牢记在心,“是,多谢师父教诲。”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褚音微微一笑,“做师父的倾囊相授,也要做徒弟的肯用心领悟才行。 “难得你有这个天分,不要浪费了才好。” “是,”鹤云严肃着一张小脸儿保证道,“师父放心,我不会让外界的一切成为我学医的阻碍!” 褚音笑着点头,“我信你。现在,咱们继续来读叔父的手札,我领着你读一遍,你自己读两遍,然后我会问你几个问题。” 褚音每日都会腾出两个时辰来教鹤云,这个时间容安也会处理自己手头的事情,并不会来打扰。 等鹤云回去后,夫妻两个会面,会互相交流一番。 容金已动身去了西戎,如今还在路上。 褚音还拟定了一些他们可能会用到的药物名单,各类丹、散、丸药已经在配制之中,而且多数都没在京中做。 甘草夫妻已经从苏城赶来,就在距离京城不太远的林城褚家药铺里做监工。 甘草的第二个孩子也已经出世,头胎的儿子就留在苏城老家由婆婆带着,小女儿因为还小就带在了身边。 甘草做这个已经非常有经验了,所以交给她褚音也很放心。 青蒿因为是新婚,暂且没安排差事,但她闲不住,不光帮着重新挑了一个大丫鬟白芍,而且还协助赵嬷嬷管一些杂事。 时光匆匆,转瞬已经到了三月初二,京城里开始戒严了,新皇登基乃是大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不管容安怎么推辞,也还是领到了负责京城防卫的差事。 上巳节这一日,文昌帝先率领太子以及文武百官,亲临御水河,祭祀黄帝,然后禅位大典正式开始。 因提前做过预演,所以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文昌帝退位,成为太上皇,太子登基为帝,改年号为长兴,后世史书称之为“长兴帝”。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行节俭 太上皇暂移居寿康宫,内宫所有妃嫔皆晋为太妃,随太上皇一起入住寿康宫。 太子妃崔氏册封为后,入住凤仪宫。待来年,便要选秀充实后宫。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景阳长公主带着褚音作为外命妇入宫朝贺。 崔皇后穿着簇新的凤袍,头戴凤冠,喜气洋洋,原本平凡的容貌也因此增添了几分端庄威严。 内外命妇一同参拜皇后,崔皇后亲自搀扶谢太贵妃起身,又命人先搀扶诸位太妃起身,“诸位都是本宫的庶母,不可行此大礼。” 转头命人赐座,然后又去搀扶了景阳长公主等几位皇室长辈起身,命心腹宫女扶褚音等地位尊崇的其他命妇起身,都安排了座位。 然后崔皇后高居主位,意气风发,含笑对众人说道:“本宫无才无德,如今忝居后位,辅佐新皇,若是往后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还请诸位不吝提点。” 众命妇忙称不敢。 皇后又说了一下新皇的主张:“陛下说如今国库不甚充盈,又不忍增加赋税,便要提倡节俭。 “往后宫中一应用度削减两成。如今后宫空虚,倒是可以省出来不少银子,但诸位太妃服侍太上皇有功,如今移居寿康宫,原本就受了委屈,本宫实在不忍心再削减。 “所以寿康宫一应用度,还是同从前一样。” 皇后都这样说了,皇室宗亲自然要表示支持,所以都说了要厉行节俭,主动提出削减两成俸禄。 崔皇后装模作样推辞一番,便允了。 其他命妇见状自然也不能落后,纷纷表示也要削减俸禄。 崔皇后一脸感动,把众人夸了又夸,说大家全都识大体顾大局,实在是大周的幸事云云。 稍后便是赐宴,既然说了节俭,这一次的宫宴便不如从前铺张,少了好几道菜。 太上皇见了,不免皱了皱眉,但这是新皇登基之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他没必要唱反调,既然说了放权,便不该再指手画脚。 横竖便是削减了,那些菜也还是丰盛的。 对于臣僚和命妇们来说,这些改变并未带给他们什么影响,历来宫里领宴也只是略动动筷子,那些菜看起来精致美味,但因为宫中领宴还有一系列流程,等到真正能吃的时候,所有菜肴都冷掉了。 宫宴结束,已是日暮时分,众臣和命妇们得了圣谕才跪拜退出。 景阳长公主夫妇直接带着褚音回了长公主府,——如今也改换成大长公主府了,要等容安换值之后才能来接她。 大长公主府也是有容安和褚音的院子的,更衣梳洗也十分方便,她收拾妥当之后去陪着景阳大长公主夫妇用了饭。 三人一起坐着聊天的时候,容克便说:“既然陛下力倡节俭,不如便把镇北侯府交回朝廷吧,横竖我也不去住。” 景阳大长公主心里有些愧疚,其实他们可以住长公主府也可以住在镇北侯府,但成亲这么多年来,镇北侯府便一直空着,只有容家来人才会被安排过去住。 容克却很看得开,“左右咱们便是在这里也不会久留了,别的不必多想。”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还府邸 很快容克关于退回府邸的奏折便到了长兴帝跟前,长兴帝倒是很高兴,对左右说:“到底是朕的亲姑丈,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朕。” 左右都道了恭喜。 不过长兴帝转瞬便微微叹息,合上了奏折,“但是,这份心意怕是朕不能收啊!” 新上任的秉笔太监武冈忙问:“这是何故?有了镇北侯做表率,只怕还会有不少勋贵退回闲置的宅邸,如此一来,不光朝廷暂未安置的官员有了安置之处,省了陛下的麻烦,而且还能给国库剩下一笔开支。” 官员府邸的修缮、维护可都是朝廷拨款进行的。这些府邸既然是朝廷下发的,便不属于官员私产,官员本人可以维护却不可以改动。 等到卸任或者因故失去居住权,宅邸还是要退归朝廷。 长兴帝轻轻在奏折上敲了敲,“姑丈为了大周立下汗马功劳,之前宫变若不是有他和景阳姑母在,只怕父皇不会那么快转危为安。 “如此功勋卓著的旧臣,正是该优待的时候,怎可收回早先父皇赏赐的府邸?” 镇北侯的府邸同一般官员的不一样,那的的确确是个人私有的。 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吃相也太难看了。 于是这份奏折留中不发。 容克当然不会就此作罢,不光未曾作罢,甚至还私下里联络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大家一同上书。 这一次长兴帝宣召他们几个进了宫,直接去了寿康宫。 长兴帝还没有对诸兄弟分封,所以谢太贵妃还在太上皇跟前服侍。 两人煮了茶,正对着一枝插在花瓶中的桃花品鉴。 得知长兴帝带着容克等人过来,还有些吃惊。 谢太贵妃忙吩咐人准备好茶水点心,自己退了下去。 彼此见过礼之后,长兴帝便抱怨道:“父皇,朕不过是跟朝臣们说了说要厉行节俭的事……原想着国库并不算充盈,如今后宫也没那么多人,正好削减一下用度。 “哪知姑丈等人就多心了,接连上奏折请求朕收回父皇赏赐的府邸。 “您说,他们这不是要陷朕于不孝嘛!” 容克等人赶忙伏地请罪,连声说自己并无此意。 长兴帝亲自扶了容克起身,“姑丈,朕知道您一向赤胆忠心,便是您没多想,这事儿一出,可让天下人怎么看朕? “朕是真的没有让诸位臣躬跟着一起节俭的意思。 “朕在做太子的时候就知道宫中花销十分巨大。 “那时父皇身边有一众妃嫔,还有几位尚未成年的皇弟需要教养,所以无从俭省。 “但朕不同,朕如今只有一个皇后,尚未有子嗣,所以各处的花销尽可以该省的省一省。 “不说别的,这各处一省,三年的花销都能省出来。 “朕是真正在民间生活过的人,所以知道便是再怎么节俭,与那些挣扎在温饱边沿的百姓比起来,也是太过于豪奢了,如此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太上皇乐呵呵说道:“皇帝想要节俭是好事。那便从朕这里开始吧。朕老了,饮食上便不必如从前那般油腻,衣裳也不必再做那么多。”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记忆差 长兴帝面露惶恐之色,赶忙跪倒:“父皇,儿臣绝无此意!” “你看看!”太上皇一边让人扶他起来一边心平气和地道,“朕又不是在说气话。 “这是真的,太医们不也说朕这个年纪的人该注重养身?粗茶淡饭反而比山珍海味更有益。 “朕的衣裳本来就不少,都穿不遍了,何苦再做新衣? “还有就是这些太妃们,她们的脂粉钱也可以减上几成,朕早都没了那些花花心思,她们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做什么? “如此一来,就能省出一大笔银子。 “另外,皇儿啊,所谓开源节流,一味节俭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得想想如何开源。 “朕并不是要让你增加赋税,你初初登基,不便增加赋税。 “但也可以想想别的法子。比如在边贸方面想想办法。 “朕老了,能想到的不多,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才多,既然想到了,就要尝试着去做一做,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也不要怕犯错,谁不是跌跌撞撞长大的呢? “再者,做一件事之前,进行反复推演,失败的可能性便会大大降低了。” 长兴帝连连称是,“父皇传授一点经验,儿臣便受益匪浅。” “唉,”太上皇摆摆手,“人老了容易唠叨,想到什么说什么。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啊!” 他看了一眼底下站着的容克等人,“这些人来干什么?不年不节的,给朕请安?” 长兴帝面上有些疑惑,看了服侍太上皇的大太监一眼,大太监脸上露出几分哀伤,轻轻摇了摇头。 长兴帝便把来意又说了一遍。 太上皇点头,“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怎忍拒绝?他们也是有地方住才这么做,要是没地方住,便不会有这个心思。 “便比如你姑丈吧,他常年和你景阳姑母住在长公主府,那镇北侯府就等于空置着,这很不好,他们还得派人照看、打扫、修缮,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反而不如退回来省事,到了朝廷手里,还能另外做些安排。 “你若觉得亏欠,可以从别的地方给他一些补偿嘛!” 长兴帝还是一脸为难。 容克等人再次跪倒:“请陛下成全臣等一片赤诚之心!” 长兴帝还没说什么,太上皇应该疑惑开口:“怎么又跪下了?今儿是什么日子?皇帝怎么也来了?今儿没有大朝会?” 长兴帝微微一惊,忙道:“父皇,儿臣特意带这几位过来探望您。方才他们说要退回府邸……” “哦哦哦,”太上皇点点头,“问问他们为什么,若是他们诚心诚意退还,那便允了吧。 “左右他们也不缺住的地方,若是你觉得心中不忍,便从别的地方给予补偿也就是了。” 说了一会儿话,发现太上皇大多数时候挺正常,偶尔会出现颠三倒四的情况。 临走的时候,长兴帝便把服侍太上皇的大太监叫了出去:“父皇这是怎么了?” 大太监一脸哀伤,“其实太上皇陛下这种情况已经有段时间了,只是一开始并不严重……”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生不忍 太上皇急于退位便是察觉自己有了记忆力减退的症状。 最初的时候只是偶尔提笔忘字,或者方才说了什么话一时记不起来。 后来发展到会忘记身边伺候人的名字…… 长兴帝心惊肉跳的,“朕怎么不知道?请太医看过了没有?” “太上皇让奴才们瞒着陛下呢,”大太监眼睛红红的,眼泪围着眼眶直打转,“太医们都看过了,也说不出个什么,只说有些老人是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问题大概发生在脑袋里,可脑袋里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他们都说这个情况是不可逆的,只会越来越严重……” 长兴帝露出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身后众臣也满脸惊诧,“怎会如此?” 老太监擦了擦眼睛,“陛下政务繁忙,也请常抽时间来探望探望太上皇……” 未尽之言便是,若有朝一日太上皇将您也忘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长兴帝眼睛里也浮现了泪光,“朕知道了,你好生服侍父皇。朕会寻觅天下良医,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朕都不会放弃!” 回去之后,长兴帝便准了容克等人的奏章,“朕现在也没心思想别的了,诸公回去之后也帮朕想想哪里有名医,咱们请来给父皇会诊!” 几位老臣出了皇宫不胜唏嘘,彼此寒暄片刻,各自回家。 与景阳大长公主说起此事之后,景阳大长公主十分意外,“怎的……从前一点都没看出来?” 容克叹道:“服侍的人说这个症状是慢慢加重的。” 景阳大长公主立刻派人去把褚音接了过来,问她可曾知道这个病症。 褚音微微蹙眉,“从家师的随笔之中见过这样的病例。家师说他也束手无策。 “有的病人到了后期,便形同痴傻;有的则如三岁顽童……” 景阳大长公主不免伤感,“我小时候他的记忆里是非常好的,我藏起来忘了的东西他总是能精准找到,谁知道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 容克追问:“便没有治愈的例子?” “没有,”褚音摇了摇头,“这个病因也不好追查,有些人的症状是慢慢出现的,有的人则是发生在一夕之间。 “很多人推测可能是脑袋里出了问题,可是隔着头盖骨,谁能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师父曾经试着给一位老人扎针治疗,也并无疗效。” 容克沉默良久,才说:“其实往乐观了想想,这对他而言也未必是坏事。 “至少凭借他的身份地位,安享晚年是不成问题的,皇上也不会再有别的担忧。” 景阳大长公主擦了擦泛出的泪花,“唉,没事做咱们常进宫去看看他吧。” 顿了顿却又反悔了,“也不能太频繁,最好每次去都约了皇后。” 容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想太多了,也许太上皇洪福齐天,会好起来呢?” “罢了罢了,”景阳大长公主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存那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说不准哪日我便是到了他跟前他也不认得我了呢!” 那时候也便不必再见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返苏城 褚音回到冠军侯府,和容安说了这事,容安也有些伤怀。 追问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真的,”褚音沉沉摇了摇头,“师父都没办法的事,我也束手无策。 “从前的医书里即便有这样的病例记载也没有医治办法。 “因为前人的记录不是很多,所以我也不能确定类似的病症是不是很常见。 “但从现有的记录来看,发病的都是老人。” 当世能够活到老的人其实不算多,所以类似的病症才不多见? 容安沉默良久,才说:“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我小时候父亲在外征战,母亲常常把握当女孩子待,可我最爱的还是舞刀弄棒。 “是皇帝舅舅同母亲说,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子,容守礼的儿子不可能是个娘们儿唧唧的。 “母亲这才放手让我去练武。 “可我偏生是个看到书本就头痛的,皇帝舅舅把我抱在膝头,哄我,若是我能完整背下一本兵书,就奖励我一匹宝马,若是识字超过一千,就送我一把宝刀…… “若不是有他教导,只怕我到现在也还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 “老实说,虽然母亲有时候也严厉,但她真的管不住我,我小时候啊,皮得出奇……” 想起温馨的旧时光,容安越发伤感了。 褚音静静听着,半晌才说:“过两日你便把印出来的书和手稿拿去给太上皇看吧。也多陪陪他。” 容安的身份不适合经常进宫,所以偶然去一次,便要好好珍惜。 时间很快就到了四月中,容安上了奏折说是想带着新婚妻子去探望岳父,因为岳父回乡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十分惦念女儿。 许是因为太上皇的病情时好时坏,触动了长兴帝的心,所以他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 容安趁势请求:“陛下,您也答应了微臣外任的请求呗?等探望岳父回来,微臣便可启程了。” “不准!”长兴帝冷着脸道,“朕初初登基,正是用人之际,你休想去躲懒!” 容安便不再多说,很快带着褚音启程赶往苏城。 走水路一个多月,到了六月初,终于抵达苏城。 褚之问不在家,便是老管家褚成带人来迎接的。 到了二门见到薛莹莹,意外发现薛莹莹的肚子又大了。 褚音微微错愕,“嫂嫂,这是……” “我也很意外,”薛莹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她孕育双胎很伤元气,原本打算三五年内都不会再怀孕的,“但是这孩子来了,还能不要?” 褚音扶住了她的手臂,转头跟容安说:“你先去探望父亲,我送嫂嫂回去就来。” 容安很有些挫败感,他和褚音成亲都四个月了,褚音却还没能有孕…… 叹口气,跟着褚成去拜见褚敦儒。 这边褚音送着薛莹莹回房,先给她诊了脉,确定薛莹莹身体没有大碍,“这一胎应该不是双胎了,倒没有之前负担那么重。 “不过嫂嫂平日里还是要注意身子,保持心情愉快……”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见亲人 说话间,双生子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了初音的腿,仰着头叫:“姑母……” 时隔三个多月,两个孩子说话口齿越发清晰了。 褚音喜得合不拢嘴,摸摸这个的脑袋,又摸摸那个的脸,还想去抱一抱他们,只是这两个孩子长大了许多,敦敦实实的,恐怕一下子抱不动两个。 薛莹莹忙道:“你别抱他们了,现在他们走路渐渐稳当了,也不要人抱,每日只是跑来跑去,倒是皮实,摔了也不会喊痛。 “就是那膝盖、手肘还有脸上,总是带着伤。 “幸亏你早先配了好些药,不然留了疤,往后娶媳妇就难喽!” “那怎么可能呢!”褚音蹲下身去,把两个孩子同时搂在怀里,“我们家两个哥儿都是人中龙凤,将来来提亲的人,只怕都要把咱们家门槛踩破了!” 两个孩子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见她脸上带着笑,便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褚音命人把带来的玩具给他们搬过来。 小孩子贪玩,看到有玩具也就不缠着褚音了。 薛莹莹这才问:“阿音,你成亲也四个月了,还没有动静?” 褚音脸上微微一红,“嫂嫂,我是个大夫,自然有的是法子避孕。 “倒也不是我不想生孩子,只是你知道的,我们准备外调,若是这个时候有了身孕,恐怕路上有个闪失……” “这倒也是,”薛莹莹轻轻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最好走的时候把信得过的稳婆带上两个。 “你自己再怎么能干,也不可能给自己接生。定下来去哪里了没有?” “还不好说,”褚音无奈地笑了笑,“我们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得皇上同意才好。” 薛莹莹轻轻摇头,“所以说,为官的人才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褚音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问道:“许伯父和许伯母还没到么?他们比我们还早出发半个多月呢。” “没有啊,”薛莹莹也有些奇怪,“之前的确是来信说要过来住一阵子,我把院子都给收拾出来了。 “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到。” 褚音沉吟片刻,“路上倒是没有听说哪里发生过事故,大概是因为他们年纪大了,所以行路便慢了些。 “嫂嫂也不必担心,我同子固说一声,让他派人去迎一迎。” 薛莹莹这里没有别的事,褚音便叮嘱她先歇着,自己去探望父亲。 褚敦儒正在自己的书房里与容安闲谈,手边还放着刊印出来的《北地记事》。 褚音给父亲见了礼,不放心,先去给他诊了脉。 褚敦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虽然说着:“有你师父在,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却也还是把手腕露了出来。 褚音确定父亲身体康健,也便放下心来,含笑说道:“不是信不过师父,只是怕你们老二位联合起来骗人。” 褚敦儒道:“方才子固正和为父说到太上皇记忆减退的事,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广传之 从褚敦儒这里出来,褚音和容安又去拜见了高良姜。 高良姜其实早就得到消息褚音和容安到了,只是老人家摆谱,装作一片淡定的模样,还在指点于三妮读书。 今日是书院的休沐日,于三妮没有回家,专门来请教师祖功课,她倒是真不知道褚音要回来了。 高良姜眼角的余光早已瞥见褚音和容安,却装作不知,故意大声训斥于三妮:“你好好学!等你师父回来也好叫她知道,跟着你师祖,你学到的本事更多!” “那是自然,”褚音迈步往里走,“您老人家道行高深,岂是徒弟能比的?” 一面行礼拜见。 于三妮又惊又喜,叫了一声“师父”,等褚音直起身来忙过去拜见。 容安也跟进来给高良姜行礼。 于三妮有点怵容安,怯生生喊了一声“师公”,行了个礼便靠在褚音身边。 高良姜摆了摆手:“三妮先下去温书,等会儿让你师父给你检查功课,现在师祖要和你师父和师公说点别的。” 于三妮应了一声,行礼退下。 褚音亲自去沏了茶,捧给高良姜,轻声问:“师父,您一向可好?” “左不过是这么一把老骨头,”高良姜淡淡说道,“也没什么好不好的。 “倒是你们,怎么迟了这么些日子才来?” 褚音少不得把太上皇患病的事又说了一遍,道:“其实我们也不算耽搁了,只是路上遇到了几日逆风天,稍稍耽搁了几日行程。” 高良姜手捻胡须,沉默思索良久,轻轻摇了摇头:“这种病也算是一种老人病,无药可医的。 “可见老天对待世人都是公平的,不会因为地位尊崇,就不降下病痛。” 褚音唯恐容安觉得扎心,赶忙岔开话题:“师父,让您帮弟子教导徒弟,实在是徒儿的不孝。” “那有什么!”高良姜轻笑道,“横竖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做,帮你带带徒弟还不寂寞。 “另外,我手头该整理的医书差不多都口述完了,剩下的就是校订了。 “你师兄他们分了一部分,既然你回来了,短时间内想必也不会走,也帮着校订一部分。 “等全部校订完毕,就印出来,你们这些做徒弟的每人一份。 “这部分钱,为师自己出。等为师百年之后,拿一份给我陪葬。 “若是你们觉得有用,谁想印再自己去印。” 褚音忙道:“师父,书是死的,其实徒弟觉得,您应该有时间召集了同门一起来听您讲学,虽说师兄们很多都成名了,但徒弟觉得,在他们心目中,没从您这里学到手的还有很多很多……” “这个为师也想到了,”高良姜慢慢啜了一口茶,“等过三两年吧,那时候,若是可以,你也回来。 “若是实在走不开,也没事,反正孝顺也不在这上头。你们若是能把师父的医术发扬光大,才是真的孝顺。” 褚音听着莫名有些伤感,忙道:“师父,您可一定要好好调养身子,徒儿还想着,等安顿下来,接您过去住一段时间呢。”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行顺利 容安也跟高良姜保证:“师父您放心,有我在,保证安全不成问题。 “我和阿音商量着,我们到了驻地之后,先安顿下来,然后就在那边扶持当地百姓致富,然后建学堂、建医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都盼着您过去给我们做主心骨呢!” 高良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溜光水滑的话了?” “这些都是发自肺腑,”容安一脸的真诚,“师父,小子虽然读书少,却也不是那不懂道理的人。” 高良姜神色缓和了些,“罢了罢了,我这一副老骨头……从南海回来之后越发懒得动了。 “你们年轻人,趁着年华正好,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吧!这样的人生才精彩。” 看着他有些倦怠,夫妻二人便告辞出来。 旁边的厢房里,于三妮急匆匆走了出来,眷恋无比喊了一声“师父”。 褚音温和地笑了笑,“你师祖要歇一会儿,我呢,还要回去收拾行李。 “咱们稍后再聚吧,这次回来,少说我也会住上一个月呢。” 于三妮这才稍稍放心,将他们送到大门边,眼见得去的远了,才转身回来。 褚音和容安被安置在了褚音之前的院子里。 容安把每个屋子都转了一遍,发现里面的陈设都是按褚音的喜好摆列的,到处都整洁如新,根本就不像没人住的样子,不免感叹:“嫂嫂可真是用心了。” 褚音莞尔,“那是当然,嫂嫂一向心细如发。” 她领着容安去了后院,后院地方不大,被整理成了一个小小的练武场,是当初褚音带着丫鬟婆子一起练五禽戏的地方,“这里你怕是施展不开,前院父亲专门收拾出来了一个演武场,你可以去那边练功。” 容安在院中转了两圈,颇为遗憾,“的确是施展不开。”一个纵跃就要跳到墙那边去了。 在冠军侯府中的时候,两夫妻都是一起锻炼的。 丫鬟们安置好了行李,请他们去沐浴更衣,然后换了宽松的衣裳,先去睡了一个时辰。 苏城的夏天十分炎热,好在薛莹莹早就提前派人把风轮搬了出来,还给送来了几盆冰,所以屋子里仍旧是凉爽的。 容安并没有什么旅途的疲惫,他也睡不着,但看到身侧褚音睡得安稳,便不愿惊动她,也跟着静静躺着,一边想些事情。 容金那边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他已经手刃了真凶,而东临那边的刺杀也已完成。 两边的事情一结束,他们做好栽赃,便即如游鱼入海,顺利离开。 不过按照容安吩咐,并不会直接回京城,而是要赶往西境,在那边做一些必要的调查。 他必须要拿到准确的数据,才好做具体部署。不说别的,跟朝廷要的钱粮就不能少,但也要有所控制,不然长兴帝是不会答应的。 此外,民生情况也要做到详细了解,光靠褚敦敏的笔记还是太过片面了。 另外他们要住的房舍也得提前建起来。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提作序 褚音睡醒发现容安脸上一点睡意都没有,微微侧了侧身子,问:“没睡?” “不困,”容安也侧身,与她相对,“你怎么样?” “分明船上也很舒服,可还是觉得疲惫,”褚音揉了揉眉心,“所以我就有点不理解那些以船为家的水上人家。” “习惯使然吧,”容安道,“他们都习惯了那样的生活,自然不会觉得不习惯。 “而且,主要还是穷,若是有条件,谁愿意一直漂在水上呢。 “那船一直晃晃悠悠的,让人心里不踏实,还是脚踏实地让人更舒服。 “反正咱们是回家,又不用赶时间做什么,你只管先歇一歇,缓过来再说。” 褚音轻轻应了一声,她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是因为到家了,彻底放松下来,所以才会觉得疲倦。 但睡一个时辰已经不短了,两人先后起身,重新洗漱更衣,便去褚敦儒处。 褚敦儒在翻阅《北地记事》,见他们来了,含笑让他们坐下,说道:“这都是阿音给润色的?” “是,”容安温柔地看了看褚音,才说,“小婿文墨上不甚通。所以便请阿音帮忙校对、修改。” “嗯,”褚敦儒微微颔首,“还行,看得出来,阿音很用心,基本上没改变你的行文行文习惯。” 只是改掉了错字,把不通顺的地方改通,不合适的地方换个说法。 褚敦儒抬起头来,看着容安:“若是改动太多,便不是你写的了。” 容安看着褚音笑,还是阿音了解自己,所以才能改的这样好。 褚敦儒合上书,“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这本书很直观让人感受到了北地的恶劣,以及战争的残酷,的确发人深省。 “这一批刊印了多少册?准备送人么?” “只印了一百本,”容安老实回答,“暂时就是给信得过的人每人送了一本,别的暂时还没想到。” 褚敦儒微微颔首,“暂时不要再加印了。不过呢,你们可以让人给各地驻军将领都吹吹风,让他们也写一写自己的军旅生涯。 “待到那时,你这本书也便可以加印了。” 容安眼睛一亮,赶忙起身对着褚敦儒深深一揖,“多谢岳父提点!” 褚音也很高兴,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容安这本书若是流传开来,必然会引发长兴帝猜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若是朝中武将都出书了,那就不会打眼了。 容安趁机提出:“不知道小婿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岳父帮忙给作序?” 褚敦儒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要略等等。这一两日你们许伯父许伯母就要到了。 “届时,我和许老商量商量,他是亲自去过北地的第一篇序理应由他来作。 “我来作第二篇即可。” 容安和褚音相互看看,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惊喜,“您已经接到信了?” 褚敦儒微微颔首,“之前他们去拜访了一位昔日好友,不过很可惜,那位老友已经过世了,子孙受到当地欺压,所以便替他们做了回主,是以耽搁了几日。”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有想法 许太师若能作序自然是最好的。 而且,有着褚敦儒和褚音的面子,他老人家也一定不会拒绝。 说完了此事,容安又请教褚敦儒:“岳父,我早已提出了外任,但皇上一直不准,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被催生 褚音也悄悄松了口气,她可不愿容安成为那种为了一己私利不计后果的人。 褚敦儒也点到即止,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天气热,你们不愿出去就别出去了。 “知道你们过来,想过来结交的人也一定不会少,这个你们自己看着处置,只一点,我们年纪大了,喜欢安静。” “岳父请放心,”容安保证,“能推的我们一定都推掉,这次过来,就是想和阿音一起陪陪您和师父,别的都是次要的。” 褚敦儒点头,“延清那里我也派人送了信,这一两日他也能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吃团圆饭,现在,到了饭点了,你们先回去吃饭吧。” “不,”褚音立刻说道,“难道家里人不齐,我们便不能陪父亲一起用饭了? “我们才刚到,父亲就嫌我们烦了?” 褚敦儒不禁笑了起来。 褚音便让人去给薛莹莹送信。 不多时薛莹莹带着两个儿子也过来了,这一顿饭便算是小团圆,也没男女分席。 褚敦儒居中而坐,一边坐着两个孙子,一边做着容安,剩下便是姑嫂二人相邻而坐。 饭后又闲聊片刻,众人才散去。 次日便得到了确切消息,下午的时候许太师夫妇的船便会抵达码头。 褚敦儒不便出门,便是容安和褚音夫妇去接。 彼此相见,自然免不了泪洒当场。 等到了褚宅,褚敦儒亲自在大门口迎接。 彼此见面,许太师指着褚敦儒道:“当年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如今也成了个糟老头子啦!” 褚敦儒笑呵呵过来搀扶,“您却是老当益壮啊!” 许太师哈哈大笑,“坐船也很累,先给我们安排地方休息休息,咱们明日再叙旧。” 当初在京城,虽然两人也见过,却不似此时轻松。 褚音亲自搀扶着许夫人,轻声细语问这一路上的情况。 许夫人含笑拍了拍她的手,“我们年纪大了,自然不能匆匆赶路,所以一直都是缓缓而行,中途又去管了一档子闲事,倒是比你们到的还晚了。” 褚音笑盈盈道:“既然来了,您和许伯父一定要多住一段日子,如今天气热也不适合赶路,等暑气消退了,你们再去哪里便没人拦着了。” 许夫人呵呵笑:“正是呢,你伯父早就同我说好了,总要在你们家住上半年六个月的才算知足。” 褚音喜出望外:“这可是求之不得的!” 到了二门看到挺着大肚子的薛莹莹,许夫人忙道:“既然有了身孕就不用要折腾了,咱们又不是外人!” 又转头跟褚音说:“你也该抓紧了,若是再耽搁几年,同龄人都要做祖母了!” 褚音脸一红,“是,等稳定下来,会第一时间考虑的。” 别的话就不方便在外面说了。 薛莹莹和褚音、容安送着许太师夫妇到了安排好的院子,服侍的人也都是齐全的。 许夫人安排人去安顿行李,便开始撵人,“我们沐浴一番就睡下了,等睡醒了,想吃什么自然会派人去和你们说,你们就别围在这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筛名帖 众人各自回去,商量着明日宴请的菜单。 许太师夫妇虽然行事低调,但毕竟身份不同寻常,所以还是惊动了地方上的官绅,前来投名帖的人几乎排起了长龙。 尽管老管家再三强调,说是老太师夫妇旅途劳顿,这几日不会见客,门外那些人也不肯散去。 等老管家回去的时候,身后的仆人已经挑了两箩筐名帖。 褚敦儒看了也不由得叹气,吩咐:“给阿音送过去,她会带人筛选一番的。” 老太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 其实以他的身份,便是一个都不见也没人敢说什么,但想必老人家不会那样做。 名帖送到褚音院子里,容安都被惊呆了,“给咱们下帖子的人也没这么多吧?” 褚音噗嗤笑了,“这怎么能一样?老太师一生勤勉为国,且持身中正,学识渊博,天下敬仰他的人不知凡几。 “你在军中和百姓心目中虽然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既然是大英雄,便不是那么好接近的,有好些人便是睡里梦里都念着你,却也是不敢奢望能真的见到你的。 “再者,你摆出威严来,确实挺吓人的。” 容安摸了摸鼻子,“有么?” 褚音笑而不答,吩咐人把箩筐搬到屋里去,带着紫菀和木香来进行筛选,紫苏在一旁记录。 容安好奇问道:“这个要怎么筛?官员倒好说,按照品级高低来分就是了,旁人呢?” “不一定要按照官位高低来分,”褚音一边翻检着名帖一边回答,“就比如苏城父母官魏知府,他其实算是老太师的再传弟子,送名帖也只是为了请安,见不见的也没什么必要。 “但比如这位宁城县令柯经世,是个命途多舛的,幼年时也是聪明绝顶的一个人,奈何到了可以下场的年纪,亲人相继去世,导致参加童子试的时候都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原本以他的学识,若是能够顺利参加接下来的考试,金榜题名也不算年级特别大。 “就可惜他刚参加完乡试原配就过世了…… “当时他背负的非议有很多,无非就是他刑克六亲之类的。 “他操持完嫡妻的葬礼,家里已经一贫如洗,无力支持他继续科考。 “照理说,考中了举人便可以有俸禄了,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养家糊口应该够了。 “谁知他竟卷入了当地一桩命案之中,蒙受了三年不白之冤。 “身上的功名也被剥夺了。 “若不是当年许太师奉旨巡查,发现了他的案子,只怕他就要含冤而死了。 “洗清了身上的冤屈,恢复了名誉,许太师特意给了他一番勉励。 “柯经世又苦读了三年,赴京赶考,虽说一进京便水土不服病倒了,好在并未影响下场考试。 “名次么,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是名列二甲。 “照理说该扬眉吐气了吧?偏生那一年吏部待任选的官员很多,他便在京中候补了三年。 “及至被指派到宁城做县令时,已经年过半百……”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定人选 “啧啧啧,”容安忍不住感慨,“这可真当得上‘命途多舛’了!” “是啊,”褚音叹道,“所以说,这样的人才是值得老太师接见的。若不好好勉励一番,只怕会误入歧途。” 她瞟了容安一眼,“你这样少年...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改药方 褚音随手抓了一把帖子,“这还都是褚氏族人的呢!我一张都没选。 “这并不是为了避嫌,而是没必要。机会难得,应该给更需要的人。” 她冲着容安笑了笑,挤挤眼,带了几分狡黠,“反正,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便是有人质疑,也不敢问到我头上来啊!” 容安哈哈笑了起来,脸上不免露出几分骄傲之色,很高兴自己能给阿音这个底气。 将箩筐里剩余的名帖也都整理好,按姓氏笔画分列捆扎,然后一同送去褚敦儒那里。 褚敦儒略有几分讶异:“这么快?”他看了看天色,“我原以为怎么也要到天黑才能结束。” “这还要多亏以前父亲经常提起本地名人,”褚音俏皮地笑了笑,“不然的话,还真不太好办,说不得就得来麻烦父亲了。” 她命人把整理好的名帖拿过来,“您请过目,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褚敦儒粗略翻了翻,给予了肯定:“不错,先放着,看看后续送来的的帖子多不多,到时候再行整理。 “也不急着给老太师送去,让他们老两口先缓一缓,年纪大了,这样赶路是很辛苦的。” 容安悄悄给褚音比了个大拇指,褚音微微一笑。 晚饭还是在褚敦儒这里用的,天黑的时候,褚之问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明日中午之前能回家。 褚敦儒很高兴:“那便准备起来吧,明日咱们吃个团圆饭。” 薛莹莹当然是所有人当中最高兴的,褚之问一个月当中只能回家屈指可数的几次,每次也只能留两三天,所以每次归来她都很珍惜。 回去的时候,褚音和薛莹莹走在前面,容安落后几步,倒背着手走在后面。 褚音扶着薛莹莹个一只手臂,担忧地道:“嫂嫂,要么明日的宴席我来安排吧,反正大部分事情你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你这身子,还是要多休息。” 薛莹莹每日要忙的事情也很多,不光有家务事,还有部分褚家产业。 能有人来主动分担,自然是高兴的,“那好,我就躲躲懒。另外,阿音,咱们家驱蚊虫的药包不太多了,既然你回来了,再配一些吧。” 褚音奇怪道:“之前我不是把药方留下了么?” “好像不如去年管用了,”薛莹莹也有些苦恼,“不知道是今年的药草有问题,还是那些蚊虫已经对原来的药方没那么敏感了。” “那行,”褚音满口应了下来,“回头我研究一下,看看怎么改良。” 薛莹莹给她提了醒,连苏城这边的蚊虫都不能继续用旧方子,越府那边的方子自然也需要改进。 景阳大长公主夫妇的订单是长期的,用量也很大,当然不能单独苏城这边的药房来做,靠近越府那边的药房也要做,甚至沿途的药房也能分担一部分需求量。 把薛莹莹送回去,褚音夫妻漫步往回走,容安看着草丛中飞舞的萤火虫感慨道:“北方的萤火虫好像就没有这么多,大概也跟干湿程度有关系? “到了西境只怕见到萤火虫的机会就更少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做轮椅 褚音道:“越是条件差的地方,需要咱们做的事情越多,每日里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哪还有闲情逸致去看萤火虫? “等我们把西境的事情理顺,那边的环境说不定就会变好,哪怕仍旧看不到萤火虫,也一定有异于苏城、异于京城、异于北地的大好风光。 “你道为何叔父早先醉心游历呢?因为不同地方的不通风景令人着迷,也因不同地方带给他的感受也不同。” 容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对,只要一想到那大好的风光都是我们一手缔造的,这成就感便已经足够令此生无憾了! “能不能名留青史倒无所谓,受我们庇佑,得到惠泽的百姓越来越多,才是最要紧的。” 褚音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开始叹气。 容安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就要伸手探她的额头,咕哝道,“难怪都说医者不自医,你这不舒服也不知道说一声……” “没有,”褚音握住了他的手手,轻轻拿下来,“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想,若是掌权者,全都是你这般的想法,那就天下太平了。” 容安撇了撇嘴,“此言差矣,我这样的人是不适合掌管大权的,我没那个治理天下的本事。 “今日之所以敢大放厥词,一则是有你,二则是身边还有那么多得用的谋士,第三也是曹子纪会赶去与咱们会合,我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到。” 褚音微微惊愕:“你们商量好的?” “嗯,”容安点头,“子纪同我说,当今皇上只能共苦,难以同甘,所以他要急流勇退。 “何况曹家已经位极人臣,他若是再身居高位,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往后咱们去了西境,他会以皇帝心腹的身份,过去‘监视咱们。 “到时候,我只管军务,政务都扔给他就是了。 “顶多咱们给他建言献策,辅助他发号施令就行了。” 褚音不禁莞尔,“这个法子好。” 最好,曹纲还能时不时给长兴帝汇报一下容安的动态,最初的几年需要哭穷,然后情况好转之后,可以给长兴帝一点甜头吃,这样长兴帝才能放心。 当然啦,西戎那边也不能一直龟缩,总要时不时跳出来挑衅一下,让长兴帝认为容安有长久驻守的必要…… 不过,最让长兴帝放心的应该是西境足够贫瘠吧? 次日巳时刚过,褚之问就风尘仆仆回来了,还带来了一车东西,是他闲暇时做来送给许太师夫妇和褚音夫妇的礼物。 他每次回家都会亲自给两个儿子做一两样玩具,保证他们还没玩腻旧的,就又有新的了,所以也没特意给他们带。 另外,还有专门给高良姜做的“轮椅”,舒适性极高的椅子改装了轮子,铁制的轮子外围包了木头,木头上还裹了皮子。 如此一来,大大降低了颠簸性,若是高良姜走累了,便以此代步,十分方便。 起因是高良姜偶然同他提起过,说是见人做过类似的轮椅,只是不太舒服。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小团圆 礼物逐一送出,轮椅最受欢迎,许太师笑呵呵说道:“延清啊,伯父短时间也不会走,你若有空帮伯父也做一个……不,还是做两个吧。 “如此一来,我同你伯母也不会一想到出行便头痛了。 “人老了啊,确实是走不动,如此这般可以边走边休息,也不耽误看风景。” 褚之问忙答应下来,同时想到:“若是伯父和伯母用,考虑再在底下加装两根可以拆卸的杠子,若是遇到上山路,便可以让人抬着走。 “就类似二人抬。不知伯父意下如何?” “那敢情好!”许太师更高兴了,“只是要劳烦你了。” “小侄分内之事,”褚之问笑答,“能帮上伯父伯母的忙,是小侄的荣幸!” 高良姜已经坐上了轮椅,让仆从推着他满院溜达,嘿,甭管以后别人有没有,反正现在他是独一份! 褚敦儒笑着摇摇头,道:“高老,咱们吃饭去吧,今日厨房特意做了您最爱吃的黄焖河鳗。” 高良姜这才恋恋不舍从轮椅上下来,“走走走!你家厨子做这个菜比外头的饭馆还地道,就是不常做。” 一行人赶往饭厅。 褚之问则先回房匆匆见了见薛莹莹,顺便换了一身衣裳。 他时常不在家,家里都靠妻子操持,她如今又有了身孕,越发辛苦了。 等再回到饭厅的时候,厨房已经开始上菜了。 许夫人招呼薛莹莹和褚音都落座,让于三妮也挨着褚音坐下,“咱们今日不讲究那些,吃团圆饭么,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男女分席,男人那一桌上有酒,女人这一桌上则是甜甜的西瓜汁和蜜桃汁、葡萄汁等。 两个小家伙手里捧着装西瓜汁的杯子摇摇晃晃跑去男人那一桌“干杯”,引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外人打扰,这一顿饭自然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薛莹莹和褚音、于三妮等人簇拥着许夫人进内宅说话,男人们则都去了褚敦儒的书房。 许夫人一手拉着薛莹莹一手拉着褚音,笑得十分慈爱,“早就听说你们在这里主持建了女学,这一次来了,我们自然要好好去看看。 “借鉴一下经验,等我们回到原籍,也可以主持建一个女学。 “也好让世人知道,女孩子可不是只能窝在内宅跟针线和锅铲打交道!” 薛莹莹谦虚地道:“正要请伯母指点呢,只是您和伯父旅途劳顿,原本是想过一两日再提的。” 许夫人的模样落在于三妮身上,和蔼地问:“这小姑娘便是女学里出来的?” 于三妮挺直了腰板,尽量大方的回答:“是,如今正跟着师父学医。之前师父成亲,我……民女也跟着上京来着,只是无缘面见夫人。” 许夫人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学医很苦的,但是学出来受益一生。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学,就好好跟你师父学。” “是!”于三妮响亮回答,眼睛里冒着星星,“我一定要做一个像师父这样济世活人的好大夫!”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多鼓励 薛莹莹已经回头吩咐人去煮了醒酒汤送去褚敦儒那里,一边跟许夫人说:“阿音一共收了两个徒弟呢,一个是三妮,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的堂妹鹤云。 “鹤云如今在京里,阿音没回来的时候,三妮都是跟着她师祖读书的。” “嗯嗯,”许夫人不住点头,“阿音不敝帚自珍,这是好事。三妮是吧?等你以后学成了也要带带徒弟,懂得医术的人越多,得到救治的病人也就越多。” 于三妮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用力点头:“是!我会加倍努力的!” 到了薛莹莹房里,于三妮陪着坐了一会儿便说要去温书,请求告退。 褚音温声道:“读书只是一方面,行医最主要还是实践。 “我回来的时候安排了鹤云去医馆做学徒,这个思路挺不错的,你也可以去医馆做学徒。 “不光可以学习辨认药材,还能知道常见方用药的种类和剂量。” 于三妮颇有几分激动,“我……我可以吗?” “当然,”褚音颔首,“若是你觉得可以,把自己每日的时间安排一下,我可以让人送你去医馆。 “只不过,医馆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病患的,所以你便是去了,也未必真的能每次都接触到药方。” “是,”于三妮表示明白,“便是只能在一旁看着,也很不错了。” 于三妮离开之后,许夫人忍不住感慨:“若是天下女子都如同这孩子一般知道上进,那这世上恐怕要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往大了说,女子说不定就可以去参政议政,在各行各业崭露头角,往小了说,家风也能得到改善,子女也会被从小教养的很好。” “是,”薛莹莹和褚音对视一眼,“我们正是奔着这样的目标去的。 “尽管知道想要实现,总要经过几十上百甚至数百年的努力,但若是不努力尝试,那便永远都不会有希望。” 许夫人的目光里赞赏之色更浓。 两个孩子跑过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许夫人一手搂了一个,笑着说道:“这正是小孩子可爱的时候…… “可惜啦,我那几个孙子小时候都没在我身边长大,所以我也没见识过小孩子的可爱。” 薛莹莹忍不住看了看褚音,褚音微微摇头,笑着说道:“其实再小的孩子也总有长大的时候啊! “再说,许伯母家的几个孙子,如今都成了栋梁之材,成为您和伯父的骄傲啦! “我觉得,若不是有伯父和伯母亲自教养的这几年,他们的成就也不会这么大,才干也不会凸显得这样快!” “你这孩子,”许夫人笑了起来,“就会安慰人。不过说起来啊,还是胡大人家的贤哥儿更有出息些。 “在几个人当中他年纪最小,也不算最有天分,却是最勤奋的一个。 “而且他心细,做事特别妥帖,下场考试的时候,发挥得也是最好的。 “你伯父说,下一次春闱,他定然能有个好名次。” 褚音又惊又喜:“这可太好了!说来,我回来还没去探望过月姐姐母子呢。”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心里苦 胡月娘的近况薛莹莹比较了解,“我原本想安排月姐姐住在苏城,咱们家空闲的宅院还有几处,可是她不愿意。 “所以就住在了当初傅姨母他们在的时候买的一个小庄子上,横竖哥儿还小,倒也没什么。 “只是过一两年,孩子该进学堂了,便要进城里来了。 “你们才回来,我想着让你们缓一缓再去看她,也便暂时没和你提。” 褚音点点头,“那我明日去看看她吧,若是能说动她来城里就更好了。 “其实我觉得以月姐姐的本事,来咱们书院执教也是完全可以的。” 薛莹莹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月姐姐的书法可着实不错,她还会作回文诗。” 许夫人看着姑嫂二人有商有量,十分和睦,脸上也不禁露出慈爱的笑容。 前院书房里的谈话也进行的十分顺利。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容安将来如何去西境的事。 高良姜不感兴趣,便拉着褚之问去下棋。 褚之问的棋艺是褚敦儒亲自启蒙,褚敦敏锻炼出来的,自然十分高超,陪着高良姜这个臭棋篓子……他心里苦啊! 却不能拒绝。 许太师和褚敦儒的分析大差不差,只是另提点一下和长兴帝说话的技巧。 容安顿感醍醐灌顶,“多谢老太师提点!否则小子还如入五里雾中呢!” 许太师笑得十分和气:“如今你是褚老弟的半子,便和延清、阿音一样,称呼老夫伯父吧,没必要那样生分。” 容安自然求之不得。 许太师又跟褚敦儒说:“如今我是无官一身轻,咱们俩正好有时间能探讨一下学问。 “你这些年的著述可要拿出来,给我好好拜读一下。” 褚敦儒谦逊几句道:“这两年我也在整理文稿,正想请人斧正,您老就来了。 “若是肯帮忙写几篇题跋,那便更好了。” 许太师爽朗大笑:“老夫自是当仁不让!” 说到做学问的事,容安便插不进话,告罪一声,去看高良姜和褚之问下棋。 他的棋艺也不太好,可看着高良姜那样,还是忍不住皱眉。 褚之问眼角余光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忙起身按着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子固啊,愚兄要去更衣,你先陪高老下一盘!” 不等容安回答,便捂着肚子一道烟跑没影了。 容安懵懵坐下,很快便捕捉到高良姜正在悄悄移动棋盘上的棋子。 他心中一动,只当做没发现。 其实这老人家就是个老顽童,难得有一件他喜欢的事情,便由着他胡闹好了。 于是他便开始乱下一通。 高良姜一边嫌弃:“你这棋艺也太臭了!”一边赢得眉毛飞起。 容安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其实在分心想别的事情,褚敦儒和许太师说累了停下来喝水的时候看了一眼,差点把刚喝进口的茶水喷出来,这俩人哪是下棋,分明是胡闹嘛! 但看到高良姜神采飞扬,还不住指点容安如何落子,便及时收回了目光,他老人家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慰思乡 容安却万万没想到,高良姜体会到了与他下棋的乐趣,便开始乐此不疲。 容安实在是招架不住,只好拉着褚音顶着大太阳出去游玩。 第一站自是去探望胡月娘。 到了地方,褚音去和胡月娘说话,容安打过招呼之后便四处闲逛。 过真不愧是江南水乡,随便一个什么地方,都能看出清丽婉约的美。 这样的景色,到了西境怕是要有好些年都见不到了。 这般一想,容安便忍不住心疼褚音,这个江南水乡滋养出来的灵透人儿,要跟着他去吹风吃沙…… 不行,得加紧让留在那边的人把早期的困难解决掉,最起码阿音去了能住得舒服些,也不必为吃水而担忧。 另外,还得找几个画功不错的画匠,把这江南水乡的美景画下来。 如此便能时不时拿出来给阿音看,聊以慰藉思乡之情。 约摸小半个时辰木香提着个食盒,打着伞过来,屈膝福了福,“侯爷,夫人说天气溽热,怕您受了暑气,特意让奴婢给您送了些饮子过来。” 食盒里装的是一碗红豆冰沙,并一碗水果冰酪。 容安寻了个树荫坐下,慢慢吃着,果真浑身舒爽。 木香等他吃完,收拾了碗准备回去,被容安叫住:“你问问夫人,等会儿是要在这里用饭,还是回去。” 眼看就要到饭点了。 阿音便是在和闺中密友聊天也在惦记着自己,容安心里泛着甜蜜的泡泡。 想着天气热阿音胃口不是很好,等会儿是不是要点一道酸酸凉凉开胃的菜? 哪知没多久褚音便亲自寻了过来,“一个人在这里逛会不会无聊?” “不会啊,”容安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苇塘,“当初我们训练水军的时候,还专门练过潜水,就是用芦管解决的水下呼吸的问题。 “我听说你们瞧病的时候,遇到那种进食困难的病患也会给插管,用的也是芦管?” “那倒不是,”褚音摇摇头,“芦管不管怎么处理都太硬了,容易划破内腔。 “我们都是用南瓜藤,而且还要用药物特殊处理过,使得软硬适中,既不会对病患造成伤害,还能达成目的。” 容安点点头,顺势问起她:“同胡娘子谈的怎样?我瞧着这个地方虽然风景不错,也十分安静,但就是过于安静了。 “一则孤儿寡母住着不够安全,二则那孩子上学的问题也不好解决。” “嗯,”褚音微笑道,“我已经同月姐姐说好了,她要收拾收拾,过一两日便去苏城,去嘉慧女学任教。 “孩子也可以就近入学,可以直接进我们的族学。 “近几年孩子可以同她一起住在书院里,过两年大一些,再在外面赁个宅子住便可。 “今日回去之后,我便同李山长打个招呼,想让她去试着上一堂课,若是山长和夫子们没有意见,便可安排入住了。” 容安便又问道吃饭的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让人提前去定。” “月姐姐留咱们吃饭,她这庄子上做的好醋鱼,还有现捞的小虾小蟹,裹了面炸着吃,特别美味。”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信神佛 解决了胡月娘的事,褚音觉得一身轻松,领着容安到处游玩,领略苏城的夏日风光。 天气虽热,但风景也是真的好。 两人每日早起练完功,先同长辈们一起吃过饭,略叙谈叙谈,便动身出门,偶尔也在外住一两日。 回家之后先给长辈们问安,然后才回去。 容安是真的难得清闲,他跟褚音说:“我从小都没有这样享受过。最快乐的时候,大概就是去京郊跑马的时候。 “等到大了,懂事了,也不想着怎么玩耍了,就是无休止打仗…… “总是打仗,我这性子都有些孤僻了。 “若不是有了和你的这一段奇遇,我想整日面对生生死死,我的心也会变得格外冷硬。 “小时候被那些闺秀们缠怕了,闻不得脂粉味,而且我也看不上她们那扭扭捏捏的做派。 “说是高门大户精心培养出来的,其实一遇变故便会吓得腿脚发软。 “我原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的……” 褚音掏出手帕,轻柔地替他擦去鬓边流下的汗水,轻声道:“只能说缘分天定吧……” 可能是因为自己前世受了他的大恩,今生来报恩。 而她重活一世,也不仅仅是报恩,还挽救了亲人密友,更做了许许多多有意义的事。 “阿音,”容安握住她的手,“我其实很佩服你的。你有着当世女子少有的勇气和毅力。 “尽管也是从小养在深闺,却没有那些人的娇气,你便是脱离了家族,孑然一身,也能活得精彩,因为你的境界是她们拍马也赶不上的。 “你便是陷入困境也不会自怨自艾,而是会积极想办法自救。 “这样的品质,不光实在女子当中,便是在所有人当中也是非常可贵的。 “在我心目中,你一直都是闪闪发光的,让人怎么爱都爱不够!” 褚音脸上发热,容安很少这样直白跟她示爱。 她不敢与对方炽热的目光对视,微微转开脸,“怎么想起来说这些?” “想起来就说了啊,”容安却十分自然,“阿音,我其实每天都想跟你说这些话,可又怕说得多了,让你觉得我油嘴滑舌,而且我读书少,反过来掉过去只是这么一套词儿,也怕你嫌烦。 “还有,我觉得说和做并不是相悖的两件事,我心里有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心口如一的事,又是在只有咱们俩的情况下,该说就说嘛,你觉得呢?” “肉麻!”褚音嘴上嗔怪,却是唇角弯弯的。 “啊,对了,”容安拉着褚音问,“你们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灵验的月老庙之类的寺院吗?” “我不常去那些地方,”褚音摇摇头,“了解不多。我们苏城最有名的便是各种园林,就是这几日带你逛的,可以说每个园子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比不逛寺庙有意思得多? “神佛之事,我总觉得,既不可不信,又不能尽信。 “更多的时候,我们自己想要的,还是要通过自己努力去达成,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返京城 “这倒是,”容安把褚音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只不过,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缘分是神佛赐予的,所以便想遇神拜神,遇佛拜佛。 “再与你有交集之前,我也是不信这些的。不信你可以问母亲。” “说起来我也有些好奇,”褚音问道,“之前有人要借你我生事的时候,不是父亲母亲派人留意被请入京的高僧高道了么? “怎的,除了那一个沽名钓誉的,后来再没听说了?” “真正的得道高人不会介入凡俗之争的,”容安微微一笑,“人家要做的是除魔卫道,可你我和利用他们的人到底谁是歪门邪道,只要有眼睛不就能分辩得出了? “那些进京的高僧高道,顶多也就参加了几场***,处理好自己的私事便都打道回府了。 “别说你不知道这些后续,便是我也是偶然听父亲提起来的,太过细节的我也不知道。” 无事便好。 夫妻二人原本想在苏城多留一段时间,谁知才刚刚住了半个月,京里便来人催了。 两人只得辞别亲朋故旧,返回京城。 待他们抵达京城已经是八月初了。 甚至都没等他们回到冠军侯府,容安便被半路出现的宫中内侍请到了宫里。 褚音悬着一颗心,先派人把行李送回冠军侯府,自己去景阳长公主府先拜见了公婆,简单说了说此去的经过,便被体贴的婆婆打发回去了。 原以为容安顶多天黑就回来了,谁知一直到过了二更天也没个消息。 褚音不愿去睡,就在灯下看书。 毕竟旅途疲惫,三更天过半,她便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丫鬟们刚要将她唤醒,便听见外面有人通报:“侯爷回来了。” 容安快步入内,见褚音那样,心疼得不得了,但还是先去洗了手,把外面的衣裳脱了,才去抱褚音。 褚音被惊醒,揉着眼睛问:“回来了?吃过了没有?我让厨房给你煮碗面?” 容安放她下地,嗔道:“我不回来你便先睡好了,作什么一直等?” “我这心里不踏实啊,”褚音叹口气,“这不是猜不准皇上为什么让你进宫么!” 容安转头吩咐人去厨房端点吃的过来,问褚音:“你是不是也没好好吃饭?陪我一起吃点?” 褚音犹豫了一下,“给我来一碗八宝擂茶好了。” 两人吃完东西,容安才说:“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东临和西戎那边给发了国书,怀疑他们国中重臣之死与咱们大周有关系。 “皇上派人查了好些人,这不是疑心到了我头上?” 褚音有些紧张起来,“有没有对你发难?容金几个不在,是不是让人起疑了?” “那倒不会,”容安却一派轻松,“阿水和阿土本来就没明着在京城露面。 “其实他们五个原本都很少出现在人前。 “只是我想着他们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所以这几年才渐渐让他们出来走动。 “阿金家里遭逢那样的惨事,京中无人不知。我是打着让他出去散心的幌子让他离开的。 “目的地是南方,都留下了痕迹,根本就怀疑不到他头上。”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著书潮 如此,褚音就放心了。 容安又说起另一件事:“近来京中掀起一股著书立说的热潮,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要么自己动笔要么就请人代笔,都是忆往昔峥嵘岁月,或者忆苦思甜的。 “写的快的,已经有了初稿,皇上案头就摆了好几本,说是请他帮忙题字的。” 褚音忍俊不禁,“这应该是你的功劳吧?” “嘿嘿,”容安一脸得意,“是我的主意,却是子纪派人煽动的。他做这种事,比我顺手。 “京中纨绔子弟见了我绕着走,却十分乐意受他支使,有这些人在自家长辈跟前鼓吹,那些老人精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褚音觉得好笑,皇上一定会觉得头疼的吧? “先是京里,然后军中也会掀起狂潮,”容安哈哈笑道,“毕竟,谁不想记录自己的丰功伟绩,以供后人传颂呢?” 褚音也跟着笑了起来,但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只说这些事,不至于耽搁到这么晚吧?” “嗯,”容安点点头,“阿音,咱们的计策奏效了,西戎那边已经在往边境集结兵力。 “而我再次和皇上提出想要去北地,实在不行去南海也行。 “皇上都驳回了。 “与我们商量该派谁去西境……” 这场仗未必真打得起来,但也要做好万全准备,所以将要派去的人必须要有强大的震慑力,一出现就让西戎生出退缩之心。 容安说:“大部分人都在推荐我,而我却推荐了另外的人。大家就此事吵了快要一个时辰,皇上的样子十分头痛,说要仔细考虑考虑。” 褚音也生出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长兴帝嘴上说要考虑,但如今京中震慑力够大的就只有容克和容安父子。 但容克对外病弱,怕是经不起旅途颠簸,而且就算是去了,也只能坐镇指挥,不能亲自拼杀。 那便只有容安了。容安可是有好几次一招杀敌的战绩,可以说震铄古今。 容安在桌子上敲了敲,“这时候若是有人再添一把火,便十拿九稳了。” “意外会出在什么地方?”褚音有些不解。 “就是皇上自己啊,”容安撇了撇嘴,“他觉得,两国之间已有盟约,西戎不过是故作姿态。 “再说两国交界之处,大周也有驻军,即便没有我的嫡系那般骁勇善战,也能与西戎打一个旗鼓相当。” “实际上呢?”褚音忙追问。 “实际上啊,”容安摇了摇头,“早先咱们不是说过了么,西境那边环境恶劣,光是解决温饱就是个难题,朝廷下拨的钱粮往往迟滞,你说士兵们拿什么训练? “之前阿水送回来的消息就说,驻军因为粮食问题总得不到解决,便时常骚扰边民。 “对于边民而言,其实西戎和大周的军队,也没什么分别,都是不给人活路的。” 说到这里,他脸上现出几分嘲讽,“皇上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方圆三百里的西境,他是想放弃的。” 褚音大惊失色:“那里的边民该怎么办?”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放太妃 容安微微摇了摇头,“他倒没有放弃边民的意思,是想把边民迁到内地来。” “哪怕寸许国土都不能让啊!”褚音眉头紧皱,“今日舍弃三百里西境,西戎便会侵吞三百里。 “既有了这三百里,便又望着更多的三百里。 “开了退让的先河,之后怎么办? “西境固然贫瘠,环境艰苦,但我大周也可借助天险拒敌,失了屏障,岂不是把先机拱手让人?” “你瞧瞧,”容安把手一摊,“你这个从不过问政事的人都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他反而犯糊涂了!” 褚音迟疑道:“他……应该只是一时糊涂吧?就算他有这样的念头,朝臣们也不会同意的呀!” “嗯,”容安微微叹了口气,“实在不行的话,我便自请去西境……但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 宫中。 长兴帝打发走了几位臣子,便离开了御书房,才出来便碰到崔皇后。 崔皇后身后的宫人手中还捧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食盒。 一见长兴帝,崔皇后忙过来行礼,“陛下,知道陛下政务繁忙,妾身本不该打扰,但听说皇上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妾身实在担心……” 长兴帝勉强笑了笑,“多谢皇后记挂,朕不饿。” “不饿也稍微吃点吧,”崔皇后想了想道,“若不然陛下去太上皇那里坐一坐,陪着太上皇用一点宵夜?” 长兴帝微微点头,“好。” 太上皇都准备睡了。 上个月,长兴帝给自己的几个弟弟都封了王,除了原来的二皇子获封齐王,派往封地,其余的都在京中开府,生母也都跟了去。 寿康宫中登时就冷清了下来,只有几个无所出的低位妃嫔还在。 只是原本就无宠,如今太上皇又不大召见她们,每日里她们也只是所在自己的屋子里做做针线,等着老死宫中。 得知皇上皇后联袂而来,太上皇便命人把自己刚脱掉的衣服又穿上,到了外面见儿子儿媳。 不等长兴帝说明来意,太上皇便抢先道:“趁着朕现在还清醒着,跟你们说一件事。 “朕身边如今留这么几个老人伺候也就够了。 “那几个……年纪轻轻的,困死在宫中怪可惜的。 “再嫁人倒是没指望了,不过,让家人接出去好好养老还是能办到的。 “你们以为如何?” 长兴帝迟疑道:“父皇,您这里伺候的人本来就不多。女子到底心细些,这几位太妃……” “罢了罢了,”太上皇摆摆手,“每日看她们那样,朕心里也难受,不如索性放出去。” 长兴帝下意识看了看崔皇后。 崔皇后唇边浮现一抹笑容:“陛下,妾身这里也有一桩喜事要和您与父皇说。妾身……”她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妾身已有月余身孕。” 太上皇十分惊喜:“这是好事这是好事!该赏!该赏!来呀,把朕私库里的那一对玉如意拿来!” 崔皇后赶忙起身道谢,又道:“儿臣是想着,将来不管是有了小皇子还是小公主,都可以来陪伴父皇。”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不能退 长兴帝眼底残存的阴霾一扫而光,乐呵呵说道:“正是如此!所以父皇,您想把这些人打发了,那便打发了吧。” 太上皇转头便对身边的大太监吩咐:“索性把她们都叫过来!” 大太监一脸为难:“陛下,如今时辰不早了,太妃们怕是早就睡下了。” “对哦,”太上皇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那为何朕还没睡?”眨眨眼,看着身边坐着的长兴帝和崔皇后,“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用过晚膳了没有?” 长兴帝眼里闪过一丝哀伤,很快换了温和的笑脸:“还没有,正要同父皇一起吃。” 说着命人把崔皇后准备的食盒拿上来。 因为天晚了,崔皇后准备的都是些清淡的吃食,大太监也就没拦着。 简单吃过东西,长兴帝命人送崔皇后回去,叮嘱她早些休息,这才与太上皇提起西境的事。 太上皇皱紧眉头,“疆土之事,尺寸不让!你让一寸,西戎便会进一尺。 “损失的是国土,更是大周的完整,疆土不完整,便是做皇帝的屈辱! “你愧对的不仅仅是列祖列宗,还有这全天下的百姓! “对于西境边民来说,那里再不好,也是故土。 “若是连故土都可以轻易舍弃,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长兴帝登时如醍醐灌顶,起身冲着太上皇深深一揖,“多谢父皇点醒,儿臣险些酿成大祸!” 太上皇伸手让他起来,忽然问道:“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政事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处理不完的,你也该顾着点自己的身子。 “另外,千万不要冷落了皇后。你们也该有个嫡子了。你不去她那里,皇子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长兴帝也不分辩,只顺着他说:“是,您说的是,儿臣正要去皇后那里。” “去吧去吧,”太上皇打了个呵欠,“朕乏了,正好要睡了。” 长兴帝走出去,还听见太上皇吩咐:“明儿记得提醒朕,不能让皇儿冷落了皇后。若是皇后早些诞下嫡子……嗯,最好多生几个,后宫里也没必要留那么多女人。 “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太麻烦了!” 长兴帝微微一笑,大步离去。 隔了两日,指派容安去镇守西境的圣旨就下来了。 容安立刻跑到宫中和长兴帝谈条件,他要带家眷一起去,“陛下,臣年纪不小了,如今还膝下空虚,此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容家本来就子嗣单薄,还请您恩准!” 这件事长兴帝早就考虑过了,但还是故意说:“西境那边的到底有多苦,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弟妹是个娇滴滴的江南女子,能吃得了这个苦?” “陛下,”容安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夫妻一体嘛!阿音早就说了,不管将来臣去哪里她都会跟了去。 “再说,臣若是不能给妻儿一个相对安稳的家,岂不是太无能了! “只是,既然西境贫瘠,这粮饷就不能延误,您是不是得考虑先拨给臣一部分粮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闹一场 景阳大长公主得到消息之后还跑到宫中去闹了一场,跟长兴帝大吵了一架,还闹到了太上皇跟前。 太上皇一会儿清醒着劝架,一会儿又糊涂起来,让给长兴帝给景阳大长公主多来点赏赐,说她丈夫多病,儿子又不在身边“可怜见的”…… 长兴帝一个头两个大,先安抚了太上皇,又温言细语跟景阳大长公主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 没想到一向刚强的景阳大长公主眼泪都掉了下来,“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妇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 “臣妇的丈夫、儿子,都是为国流过血流过汗的人。 “容守礼就不说了,早年在战场上受了出生入死,如今留下一身病痛,别说再骑马打仗了,平日里的健康连臣妇这个妇人都不如。 “子固呢,从十几岁上战场,便鲜少回京,偶尔回来住上一两个月,便又去打仗了。 “如今快要三十岁了,才娶上媳妇…… “世上没有不吃败仗的将军,子固过去没打过败仗不意味着以后也不会打胜仗。 “西戎人和别国人又不一样,大家都知道西戎人凶狠如狼,几乎全民皆兵。咱们大周西境又格外贫瘠。 “阿音您也了解的,是江南女子,来京城都不是很适应,跟不要说去那等不毛之地了! “他们成亲半年,子息上还没消息,这万一……臣妇都不敢想!” “哪怕单单为了报答姑母的恩情,也该给表弟寻一个富足之处…… “但朕这不是实在无法可想了么! 景阳大长公主只是不信。 长兴帝也颇为动容,“姑母啊,您也要体谅朕,朕若不是实在没有可用之人,怎舍得让子固去? “子固是朕亲表弟,弟妹还是朕的师妹,朕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怎么就非要让他们去吃苦? “再说了,姑母对朕更加不同,朕小时候若不是得到了姑母庇佑,如何能有今日? 景阳长公主捂着脸呜呜咽咽。 “不过,姑母也不要事事都往坏处想。 “朕正在派人和西戎接洽,这一场仗未必打得起来。 长兴帝也跟着叹气,“子固也是这么说的,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有些时候为了和谈能够顺利,肯定是要打一两场仗的,这个时间就不好估摸了。 “早先朕和子固商量,让他走一遭,起个震慑作用,保证和谈能够顺利进行便好。 “便是朕派出去的使臣团再怎么无能,有半年也能谈下来了。” “待盟约签订,他便可回来。 “所以他才要带着弟妹一起走。毕竟新婚……” 他把家国大义摆在前头,又用骨肉亲情来博取同情,景阳大长公主便不好执意反对,最后只能要求:“别的不说,最起码粮饷不能耽搁,武器不能短缺,另外,还得保证药材供给。” 长兴帝再三保证,景阳大长公主这才肿着一双眼睛出宫去。 长兴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沉沉吐出一口气。 皇后来送饭的时候见他脸色不大好看,顺口便问了几句。 长兴帝淡淡说道:“皇后管好后宫,养好身子,诞下健康龙子便可,其他的,不必问。”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不可缺 景阳大长公主出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去了儿子那里。 一进府门便发现下人正在收拾行囊。 待被儿子儿媳接进去落座吃茶,景阳大长公主便把自己去闹了一场的事说了。 褚音赶忙让人去煮鸡蛋,亲自奉了茶,“难为母亲了。” “这算什么,”景阳大长公主一摆手,“不闹这一场我心里不舒服!而且他们也不会知道自己轻飘飘一句话,会给别人造成怎样的伤害!” 容安嗤笑一声,“他们的感动最多只能维持一刻钟罢了!” 景阳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褚音腹部,“阿音啊,你这……” 褚音脸上微微一热,轻轻摇了摇头,“等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再考虑要孩子的事。” “这倒是正经,”景阳长公主颔首,“此去山水迢迢,而且越往西走越是荒凉,甚至无路可走,把身子折腾坏了可不值当!” 又叮嘱自家儿子:“路上你可要惦记着点阿音,她可不是你麾下那些兵将,经不起急行军的。” 容安忙道:“您放心,我自己的媳妇自己还不知道心疼?肯定不会让阿音吃太多苦的。 “要说一点苦都吃不到那也不可能,毕竟路程艰辛是没法避免的。” 景阳大长公主也不多留,“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甚至都等不及敷眼睛,便匆匆回府去了。 容安和褚音将她送到大门口,眼见得她登车而去,才携手回内宅。 容安笑道:“父亲母亲恩爱了一辈子,尤其是父亲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两人便形影不离了。” 褚音点头,“父亲母亲的感情的确羡煞旁人。” “阿音,”容安略带愧疚地道,“可能短时间内我都做不到能无时无刻陪伴着你,甚至到了战事吃紧的时候,我还有可能顾不上你……” “别说这些,”褚音微微摇头,“我又不是那种不依附着男人就没法过活的菟丝花。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只管放心做你的事就好。” 容安皱眉,“虽然你这么说让人放心,可我这心里又挺不是滋味的……” 褚音噗嗤笑了,“怎么?难道你还希望我说‘子固啊,不行啊,离开你我什么都做不成啊!我害怕,一刻见不到你,我的心都安不下来呀!” 她说着都忍不住打了个抖。 容安也被她逗笑了,“倒也不是……只是方才你那么说,让我觉得,我不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是啊,怎么就不是了?”褚音微微歪头认真地看着他,“子固,我是信任你。信你能给我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环境,让我可以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若没有这个前提,我会诸事不顺。” 这下子容安心里舒服多了,“我也是,只要知道你在后方好好的,我这心里就是踏实的。 “只要想到,我好好打仗,你们在后面就是安全的,我就更有干劲了!”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两颗心也紧密贴在了一处。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民生难 九月初三,容安率军开拔,赶奔西境,褚音等随军家眷在队伍后面。 行军途中,褚音有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容安。 如同他们在地图和褚敦敏的笔记中看到的一样,越往西走,越是荒凉。 京城附近的官道宽阔平整,可供四车并行,便是苏城的官道也可容两车并行。 但离京一个月后,道路便是坑坑洼洼杂草丛生的,而且只能容一车通过。 所以先锋队还负责开拓、平整道路。 如此全军的行军速度也就快不起来了,这一个月连一半路程都没走完。 原本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秋收已经进行到了一半,但越往西走就越是见不到收获的痕迹,触目所及一片枯黄。 道边的田地不甚整齐就不说了,偶然见到的村落房屋稀稀疏疏,且破败不堪。 路上遇到的百姓衣衫蔽旧,身形枯槁,面目黧黑而麻木。 寻找水源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便是找到了,泥沙含量也非常高,往往需要沉淀一日才能饮用。 褚音下车查看了一番,发现这边的土壤都是比较松散的黄土,因为来之前做过功课,所以她知道这样的土壤土质疏松,保墒性比较差。 但其实这并不意味着这样的土壤就不适合耕种,相反这样的土质若是好好利用,粮食产量会非常高。 之所以目前满目荒凉,就是因为之前这里曾经连年征战,原本茂密的森林大半毁于战火,剩下的一部分被军队砍伐来用,另一部分则被当地百姓砍伐用来建房等。 树木被砍伐之后没有得到补充,久而久之,也便没有森林了。 而且一路西行,地势渐高,日照强烈,降水量却不多,地面河流也很少。 耕地没有水源怎么能行? 便是人畜也不能一日无水。 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就造成了荒凉的景象。 “夫人,喝点水吧,”木香把水囊递到了褚音手边,“您还是回车上去吧,这外面太晒了。” 天气已经转凉,但到了中午的时候,太阳大喇喇照下来,还是会令人很不舒服。 “咱们已经快二十天没见过阴雨天了,”木香皱眉叹气,“难怪这里的百姓都那么穷……” 褚音轻轻摇了摇头,“这里已经是这样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会更差……” 木香苦了脸,“这可怎么好……” “遇到困难只有两个办法,”褚音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一是适应它,而是改变它。” 木香眉头皱得更紧了,“适应怎么适应?咱们现在已经尽可能每日少用水了……”总不能不用啊! 若说改变,那就更难了。 “世上无难事,”褚音半眯起眼睛,望着远处,“这般广袤的天地,若是任由荒凉下去,便是对不起上苍的恩赐了。” 木香满脸迷茫:“夫人,您是什么意思?” “来之前我便与侯爷商量过这些事,”褚音也不卖关子,“所以来之前我们准备了很多很多东西。” 木香点点头,是啊,知道西境艰苦,所以能带的东西他们都带了。 第一千三百章 撒草籽 褚音拉着木香来到道边,“你瞧瞧,这路边上都有什么?” “就是一些草刺……”木香又想叹气了,所谓草刺就是那种长不高长不大的小杂草。 “是啊,就是些草刺,”褚音仍旧面上带笑,“这说明这里并不是寸草不生对不对? “所以我们来的时候,叔父就建议我们随身携带大量的草籽和耐旱的树木的种子。 “像是这种地方,都随手撒下去草籽,咱们一走一过,用过的水不算少吧,泼洒下去,就算大部分被晒干了,也还有一部分渗入地下吧? “天气越来越冷,你瞧瞧,便是正午的阳光晒在身上也没有那么暖,等到上冻之后,土里的水就更不容易流失了。 “待到来年春暖,咱们撒下去的草籽便会萌发。 “这世上生命力最旺盛的就是野草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观察过,不管是草还是花,或者是树木,它们的根系都会附着泥土,拢住泥土,如此这般,水分便不容易流失。 “一日之功太浅,一月之功不足,但经年累月呢? “一片土地若是完全被草覆盖,它还会特别缺水吗? “等水土变得适合树木生长了,再把树种撒下去…… 褚音又惊又喜,朝着他快走几步,被容安制止了:“你就站在那里等!”一面说着一面飞身下马。 褚音微微皱眉,从袖子里摸了一盒药膏出来,“这个给你,有空了便在嘴唇上抹一抹,防止开裂。 “便是裂开了,也有助于恢复。 身后响起脆亮的击掌声,主仆二人回头,便见容安和容木风尘仆仆而来。 容安喝了两口水,赛好塞子,又把水囊递给褚音,朝她微微弯腰,“我手脏,你帮我涂吧。” “只要满眼绿色,便不会让人感觉到荒凉了吧? 这里气候干燥,尘土特别大,所以在靠近这边的时候,容安便缓下了速度。 “你一直这样可不行,会引发病变的。” 容安咧嘴笑了笑,干裂的嘴唇上便有细小的血珠冒出来。 褚音忙把手里的水囊递了过去,心疼地道:“嘴唇都起皮了,快润一润。” “这个过程可能会非常缓慢,但只要我们不停地努力,荒原变沃土便不会是空想。”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相闻。 “啪啪啪……” 经月不见,夫妻俩自然格外欢喜,容安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才过来见褚音。 容安忍不住说:“阿音,我可想你了……” 褚音左右看看,见容木和木香早就走开了,周围也没人注意这边,这才打开盖子,用小指挑了一点药膏,轻轻帮容安涂在唇上。 褚音抿唇,笑意便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 容安也跟着笑,一笑牵动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褚音埋怨道:“你动作小一些,稍微养一养,到晚上就会好很多了。 “你这样舍不得喝水,是你们那边的水用完了?还没找到水源?” “那倒不是,”容安摇摇头,“我是急着来见你,所以没顾上喝水。”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欲先行 短暂的打尖之后,队伍继续行进。 容安没有骑马而是和褚音一起乘车。 他们乘坐的马车都是根据褚之问派人送来的图纸改良过的,不光行驶起来更加平稳轻便,而且内部空间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利用,车厢经过...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备糖果 褚音觉得好笑:“原来如此!你是懒得看卷宗!” 容安嘿嘿一笑,“唉,被你看穿了!我现在虽然也养成了每日读书的习惯,可是看久了还是会觉得头痛。” “既然如此,那便找人替你分担,”褚音道,“你身边可用之人不少啊,不管是文的武的,还是文武兼备的。 “可以选出几个人每人分担一部分,然后互相查验,你来把控全局便是了。 “又不是非要每一件事都要你亲自过问……当然,偶尔,你也要抽查一下,哪怕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好。 “但是不要太指望我,我本身要做的事不少这是其一,第二便是军中只能有一个最高统帅,我若是干涉太多…… “上行下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不是每一位女眷都是靠得住的。” 被她这么一说,容安面上浮现几分愧色,“是我考虑不周了。” “没什么,”褚音微微坐直身子,从旁边的小抽屉里掏出一小包话梅,拈了一颗塞进容安嘴里,“不能多喝水,便常吃点这个,也能起到生津止渴的作用。 “这是用甘草和薄荷、陈皮一起炮制过的,还有润喉止咳的效用。” 容安嚼了几下,眼神怪异起来,直勾勾盯着褚音的腹部,“阿音……你……你不会是……” “没有的事!”褚音嗔了他一眼,“别想歪了!咱们都多久没在一起了?” 说到这个,容安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阿音……” “别想太多!”褚音指了指车厢外面,“这么多人呢!” 容安只好叹了口气,“唉,我也太苦了!” 褚音又拿出一包山楂糖,“这是给你准备的,知道你喜欢酸酸甜甜的口味……” 容安又惊又喜,其实话梅也不错,就是有一股子药味。 他三下五除二把话梅肉全都吃完,吐了核,迫不及待吃了一块山楂糖,七分甜三分酸,果真是他喜欢的口味! “啊!阿音,你真好!”他抱住褚音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我已经很久没吃过糖了!” 褚音有点嫌弃地擦了擦脸,“黏糊糊的……再怎么好吃,也不能一次吃太多,这一包是给你吃一个月的。” “啊?”容安苦了脸,掂了掂装糖的布袋,“这总共也就二十来块吧?” “不多不少,”褚音笑得促狭,“正好三十块,每日可以吃一块。若是赶上小月,还能剩一块呢!” 容安眼睛微微发亮,“所以说,你给我准备了好几包?” “嗯,”褚音也不藏着掖着,很快取出一个大袋子,“这里面装了六小包。也是因为这边天气干燥,而且也要入冬了,所以才多做了些,不然不是很快化掉就是坏掉了。” “嗯,”容安点点头,“我会收好的。” 他估摸着他和阿音分别怎么也不会长达半年之久吧?所以根据实际情况,也许他能一天吃两块甚至三块糖呢!嘿嘿! 天黑,队伍停下来,就地扎营,容安围着营地转了一圈,确定一切稳妥,才回来见褚音。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有所为 一夜温存。 褚音早上醒来的时候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摸,触手生凉,容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了。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心里其实是不舍的,这样不起来,就仿佛两人还没有分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帮打井 褚音淡声打断他:“听说你们这里没人会打井?” “打井?”村长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褚音看了青蒿一眼,青蒿便朗声解释:“打井就是寻了地方在地上挖坑,深深地挖,一直到挖出水来。 “这个水可以用来吃,也可以用来浇灌庄稼。” 村长睁圆了眼睛,与身边几个村民互相看看,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难以置信,“还……还有这等事?” “知道你们没见过,不懂得,”褚音淡淡说道,“所以我会派人留下来帮你们打井,叫你们如何从井里汲水。 “要你们做的是,认真跟着学,若是周边村子需要打井,你们要过去帮忙。” “这……”村长迟疑道,“若是当真能出水,我们自然是乐意的,只是这……怕是不能吧?” 褚音勾了勾唇角,“行不行的过几日你们便知道了。 “今日叫你们过来,一是跟你们说这事。水井给你们打了不白打,你们每户必须领一百棵树的任务。 “也不是要你们一年完成,但每年至少要种活十棵树,种在什么地方我不管,房前屋后可以,田间地头也行。 “每年我都会派人来查验。 “第二是要帮你们修水窖。你们这地方雨水少不假,却也不是绝对不会下雨。夏季也是雨季,雨水量还可以,只是储存不易。 “所以我会派人帮你们修建水窖,供你们储存雨水,缺水的时候便可以拿来用,至于你们是人畜用水还是灌溉用水,那便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修建水窖的材料你们这里没有,需要从外地运送过来,花费的钱少不了……” 一听到说钱,村长立刻急了,“贵人啊!您是个明白人,俺们可都是穷苦人,没钱啊!” 褚音微微皱眉。 青蒿立刻呵斥:“没让你们说话!” 几个人赶忙低下头去。 褚音这才说道:“这笔钱自然是我来出。只不过,也不是让你们白用的,你们村子里要一起种一个苗圃,培育树苗。 “至于到底种什么树,你们自己来做决定,你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比我懂。 “苗圃培育的树苗不能少于一万株,保证成活。” 青蒿喝道:“夫人同你们说话呢!” 白芷忍冬往前一步,脚尖挑起地上的石头,白芷冷冷说道:“看过来!” 村长等人好奇抬头,就见两个年轻姑娘手里各自拿着一块鸡子儿大小的石头,咔咔两下,就捏成了碎块,不由吓得一个哆嗦,立刻深深埋下头去。 青蒿冷冷说道:“我们夫人说到做到,但你们若是不严格按照夫人的吩咐去做,便是我们夫人菩萨心肠,我们这些人却也不是吃素的!” 村长等人吓得瑟瑟发抖,赶紧伏在地上磕头:“不敢不敢,俺们都不敢的!” 褚音看了看身边的紫菀,紫菀拿着拟好的契书上前,声音清脆地读了两遍,问道:“你们可都听懂了?懂了的话,就来签字画押,不会写字直接按手印便可。 “这份契书会送去你们本地官府做见证,但凡咱们一方违约,就要赔付对方三千两白银。”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定契书 “三……三千两白银?”村长满脑袋问号,他活了快四十岁,还没见过银子呢! 有个村民讷讷说道:“银子长啥样嘞?” 帐中寂静一瞬。 几个丫鬟脸上的表情甚至出现了空白。 褚音微微垂眸,她在北地呆过,见过穷人,所以被震惊到的程度没有丫鬟们这么深,但也是心情极为沉重的。 静默片刻,她吩咐:“派人取铜钱来,还有一两碎银,五十两的银锭……” 青蒿忙道:“奴婢亲自去吧,奴婢明白您的意思。” 褚音微微颔首。 青蒿离开不长时间回来,身后跟着两个亲兵,把箩筐里的东西放下,便即离开。 白芷忍冬上前帮忙。 先是拿出村民们最熟悉的铜钱,只不过这些铜钱都比较新,村民们自己的钱上全都布满了泥垢,有的还是破损的。 铜钱堆成一堆。 青蒿道:“这一堆是一千个钱,按照大周的银钱兑换,一千个钱可以换一两银,但实际上,市面上一千个钱可换不到一两银。 “这是一两银,”她把一个小小的银角子放在铜钱堆旁边,“这是百两银、千两银……” 村民们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三千两银子,就是这么三堆……若是都换成铜钱……我滴个乖乖!那得是多少哇!咱……咱一辈子……” “别说一辈子了,就是几辈子也赚不来啊!” 村长再开口都带了哭腔:“贵……贵人啊!您这是要了我们的命啊!” “我要你们的命何用?”褚音仍旧声音平淡,“我之前说的话你们都忘了不成?” 青蒿不耐烦地道:“只要你们按照我们夫人的吩咐去做事,别说不用呸三千两银子,你们还几代人都享受水井和水窖带来的好处呢!” 几个人又小声商量:“好像种树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说得轻巧嘞!咱们这破地方,种树可不好活嘞!” “怕甚了!不就是缺水?谁一天还没几泡尿嘞?没水就拿尿去浇,一家子几口人一天还攒不下半盆尿?” 听他们越说越下道,青蒿忍不住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但这几个人都上头了,不光越说越粗俗,而且还越来越声音大了。 几个丫鬟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红晕。 褚音却轻轻摇头,往后与这些地地道道的农民接触多了,各种各样的粗话都得听呢! 半晌,还是村长做代表发言:“贵人,这事儿当真是我们官儿老爷都承认的?” 青蒿哼了一声,“你当我们夫人是何人?”她本想细细解释一下褚音的身份,转念一想,便是解释了这些人也未必听得懂,干脆简单点说,“你们知县大老爷别说见了我们夫人了,就是见了我也得跪下磕头! “而我,不过是我们夫人跟前一个不起眼的仆妇,你说我们夫人这样的人至于跟你们开玩笑?” “那不能,那不能!”村长一咬牙,“那成!我先摁个手印!” 紫菀端着托盘走近,托盘上除了一式三份契书,还有印泥,她还好心解释:“这三份契书,我们夫人留一份,本地官府留一份,你们自己留一份。”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留青蒿 待几个人都摁完手印,褚音自己也签了字盖了手章,然后说道:“你们几个未必能全权代表你们整个村子,所以回去之后把这事儿详细跟他们说说,他们若是同意就全部摁手印,若是有一个不同意的,这事儿都不能成。 “等你们这里结束了,契书会送去县城给本地县令签字、用印。之后这三份契书才会各自存留。听明白了吗?” 村长一脸恍惚,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褚音冲青蒿使了个眼色,青蒿便带着几个人出去,安排人送他们回村子。 折返回来之后,褚音便同她说:“咱们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都停下来,太耽误事了。 “所以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办好了再往前赶,前面也会安排人处理类似的事情,你慢慢有经验了,这些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 青蒿深感肩头责任重大,“是,奴婢一定会办好的!” 紫苏有点不解:“夫人,咱们路过缺水的地方也不少了,为什么您偏偏选在这么个地方呢?” 褚音叫她把地图拿出来,一边指点着一边解释道:“首先这里的交通比较便利,是三衢交汇之处,讯息传达比较便利,周遭有人想要取经也方便。 “再则与之前遇到的缺水之处比起来,这里情况更严重些,若是这里都能出水,之前那些地方不是更有希望? “以此为中心,可以辐射几十里。 “第三,这里的民风较为淳朴,不会有那种生反骨的刁民,本地的父母官也还算尽责。” 紫苏迟疑片刻,才小心翼翼问道:“那夫人怎么就能确定这里一定能出水呢?” “真是个傻丫头!”紫菀在紫苏脑门上轻轻点了点,“咱们夫人岂是那种头脑一热就随便做决定的人?此事定然是思虑周全了的,说不定早在咱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派人勘察过了。 “你可别忘了,咱们这队伍里,可是什么人才都有呢!” 紫苏脸一红。 忍冬站出来,“我来作证!当时是夫人派我去送信的!的确是事先勘查过的。” 紫苏的脸更红了,赶忙给褚音福了福,讪讪道:“夫人,奴婢无知……” “无事,”褚音宽和地笑了笑,“咱们明日才能启程,但是这掘井的事,可以提前派人去处理。 “今日我好好研究研究,沿途做好安排。” 还要选拔人手,安排地点,一切就绪,赶往目的地还得有几天…… 这样的事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容易办,而且最好还是得有一两次成功的案例,才好进行下一步。 如此这般,所有人才能更有信心。 到了晚上的时候,契书被送了回来,褚音命木香收好,第二日一行人才启程,青蒿带着人留下来监督工程进度。 既然褚音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各种需要的材料和器械也都是齐备的,民夫征用也很方便,所以进展便显得极为顺利,只用了一天时间,到了半夜的时候,第一口水井就出水了。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见希望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负责打井的师傅被感染到,心情也是十分激动,乐呵呵说道:“这井水需要沉淀两三日,才能变清,那时候就可以打水来吃了。” 村长老泪纵横,“大兄弟,咱们去下一处,下一处,咱们村子里人不多,一口井够吃水了,可是庄稼不够啊!不种地,俺们这些人早晚都饿死了!” 打井师傅们立刻苦了脸:“村长,这都什么时辰了!看不见了啊!” 东家是给了不少火把,可这些东西迟早是能用完的,村子里还能给提供不成。 “啊对对对,”村长抬袖子抹了抹脸,“是我糊涂了!那什么,咱们都回去歇着吧,我让我家婆姨给大伙儿做口吃的。这晚上天还挺冷的……” 打井师傅矜持的笑着,“不用了不用了村长,我们这里都准备好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 不远处停着几辆马车,专供乘坐。还有几辆骡车,是专门装物料的。 队伍旁边还扎好了帐篷,以车队做阻隔。一边已经黑漆漆一片,另一边还燃着火堆,有隐隐的香气飘过来。 村长想到之前吃过的美味食物,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是啊,人家有这么好的吃的,自家倾尽所有也凑不出来的干饭也太不够瞧了。 所以就带着村民把打井师傅们送回了营地,这才搓着手回家去。 青蒿那里也得到了消息,她本来也惦记着这件事没有睡踏实,立刻披衣起来,吩咐:“叫人赶紧追上去通知夫人!” 照这个速度,十来天这里的事情就可以做好,她也能快点去和夫人会合了。 褚音一边走一边把人分派下去,另外还要不停从外地调派物资过来。 不说别的,修水窖就要用到大量的石灰。 而且水窖的大小、形状也需要慎重考虑,既要满足存水的需求,又能保证安全。 至于选址就要工程上的人和当地村民商量着来了。 她只管大方向,具体事宜是不管的。 如此走出二十多天,已经到了冬月初九,青蒿才赶上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操劳,青蒿黑瘦了不少,但人却极有精神,尤其两只眼睛,又黑又亮。 先跟褚音汇报了这一路上打井的三处地方的具体情况,才说当地百姓和官府的态度。 “有愿意的也有不愿意的,”青蒿叹气,“您知道不愿意的理由有多可笑吗?竟然说选好的建水窖的地方会破坏他们的风水! “奴婢当时是真的被气笑了。 “他们也不想想,都穷到全家人只有一条囫囵裤子了,那风水能好到哪里去?” 木香等人都说:“你辛苦了。”他们也都明白,这也行亏是青蒿留下来了,她如今是五品宜人,而且惯常会与人打交道,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就要心生怯意了。 “不辛苦,”青蒿摇摇头,“当时夫人给了我锦囊妙计,我若不能解决,就请当地官府出面。 “反正我这身份完全能碾压他们!更不要说,夫人还给了我一百精兵呢!”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有愚民 褚音静静听着,等她都说完了才说:“万事开头难,如今开好了头,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你先去歇歇,往后一路上验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回去休息的时候,木香趁机跟了去,关心地问:“再没遇到别的困难?” “怎么没有,”青蒿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要瞒着夫人,只是那些话太难听了……” 越是贫穷的地方百姓越是愚昧,越是愚昧还就越是固执,甚至偏执。 阻拦打井和建水窖的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这种老太太最拿手的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口口声声工程坏了他们家风水,会带累子孙。 有的老太太甚至还指着青蒿的鼻子骂她,说她这样出来抛头露面是给女人丢人。 女人就应该在家里操持家务,伺候男人,生儿育女,出来就是不守规矩。不守规矩的女人是来坏他们的风水,坏他们的子孙后代的…… 哪怕井水汩汩而出,大部分村民都在欢呼,也淹没不了这些老夫人的咒骂。 “但仔细想想,这些问题也不是很难解决。 没办法了,青蒿只好派人去县衙送名帖。 “为什么要打退堂鼓?”青蒿把眉毛一扬,“木香,你要知道,夫人既然把我派出去,我代表的就是夫人! “我能给夫人丢脸么?我能让夫人失望么? “但能够理解并且感恩的人毕竟还是大多数。我们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这些死脑筋的老太婆。” “还有如此愚不可及的人。 她们还真豁得出去,青蒿派在前面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经常被老太婆们用头吹撞。 “也并不是非得动用当地官府的力量。 “有啊,”青蒿捏了捏眉心,“还有个老婆子揣着剪刀来刺杀我。不过没能到我跟前。 “我得承认,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是有些懵。 “木香,这些困难都不算什么。若不是跟着夫人出来,咱们永远不可能知道,还有这样的人世百态。 木香听得胆战心惊,“会……会不会还有人走极端?” “夫人派我出去,也是为了锻炼我,让我能有处事经验,将来哪怕是单独出去过活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县令派了人来才好些。 木香轻轻点头,“还是你能干……换了我,只怕早就打退堂鼓了。” “交给村民们就好了。毕竟阻挠打井、建水窖的只是少数。 “不能!所以我就必须做好这些事! “甚至在一个家庭里面也不占优势,那便发动优势方替咱们去做事啊! “有了水,受到实惠的是所有村民,没有水,遭殃的也是所有村民。 “阻挠全体村民过上好日子的,就是他们的公敌!” 木香眼睛一亮,笑着赞道:“你可真聪明!” “谁让咱们是夫人带出来的人呢!”青蒿笑嘻嘻说道,“木香,其实我做的事情,你也做得来。 “你想不想尝试一下?若是你愿意,我替你跟夫人说。” “我……”木香迟疑道,“我能行么?”对着青蒿炯炯有神的目光,她认真想了想,“那我一开始能不能跟在你身边?”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抵西境 褚音听说木香也要去监督打井和修水窖的时候很有几分意外。 木香通红着一张脸道:“奴婢也没想着一去就能上手,先跟着青蒿学着…… “奴婢想着,夫人以后肯定越来越忙,我们这些身边服侍的,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只盯着内宅这一摊事。 “总要学着帮夫人独当一面。 “与其到了地方再学,左支右绌,不如现在就学起来,一回生二回熟,慢慢也就上手了。” 褚音自然是高兴的。 紫菀和紫苏也都争着说:“我们也想去学本事呢!” 褚音笑道:“别急别急,都有机会的。之所以第一个让青蒿去,是因为她已经成亲了,少不得在外面跑,所以先给她试试手。” 紫菀咕哝道:“要成亲还不容易?”她和容火的感情也算稳定,原打算从苏城返回京城之后便请容安和褚音主持婚礼,谁知道容安又被火速召回京城。 如今容火跟在容安身边去了前线。 紫苏悄悄碰了碰她,“菀姐姐,姐夫可不在这儿呢!” 紫菀脸一红,啐道:“偏你耳朵好使!” 褚音轻笑摇头,“难得木香这么勇敢,我自然是不能驳回的,就让她先跟在青蒿身边学学。 “我身边也不能少人,你们两个暂时不要想这些了。 “紫菀还是和从前一样,要帮我整理药方、文稿。 “你算术也不错,便把账目也管起来。 “原先青蒿管着丫鬟们,往后这事儿交给紫苏,你不光要熟悉咱们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各司何职,也要知道我名下各个铺子的经营状况,和掌柜的情况。 “这些都不是小事,你们往后要忙的事都少不了。 “至于豆蔻,等她被青蒿带出来,再安排别的事。 “这些事情分派给你们,也并不是非要你们独力完成。 “若是看到那机灵可靠的,也可以提上来帮忙。 “往后你们都嫁了,我身边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队伍依旧在缓慢前行。 因为有前面大部队不停修整,等到他们经过的时候,道路已经算得上平整宽阔了。 而褚音分派下去打井、修水窖的队伍也在加班加点做工,等到腊月初四,踏入西境驻地的时候,沿途打下的水井已经有三十口,修筑的水窖五十个。 驻地周围修筑了一圈短墙,外围设立了拒马桩、陷阱等。 十二个时辰有士兵不间断巡视。 得到褚音抵达的消息,容安亲自接了过来。 紫菀紫苏服侍褚音下车,看到褚音脸上并没有太多憔悴之色,容安就悄悄松了口气,过来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褚音的车队是到了驻地的帅府门口才停下的。 帅府自然没法和京中的冠军侯府相比,单是面积就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 房舍也十分简陋。 好在区域规划都十分合理,到处都收拾得整洁干净。 容安拉着褚音一直往内宅走,到了上房厅堂,放下棉帘子,屋子里的热气便慢慢升腾起来。 容安十分自然地帮褚音把外头的白狐狸里面斗篷脱下来,一边说:“我提早让人从北地运了石炭过来,这屋子底下也挖了地龙,保证过冬不会冷。”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很用心 褚音环顾四周,屋子里不光打扫得干净,中堂甚至挂了字画,角落里摆着花盆,虽然种的是些葱蒜豆苗之类的,好歹看起来郁郁葱葱。 她不由含了笑。 容安挠了挠后脑勺,“这个……是阿金的主意。他说咱们现在的条件还不足以附庸风雅,那些娇贵的花儿到了这边也未必能成活。 “还不如种点这些东西,一来能给屋子里添点色彩,二来还能吃……” “挺好的呀,”褚音微笑道,“我也没说不好。只是这些气味大的就不要往住人屋子里放了。可以放点没什么气味的…… “我记得咱们带的菜种不少,等我安顿下来,慢慢找出来种一点。 “屋子里暖和,应该很快就能吃了。” 容安高兴起来,拉着褚音各个屋子里转,又说:“我原本以为这里风沙大,和北地差不多。 “但其实因为这里一年之中大半时间都是冬季,到处都是冰雪,反而没有那么多灰尘。 “还有人找到了一些耐寒的花草,你说怪事不?这个时节竟然还能开花! “而且,颜色也怪好看的。 “只是我们一帮大老粗不敢随意挖回来养,怕养不活。 “若是你有空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褚音点头答应,“你答应我的都做到了,这里收拾得很好。是不是该给你点奖励?” 容安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那……” “打住!”褚音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眼睛往外瞧了瞧,管事嬷嬷正招呼着粗使婆子和粗使丫鬟往屋子里搬箱子呢,进进出出都是人。 容安颇感无奈,“罢了罢了,晚点再说吧。啊,对了,昨日我去猎了一点野味,都冻着呢,晚点让人炖了吃。 “我还让人圈了个牲口圈,现在是空着,等慢慢地可以养点猪啊羊啊之类的。日常也就够吃了。” 他甚少这样喋喋不休,所以褚音便觉得有些奇怪,“最近没打仗?” 容安略顿了顿,叹了口气,“打了,而且打的不太顺利。” 褚音的心就提了起来,“怎么回事?西戎果真比北齐和东临人都难对付?” 容安脸上的表情有点绷不住,凑过去趴在褚音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褚音忍不住给了他一拳,“吓我很好玩?” 容安嘿嘿笑,“逗个闷子嘛!” 他拉着褚音坐下,紫菀已经煮了茶送过来,一同送来的还有一碟点心,“这是咱们路上做的,刚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厨房,侯爷和夫人先凑合着用一些,一个时辰后差不多就好了。” 看见点心,容安忙把腰间挂着的荷包摘下来,递给褚音看,“你瞧,我可没偷吃,严格按照你的要求,每日只吃一颗糖,这一袋才打开,只吃了四块。” 褚音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安顿好了,再给你做点别的口味的糖,让你换着吃。 “既然剩下有多的,也可以分给别人尝尝。” “我才不!”容安立刻又把荷包系好,重新挂回腰里,“这是我的!”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欲节俭 这护食的样子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褚音轻笑道:“既然来了,有时间自然会多做一点……” “跟我说说你路上都做了些什么吧,”容安拉着褚音的手,轻轻晃了晃,“听别人说多没意思。” 褚音便轻声细语说了自己帮沿路村民解决生产生活用水的事。 容安沉默片刻,道:“其实这事应该我来做的。” “这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褚音微微一笑,“我遇见了,刚巧我也有能力,我便去做了。 “你们肩头担负着作战任务,那么其他事就交给我们来做。 “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头上揽,认真说起来,这是谁的责任? “这是地方官的责任,是朝廷的责任,是高高在上的那位的责任。 “有时候我就在想,他是真正吃过苦的人,应该是最想改善民生的人。 “他表现出来的也是一直在为此努力。 “但他,真的尽全力了吗?他若是真的全身心在为百姓着想,还会有时间精力去疑心这个疑心那个吗?” 她幽幽吐出一口气,“还是说,他真的不知道在眼皮子底下的繁华之外,还有满目荒凉? “不,他知道。不光他知道,就连太上皇也心知肚明。 “只不过,在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发生的事,他们都选择当作不知。 “也或许,我这么说有点求全责备,不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职责旁人,换了我处在那个位置上,还真未必有人家做得好。 “只是,看到那些衣不蔽体还在老实本分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农民,便忍不住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罢了。” 容安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下巴在她发髻上轻轻蹭了蹭,“阿音,别这么想,人这一生总要做出各种选择,他既然选择了做万民之主,就该倾尽全力为万民谋福祉。 “我让人绘制了一些图画送回京去,这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褚音微微一挑眉,“这事做的好!我倒没想到这个。” 容安嘿嘿一笑,“我不能抢别人的功劳,这是曹子纪提出的。咱们随行的队伍里不是有几个画师么,那也是他提前同我说了,让我带过来的。 “原打算到了西境,让他们把西境的情况画一画。 “也是偶然间我看到有个画师再画沿途风光,才想起来子纪好似也顺嘴跟我提过一句‘也不必仅限于西境的话。” 褚音忙问:“画稿全都送往京城了?咱们这里有没有留底?” “留了留了,”容安忙道,“每一幅画都一式两份,一个月汇总一次,一份送往京城,一份咱们自己存档。 “这也是子纪提醒我的,有了这些画,才算是真的能看到咱们做过的事是如何改变西境的。” 褚音不住点头:“对,这是好事!我也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我觉得皇上提出厉行节俭这事也挺好的。 “我打算削减一下咱们府里的人。” “不行!”容安断然拒绝,“他节俭是他的事,咱们干什么要随着他一起节俭? “我们这些人打生打死,为的就是让家里人能活得恣意,若要你们节衣缩食,那成什么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立规矩 褚音没有立刻辩驳,而是等容安噼里啪啦发泄完了,才慢慢说道:“我有这个想法倒也不是完全因为他。 “子固,我们都是见过真正穷人的,他们是怎么过活的…… “我不细说那些了,当然,我不是说,因为新生怜悯就要抛弃自己现有的优渥生活。 “正如你所说,我们现在拥有的,都是自己该得的。 “只是我在想,我们日常当中难道就没有不该有的支出? “府里当真没有人浮于事? “有些事,完全可以合并了,由一两个人来完成,为什么非要用十多个人? “如果精简一些,不光责任更加明晰,而且管理起来也不会有太多掣肘。 “比如我身边的大丫鬟,从小家里人娇惯,我身边服侍的人就特别多,除了贴身伺候的四个大丫鬟,还有六个小丫鬟,八个粗使丫鬟。 “管事嬷嬷有两个,乳母一个,洒扫婆子四个,看门婆子四个。 “这还不算在外面跑腿的小厮,和其他仆人。 “后来你还给我添了武婢、暗卫…… “我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世道就是个人情至上的世道,便是我自己也不能免俗,自然没有理由要求别人不托关系走门路。 “咱们自己也不是养不起,所以不管是在苏城还是在京城的时候,这些事我都不会过多过问,只要不触犯底线便好。” “但到了这边就不一样了。这边本来就艰苦。 “能跟着咱们来的这些人都是做好了吃苦的打算的。刚好咱们就可以慢慢把规矩立起来了。 “我最初把青蒿打发出去做事,一则是因为她善于跟人打交道,做事稳重可靠。 “二则她成了亲,身上还有诰命,端出来是能镇住人的。 “还有就是,我已经给她脱了籍,她迟早是要去做当家主母的,方方面面的事就都要学着去处理。 “若是连这些事都能得心应手,往后便没有什么能难得住她的了。 “令我意外的是,木香竟也提出想要去跟青蒿学。 “她能有这个心自然是好事。 “然后我便重新安排我身边的人事,虽说人少了,可事情却不是忙不过来,只是每个人分担的要多一些。 “这也没关系,做的事多了,拿的月钱也提一提便是。 “咱们初到西境,面对的是千头万绪,我身边这么多人,若都困在这个小小的帅府中,我觉得属实有些浪费了。 “早先咱们规划好的事,就可以派人去实地考察、慢慢落实,她们都可以帮上忙的。 “积攒的功劳多了,不光可以拿到月钱,而且也对前程是一大助益。 “有了她们做帮忙,还会有更多的人来这里。 “可能前期来的就是些普通人,但当我们的宣传足够好的时候,是不是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也会来这里博个前程? “以小观大,我觉得利大于弊。” 容安静静听完,沉默不语。 褚音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子固,我心安处即吾乡,把这里当做家乡来经营,就没有什么苦是吃不了的。”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重练兵 容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把自己心爱的姑娘抱得更紧了些。 如此这般,褚音就在西境住了下来,身边人果真按照设想的那样重新做了安排。 一部分人留下来负责照料帅府的日常,一部分人各自领了差事出去办事。 当然,这都是不固定的,一个月一轮换,保证所有人都有休息时间,所有人也都有得到锻炼的机会。 而褚音本人,平日除了翻阅医书就是召见褚家铺子里的管事,和他们商量如何经营店铺,包括货品的内容和发展方向。 很快就到了腊月初九,褚音的生辰。 腊八粥容安都没顾上吃,就出去巡防了,临走的时候还说归期不定。 若说褚音心里一点都不失落是不可能的,毕竟每年的生辰容安都会给她精心准备礼物。 但她能理解,毕竟容安太忙了,也就是她刚到的那日容安陪了她两个时辰,每日除了召集麾下商讨军情,就是各处巡视,往往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二更天。 人也是一身疲惫。 两人都说不上几句话,褚音便要催着他去洗漱睡下,看着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实在是心疼得不得了。 早上褚音醒来的时候,容安又早早离开了。 西境原来的驻军训练强度不高,一来因为这里的气候恶劣,二来也是因为军粮储备不多。 天冷就要多吃,不多吃就没力气。 可粮食架不住这么消耗。 如今容安来了,不光带来了精兵强将,更带来了大批粮食甚至还有不少风干肉。 全军的伙食都得到了改善。 而容安给出去粮食和肉的条件便是本地驻军要和他的麾下士兵一同训练。 前期是最难的,所以他必须亲自盯着。 而且,西戎那边还时不时过来袭扰,更不能放松警惕。 朝廷派的和谈使臣团比他们提前到了半个月,进展缓慢不说,还有好几个病倒的。 初九日,褚音清早起来,先练了两趟五禽戏,觉得身上还是有些凉津津的,便又加练了一遍。 洗漱过后才坐下来吃早饭,外头便传来一阵吵嚷声。 她端坐不动,管事嬷嬷秦氏走了出去,不多时回来,笑吟吟说道:“夫人,您用完了早膳,请移步书房,侯爷给您送了点东西过来。” 褚音这才抬起头,咽下口里的粥,轻轻擦拭了唇角,才问:“侯爷回来了?” “那倒没有,”秦嬷嬷摇了摇头,“是派火统领回来的。”容火还给紫菀带了些小礼物,不过可惜没见到,紫菀出去办事了大概晚上才回来。 褚音缓缓站起身,紫苏便从小丫鬟手中接过厚厚的斗篷给她披上,又给她塞了个手炉,“虽是短短一段距离,也够人受的。” 外头才下了一场雪,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洁白晶莹虽然好看,但也够冷的。 好在一早起来,秦嬷嬷就带人把院子里清扫出来了。 屋顶上的雪则是白芷忍冬打扫的。积雪不及时清理是会压塌屋顶的。 没到过西境,难以想象随随便便一场雪便能有齐膝厚。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第一份 容火已经离开了。带给紫菀的礼物也留在了褚音书房里。 褚音到了书房,便脱掉了斗篷。 其实这书房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药房,她日常读书写字就在正房的宴息室里,搬来搬去又麻烦又冷。 但药房里药材多,气味杂,就不好安排在一处了。 秦嬷嬷还提议:“夫人,不如开春儿把这边和正房中间做个封闭的连廊,这样您就不必非要从院子里穿过来了。” 大衣裳穿穿脱脱,热身子出来吹冷风,很容易生病的。 褚音微笑颔首,“行,这事儿你记下来,来年便让人着手处理。” 抬眼去看容安让人送回来的礼物——是两口长条形的箱子。 紫苏过去打开,里面是一轴一轴的画卷。 褚音不禁有点好奇,“难道这就是侯爷同我说的让人画的沿途风光?” 紫苏已经解开了其中一轴,秦嬷嬷帮忙扯着一头,慢慢展开。 触目所见,乃是蔓延的绿色。 紫苏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夫人,这不是……”江南风光?! 褚音也不由自主迈步上前,抬手轻轻抚上去,“这是……琴溪。”是她和容安、兄嫂一起去游览过的琴溪,还给容安吃了有名的琴溪醉虾…… 随着画卷展开,她果然看到了琴溪畔,大树下,正在野炊的几个人。 紫苏惊喜地望向褚音,“夫人,这个画的莫不是您?这是侯爷,这是咱们家大公子和大少夫人!” “嗯,”褚音面上也浮现了甜蜜的笑意,“这是写实的画,我们真的去游玩过。” 当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收起这轴画,又打开另一轴,这次画的是容安来迎娶她时的画面…… 箱子里所有的画卷画的都是一起度过的一些难忘时刻。 关于成亲的就有三轴,因为都是长卷,所以三轴画就装满了一箱子。 紫苏不禁感叹:“侯爷真是有心了……我们因为提早去了冠军侯府,还真不知道当时由这样热闹!” 褚音自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光是看画就看了足足一个时辰。 褚音吩咐紫苏:“有空做几个布囊,把这些画都收起来。同库房里的字画放在一起。做好标记。” 紫苏领命,将画轴重新整理好,装回箱子里,命人抬到一旁。 褚音亲自配置了防虫防蛀的药粉,装在素面香囊中,和这些画轴放在一起,紫苏这才带着人将箱子抬去库房。 褚音就在药房中查阅最近药材的配置情况。 大军来了这里,需要担心的首要问题便是防寒保暖。 军需处有在北地的经验,处理起来尚算得心应手,只是军医帐那边还是缺少药材。 褚音这里配制的冻疮膏全部送出去也是杯水车薪。 所以她就想等容安回来之后,还是得由他出面上书跟朝廷催要药材。 其实治疗冻疮的药材并不算多名贵,便是大批量买下来也不会花太多钱。 又不是给达官贵人用的那种加了名贵药材,药效特别好的。 普通人普通病普通治。 最主要的还是改善军中的条件。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谋工坊 屯田的事情是太上皇还没退位的时候就已经允可的,但是想要朝廷拨款是不可能的,需要地方驻军自己解决遇到的困难。 给地方驻军的优惠条件是,前三年朝廷不征收任何税款,三年后,征收十分之一的税款,其余的收入当地驻军自己支配。 不过,地方驻军五年一轮换,想要在自己辛苦经营的地盘上获得大量好处是很难的。 别处怎样不好说,但西境这边屯田的难度非常大。这边的粮食产量非常低,常见的粮食品种也和别处有所不同。 倒是盛产瓜果,而且甜度非常高,有好些地名都是以瓜果命名的。 只是新鲜的瓜果运输不易,损耗巨大。 除了每年的宫廷贡品,流到市面上的非常少。 其实民间也有不少制作果干的作坊,不过还是因为运输的问题,所以只局限在小范围内流通。 特色品种的牛羊肉也十分鲜美,本地人还擅长用牛乳做各种美食,只是外地人吃不惯会觉得有些腥膻。 如今他们来了,这些难题就可以解决了。 所以褚音又命人把本地的地图悬挂起来,准备研究一下在什么地方设置作坊比较合适。 第一需要交通便利,第二安全性要高,第三要靠近村落,以便招募到足够的劳力。 这份地图还是她特意跟容安要来,在军事地图的基础上重新绘制的。 军事地图和普通地图有很大不同,会标注攻防地点,兵力安排等等,万万不能泄露。 所以这份地图还是褚音亲自摹画的。 她大概选定了几个位置,决定下午把负责这方面的管事叫过来再一起商量商量细则。 现在不适合盖房子,但可以提前选址规划、招募工人、联系原料等。 秦嬷嬷和紫苏对视一眼,劝道:“夫人,也不必这么着急吧?今日是您的生辰,奴婢们还想给您好好庆祝一番呢。” “生辰年年有,”褚音觉得自己过生日没什么意思,“这些事情早些安排好,咱们也该准备过年的事了。 “追加的年礼已经送出去了吧?” 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就让人准备了年礼往亲戚朋友家送。 冬月收到容金的信说是帮忙准备了一些土产,褚音便让人给他回信,让他帮忙派人再送一趟。 交接事宜容金都和秦嬷嬷接洽完了。 秦嬷嬷忙道:“您放心,都已经在路上了。而且他们的速度比咱们来时还要快一些,不出正月应该能送到。” 褚音忍不住叹气,“路途迢迢,头一年没经验,往后看来还得提前半年就把年礼送出去……” 紫苏笑道:“要这么算着,现在就该准备端阳节的礼了,到了春天该准备中秋节礼。” 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褚音道:“可惜他们没口福,吃不到这边新鲜的瓜果。”其实他们也还没吃到过。但是果脯什么的已经尝过了,的确比别处的味道更好。 紫苏眨眨眼:“同样是胡萝卜,好像这边的个头儿也更大,味道也更清甜,生吃都好吃。 “所以说,换个角度看,这里也是福地呢!”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全羊宴 秦嬷嬷趁势说道:“今儿早上侯爷命人送回来一头黑山羊,厨房里还说中午准备炖个羊肉汤,包羊肉胡萝卜馅儿的包子。” 紫苏忙问:“怎么不吃锅子?羊肉放在外面一阵子,似冻非冻的时候切,切出来的肉片又薄又好……” 她说着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褚音看了看时辰,“那就留下一些羊肉,晚上咱们吃锅子好了,现在可以提前准备点配菜。 “中午就按厨房的安排,吃包子喝汤。这样的天气的确适合汤汤水水地吃。” “还有长寿面呢,”秦嬷嬷笑呵呵说道,“咱们厨房里做的一手好面……” 紫苏抱怨道:“嬷嬷快别说了!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褚音便笑道:“那就跟厨房说一声,咱们准备开饭吧。” 紫苏脆生生答应了,先服侍着褚音穿上斗篷回到上房,立刻便去厨房传话。 天太冷,饭菜冷得快,所以当时建房子的时候,厨房和饭厅就建在了一起,从宴息室旁的耳房有个封闭式的连廊,如此这般便能保证主人能吃到热腾腾的新鲜饭菜。 从宴息室到饭厅,褚音都不用穿斗篷,连廊内虽然不如室内暖,却也不冷。 连廊原本供三人并行通过都绰绰有余,但是后来在一侧做了池子种菜,便只能容两人并行了。 菜种是褚音他们抵达之后的第二日种下去的,还没有萌发。 走在连廊中褚音还仔细看了看,让人在不同种类旁边做好标记。 紫苏笑着回答:“您放心吧,都记着呢,什么时候下的种,几日萌芽,什么时候能吃,都会详细记录下来的。” 很快到了饭厅,紫苏挑起帘子,褚音脚步略略停顿,因为她看到饭桌前背对着自己坐着一个人。 那背影她再熟悉不过,是容安! 然后脚步便不由自主加快。 容安听到脚步声也站起来,转身迎向褚音,伸长手臂把人抱了个满怀。 丫鬟婆子们都含笑低下头去。 褚音略略挣扎了两下,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容安不满地道:“怕什么!咱们是正经的夫妻,亲密一点怎么啦?这又不是在外面!” 但也很快松开手,拉着褚音坐下,“听说你早饭没多吃,是不是已经饿了?” 第一道羊汤很快端了上来,容安亲自舀了一碗汤,摆在褚音跟前:“阿音,喝了这碗汤,我祝你新的一岁里,暖意融融。” 汤碗不大,褚音小口小口喝着,也不过五口就喝完了。果真十分鲜美。 紧跟着便是第二道菜,孜然羊肉片。 容安说:“孜然是他们这边特产的一种香料,用来遮盖牛羊肉的腥膻味的。” 羊肉片新鲜软嫩,加了孜然,满口回香。 肉片底下垫了嫩豆芽和切成细丝的豆腐皮,还能解腻。 紧跟着便是汆丸子、香煎羊肋排、烤羊腿、肉串…… 最后才是一碟十二个羊肉包子,却不是蒸的,而是烤的。 褚音忍不住问容安:“你一早安排好的吧?吃成全羊宴了。” 容安嘿嘿笑:“我早就跟当地人打听过本地有哪些特色美食了。又提前让厨房做了功课,既要保留本地特色,还得让你吃的顺口。”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生辰礼 容安把挑好的蘸碟放在褚音身边,“一年只有一次的生辰,我还难得陪你一起过,自然要多用心些。” 褚音噙笑看着他,目光温柔缱绻,“那就多谢你啦!” 等吃得差不多了,才上了长寿面,还是特色的羊汤汆面,熬得乳白色羊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细细的橙黄面条菊花一般在汤下摇曳。 褚音不由好奇,“怎的是这个颜色的面?” 紫苏代为回答:“是把胡萝卜捣碎掺在面里和的面。不然汤是白的,面也是白的,不好看。” 褚音吃不下一碗面,便给容安分了一半,“分你点寿星的福气。” “多谢啦!”容安哈哈一笑,特意多夹了一筷子,“不介意多分一点吧?” 初音眉眼弯弯,“当然。”她明白容安看出来她吃不下多少,但又不忍心拂了众人的好意。 吃完饭两人手牵手在连廊里走了几圈,权当消食。 容安主动说:“昨日走的时候是故意骗你的,想给你个惊喜。昨日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我今日一整天都可以陪你。” 褚音当然很高兴,又要拉着他去药房,跟他说说自己的设想。 容安微微皱眉:“今日你生辰,该做些开心的事,这些事略放一放吧。” “我做这些事就很开心啊,”褚音脸上笑容不减,“而且刚吃完饭,也不能做别的,不如去说说话。” 容安想了想,“吃了羊肉不好吹风,让人把要用到的东西搬到宴息室也行。” 东西很快准备妥当,夫妻二人头对头商讨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紫苏来送茶水点心才停下来,不由得相视一笑。 容安道:“你的设想很不错,不过我对这些着实不太懂,我就知道你选的这几个 “南海工坊那边的经验也可以搬过来用。 “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人手,我给你调派。” 看到褚音眼角有些泛红,他知道褚音一向有午睡的习惯,今日讨论工坊的事耽误了时辰…… 便又陪着褚音去歇了半个时辰,然后两人又去看了看专门腾出来种菜的屋子,天就黑了。 容安命人给褚音准备了厚衣裳,拉着她出门,“今日送你的惊喜还没完呢!” 外面的马车早就准备好了,放了一个熏笼,还有少的热热的手炉和脚炉,所以里面温暖如春。 因容安要保持神秘感,所以褚音也没问,只和他说些别的闲话。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下来。 容安扶着褚音下了马车,除了马车上悬着的用来照明的气死风灯,周围一片黑暗。 一下车,便有刺骨的冷风袭来,褚音忍不住往容安身边靠了靠,容安干脆张开自己的斗篷把她裹了进去,就拥在胸前,然后吹了声口哨。 褚音只是一眨眼,眼前便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这是一座园子,园门是用雪堆砌起来的,各色彩灯把雪也染上了梦幻的色彩。 容安拥着褚音往里走,“里面的更好看!我准备了好久呢,保证比你看过的最好的花灯还要好看!”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看冰灯 路上比较昏暗,隔上一段距离才有一盏红灯。 容安不住提醒褚音小心脚下,因为褚音被包裹的严实,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大约走了一刻钟,容安停了下来,塞给褚音一个烧得热热的手炉,并把自己的斗篷也给了她,然后叫她:“看前面!” 褚音抬头,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眼前竟是一座座冰雕! 最小的也有一间房子那么大。 有宫灯样式的,也有兔子样式的,还有莲花样式的…… 用冰雪堆砌出来的山石做隔档,错落有致,流光溢彩。 褚音缓步而行,不住赞叹,扭头问容安:“雕刻相对容易,可这么多色彩怎么做出来的?” 容安嘿嘿笑:“这冰块都是人为冻的,就是在四四方方的大木桶里冻的。 “提前在水里化开颜料,冻出来的冰块自然就有了色彩。 “堆砌的时候,泼上水,自然就能冻结在一起。 “这洞窟之中放了点燃的蜡烛,火光一照,便有了斑斓的色彩。” 褚音仰头看着容安,这个时候当然不能大煞风景的说什么“太过靡费”之类的话,她目光盈盈,笑容甜美,“子固,多谢你,这般用心……” 容安帮她拢了拢斗篷,“这不是应该的么。又不是每日都能给你这样的惊喜,难得的机会,自然要格外用心。 “而且我雇人的时候是花了大价钱的,动用的我自己的私库,又不算劳民伤财。” “嘘——”褚音把自己的食指挡在容安唇边,“别说这些。咱们好好欣赏冰灯。 “早先听你说过东海沿有做冰灯的习俗,没想到这里也能做。” “嗯,”容安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我就是收到这个启发,才提前让人做的冰灯。 “其实东海沿还有冰嬉,也非常好玩。等往后有空闲了,咱们可以自己做一个冰场。” 这座冰雕园里也并不是全都是冰雪,也有一处房屋,做了加厚处理,里头提前烧了火,两人转了一圈,容安怕褚音受寒,便带着她去了里面。 一进门便热气扑脸。 脱掉外头的大衣裳,去洗了手,回来桌子上便已经摆好了煮锅子用的一切东西。 褚音微微挑眉。 “等回去怕就迟了,”容安得意地笑了笑,“所以我叫人把食材都带了过来,咱们可以一边欣赏冰雕一边吃锅子。” 说着让人打开了窗户,窗边还摆着两个烧得旺旺的炉子,加上两人就坐在已经沸腾的锅子边,并不觉得冷。 抬头看去,月洞窗外便是琳琅满目的冰雕,当得上“赏心悦目”四字。 羊肉鲜美,配菜也都很新鲜,两人吃得都很满足。 等到快要吃完的时候,便让人把窗户关了。 饭后略歇了歇,才启程往回走。 走出一段路,褚音回头望去。 冰雕里的蜡烛渐渐熄灭,原本辉煌灿烂的冰雕一点点隐入黑暗,就仿佛绚烂的烟花最终归于夜空。 容安用斗篷把她严严实实裹好,轻声道:“这冰雕可以保存很久,等以后想看了咱们再来。”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西境势 褚音生辰过后,日子又重新归于忙碌。 工坊的方向大致定了下来,有制作干果的,也有制作果脯的,还有制作菜干的。 另外,本地还出产品质不错的玉石和玛瑙,只是寻觅困难、开采不易。 往后也可以开设玉石制作作坊。 方向定好之后,便是选址,跟本地官府商量买地皮,与砖窑定好砖瓦,同林场定好木材。 大周官方有专门管理林木的官员。不论官民都不可以随便采伐树木,即便是通过林场同意,也要伐一种二。 只不过,规定是死的,执行到不到位就要看地方官府的了。 西境因为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员就相当于土皇帝,治理地方的律法基本上就等同于自己制定的。 在得知冠军侯容安将要镇守西境,抵御西戎的时候,西境的地方官员就凑在一起开过几次碰头会了。 西境虽然远在边陲,没有京城这样的地方繁华,但也有得天独厚之处。 从前的驻军十分好贿赂。 城池也都是分布在绿洲地带。 因此,当地百姓都是在绿洲生活。 边境城镇的百姓为何不搬离?因为此处十分适合居住和耕作。 至于说西戎的袭扰…… 夏日,日照强烈,气候干燥,很多河流都会干涸。 首先地域广阔,物产也算丰富,他们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第二,头顶上没有***压着,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第三百姓还算好愚弄,管理起来没那么麻烦。 因为军中物资匮乏,没有多少油水,只要他们肯分给一些好处,那些驻军将领很快便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而且,昼夜温差极大,早晚需要穿棉衣,中午最热的时候,穿着薄纱摇着扇子却还是汗流浃背的。 本地乘坐的交通工具多是骆驼,骆驼善于寻找水源、躲避风沙,不挑食物。 别看冬天会有白雪皑皑覆盖大地,一到春来,很快便会消失无踪。 想要在西境立足,便要做到方方面面都了解入微。 西境由于地域和气候的特殊性,降雨量其实并不大,河流都是发源于高山融雪,季节性河流较多。 以上便是西境的概况。 由于干旱,沙漠分布比较多,风沙季,黄沙滚滚卷地而来,待风停沙定,说不定地貌都发生了改变。 绿洲有大小,城镇也就各有不同。 西戎袭扰并不会深入腹地,因为西境地域广阔,人烟却并不稠密,战线拉得太长,补给便跟不上,所以每一次西戎都只是袭扰靠近边境的城镇。 最初送到容安手中的地图是本地驻军进献的,当地官府也给了一份。 但现在容安用的却是容金、容水抵达之后重新勘测出来的,与原来的版本相差甚大。 倒也不能武断地说是本地驻军和官府糊弄容安,也有可能是像上面说的那样,大风沙改变了原来的地貌。 而他们手里的地图却还是几十年前的。 军政互相干涉一向为朝廷所忌,所以容安到了这里,便是看不惯官府所为,却也不能正面出手。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亮身份 褚音这边一遍筹备着建设工坊的事,一边要去官府那边拿资质。 民间营商,若是没有官府允准,便是违法,一旦违法,轻则受罚,重则会牵涉到人身安全。 不可等闲视之。 褚家商行来此经商,因为拿到了上级官府的批文,所以还算是顺利。 只是他们经营的范围还是之前的那些,并没有做大的调整,本来想要等适应一段时间再说。 而且他们的目的主要是来给褚音和容安打前站,一则保证他们的生活物资充裕,另一则也保证消息畅通。 褚音同褚氏商行的大掌柜大管事们开了几次会,才确定了开设工坊的种类和数量。 褚音自己手里的资金自然是不足的,所以需要褚氏商行占大头。 有大掌柜同褚音说:“大姑奶奶,按照咱们平时的习惯,应该先去打通本地官府的关系,最好是拉他们的家眷入股,如此这般,行事便会十分顺畅。 “便是本地有些恶势力或者本地商人想要与咱们为难,也不必咱们出手。 “只是这一次大老爷特意吩咐了,来这边之后,我们不得擅作主张,一切都要以大姑奶奶为尊。” 原本好些大掌柜和大管事都是不服褚音的,可褚音以十四岁稚龄大力整顿了整个褚氏,选贤任能、清理蛀虫、罢黜庸才、提出新的营商理念、经营方向…… 简直比当年的老太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令人佩服的还是这位姑奶奶不贪权柄,一旦大老爷和二老爷脱困,便立刻把自己手中的权力交了出去。 刚好这次奉命来西境的几个大掌柜便是当初褚音在京城时破格提拔的。 所以得到褚敦儒吩咐之后,是绝对执行的。 褚音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们暂时不与他们有私下往来。当地官府的情况比较复杂,这些官员应该是会被替换掉的。 “这一次你们拿着我的名帖,直说这些工坊里我占了股。” 褚音向来不以身份压人,但这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得把身份亮出来。 有她这句话,大掌柜们自然就可以放开手去做了。 如预想的一般,去官府走手续十分顺利,但那些官员的脸色不太好看也是真的。 但,不管,他们只管听自家姑奶奶的! 等容安稍稍有时间了,褚音便同他说起了本地官府的情况。 容安笑道:“此事阿金一直在整理,他出去办事了,稍后他回来,让他来面见你细说。 “不过呢,这事儿我也不能白帮你,你看见了,我实在是忙得很,抽不出来时间整理这个,再则也确实没有你心细。 “所以等阿金和你汇报完之后,我想请你再做一次详细的梳理,然后咱们把这份资料拿给子纪。 “他预备年后出发,大概端午节前后能到吧。 “这段时间本地官府……你还和之前那样,只管亮出身份办事。 “若是有人背地里下绊子,这不有我呢?我把阿金派给你,他做事最稳妥,保证不会让咱们的人吃亏。”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有狂徒 时间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三,是北方的小年。 容安还在忙着训练,没有时间回来。 褚音早就安排府里人包饺子。包好了之后就拿到外头冻上,到了二十三这日已经冻了足足十万只水饺。 这些饺子全都装好之后,褚音便让人联络了容金,让他给容安送去。 别的食物不好保存、运输,这个却不怕。 馅料也各有不同,有猪肉白菜的也有羊肉胡萝卜的,还有一些素馅的。 同时送去的,还有一些风干的肉类以及熏腊、干菜。都是褚氏商行陆续运送过来的。 送走这些,府里也开始准备过小年了。红灯笼悬挂起来,大红窗花张贴起来,年味儿就有了。 上上下下都换了新衣服,紫苏和褚音准备红包,刚刚办事归来的木香则去厨房帮忙准备小年的午宴。 眼看要到午时开宴的时候,府里的大管事在秦嬷嬷的陪同下来到了上房外。 秦嬷嬷进去回禀:“夫人,陈大管事求见,说是有急事。” 褚音本来就在宴息室裁红纸,闻言便直接让陈管事进来。 陈管事进门之后先行了个礼,也不敢抬头,便说:“夫人,百果记被人砸了,大掌柜同人理论,被人打破了头,如今在慈济堂包扎,失血量极大,人几次昏厥……” 褚音脸色一变,立刻下地穿鞋,“走,去慈济堂!” 陈管事忙道:“夫人,您先别急……” “人命关天!”褚音斩钉截铁地说,“必须先去救人!你接着说,是什么人找事,抓到挑头的人没有?” 紫苏已经飞速拿来了褚音的药箱,帮她换了外出要穿的棉鞋,身上裹了大毛斗篷。 白芷忍冬自动现身,这种情况必须她们陪着去。 陈管事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说:“挑头闹事的据说是禹州刺史的儿子,禹州刺史崔九堂如今已经五十岁,膝下无子。 “他们一共兄弟二人,只得一个儿子,如今只有十八岁,一肩挑两房,被纵得无法无天。 “因崔家也经营干果铺子,来到百果记,发现这里的干果不光比他们家的种类多,价钱还低不少,便恼了。 “这位崔少爷派手下恶奴蓄意闹事,不光赶走了铺子里的客人,还口出恶言,想要抢走铺子。 “掌柜出面周旋,他们甚至都不给掌柜开口说话的机会,便即动手……” “好,我知道了,”褚音冷着脸,已经疾步到了门外,门口的马车早就准备好了,她吩咐陈管事,“拿我的帖子,去最近的兵营,调二三百人来!” 跟讲道理的人讲理,遇到不讲道理的人那就比他更加不讲理好了!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到了慈济堂。 没想到慈济堂也被人围了。 褚音下车的时候便看到慈济堂的门匾被摔碎在地,门窗也都变成了一堆碎木垃圾。 一个恶奴正耀武扬威跟远远躲着看热闹的百姓吆喝:“得罪我家少爷,那不是自寻死路么!管你是什么铺子,不给你拆平了,就算咱们没本事!”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给我打 褚音沉着脸,立刻吩咐白芷:“给我打,打不死就行!” “遵命!”白芷立刻窜了出去。 那正在耀武扬威的恶奴根本就没看清来人自己就已经倒在了地上,抱着腿直“哎哟”。 白芷足尖轻轻一点,他的下巴就被摘掉了,登时眼泪汪汪只能痛呼,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哪里来的臭婆娘!” 又有几个恶奴窜了出来。 白芷略撇了撇嘴,“你们还有多少人?一起上吧!姑奶奶等会儿还有别的事呢!” 另一边忍冬护着褚音往医馆里走。 这里风大,褚音就没戴帷帽。 戴着斗篷的兜帽,一圈白狐狸毛围着一张粉嫩精致的面孔。 原本在不远处廊檐下抱着手炉看热闹的崔家少爷崔文噌的站了起来。 西境出美人,大多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高鼻深目,五官深邃,且能歌善舞。 但花期极短,一般成亲之后会快速发福。 而且,这些美人大多皮肤比较粗糙,而且因为饮食习惯和缺水不能经常沐浴的关系,身上会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图一时新鲜尚可,见得多了,便觉得不够精致。 而眼前这女子……或许该称为“少妇”,年纪不算太大,皮肤吹弹可破,便如夏日里见到的水蜜桃,一眼便让人生出采撷之心。 崔文一眼便怦然心动,拉着身边的仆人道:“去!给我抢回去!我要让她做第十八房小妾!不!这等姿色,做个偏房也使得的!” 跟着的老仆一见褚音心里便是一咯噔。 他跟着老主人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这女子装扮虽算不得多么高调,却处处透着精致,不是寻常人家能置办得起的。 就说自家刺史府,只怕翻遍压箱底的宝贝,也找不出这么一套。 再看那女子的气度,更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养出来的。 少爷只知道贪花好色,不会看这些,他却不能不看,因此忙拦住崔文:“少爷,这位……怕是咱们惹不起啊!” “你说什么?”崔文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眼神透出几分阴鸷,“张叔,念在你跟在我二叔父身边多年,我平日里也愿意抬举你。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做本少爷的主! “你说,这西境能有几个大得过二叔父! “在二叔父的眼皮子底下,本少爷要个女人都办不到?” “少爷,”张叔赶忙弯着腰解释,“老奴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您也听说了,如今冠军侯来了咱们这里……老爷不也吩咐了,让您收敛一些么……” 眼看褚音就要进入医馆。 崔文急了,一脚把张叔踢下台阶,便吩咐其他仆从:“去!给本少爷抢!出了事,本少爷担着!” 方才围攻白芷的恶奴已经倒了一地,他就仿佛根本看不见。 崔文大放厥词,褚音自然也听到了,但她急着救人,便不理会,只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稍作停留,淡声吩咐随后赶上来的白芷:“还是那句话,不出人命便可。” 白芷转身,堵在了医馆门口。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救伤患 由于医馆的大堂已经被砸毁了,所以病患被带到了后院救治。 医馆里的人伙计都拿着棍棒在院中警戒。 忍冬亮明了身份,带人护拥着褚音进入后院。 进门褚音就把斗篷脱了,问:“伤者在何处?” “这里!”陈管事也跟了来,早就跟医馆的人打好了招呼,此时忙过来指引。 褚音扫了一眼,伤者林掌柜被安置在了一张木板床上,已经再度陷入了昏迷。 褚音抬手,忍冬赶忙递过药箱。 医馆的郎中过来想要跟褚音说明情况,褚音摆摆手,“给我留下两个助手,屋子里多点一些蜡烛,其他人都出去。” 她此刻一身威仪,让人不敢反抗,全都默默按照吩咐做事。 很快,屋子里除了褚音和忍冬,便只有医馆里两个郎中在。 褚音先给林掌柜诊了脉,然后检查伤处,又扎针止血,吩咐:“拿剃刀过来。” 两个郎中互相看看,“这……夫人,剃刀……” “你们给他取出伤口的异物了,但肯定没取完,”褚音十分笃定,“必须要重新清理创口。” 忍冬皱了皱眉,“你们再耽搁,就不是救命而是害命了!”她往前跨了一大步,“夫人,奴婢来行不行?保证不会伤到他的头皮。” 褚音点头,“好,你来。” 她药箱里就有烈酒,先用烈酒把忍冬随身的匕首反复洗了几次,才让忍冬动手。 忍冬出手如风,而那匕首也仿佛切金断玉,很快林掌柜伤口附近的头发便全都被削掉,露出青白的头皮。 伤处皮肉翻卷,还在汩汩流血,原本敷上去的止血散早就被冲得只剩下一点点残余。 褚音又取了小号的银针,局部扎针止血。 原本两个郎中还觉得她是瞎胡闹,毕竟他们已经想尽了办法,都不能完全将流血止住,直到看到褚音这版操作之后,伤口的流血确实缓下来,才正了神色,弯腰凑过去帮忙举着灯照明。 褚音吩咐:“长嘴镊两个……” 忍冬立刻从药箱里取了两个镊子递过去。 褚音用一把镊子撑住伤口,另一把镊子则在伤口里翻找,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根半寸长的木屑。 她把木屑和镊子都放在忍冬拿出来的托盘上,又要了缝合针线,快速缝合,然后洒上特制的药粉,然后清理伤处。 两个郎中惊奇地发现,伤口缝合后竟然几乎不再流血了! 褚音观察了一小会儿,这才用特殊处理过的细纱布将伤口覆住,小心用绷带将伤口缠好。 又处理了其他伤处,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药箱。 用过的东西全都装进一个特制的敞口瓷瓶之中,塞紧塞子,回去之后要用沸水煮两刻钟才能擦干收起。 她又要了之前郎中们开的方子,“就照这方子去煎药,伤者失血过多,短时间内醒不过来,需要硬灌,这个你们都会吧?” 见郎中们点头,她又说:“再给他炖一些补血的汤羹。受伤这样重,不宜挪动,就在你们这里养伤。 “需要的食材和药材若是不凑手,我让人送来。 “也不让你们白照顾,每日给你们拨二两银子。”